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世界 - 之七

「你又再發什麼呆？」

看著難得沒有大字型躺在地板上吹著電風扇的我的晶子，感到異常疑惑而開了口發問。

我只是依舊失神的望著院子裡那翠綠的草地。

不自覺地想起了那一片廣大的歐石楠。

如此寂寥。

「晶子。」

「嗯？」

「假若有哪天我死了，就把我葬在廣大的歐石楠裡頭吧！」

晶子狠狠地打了我的頭一拳，語氣不爽的說：「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我吃痛的看著晶子那副認真的表情，心中有著許多的欲言又止。

「吶，晶子。」

「又怎麼了？」

這次晶子的回答中帶著很明顯的很不開心。

「如果明守還在的話，是不是會更好啊？」

我輕揉著頭上挨拳頭的地方，看向院子上方的灰色天空。

雨依舊在下。

只是比先前小了一些。

但並沒有停止的跡象。

晶子並沒有回話。

我的心，稍微涼了一些。

因為晶子是不會說謊的。

「果然……還是不能沒有明守啊。」

不論是他們和他們的世界還是我。

都不能沒有明守啊。

晶子依舊沉默。

看來不換個話題會讓這死氣沉沉的氣氛維持下去。

「今天我在路上有遇到黎冥他們。」

一聽到「黎冥」二字，晶子便略有些驚慌的看著我，看著他欲言的樣子，我搶在他開口前接下了話語。

「他們看起來很沒有活力，明明是雨天，但是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晶子沉默。

「他們看起來好像對我很失望，失望到連本來的天真和樂觀都丟失了，吶，晶子，我是不是有著讓別人失望的天份啊？」

我輕輕地笑了。

笑聲聽起來有些悽涼。

「但是我不想讓他們失去笑容，真的不想，真的。」

我注視著晶子，儘管他不斷逃避我的視線。

「但是，晶子，你知道嗎？如果時間可以倒帶，我希望我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對於這樣的我，你們還能夠繼續信任我嗎？」

我向晶子走了一步。

「不論你們的世界會不會毀滅，我都感到無所謂。對於這樣的我，你們真的還能夠相信我嗎？」

我停在晶子的面前，我們的距離非常渺小。

「晶子，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憑藉我這渺小的力量真的能夠好好的保護你們的世界，但是在失去明守後，我才明白，我真正想守候的是有明守在的世界。對於這樣的我，你們會不會感到很失望？」

我低著頭。

晶子輕輕抱住我。

「打從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只能活在有著明守大人的世界，但同時我也知道，你其實深愛著明守大人所深愛著的世界。」

我緊抓住晶子的衣角。

眼角感覺有些溼氣。

但我不會輕易讓這晶瑩的水珠從我的眼裡逃出的。

＋

「早安啊，樊同學！」

一大清早的就聽到有神經病在自己家門口大喊大叫，看了一下鬧鐘上的短指針還指著六，又看了一下牆上的月曆確認了今天是星期六。

該死的。

難得的可以一覺睡到飽的假日就這樣在正要補眠的時候傳來陣陣擾人清閒的聲音。如果那個神經病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的話，我一定會拿空的咖啡罐子丟向他的腦袋，看看能不能藉由外力治好他的那顆腦袋。

我拖著疲倦的身子一路搖搖晃晃地走到了門口，一打門便看著一個很有精神的瘋子對我燦爛的笑著，讓我瞬間燃起了關上門的衝動。

「欸、欸！樊同學──別那麼急著關上門嘛！」

那個神經病像個瘋子似地以手擋住我正要關上的門，是不怕手被門夾傷嗎？那個白痴！

「有什麼事嗎？」

有事快說、有屁快放，老子我可沒那麼多時間跟你耗，除了吃飯皇帝大外，睡覺也有皇后那麼大好不好？

一大早的低血壓，使腦袋開始胡亂轉動，心情自然也愉悅不起來。

而眼前那位比我還更要不會閱讀氣氛的神經病依舊帶著燦爛的笑容，並用著很燦爛的語氣和我說：「樊同學！我們一起去爬山吧！」

很好，某個常見字眼就這樣在心中默默地浮現。

「我不喜歡爬山，綠綠的很討厭。」

我隨便掰了個理由搪塞，而那個神經病還真的給我信了並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嗯……這樣子啊，真可惜呢……本來想說今天天氣很好想和樊同學一起去爬山的，既然樊同學不喜歡爬山的話，不如我們去海邊玩吧？海邊就沒有很多綠綠的東西了！」

自我感覺良好加上不會閱讀氣氛的神經病，自己說著說著又恢復了先前燦爛的模樣向我提出了別的邀約。

所以說我現在是要回什麼？告訴他我不喜歡海邊，因為藍藍的很討厭嗎？又不是騙三歲小孩，誰會相信這種鬼話啊？

「我不喜歡海邊，因為藍藍的很討厭。」

但我篤定我就正在騙一個三歲小孩，這樣的鬼話一定會信，所以我還是說出來了。

「這樣子啊，不喜歡綠色也不喜歡藍色呀……」

看著對方苦惱的樣子，我就好心的幫他想了個解決方法。

「你可以和別的同學去啊，相信他們會很樂意的。」

提議才剛說出來，便立即得到了回應。

「但我只想和樊同學一起去玩啊！」

很好，這個回答很好。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總不能直白的說我不想和你去玩吧？但更不可能說我想和你去玩吧？

「你就和他去外面晃一晃，也不錯啊。」

就在我煩惱之際，晶子的聲音從我身旁傳來。

因為礙於有神經病在場不能直接回晶子的話，所以選擇默默地白了他一眼。

「樊同學，不然我們去街上逛逛好了！我從來沒有和別人一對一一起逛街呢！聽朋友們說兩個人一起去逛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我們一起去逛街一定會很有趣的！」

老兄，拜託！跟別人一對一的逛街要很有趣也是一個女的和一個女的，或者是一個女的和一個男的好嗎？懇請問您一個男的和一個男的沒有任何想要買的東西當目標在那邊閒晃是會有多有趣？我看我一個人回家睡覺還有趣的多咧！

「如何？如何？我這個提議還不錯吧！」

看著林昱祥那個神經病對於和我一起出門這件事情感到那麼期待，如果我再推辭好像就真的太不人道了一點，更何況……在街上晃晃說不定可以觀察到些什麼。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就只能有我和你一起喔。」

我假裝對著林昱祥說，讓這句話傳達給晶子。

「我本來就沒打算一起湊熱鬧的。」

哦？是嗎？怎麼看起來感覺是本來打算跟著我們去的？

我沒有給予晶子任何動作上的回應，沒多久他就自己離開了。

嗯嗯，很好，一切都在安排之內。

假若晶子跟上來了，我想做的事情就不太能做到了。

「真的嗎？我好高興喔！那我們就一起去走遍市區的每一條街吧！」

敢問你是要走路走到天荒地老嗎？

不，我看腳會先斷掉吧？

「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我想去商店街後面公園逛一下。」

「欸？樊同學，你知道嗎？那邊前幾天才被人家發現有不明的血跡耶！聽起來就很可怕了，我們不要去啦～」

其實我就是因為有看到新聞才想去的。

因為我看到的不單只有地板上那些不明的血跡而已，我還看到了一個我從沒看到過的他們。

而身為晝之帝的晶子卻連提都沒和我提過，我想這件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不去就算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我丟下這句話，假裝要回去睡覺，林昱祥便一把拉住我的肩膀，慌張的說：「好、好、好，樊同學想去哪就去哪！只要我們可以一起去逛街就可以了！」

我在心中偷偷竊笑了一下。

都什麼年頭了，竟然還會有那麼可愛好騙的人存在。

「你說的喔。」

「嗯嗯！我說的！不論樊同學想要去公園還是墓園我都會陪你去的！」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便向家裡跨出步伐。

林昱祥又緊張的拉住了我的肩膀，說：「不是說要和我去逛街了嗎？」

我白了他一眼。

「難道你要我穿著睡衣和你去逛街嗎？」

＋

除了制服和家居服外，已經很久沒有穿外出服到街上晃晃了呢。久違的打開衣櫥，看著裡頭機乎沒動過看起來和新的沒兩樣的衣服們，不知道為何有種好浪費的感覺。

我隨手拿起了一件黑灰色的格子襯衫和一件牛仔褲，短短兩分鐘便著裝完畢。我哼著小曲，將錢包、公車卡和家裡的鑰匙放入了口袋，途中銀手鍊和鑰匙擦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心情似乎沒有剛才一起床那麼糟糕了。

昨晚和晶子談完後，我想了很久。

就算我沒有辦法放下那個有明守在的世界，但其實我還是深愛著那個世界，這是個不論有沒有明守都不會改變的事實。

所以，就算我的心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在繼續殘破下去了。

也是時候該振作了。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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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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