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 - 【短篇】K君的死法

《K君的死法》

　　最近K君經常和我談起死亡。

　　雖然說是死亡，但大體上還脫離不了醫學，或者法律學這類還算得上是「科學」的範疇，我想這算是還挺令人欣慰的地方。

　　「總之，死亡本身就是一種痛苦。然而，選擇自戕的人都是些不願意承受痛苦的邊原產物，這，不是很矛盾嗎？」K君邊攪弄著杯中的檸檬，好讓它的果肉能更完美地融入紅茶中。

　　對，忘了說，還包含了哲學的範疇。

　　不過，這仍然是件令人感到欣慰的事情。

　　K君是個剛過三十歲生日的強勢女性，說實話我真的很懷疑是不是因為剛過了傳說中的「三十歲單身生日」，所以她的腦袋產生了某種連醫生都無法解釋的化學變化，才變成這樣──變得即使是早餐時間也不斷地提起死亡。

　　這弄得我很想吐嘈她說：喂喂，你手上的雞肉三明治可是實實在在的屍體加裹尸袋呢！

　　但我只是又咬了一口手上的烤燻雞三明治，不發一語。

　　「換個方向來說，我想可以這樣假設吧……所有去自殺的人，最後其實都不是自殺的……也說不定啊。全部都是謀殺！謀殺啊！姐姐！」

　　順帶一提，我今年是二十七歲，和K君沒有血緣關係。「姐姐」這種稱呼完全是隨她開心。

　　如果我和她真的有血緣關係的話，那種神祕的化學反應也會發生在我身上吧……想到這裡就想把手上的燻雞三明治換成純蔬菜的沙拉。

　　我聳了聳肩，回她說：「那是誰殺死的？」

　　「他們自己啊！」K君笑了笑，咬了口她手上的「屍體」三明治，「都說是自殺了嘛。你很笨欸。」

　　我搖了搖頭，抬頭看著一直閃爍著的「故障」──嘛，我們雖然吃著早餐，但我們並不在早餐店裡面，而是在已經完全停擺的電梯廂內。

　　我跟K君兩個女人坐在地上，也不管身上穿著的是辦公室必裝備的窄裙，用極難看地坐姿坐著，吃著早餐。

　　同時聽K君發神經病。

　　「話說，我覺得也許等一下會看見組長在電梯門口很心急地在擔心我們呢。」

　　「妳在發什麼神經啊……」我苦笑。

　　叮！

　　我抬頭，不知何時，故障的燈已經熄了，而電梯也已經到達了先前按好的樓層。我們連忙站起，畢竟剛剛的坐姿真的不怎麼雅觀。

　　電梯門才打開，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組長。

　　「喂喂……真的假的……」我先是愣了愣，但比較驚訝的是，我居然開始相信K君有預言能力了？

　　不過，眼前的組長似乎有哪裡不一樣？臉色似乎特別蒼白？……喔喔！難道我掉到異世界了嗎！眼前的這是殭屍嗎！

　　「死了啊……死了啊！」我旁邊的K君卻是異常驚恐，連倒退了兩三步。我定神看著組長，這才發現真正不一樣的地方在哪──

　　眼睛。

　　組長的眼睛，是白色的。眼球往上吊，露出可怕的白色。

　　接著，組長像是終於支撐不住那般地倒地不起。

※

　　「結果剛吃完早餐就下班了吶。」我說著，企圖緩和一點氣氛，但一旁的K君從進到我家開始就不停打哆嗦，活像剛見鬼，於是我不得不將她按在沙發上，接著開口：「妳剛剛是真的看到鬼了是不是？」

　　「我……」

　　我皺眉：「啥？真的看到啦？」

　　「我看見了另一個組長。」

　　「……」我沉默了一下，「妳看到兩個組長？」

　　「嗯。」

　　「啥？」我的嘴角不自覺地抬了起來，「兩個組長？」

　　「妳不要用那種嘲笑我的語氣！」K君像小孩不甘心地那般搥了我擺在沙發前的小桌子，發出「碰」的巨響，「是真的！兩個組長……兩個組長！」

　　「好好好……」我捏揉著她的肩膀，「妳說兩個組長，是什麼意思？」

　　雖然其實我不太想知道。

　　「我看見另一個組長……在眼前的這個組長身後……妳懂我的意思嗎？嗯？」K君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我當然只好點頭說懂，「然後啊……組長身後的那個組長……伸出他的手……他的手……嗚嗚……」

　　K君開始啜泣。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怎地我開始緊張了起來。

　　因為她說得好像真的有這麼回事一般。

　　「他……的手？」

　　K君吸了吸鼻涕，用還含著眼淚的臉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看見，組長後面的組長……的手……兩隻手……嗚嗚……」

　　「兩隻手？」

　　「掐住了組長的脖子──」

　　我愣住了。

　　真的假的啊？

　　靈異事件啊？

　　「然後啊……那個組長前面的組長啊……就是我們的組長啊……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開始揉捏K君的肩膀，「冷靜點。」

　　「組長就這樣，臉色開始發白……眼睛往上吊……死……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K君語至此又開始崩潰大哭，我連忙將K君擁進懷裡。

　　我就這樣看著一直掉眼淚的K君，久久說不出話來。

　　現在的我可以理解，那時為什麼在我還沒看出來組長已死之前，她就能說出那樣的話了。

※

　　之後K君似乎擁有了某種能力。

　　她可以看見每個人身後的「每個人」。

　　照她的敘述，那些「人」都長得跟他們的「主人」很像。和之前看見的一樣，面無血色，眼睛無神，儼然就是一具屍體。它們雖然有腳，卻是浮在半空中，身體說透明也不透明，雖然像是有實體的樣子，卻沒有影子。

　　K君稱它們為「死法」。

　　會這樣稱呼，是因為，每個「死法」各用不同的方式，企圖「殺害」它們的「主人」。

　　有像之前的組長一樣，打算用掐的，有拿著刀的，有拿著鐵鎚的。當然，也有拿著槍的。

　　但每個「死法」的姿勢，似乎有「程度」上的不同。例如，坐我隔壁的男同事，照K君的描述，他的「死法」是拿著鐵鎚，但也只是拿著而已。而那個負責收垃圾的歐巴桑，雖然也是拿著鐵鎚，但「她」的手已經向後仰了好幾弧度，彷彿是已經開始揮動鐵鎚，但影片的暫停鍵迫使「她」停在那裡。

　　「妳也看得到我的嗎？」我們倆在茶水間偷閒，聽完K君的敘述，我這樣問道。

　　K君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打算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沒關係，我也不打算問下去。於是我又開口問道：「那妳看得到……妳自己嗎？」

　　K君沉默了一陣子，像是終於鼓起勇氣那般地，開口：「看……看不到。」

　　是鏡子沒辦法映照出來的關係嗎？我這樣想著。但K君卻給了我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從那天以後，我就把全部的鏡子都砸了。」她擠了個看似堅強的苦笑給我看。

　　……這樣啊。我把紙杯捏爛，丟進垃圾桶裡，「我們翹班吧？」

　　「欸？」她歪著頭看我，「不好吧……翹班欸？」

　　「怕什麼？」

　　我賊笑了下，一把將她拉進電梯。

　　在這瞬間，我想著：幸好我們公司的電梯裡沒有鏡子。

※

　　照理來說，大約十一點左右的商業圈，非常冷清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畢竟大多數的人都待在高矮不一的商業大樓裡對那些和自身利益幾乎無關的文件喃喃自語……不，應該說奮鬥著……吧。

　　但人也少得太誇張。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K君，她顯得心神不寧，我想大概是因為翹班的關係吧。她一直低著頭看著地板──啊啊，這傢伙真是的，這樣的話我帶妳出來散心不就沒有意義了嗎？真是的。

　　「那個……」

　　喔喔！這傢伙終於開口說話了啊！

　　她抬頭起來看我，雖說現在太陽很大，但還只是溫熱溫熱的，還沒到會讓人汗液直流的地步。

　　這麼說，是冷汗？

　　只見她驚恐地東張西望，最後兩顆大眼睛用讓我感到不舒服的力量直盯著我，開口：「我……我們可以回辦公室嗎？」

　　「咦？」我笑，「妳怕被罵啊？不會啦，那個別課調來的代理組長我很熟啦！」

　　「不……不是這個。」

　　「那是？」我開始緊張了起來。

　　「死……」

　　「死？」

　　「有很多『死法』……在空中盤旋……」

　　「盤旋？」天啊，多可怕的動詞，「在我們頭上嗎？像禿鷹那樣嗎？」

　　K君搖頭，「不……」她的手顫抖著舉起，我順著方向看去，前方的是稍矮的大樓，「在那……裡……」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人異常地少了。

　　因為通通跑到那裡看熱鬧了。

　　大樓的最頂端，站著一道人影，看起來像是男性，但因為距離和光線的關係而看不清楚臉孔。而他的正下方，站著為數不少的人群。

　　「啊啊……原……原來如此嗎……」K君恍然大悟地說道，彷彿剛剛的她注意力全在「死法」上面，而沒有注意到人群，和那個企圖自殺的男子。

　　就在我疑惑的這個瞬間，K君跑了起來──用一種令我感到驚訝的速度到達人群中，用盡全力地吶喊著：「離開啊！」

　　人群的注意力在同時從男子的身上移轉開來，看著K君。

　　「快回你們的辦公室！再這樣下去……他會死啊！」K君嘶吼著，脹紅著臉，用進全力地嘶吼著：「會死啊！」

　　我聽見人群竊竊私語的聲音，但沒有人移動他們的腳步。

　　K君見狀，咬了咬牙，接著抬頭望著那名男子兩秒，嘴上唸著：「這樣不行。」之類的句子，衝進人群。

　　平常連打架都不敢的K君，現在在推擠她能看見的每一個人。

　　我吃驚地看著這幕，我認得這種表情──是「不得不做」的表情。

　　有的人罵了幾聲就轉身離去，有的人甚至推了回去，只見K君踉蹌了幾步，便又立刻起身回擊。

　　我只知道K君沒有成功。

　　因為她的騷動，越來越多人向這裡聚集。

　　「快回去啊……回去啊！」K君又開始嘶吼，「你們的『死法』會把他推下來啊！回！去！啊！」

　　我愣住了，我想這句話，在現場所有人裡，大概只有我聽得懂吧──

　　「啪嘰」！

　　就在邁開第一步，準備去幫助K君時，肉塊砸到地上的聲音響了起來。

　　接著是一片寂靜。

※

　　K君沒哭，也沒說話。她維持這樣類似植物的狀態將近一小時。

　　這是我們第二次早退，同樣地，我扶著K君到我家休息。

　　我很想開口說話，但不知怎地，我總覺得她臉上就寫著「不要煩我」四個字。她就只是坐著，眼睛一直盯著前方，好像靈魂已經飄出了窗外……雖然我窗戶一向沒開。

　　「結果……我還是沒能阻止他死……啊。」

　　就在我搞內心劇場耍白癡的時候，K君開口了。

　　「我看見了啊……所有人的『死法』都飄了起來……飄到那個男人身後的『死法』旁邊，好像在拉著『他』的手……幫助『他』揮動『他』手上的武器……大概是鐵槌吧……我沒看清楚……呵呵……」

　　我沒說話，只是坐在K君的旁邊。

　　「那時候，我聽見了……『他什麼時候會跳下來啊』……有人這麼說呢……所以『死法』姿勢的程度決定於有多少人想要他死嗎……」她轉過頭來看我，「不認識的人的生命，就這麼不重要嗎？」

　　「……乖。」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個勁地擁抱她。

※

　　隔天K君沒來上班。

　　原本要臭罵我們一頓的代理組長收起怒顏，反而很擔心地問道：「昨天是不是其實有發生什麼事？」

　　這小老頭果然是個爛好人。我這麼想著。正想回答，旋即又想到我絕對不能照實回答。隨口亂編了個「相親失敗」這種可笑的理由之後就回了座位。

　　但我也很在意K君究竟跑去哪了。

　　打了幾次手機也沒有通過，簡訊傳了四五封也沒有回音。她的家裡電話更不用說了。

　　叮鈴鈴──就在這時，簡訊的聲音響起。是多媒體簡訊。我按下閱讀，並開始接受下載──

　　「哇啊！」圖片剛跑完，我便驚叫出聲。

　　「怎、怎麼了嗎？」附近的同事紛紛起身，往我這邊看過來。

　　「沒……沒什麼。只是惡作劇圖片，被嚇到了而已。」我連忙給了他們一個笑容，但我是著實嚇到了──圖片上的，是一具焦黑的屍體。

　　我閉起眼睛，在一片假想的黑暗之中摸索著返回鍵。我瞇著眼確認畫面確實已經不是剛剛的焦屍後，看著送信人的名稱。

　　然後，我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K君。

　　是K君寄給我的。

　　我感到我呼吸變得紊亂──狀況A……K君瘋了。

　　然後是狀況B……這具焦屍就是K君！

　　我的心臟跳動的頻率開始不穩定地上升，不管哪個狀況都糟得讓人煩躁啊！我「碰」地一聲站起，開始我的第二次翹班。

※

　　當我第四次按下K君家的門鈴時，我深深地覺得她不可能在家。

　　於是我又打了一次電話給K君──嘟……嘟……嘟……

　　喀。

　　這是接通了聲音。

　　我感到我的瞳孔正開始放大，心跳越來越快，手尖甚至有發麻的感覺。

　　現在，接起電話的人，是誰呢？

　　「喂？」

　　我著實鬆了一口氣。

　　是K君的聲音。

　　「妳在哪啊？我都快擔心死了……」

　　「我在家。」

　　「家？那為什麼……」

　　「因為我必須專心啊。抱歉抱歉。」K君在電話的那頭笑了一聲，不知為何，那聲笑沒有讓我放鬆……反倒讓我更加緊繃了。

　　「那幫我開門好嗎？」

　　「好……好啊。」

　　K君的家門有兩道，一道鐵欄杆構成的，一道是木門。而當木門開啟，K君的臉出現在鐵欄杆的後方時，我的呼吸停止了。

　　她瘋了。

　　她的眼神這麼跟我講著──她瘋了。

　　「妳……想進來嗎？」K君笑著，「說起來……還有個實驗必須要另一個人來才能完成呢……剛剛好……剛剛好啊。」

　　「不……」我本能地後退了兩步，「我只是想確定妳有沒有事……」接著像是想逃離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我猛地轉身逃走──

　　但我跑不動？

　　聽起來很彆扭，但確實是這樣。我的左腳完全不聽我使喚，彷彿它打從一開始就不屬於我。

　　我眼神從腳慢慢地往上移，我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的鐵門，還有正抓著空氣的K君的手。

　　那隻纖白的手。

　　「我發現……我能碰到『死法』。」K君的聲音從我看不到的地方幽幽地傳來，「我也發現……人類的身體受到『死法』的限制……就像『死法』本身就是身體的一部分一樣……就好像，人類本身就無法脫離『死亡』這件事情啊。」

　　「放開我……好嗎？」

　　「說起來，那個掃地的歐巴桑……一定有很多人希望她死吧？所以那個動作才會執行到那種地步啊……」

　　「放開……嗚！」我感到一陣痛楚從腳部傳開。

　　「如果，如果我去把那個『死法』的手放下，那那個歐巴桑是不是就會變得令人喜愛了呢？」

　　我已經不想講話了，只是看著K君。

　　她的臉已經露出來了，但也已經不是我認識的K君了。

　　「答案是『不會』的……所以啊……」K君笑了，笑得很詭異，「所以……如果那個歐巴桑死在那些『討厭她的人』面前，那麼，那些人就會因此一輩子記得歐巴桑吧？這應該也算是『隨便討厭別人』或是『隨便就要人死』的人一點教訓吧？」

　　這……完全沒有邏輯啊……

　　我很想逃走，但一陣一陣的痛楚使得我不能動彈。

　　明明她沒碰到我的身體啊……

　　「來……幫我個忙吧……」K君拖著我看不見的東西往她屋裡走，而我的左腳開始自己移動，為了維持平衡，我也不得不跟著移動。

　　接著，我的眼淚開始往下掉。

　　她家中的家具都被堆到一旁，裸露的牆壁完整地呈現在我眼前──連同「她」一起展示給我看。

　　是不認識的人。我敢肯定K君一定也不認識她。

　　她像耶穌那樣，雙手雙腳的掌中心，被釘上了釘子，那個女人就這樣被固定在牆上。

　　「我想試著用固定肉身的方式來固定『死法』。」K君聳聳肩，「但失敗了。所以我換了個角度來想……如果，這次是固定『死法』……的話呢？」

　　「不……不要……」我啜泣著想掙脫她，但卻都只是白費力氣──畢竟是連我自己都看不見的東西。

　　「乖。」K君笑著，用膝蓋頂著空氣，兩手分別是鐵槌和釘子，「沒事的。」

　　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慘聲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自腳掌擴散開來──

　　咚！

　　──咚！

　　連續三次的痛楚使得我幾乎要暈眩過去。

　　「來，快跑吧。」K君笑著，攙扶著我，使我能夠站起。

　　但我真的使不上力氣。

　　啊啊……就要死在我的好友手上了嗎？

　　「來啊，快跑啊！」K君皺眉笑著，看起來就像是快要失去耐心。

　　如果，如果K君不死的話，死的人就是我了吧。

　　那可以請妳去死嗎？K君。

　　「喂！醒醒啊！」K君使勁地甩我一個巴掌，但我連回擊地力氣都沒有，「嘖，這樣我怎麼知道我有沒有成功呢？整救弱者的責任就在我身上了啊！」

　　是這樣啊……弱者的英雄……

　　不，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希望妳死。

　　去死吧。

　　「咦？手？」K君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咦？咦咦咦咦？不……不要……」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啊……啊啊啊……」我看見血液從K君的胸膛間流出，是的，她的衣服也破了，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反正，妳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去死吧！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昏死之前，我只聽見K君的慘叫。

※

　　等我醒來，我已經躺在床上了。依照氣味跟慣例，這裡應該是醫院。

　　「妳好……我是警察……」

　　我順著聲音轉頭過去，看到旁邊帶著靦腆笑容，畢恭畢敬的警察。啊啊，是稀有動物呢。我這樣想著。

　　剩下的事情我也只是用「嗯、啊、喔」帶過而已。

　　聽說K君的死狀非常悽慘。

　　聽說K君是徒手將自己的心臟挖出的。

　　聽說……會用「聽說」，也只是因為我都不感興趣了。

　　我只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