我跟凱莉在一起的時間,似乎比我處在家裡的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都還要長。凱莉,是我的更衣室,在日野宅邸裝潢落成的那一天,爸爸問我要不要替這間房起個名字,我不知道他打哪來的靈感,總之我是接受了。當下,我的腦海立刻浮現了「Carey」這個英文單詞,大概是因為我那陣子很常聽瑪麗亞凱莉的歌吧。幾天之後,家中信箱出現了個燙有這五個英文字母的門牌,金色的字體突起,周圍則鑲了亮晶晶的大小不一的天藍色水鑽。天哪──我真感謝我爸,天曉得他有這麼棒的主意!從此以後,在這個家中,凱莉的重要性於我而言更甚於我的房間。
凱莉雖然是我個人專屬的更衣室,不過這個家庭的成員隨時隨地都可以進去,我原本不想要上鎖的,但是爸爸說裡面擺的都是精品,所以後來又幫我加裝了他號稱滴水不漏的密碼鎖。好笑的是,小響在不知情密碼的情況下就破解了那道鎖,這件事情成為了日野家茶餘飯後的話題之一。凱莉就是作為女性的更衣室而誕生,所以她的設計和擺置完全是為衣服、包包、鞋子與首飾與方便性量身打造的。
凱莉的色調是以白色與櫻花粉為主軸,門把的部分則仿造鑽石切工的透明晶體,聽爸爸說那用的是施華洛世奇水晶,地毯則是淡紫上的短毛絨,赤腳踩在上面非常舒適,天花板設置的花苞型吊燈讓人即使長時間待在裏頭雙眼也不會感到不適。在一開門就對到眼的那面牆壁,是擺放各種鞋子的夾層,每一片夾層的間距都不大相同,因為鞋子的高度會隨著款式與設計有所不同嘛──平底鞋、三公分以下的低跟鞋、三到五公分的中跟鞋、五公分以上的高跟鞋,我是依照鞋子的高度來排列的。而最下面的那個空間就是用來擺放長靴的囉,設計師還幫我在牆壁裡弄了一間類似氣室的玩意兒,裡面可以用來裝芳香劑或是除溼包。
左邊是包包和帽架。由於我對帽子並沒有非常熱愛,所以上面只有寥寥可數的功能性帽款,諸如度假用的藤編帽、運動時會戴的鴨舌帽,還有偶爾用來遮陽的寬沿帽。因為可利用的剩餘還有很多,這個直立式帽架便綁上了些我用來搭配的長、短絲巾,現在上面有六條,我按照顏色深淺由上往下放好,如此一來一目瞭然。包包我習慣把它們放在開放式的櫃子之中,好讓我可以一眼掃過去便清楚明白顏色、款式與造型,但是為了防塵,所以最外層都有玻璃片罩著。包包是以功能性來排列的,依序是手拿包、斜肩包、側肩背、肩背包、後背包、手提包再到上課用可裝A4資料夾的包包,最下層還收著出國用的兩只皮質行李箱,不過因為我老愛待在家,所以並不常用到就是了。我最喜歡的是手提包,所以數量和顏色也最多。
右邊一整排櫃子全部都是衣服相關,大衣、外套、洋裝、上身(分長版、短版、一般款式)、下身(各種長短的褲子與半身裙)、配件(皮帶、裝飾用領口)以及襪子等等全部都在這兒,甚至連一部份的睡衣都掛在這裡,而內衣褲則是被擺在睡覺的房間,我想這部分就不需要多作介紹了,畢竟收納衣服是每個女孩的強項嘛。順帶一提,因為我不喜好長褲,所以這間更衣室僅僅只有一條牛仔喇叭是長褲而已。在這裡面,我的洋裝比其他各種類型的衣服都還要多,令我有點困擾的是那個隔間已經有點接近飽和了,大概只能再掛個五件吧,而在右邊牆面的中間有一面全身鏡。
而在凱莉的正中央偏內側有一個玻璃櫃,就像鐘錶行那樣子的,裏頭除了我的腕錶之外,還有項鍊、手環、戒指以及數量最豐的耳環。它是抽屜式的設計,只要拉開來就可以取到我想要的飾品。材質除了純銀、純金之外,還有玫瑰金、白金、紅藍寶石與鑽石,在四個角落還附設著小型的燈泡,好讓它們投射斑斕耀眼的光芒。只不過貴重金屬的數量並沒有很多,因為我對那些設計較為成熟的款式沒有太大的興趣,我比較偏好的是釉彩、水晶或是珍珠。
然後在左邊的帽架旁有一扇門,那就是我的化妝間。那裏面除了化妝桌那一面之外,其他通通都是全身鏡面。化妝桌與凱莉是相同的色調搭配,上頭現在沒有什麼東西,因為我把各種彩妝用品全收在抽屜中了,再依當日需求挑出適合的工具。大抽屜裡有底妝用品、眉筆、眼影、眼線、睫毛膏、假睫毛、腮紅……事實上已經快要不夠放了,所以我把保養類的東西全移到了臥室之中。而當髮型師桐生登門造訪時,我都是請他在這個空間替我打理頭髮。
至於冷氣?那是一定要的,夏天的日曬溫度可不是開玩笑的,更何況我的包包可不能處在高溫或過度潮濕的環境,否則真皮材質的東西會面臨變質或發霉的噩運。喔,對了,凱莉還有幾本當期的時尚雜誌,當我想要參考其他人的創意時,這無疑是最有價值與便捷的方式,因為家裡的女性成員──媽媽和小響在這個領域上沒什麼太大熱衷。
升上國中之前的我,對於凱莉──這樣子每個致力於讓自己更美麗的女生所嚮往的更衣間,除了在認知之外,聽了之後十之八九會認為是天方夜譚。想不到,上了國中之後,我竟然可以擁有這樣一個如夢似幻的更衣室,真是美妙與不可思議之至極,同時更覺得人生的起伏實在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我太喜歡凱莉了,假日出去逛街,回到家之後就到凱莉整理我的戰利品,有時候還會忘了吃飯。我之前說過,我喜歡看到亮晶晶和色彩繽紛的物件在我眼前,那麼凱莉絕對有很好的征服我的理由──一堆美麗精緻的衣服、包包和鞋子全部放在一塊兒,這還不令我目眩神迷嗎?
這麼久以來沉迷於凱莉,我並無覺得不妥,反正爸爸也支持我打扮和妝點自己,媽媽也未曾阻止我購物,有時候她還會跟著我一起去。不過在準備考大學的那段期間,我的確有稍微限制自己不要花太多間在凱莉那邊──幸好準備入學考試大家都沒什麼心思打扮,灰頭土臉的。然而,現在的我卻不像先前那樣毫無顧慮地花大把時間在凱莉身上,在那次跟媽媽去美容沙龍回來,我開始思考自己目前的生活。然後再想到之後我應該準備什麼去面對我的將來,在比重上,我敷著面膜躺在床上的時間拉長了──
我反思自己──任性、脾氣糟糕,總是一張晚娘臉,想到什麼話就說,從來不考慮後果,沒有才藝、興趣、專長,甚至不愛運動,體力近乎於零。而且沒有朋友,是一‧個.也.沒.有!我不招同性的喜愛,因為她們覺得我很跩──雖然我是真的無所謂,因為她們常常很膚淺,總認為我虎視眈眈著勾引她們的男朋友或愛慕之人。當然,我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女生都這樣,但是她們也不會想和我來往,或許她們認為我不夠格。對了,我也沒有交過男朋友,但我告過白喔!這個之後再來反芻那段回憶。大部分追求我的男生我看不上眼,因為他們還不就是喜歡我的外表嗎?摸透我的真實性情他們一定會離我而去,那麼我寧可最初就不要擁有。而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逛街購物吃東西,頂多對東西的挑選和物件的搭配上有獨到之處……但那又怎麼樣?
我自知大概在這個社會下沒有什麼容身之處,或許我就是大眾所認知的「花瓶」,毫無路用只會打扮的千金大小姐。我想,或許再過個十年,爸媽終於對我在家裡當個金錢缺口看不過去,然後要我去相親,於是我只得嫁給一個有錢的老頭子,然後又是揮灑金錢度過我的下半生。此時我不禁悲從中來,這樣的結局一定會遭到所有曾經嘲笑過我的女生以及被我甩掉的男生的訕笑,但我才不在乎他們的眼光,我關心的是我的家人──我的爸媽將會作為一個失敗的教育者,而小響則會因為有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姊姊而遭受不正當的對待。
而且很顯然地,爸媽不會希望我空虛地度過一生,這樣簡直比蟬還不如,至少蟬在世時曾經發出令眾生驚豔的鳴叫聲。既然他們不願意,那我也不要這樣的人生,而我的內心也認同這才是正確的生活態度。但我目前沒有任何可以解決的法子,我要去哪裡挖掘我的興趣?去找我真正想做的事?而越是找不到答案,我越是覺得痛苦,行屍走肉的空乏隨之充盈我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