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哪有這麼可愛 - An Alternative After Story. - 攝影

當小松車站前的商店街也開始飄散著穌基督降生之日即將到來的氣氛，桐乃也會在其中客串的那部偶像劇也選了這段期間開始進行拍攝作業。

這代表了我這一次是頂著一連好幾天的公假來到東京，然後順便回家幾天。

和全家人一起吃過晚餐，洗過澡，身穿家居服的桐乃又再度打開了我房門：

「老哥…」

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理所當然態度叫我的桐乃大概只會為了一種事情：

「…如果妳是要說哪個妹妹很萌，要我一起來玩的話，先說好了我不幹。」

「沒有啦，那種事情改天再說。」

咦？

「…總之來我房間吧。」

跟著桐乃的腳步進到她的房間，筆記型電腦果然是乖乖收起來沒有開機，桌上型主機同樣也是安分地顯示著乾淨的桌面。

「你就坐床邊，然後等我一下。」

我照桐乃所講的坐下來，轉過身來的她手上則多了個滿裝各種工具、我大概永遠都搞不懂那些東西用途為何的小盒子。

「乖乖坐好不要亂動喔…」

桐乃從打開的盒子裡拿起了一支細小的刷子，然後一手按著我的額頭，拿著小刷子的另一隻手則是在我一邊的眉毛部位上動來動去。

「…」

感覺到臉上正在進行著某種前所未見的大工程，我的視線自然而然的被吸引到上方。

「就說了不要亂動啦！」

儘管這麼做的我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反倒還引起了桐乃的抱怨。

於是任由桐乃打點的我只能自然地直視著前方。瑣骨的線條因為桐乃雙手的動作而微微地變換起伏，伴隨著更加深入些許的延長線與來自她身上的那股香味，越過了那沒有刻意遮掩的衣襟直接進入我已經放空的感官當中。

「你在看哪裡啊，變態？」

結束另外一邊工程的桐乃順手在我額頭輕輕彈了一下，不過並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

收起了原本的小號刷子，桐乃拿出了另一支尾端帶著金屬光澤的細長物體，然後就跟剛才一樣，從我的右邊開始下手。

「…那個…桐乃小姐？」

趁著桐乃從我右手邊開始進行的作業告一段落，我開口問她：

「請問這是在做什麼呢？」

「幫你修眉毛啊。」

雖然心中有大概的答案了，不過果然還是如此嗎…

「我又不是妳，修什麼眉毛啊？」

光想到已經就冒出來的那股不舒暢感讓我相當抗拒。

「難得上電視就帥一點嗎，搞不好一生才一次喔…厚，你還在那邊亂動！」

於是我只好繼續看著正前方來渡過接下來的時間。

「…看起來還滿不錯嗎。」

把左邊眉毛打理完的桐乃發出了像是在稱讚自己手藝的聲音。在細微地吹氣後，她收起了手上那隻看起來像是剃刀的工具，然後又拿出了剛才拿過的小號刷子，另外一隻手則是拿著一隻小尺寸的剪刀。

「…還沒完啊？」

弄個眉毛而已，有必要這麼累嗎？

「就快好了啦。」

結果桐乃的「就快好了」是最花時間的段落。根據她拿著工具的雙手在我眼睛上方上一吋一吋爬行所傳來的觸感，與偶爾響起剪刀刀刃摩擦聲，我猜她大概一手正負責將我的眉毛梳齊，而另一手則將長度不一的一兩根眉毛予以修剪。

就連我當初在防衛大學一年級第一次遇到的服儀檢查都沒有這麼囉唆…

「…好啦！」

又是對著一左一右的眉毛輕吹一口氣，桐乃把一面小鏡子拿到我眼前展示成果，而我的視線焦點自然是經過她那雙手修剪過的眉毛：

「…總覺得好不習慣。」

這是我的第一個反應

「少來了，我沒講你根本就不會知道差別在哪。」

真是精準無比的吐嘈。

「老哥，你聽好囉…」

收起了原本的工具，桐乃另外拿出了新的瓶罐與紙盒包裝放到我眼前：

「雖然不必和平常一樣準時早起，不過你等一下回房間就好好睡覺。」

桐乃的語氣容不下一絲妥協：

「起來以後你就先用這個…再用這個…」

她依序指了指桌上看起來像是某種保養品的各類包裝：

「你就按照包裝上面的說明來用，知道嗎？」

「…知道。」

在這種氣勢下我根本沒有說不的空間。

「明天的話我會先去經紀公司，到時候就直接電視台見。」

桐乃隨手交待了自己在明天的行蹤，然後一把將我往門外推去：

「晚安囉，老哥。」

「晚安…」

妹妹的身影從房門後消失，不過她那認真的神情卻深深踩在名為記憶的土壤上。

和以前硬是要我幫她忙的那種強硬姿態、作為她自我的一部分受到強烈否定時的手足無措表情、還是在「那個時候」不斷給予我鼓勵的模樣相比，剛才的桐乃是我從來就沒有真正親眼見識過的桐乃。

這也就是那個讓綾瀨從兩人認識以來就羨慕不已，總是認真、但又帶著游刃有餘的表情面對即將到來的工作內容，不斷閃耀著她那份光芒的我妹妹。

隔天早上真的就像桐乃所講的，她在我回頭睡醒的同時就已經出門了。

「早安喔，京介…噗！」

就連老爸也早就開車去上班的現在，家裡只剩下笨手笨腳使用那些臉部保養品的我，以及看到我在臉上照桐乃交代敷上外盒包裝寫著它叫做「藍玉米面膜」，因此笑到站不直的老媽。

重新檢查自己有沒有帶上相關的文件與電視台的通行證，最後是查看鏡子中的深藍色軍常服服儀，我坐進車子、啟動引擎。

第一天，我負責要把一身軍常服與大盤帽穿戴好，然後坐在那部偶像劇的開拍記者會的主桌角落上當個稱職的裝飾品。

電視台的保全在稍微對過車牌與通行證後就直接放我進停車場，而場務助理小姐則是在我搭著電梯走進一樓大廳的同時就已經等在那裡準備帶路。

在電視台內的迷宮一路穿梭，助理小姐最後把我帶到了一間裡面空無一人的化妝室，要我先在裡面稍等一下。

當我還在四處張望的時候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門，並在聽到我的回答後便直接打開門。

「嗨，老哥…」

站在門外的桐乃穿著就像是平常大學生活的她會穿的那種穿搭風格—或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還會比平常更加華麗耀眼，畢竟在電視上要秀給別人看的跟真正的日常衣著還是會有所不同。

「嘿，你還活著喔？」

個子矮小的加奈子朝我的胸口搥了一下，今天的她應該是厚著臉皮靠桐乃跟綾瀨的關係跑來電視臺單純湊熱鬧的。

身為聲優以及所謂的秋葉原系歌手，工作型態就是要盡量貼近觀眾的加奈子在人氣這方面早就已經遠遠超過了身為模特兒的桐乃和綾瀨；當初因為她的聲音與檯面上俏皮的嬌小外表而被吸引而來的死忠支持者，龐大的聲勢累積到了現在甚至還被其他人封了像是「國民」，或是更難聽的「愚民」稱號。

然後這位秋葉原系女王私底下的年度重頭戲，就是在情人節或是再過一陣子就會到來的那個日子發些像是「今年看樣子又只能一個人過了…」之類的訊息，然後一邊嘲笑某些人會因為這幾個字而在網路空間把自身無藥可救的處女情節給噴射出來，一邊在唱整夜的包廂中和其他在工作場合中認識的朋友們把那些東西當成其中一道下酒菜。

當然，她現在也的確沒有男朋友。一個知道她那種人後一個樣的個性還能忍受的男人的存在機率，乘上日本的男性人口數量以後不知道會不會得出大於一的數值？

而桐乃是個阿宅這種事情過了這麼久自然不可能不會被加奈子知道，不過只要桐乃不要在她面前對著她經手的那些東西甚至是她本人發萌到變成像是什麼恥辱玩法的話，兩個人之間自然也就是相安無事。

「您好，京介大哥。」

最後，是將紮成馬尾的長髮穿過棒球帽款式的軍帽後方固定起來，然後把橄欖褐色的飛行裝備給穿戴在身上的綾瀨。

不過桐乃和綾瀨身上的衣著跟我對於企劃書內容的記憶有所不同：

「怎麼兩個人…調換過來了？」

「嚇一跳對吧？」

以「自由」作為設計核心，然後一路連接到和天空有關的意象；某個要由桐乃和綾瀨擔當明年日本市場平面廣告的腕錶品牌在兩人的經紀公司牽線下，不但產品本身會將常駐在偶像劇當中的男女主角手上，桐乃和綾瀨更是被分到了將平面廣告中的形象移植到劇中的客串角色。

這也是桐乃為何會在那天會突然問我親手操控飛機飛行究竟會是什麼感覺；可以表現出專屬於女性那份瀟灑感的她，原本在預定中是負責扮演帥氣的女性戰鬥機飛行員。

現在的陣中並沒有女性戰鬥機飛行員的航空自衛隊之所以會准許這樣的角色存在於電視臺對他們提出的企劃案當中，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打算趁機宣傳他們即將在的明年度開放女性報考戰鬥機操控訓練課程。

至於綾瀨原本所要呈現的形象對她來說可是一點難度都沒有：一名充滿學院氣息的女大學生，就和平常的她一模一樣。

「…然後在拍定裝照的時候，綾瀨只是因為好玩抱著飛行頭盔隨便擺個表情剛好就給攝影師看到。本來也就只是順手多拍一套綾瀨的鏡頭而已，結果檔案寄回去以後沒多久就有人決定把我們兩個人對調了。」

桐乃的說明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綾瀨隨手擺出的表情對於攝影師和那些以擺弄影像為業的人們而言，究竟是有多符合原本應該要由桐乃所詮釋出來的形象？

「那個時候我只是想說…軍人不是都應該要很嚴肅嗎？」

綾瀨一邊說著，一邊擺出了當時的她隨手擺出的表情。

端正的站姿、整齊穿戴在身上的橄欖褐色飛行裝備、以及綾瀨將臉部線條拉直的認真神情…

「…妳這樣子比我還像軍人。」

根本就是會出現人員招募海報上的剛正神情，看得連我都想立正站好了。

就算把如此的表情配上「綾瀨．新垣、鋼彈、出擊！」之類的台詞，機體在電磁彈射的弧光中飛入宇宙，隨後外觀因為裝甲系統啟動電源而從一片灰白變成五顏六色的畫面等等，也都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的格格不入之處。

「真…真的是這樣嗎…」

綾瀨露出了有點害羞的笑容，隨後舉起她的右手：

「新…新垣綾瀨少尉報到！」

「在日本的話要叫三尉啦。」

除了像桐乃說的那樣用錯了自衛隊所使用的位階稱呼，綾瀨對著電視電影那份概略形象有樣學樣的敬禮姿勢除了算不上標準，更是缺乏了她在剛才站直時所散發出來的那份氣魄。

不過像這樣從明明得要十分剛硬的姿勢中所散發出的柔軟氣息，卻讓綾瀨看起來更加可愛了。

對話暫停於綾瀨與桐乃的經紀人與化妝師一起走進化妝間。本來以為化妝師小姐是一路追著桐乃和綾瀨才來的，沒想到她卻是拿著那些專業工具直接朝我走來：

「高坂先生，請你坐在這裡好方便為你上妝。」

「我？」

「男人在鏡頭前面化點妝很合理啦，你就乖乖坐好吧。」

如此說明的桐乃把我推到了梳妝台前的椅子旁，然後趁我坐進椅子的同時一把拿走了我手中的大盤帽：

「我記得是…這樣…」

從鏡像中看去，確實已上了淡妝的桐乃拿著大盤帽在我頭頂上對著鏡子比了兩下，最後將大盤帽擺到了頭頂右半部，帽徽正對著右肩的奇妙角度上：

「完成！」

「沒人這樣戴的啦…」

看上去就像加奈子在舞台活動時會用上的頭飾—有著帽子的外型，總是以神秘的方式歪歪斜斜地附著在其中一邊頭上，無論怎麼唱唱跳跳都還是能夠違背地球重力紋風不動的存在。

「可是我看歷史上那個很有名的誰在網路上的照片就有這樣戴的說。」

想了一下大概能猜到桐乃是在Google還是Wikipedia上看到了誰的照片，要是其他人就算了，和那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鬼神相比我只有投降認輸的份：

「我又不是他。」

就在我把大盤帽拿下來的同時，化妝師小姐也站到我的身旁準備動工。

「啊，他的話可不可以麻煩你…」

站在身後出聲的桐乃一雙手在我臉上比來比去，與化妝師間的簡短對話幾乎都是由我所聽不懂的簡短詞彙所組成。

「…好，那就這樣弄。」

化妝師小姐露出了拿定主意的表情，之後便開始動手。

「…」

原來要先上化妝水喔？再來是隔離液？然後是粉底？最後才是讓人在燈光面前看起來不會面色不均勻的彩妝？

怎麼感覺就跟牆壁在漆油漆一樣…

「…好，你把帽子戴上來看看。」

化妝師小姐在我臉上作業的時間出乎意料的短，原本退到一旁的桐乃在聽到化妝師說好的聲音後便又站回身邊，然後又一把拿走放在桌上的大盤帽：

「這樣子明明就滿好看的啊…」

桐乃再一次地把大盤帽以那種可愛風少女歌手的角度放在我頭上，看樣子她不想輕易放棄那種突顯個人風格的穿戴方式。

不過我有更實際的理由反對：

「真的用這種樣子上電視，我回去就準備要禁假到明年年底外加扣薪水啦。」

桐乃對此的回答卻是相當簡潔：

「真是這樣的話就退伍啊，我養你就好了。」

在一旁的加奈子的竊笑聲中，我只能無力地回答：

「別說蠢話了。」

我把大盤帽移回正常的角度，化妝師小姐則在我面前來回掃視著作業成果：

「…站起來一下看看。」

隨著看著鏡像中的自己的時間一拉長，臉上就跟桐乃一樣抹上化妝品的詭異感便開始在血液裡速處流竄。

無法繼續直視自己的我看向了化妝鏡另一頭，然後剛好對上了鏡像中站在稍遠處綾瀨的視線。

「很好看喔，京介大哥。」

這是綾瀨的評價，看樣子在必要場合讓臉上披著化妝品裝甲什麼的並不是什麼太糟的事情。

「不管是以前的西裝還是軍裝，你這個人還真的很適合這種硬梆梆的衣服呢。」

這是加奈子的結論。

「…看起來不錯。你膚質算好，妝上起來輕鬆，看起來也不會太詭異。」

化妝師小姐的評語讓我重新看向了鏡子中的自己…原來是這樣嗎，搞不好我有跟桐乃一樣在演藝圈過活的天分呢，回去是不是該認真思考一下我是不是入錯行了…

「…你不要別人稱讚你兩句就露出這麼變態的表情，噁心死了。」

視線突然被桐乃雙眼呈現倒三角形的表情所佔據。我的妹妹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微微踮起了腳尖，在這種距離下我根本沒有辦法躲開她仔細端詳的視線：

「不要擺出那種表情的話倒還不錯啦，可以安心讓其他人知道你是我哥。」

喂！

看樣子電視台在時間表的安排上可是緊湊到以秒為單位，就在桐乃講完她對於我臉上的評價，剛才帶我走進化妝間的助理小姐也就在敲門後直接把上半身探進化妝間：

「不好意思，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可以的話請前往會場就坐…」

這麼一講我開始緊張了起來。

「高坂京介先生？」

準備走出化妝間，剛才一直站在旁邊不出聲的經紀人小姐叫了我的名字。

「是？」

「雖然之前已經溝通過了，不過在這裡還是跟您再次確認一下…」

她接下來重複了一遍我在離開基地以前，基地新聞官跟我強調過不知道幾次的受訪原則。

不要強調自己和桐乃與綾瀨之間的關係，以免干擾了應該要聚集在劇組身上的焦點，以及我是以航空自衛隊形象角色的身份登場的這件事。

在簡短的確認過以後，我從後臺的位置往臺前看過去：

「救命啊…」

幾十臺裝著粗大孔徑鏡頭的相機被一排一排地架設好，而攝影機的數量看起來就像是足夠分給所有全國性與東京當地的電視台。

以及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數量和攝影師差不多相等的記者們。

「…今天全東京的娛樂新聞記者是都跑來這裡了嗎？」

龐大的陣仗與散發出來的氣勢就像隨時會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剝，搞不好哪天我真的要上戰場時所必須面對的防空火網都還沒有這來得嚇人。

「不要同手同腳、不要同手同腳…」

這不是「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的問題，而是要如何面對、然後把眼前的事情給處理掉；所以我只能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從一開始上台就在記者面前露出一副菜味四溢的蠢樣子。

集中精神，跟在綾瀨身後，我跨越了從後台一路到我在主桌上位置的旅程。

唯一坐在我隔壁的人正好就是綾瀨，而桐乃的位置則是在另外一側的邊上。

「好多人啊…」

坐下以後我小聲地和綾瀨說道，舉目所及之處是綾瀨的臉龐而不是那些各式口徑的砲管也讓我暫時鬆了一口氣。

「聽說今天這算是幾年來少見的大陣仗呢。」

看到綾瀨仍然可以一臉輕鬆的回答，我不禁開始佩服她：

「妳都不會緊張嗎？」

「其實還是有一點…」

講到這裡的綾瀨又露出了有點害羞的笑容：

「這一次人真的很多，平常就算是平面攝影也只要面對一台相機就好了…」

連專業的綾瀨都這麼說了，看樣子我會緊張也是很合理的。

「那你平常在攝影的時候是怎麼克服緊張感的？」

「嗯…現在的話是已經習慣了所以就沒什麼感覺…」

看樣子問到太專業的反而沒有什麼幫助。

「要是以前的話嗎…」

綾瀨稍微看了一下別處，就像是回想過去一樣：

「現在要照做也來不及了呢。」

死定啦！

「真要講的話…就先深呼吸吧，不讓心臟跳太快的話就比較不容易犯錯了呢。」

雖然在客觀上沒有太大的幫助，不過綾瀨的答案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情。

那就是絕對不能讓自己先陷入慌亂，然後才讓眼前的壓力還是什麼人可以藉此輕易地把你擊潰。

我微微低下頭，兩次深呼吸，然後重新抬起頭：

「謝啦，綾瀨。」

綾瀨先是以微笑回應，隨後又開口：

「對了，這麼多閃光燈的話要有心裡準備喔。」

就在講完這句話的同時，導演、製作人、以及演員們也都紛紛入座，記者會就在站在臺前的司儀引言下正式開始。

而且真的就像綾瀨所說的，儘管不是直接對著坐在角落的我來，幾十臺相機閃光燈一起噴發的亮度的確比飛到雲層上方以後所看到的太陽光還要刺眼。

導演和製作人坐在最中間的位置，看樣子就是男主角的演員則是坐在靠近我所坐的這一側，相反地女主角則是坐在靠近桐乃的那一邊。

就算因為看過先前的企劃書而知道有哪些人將會參與其中，平常對娛樂新聞沒在注意的我自然也就對這些人的來歷沒有什麼概念。

因此當下的我自然不會知道，這一次的記者會之所以會這麼大陣仗，除了堪稱日本電視圈最強的電視台、戲劇導演與製作人的組合外；另一個原因就是由製作人強力推薦，劇組破格錄用的新人男主角，今天是他在演藝圈當中第一次公開亮相。

光是開拍前就已經有這樣的話題性，也難怪桐乃的經紀公司會拼命搭上線。

「…以及，在劇中作為航空自衛隊形象角色的高坂京介二等空尉，同時也是今天也在場的模特兒高坂桐乃的兄長。」

「大家好。」

順著司儀介紹而射向我的閃光燈自然不可能像男女主角所受到的熱情招待般猛烈，不過要是沒有做好心裡準備，我大概早就在鏡頭面前露出被一連串炫光凌虐的難看模樣。

之後是專屬於導演、製作人、男女主角們的演出時間，最後則是記者們的提問。

臺下預先安排好的電視臺記者將會找時機向我問起一個事前就已經定好答案的問題，所以我只需要用事前排練好的步調把答案給講出來即可：

「因為故事的背景而指派我擔負起這項任務，這是我在進入自衛隊的時候從來就不曾想像過的事情。從空中守護日本是航空自衛隊成員們的共同職責，而讓眾人適當地瞭解航空自衛隊的運作方式也是航空自衛隊成員們職責的其中一環。所以雖說是出乎意料，不過我還是十分榮幸能夠被指派到這項任務，同時我也將會盡全力地去完成。」

講完四平八穩到毫無可看性的標準答案後，我今天的公關任務就到這裡結束，等下班啦！

「在這裡請問一下高坂二尉…」

不過事實證明了，下班之路並不是這麼好走。

「可以請您談談對於令妹身為知名模特兒一事的看法嗎？」

幹，就算事前就已經準備好要如何面對這一類問題，在這個不是桐乃和綾瀨主場的地方還真的提出來不就是擺明找碴嗎：

「是的，舍妹在國中時期就已經從青少女流行雜誌的讀者模特兒開始投入這個行業；雖然那是個我不怎麼瞭解的領域，不過我相當佩服她能夠這麼早就找到，並且站上這個能夠讓她一展長才的舞台。」

「那對於令妹的好友新垣綾瀨小姐呢？」

還沒完啊？

「新垣小姐今天這身裝扮相當適合她，甚至實地站在鷹式旁邊也不會有違和感。」

故意答非所問的我轉過頭看向綾瀨，剛好和她的視線對上：

「所以說有興趣的話妳可以去報考航空自衛隊，妳絕對可以成為馭鷹者。」

綾瀨被逗笑的表情與臺下的笑聲帶過了這個問題，不過還沒結束：

「嚴格說起來這不是您第一次在媒體上亮相，可否請教一下您是否並不認為您和令妹在公眾場合的互動方式已經到了會引人誤會的程度了？」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這樣子的白爛問題不是沒有事先準備過…

注意！直率的笑容，眼神無畏直視鏡頭，Just kill them with your awesome，帥死他們（才怪）：

「桐乃是我妹妹，這有什麼問題嗎？」

所以說，如果有人會對這種事情大肆宣揚如此這般是否妥當的疑問，那只不過是在凸顯自己的思想有多下流而已。

其他記者的後續提問則回歸到了偶像劇身上，就好像剛才那幾個問題從來就不存在過一樣。

不怎麼讓人意外的，問出剛才那些問題的記者就是來自於當初搞出「獨家」，然後因為桐乃的經紀公司事後幾天在其他媒體放出桐乃以前在青少女流行雜誌模特兒介紹欄位中的「喜歡的東西：放假跟哥哥一起出門逛街」，而當場被打成笑話的那家雜誌社。

新聞從業人員在公共場合側拍他人行蹤這種舉動本來就是一種在法律和道德上都十分曖昧的事情，但是像這種在因為看圖說故事說到背離現實，然後回過頭來站在莫名其妙的道德制高點隱晦質問當初在鏡頭中被側拍的對象如何如何，這一類記者還是傳播媒體事業都去死死算了。

同樣也是不意外的，隔天大多數有足夠空間的平面媒體對於這齣偶像劇的報導，在版面角落中關於我的部份所用的介紹方式全都是以「曾被報導為疑似模特兒高坂桐乃的神秘男友」作為開頭。

在這當中也包含了老爸手上正拿著的那一份。

平常沒在看娛樂版的他，今天可是把平常注意社會新聞版面的時間全都拿來花在娛樂版上。

「報紙嗎，這種小事情不必太計較了。」

快速掃視完版面的桐乃表情滿載著見怪不怪，在解決完早餐後便立刻鑽回房間。

「…京介，昨天你在電視上的表現不錯。」

而做了這麼久的警官，一定有和記者打過交道的老爸則是給了我一些信心。

吃完早餐以後，我跟老爸在同一個時間點上出門，然後開車前往跟電視台總部不同位置的攝影棚。

今天是第二天，正式上陣。

然後，我才真正體會到隔行如隔山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回事。

雖然故事的背景就是設在小松基地，但是除了有一支小規模的攝影團隊到現場取景以作為實際拍攝的對照外，幾乎所有場景的拍攝作業都是在掛滿綠色布幕的攝影棚當中進行的。

在劇中扮演著類似角色形象的我和綾瀨也就自然地被安排在相同的作業時段；有些時候是各自獨自演出、有些時候則是兩人一齊演出，最後我和綾瀨所演出的影像將會被剪輯成大約三十秒的片段在劇中穿插呈現。

綾瀨跟我一樣要在鏡頭前穿著我最熟悉的那幾套衣著，於是我就自然而然地告訴綾瀨像我這種人實際上會用什麼方式穿戴這些衣裝，以及不像防衛大學還是新兵訓練中心當中那麼標準，不過就是那種平常有得軍禮姿態和神情。

而綾瀨則是大致告訴我在面對鏡頭的時候，所應該要注意的要點與訣竅。

但是我的狀況卻遠比「如何不會讓自己鼻孔直接對著鏡頭」這類問題還要嚴重。

「…」

我本來以為在面對過昨天的大陣仗以後，今天幾個最多只有簡單幾句台詞的場景拍攝便再也不會是難題。

「Cut!」

結果光是對著鏡頭練習，喉嚨、嘴唇、舌頭、心臟、乃至於四肢就已經變得不像是長在自己身上那樣。每當整個攝影棚在導演一聲令下安靜下來看我一個人表演的時候，我腦袋當中僅存的東西更是屢試不爽的只剩下一片悽慘的空白。

「高坂先生，請不必太拘謹，像你這樣子的狀況很常見，只要多試幾次就自然沒問題了…」

雖然實際負責我這幾段場景拍攝作業的助理導演是這麼講的，但是看到周圍這麼多人之所以不斷重複相同的動作就只是因為我不斷地把事情搞砸，所謂的羞恥心自然也就無法允許我的心情還能在這樣的狀況下繼續保持平靜。

明明和記者會相比現在只要對付個位數的攝影機鏡頭，但是我總覺得在這無邊無際的綠幕中總是少了某樣的東西可以讓我順利，或是自然而然地演出。

「…不然這樣，先休息十五分鐘。」

助理導演低頭看了一下時間，然後對著周圍宣佈。

「…京介大哥，剛才的事情不必太在意。」

走下「舞台」，穿過由工作人員組成的人群，迎面而來的正是綾瀨。

之前幾個專屬於她的鏡頭，綾瀨最多只重複了兩次就把所有畫面通都解決，完全感覺不到她跟我一樣也是第一次面對戲劇拍攝。

「抱歉啦，我一直ＮＧ的話妳後面的行程會受影響吧？」

要是害到綾瀨的話桐乃大概會很不高興。

「不會喔，我今天的工作就只有電視台這裡而已。」

「是嗎…」

突然間，我想起了某件事情：

「綾瀨，妳昨天說的那個克服緊張的方法可以告訴我怎麼做嗎？」

昨天傻傻的到了臺上才問所以會被回答已經來不及了，那趁著現在的休息時間做的話總該沒問題了吧？

「可是京介大哥你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的樣子啊。」

「那是因為現在不是一個人站在上面啊，剛才一個人只要看到攝影機鏡頭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等一下？

「綾瀨，謝啦。」

看著綾瀨，我突然發覺我好像找到剛才在鏡頭面前所缺少的那樣東西。

這一定要好好謝謝她，並且即刻實地測試：

「所以說，跟我結婚吧。」

被我嚇到的綾瀨突然之間連呼吸都停了。

「變…變…」

端正的臉龐、深黑色的瞳仁、逐漸透出胭脂色的白皙肌膚：

「變態！」

伴隨可愛的小聲尖叫，綾瀨總算把卡在喉嚨裡的單字喊了出來。

「對不起，剛才是鬧著玩的。」

我立刻道歉。

「請…請不要開這種會讓人困擾的玩笑！」

怒氣就像某種特殊材質的顏料一樣，把綾瀨的臉龐這張畫布弄得圓鼓鼓的。

「總之對不起啦，所以可不可以幫我對一下劇本呢…」

總覺得眼前的方法一定可行，所以得要趁機會繼續驗證。

「一…一定要照劇本，不、不能亂來喔…」

這麼講的綾瀨在對台詞時候幾乎都要把臉埋進了手上拿著的劇本後方，就好像從躲在牆角還是什麼東西後方怯生生地探出頭來一樣。

在休息時間結束以後，我回到了「舞臺」。

「高坂先生，放輕鬆慢慢來沒關係。」

「…好。」

我點了點頭，攝影便在助理導演的指揮下開始進行。

當然，這次同樣是從對著還沒正式錄影的鏡頭開始練習。

「…突然開竅了呢。」

在練習過兩段以後，這是助理導演講出的第一句話。

隨後則是：

「那就趁現在來正式的！」

於是劇中第一段屬於我的幾個段落便在這股氣勢下順利結束。之後我和綾瀨換了一套服裝，在同一組背景下的不同段落同樣也是平安落幕。

在一旁看著綾瀨以一如先前的俐落處理掉屬於她的場景，我深深地感受到至少對於一部分的演員來說，能夠構成他們在鏡頭前的演技背後，一定都是由某些異於常人的人格特質所驅動得。

起碼以我的狀況而言，我根本就是把眼前的攝影機當成是站在不同角度看向我這個方向的綾瀨，然後再讓當年的我直視著綾瀨雙眼最深處，接下來就是跟呼吸一樣自然的滿嘴胡說八道與流暢的肢體動作。

明明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對綾瀨講那麼做了，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發現，這種脫口而出的感覺居然就跟騎腳踏車一樣，就算是間隔多年照樣能夠毫無阻礙的再次上手。

「ＯＫ！今天辛苦你了，高坂先生。」

助理導演宣告我在今天的部份到此為止。在走進化妝間以前，我遇到了已經換回便服的綾瀨：

「綾瀨，今天辛苦了。」

「你也是喔，京介大哥。」

「而且妳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那就拿出真正的誠意來道謝啊…」

看得出來綾瀨還在為「跟我結婚吧」這件事情生氣，雖然說的確是我太超過了。

「不然妳等一下有要去什麼地方，不管多遠我載妳一趟就是了…」

「那…說好的結婚呢？」

被綾瀨突然以容不下任何反對意見的眼神緊盯著，記憶中從第一次和綾瀨見面以來的種種畫面便開始莫名地以三十倍速的高解析度在腦中流過。

漆黑的直長髮、教養良好的舉止、對於心目中完美形象桐乃的執著與後來的妥協、端正的臉龐上被我弄到羞赧不只的色彩、甚至是抬起右腳朝我左邊臉頰掃來的上段踢、以及位在她的大腿更上方一點的色彩…

「那…那種事情怎麼可能是真的嗎…」

如此這般的我我只能靠裝傻來逃避，不過這種方式擺明就是來火上加油的。

「喔？『怎麼可能是真的嗎…』」

模仿我說話口吻的綾瀨，臉上的笑容足以凍結我的心跳：

「你都不知道我在那個時候有多高興呢…」

妳當時的反應怎麼看都不像這麼一回事啊！

「京介大哥果然是個騙子，無可救藥的大騙子呢…」

一雙眼睛瞇了起來，綾瀨宣佈對我的判決：

「像你這樣子的騙子，真應該殺掉以絕後患呢。」

眼神輕輕掃過我頸動脈的部份，看起來就像是尋找第一刀要落在何處才能徹底達到一招斃敵的效果。

這下我有絕對的理由相信：這次，真的，完蛋了…

「…還真的勒，你在那種地方講得那種話本來就不應該認真。」

啊？

雙手背在身後的綾瀨看了一下別處，然後又看了一下我現在應該是滿臉癡呆的神情：

「好啦，扯平啦。」

綾瀨這一次的笑容比以往還要更加無懈可擊，明明幾秒鐘前還像是蛇髮女妖梅杜莎那樣追魂奪命，為什麼現在駐足在她臉上的卻又是那份只有在天使的臉上才能見識到的清純呢…

「京介大哥你就快去卸妝吧，你不是說還要載我嗎？」

「…好，等我一下！」

只要五…不對，三分鐘就好！

之後兩天的進度就在大致順利的狀況下完成。當聽到助理導演正式宣佈由我和綾瀨共同演出的最後一個場景結束拍攝的當下，駕著座機連續躲過六枚朝著我殺來的防空飛彈，接著又和四架攔截機在五倍重力起跳的極限環境下搏鬥十五分鐘，等等諸如此類殺出重圍才得以平安脫身的錯覺盤據在我的腦海中久久不散。

桐乃要露臉的場景則是在我和綾瀨參與拍攝的最後一天下午開始進行。因為不趕時間的緣故，所以我就和綾瀨一起在東京的其他地方閒晃，直到桐乃下戲後才一起回去。

接下來的一天我再度從一早開車長途跋涉，最後在黃昏時分回到了基地。

睡過一晚，早上的我便在作戰室當中重複確認今天的飛行任務，而這也是這幾天一連串公關任務的最後一站。

秀麗的容貌、漂亮的衣裝、和煦的笑容，坐著中午時分班機到達小松的綾瀨，在舉手投足間毫無例外地吸引了從民航大樓到基地內部沿途所有人的目光。

在電視台、航空自衛隊、以及桐乃和綾瀨兩人的經紀公司三者的交互作用下，綾瀨被「借」來拍攝航空自衛隊會在明年度的電視及街頭大螢幕上所會放映的形象廣告。

雖然廣告本身並不是直接從那部偶像劇衍生出來的產物，不過要在這部廣告中要和綾瀨一起入鏡的人依然是我，想躲都躲不掉。

至少這次並不是對著一片綠油油的布幕對著空虛的鏡頭擠眉弄眼；周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加上正好又是自己的本行，心裡相較之下可就踏實許多。

而且，這次不必上妝。

先是以包含那款腕錶在內的服飾搭配繞著一架特地停在露天停機坪的鷹式拍了一輪，綾瀨隨後在原本的衣裝外又套上了之前在偶像劇攝影期間也穿過的那一款橄欖褐色飛行裝備拍了第二輪。

雖然最近一波的寒流還沒壓境，不過綾瀨在這還是有點冷的室溫下依然像沒事一樣地擺出招牌笑容看向鏡頭，不愧是職業模特兒。

「您好。」

休息一段時間，之後便是綾瀨的身影在攝影機的圍繞之下映入我的眼中。

後來播出的廣告便也是從綾瀨的這一句問候，以及她披著一套遠比眼前這套橄欖褐裝備更加符合她的氣息的色彩，對著鏡頭鞠躬問好作為開端。

雖然四周都有攝影師們在進行拍攝，不過這次的拍攝作業是鏡頭要去追著人跑，而不像前幾天是人要去配合鏡頭的位置，所以說當他們並不存在也沒有什麼關係。

「午安，歡迎來到小松基地。」

因為先前已經提示過大致的攝影流程，所以我在停機棚外迎接綾瀨到來後便立即轉身往內移動。

矗立在裡面的，自然也是鐵灰色的鷹式。

和我一般所操控的鷹式不同之處在於，眼前這一架是雙座型的機型。

也就是說等一下將會是由我來操控機體，而綾瀨則是在後座體驗那種幾乎是貼身的飛行感覺。

而透過預先裝設上去的小型攝影機，綾瀨實際身處天空中的一舉一動將會被毫不保留地記錄下來，最後經過剪接拼湊出整篇廣告的內容。

以鷹式的左前方作為起點，我開始以逆時針方向進行機體起飛前的目視檢查。

而綾瀨則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旁，甚至還比出了前幾天她在拍攝飛行前檢查的場景時從我這學來的手勢：

「每一次起飛前都要做的嗎？」

「狀況許可的話都會做，因為上了天空後『她』的生命和我將會是一體的，所以這種東西一定要親自檢查。」

雖然真正的飛行前檢查早在綾瀨到來前就做過了，拍廣告跟正事終究還是兩回事。

而在我和綾瀨對話的同時，其中一只鏡頭對上我戴著墨鏡的臉—跟之前被桐乃吐嘈的那款不同，現在這款是桐乃她在台場的時候幫我挑的，說像是這樣子的設計跟我的臉型比較搭。

完成飛行前檢查，接下來便是登機。

同樣基於拍攝偶像劇時的經驗，爬上登機梯的綾瀨熟練地翻身坐進駕駛艙後座，不過接下來的東西自然就不是在攝影棚內所能夠接觸的。

「綾瀨。」

我開始對綾瀨說明絕對不會收錄在廣告片段中的正經內容：

「這裡是操縱桿、這裡是節流閥、然後腳踏板這裡是方向舵。要注意的是妳眼前的這些東西都是有實際功能的，所以等一下妳絕對不要去碰。」

「是。」

「還有，只是以防萬一，這邊這個是彈射裝置的啟動開關，等一下要是遇到什麼事情我跟妳說要拉的話，妳就一定要照我講得立刻拉下去，瞭解嗎？」

「是…」

順著我指著的方向看去，綾瀨的眼神中多了一股擔憂。

「只是提醒一下不用想太多啦！今天天氣還不錯，機體的維修紀錄也很好，不會有事的啦。」

為了這一天，我事前還另外花了時間在學長的監督下沿著預定計畫飛過一趟。

最後，我把從地勤手中遞過來的飛行頭盔轉交給了綾瀨：

「等一下我會幫妳接上線路，之後會跟妳進行通信測試，在那之前就先等我一下。」

「ＯＫ。」

「還記得呼吸面罩怎樣拆開戴上吧？」

計畫的飛行高度並沒有高到會用上這種東西，不過以防萬一。

「嗯。」

這也是綾瀨幾天前在鏡頭前實際做過的動作，在這裡只是確認一下。

看著綾瀨把頭盔戴好，我先是把綾瀨頭盔上的通信線路和呼吸管接上，隨後站在一邊的進氣道上和站在另外一邊的地勤一起讓安全帶以適中的鬆緊度將綾瀨固定在飛行椅上，最後則是親眼確認綾瀨真的有辦法把呼吸面罩戴好。

「…綾瀨，聽得到嗎？」

配合著地勤的手勢喚醒機體，我之後開始測試機內的通信功能。

「很清楚喔，京介大哥。」

聽到綾瀨的回答，我向站在一旁的地面人員比了代表一切正常的手勢，接下來便是主秀登場的時間。

和塔台確認飛行任務、滑行路線與跑道的使用權、以及四周的天氣資訊。

地勤將登機梯給移開，隨後我在手勢的引導下鬆開煞車。

降下的座艙罩在機體滑出停機棚後才完全和機體密合在一起，綾瀨帶著期待的表情看著座艙罩在自己身旁逐漸收合的模樣自然是攝影機所要捕捉的焦點。

「辛苦了。」

看到我舉手對導引機體開出停機棚的地勤回禮，綾瀨也做出了類似的動作。

之後在畫面中存在於我和綾瀨之間的最大差別，便是綾瀨那拉鍊被固定在胸口高度的橄欖褐色飛行服底下，是不同於我身上一片樸素的花紋與色彩。

和塔台又進行一次關於機體外部功能的檢查，最後是我獲准起飛的那一句：

「You are clear for takeoff.」

刻意戴上了呼吸面罩，用盡可能最端正的姿勢對著塔台的方向敬禮，因為塔台的方向上也有一架攝影機正以長鏡頭對著我。

推動節流閥、發動機聲浪開始飆昇。機體在跑道上狂奔的震動感確實傳遞到身上，直到我拉動操縱桿，鷹式成功乘著氣流振翅後才消失。

理所當然地，因為後座坐著綾瀨的關係，這一次的起飛並不是直接用大角度一路往蒼穹直衝而去。

「Priest-22….」

繁忙的無線電對話先是把對我的飛行管制權隨從小松塔台移轉到地面管制攔截站（ＧＣＩ），隨後是早我一步起飛的學長駕駛著另一架後座坐著攝影師的雙座型鷹式，從待命區飛來和才剛升空的我會合。

「…跟坐一般飛機比起來有沒有覺得什麼地方不一樣啊？」

結束了和外面一連串的交談，我轉過來問綾瀨最初的感想。

「引擎的聲音好大、視野好寬廣，而且外面的雲感覺就在自己身邊一樣伸手就可以抓到了呢。」

綾瀨稍微停了一下：

「而且，總覺得京介大哥你好厲害。」

「我？」

「對啊，從剛才就一邊開著飛機，一邊還可以咻咻咻地用英文跟人交談。」

被綾瀨這麼一說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

「我這個樣子很普通啦，這種東西大家都做得到…」

講到這裡我停頓了一下：

「綾瀨…」

「嗯？」

儀表顯示機體狀況正常，地面管制攔截站幾秒鐘前才提過周遭天空相當空曠，而且一旁的學長在起飛前就已經從我這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對不起。」

「咦？」

只留給了讓綾瀨來得及發出聲音的時間，我擺動操作桿。

舉目所及的景色以逆時針方向流動，頭頂的景象先是從天空換成了地面，最後又變回屬於天空的顏色。

舒暢的離心力從腳底拉扯著意識，笑容自然而然地爬到臉上。

從桶滾（Barral Roll）改出後又過了兩秒，身後才傳來綾瀨的抱怨：

「怎…怎麼突然嚇人家啦！」

「抱歉抱歉…」

一邊向綾瀨道歉，但是想笑的感覺還是不自覺地飄散著。

「道歉你還笑，真是壞心眼…」

「可是很刺激不是嗎？」

「愛現…」

帶著笑意快速掃視周遭，隨後微微低頭看了一下導航系統顯示的機體位置：

「綾瀨。」

「又…又要做什麼了嗎？」

「剛才真的是我不好，對不起啦。等一下我會像講好的那樣把飛機慢慢轉成上下顛倒的樣子，妳就不要緊張，只要看著外面的風景就好了。」

「不會又要弄什麼花樣嚇我？」

「保證不會。」

聽到綾瀨發出代表同意的音節，我回頭和地面管制攔截站確認周遭空域的交通狀況，隨後則是通知僚機我等一下會做出的飛行動作。

「唔…」

後座的綾瀨傳來了跟剛才不同，確實感受到機體逐漸傾斜時所發出的聲響。

刻意放慢機體的滾轉率，看著儀表上所呈現的機體平衡狀態轉到上下顛倒，最後是把扳回正中央的操縱桿微微往前推，好讓控制面撥動空氣去抵銷會讓機身在這狀況必然會稍微向下掉落的力道。

「好漂亮…」

我還沒開口要綾瀨往正陳列在座艙罩頂端的地面看去，她就已經對著眼前一覽無遺的城鎮景色發出了讚嘆。

嚴格說來，眼前的影像其實隨便連上一個衛星遙測網站，然後把影像的顯示高度設定在我現在的飛行高度就能看到差不多的內容。

不過像是帶給人的感動這類東西，終究還是要親自體驗過後才有辦法真體會。

太陽從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入海的角度經由雲層間隙照耀著金澤市區的建築物。來自於陽光的色彩浸染著地面上的一切，與從投落下來灰色陰影並列成一幅拼貼圖畫。

「…這在地面上可是絕對看不到的喔。」

從頭到尾我也只講出這句話，除了要一邊注意儀表所呈現的機體飛行資訊以外，這樣子難得一見的景色真的不應該把時間花在交談上。

伸出這個時候比較空閒的左手，然後放到左眼的前面。

手掌的長度在這樣的高度下涵蓋在地面上的實際距離，不知道依桐乃當年那驚人的衝刺速度而言，這究竟要花上多少時間才能跨越？

而這樣子的距離，在我這樣子的高度下卻只是眼前一覽無遺的景色中的一部份。

「…綾瀨，我轉回去囉。」

考慮綾瀨的體能，我將機體緩緩轉回了正常的飛行姿勢。

「…京介大哥，這樣子的風景你每天都能看到嗎？」

回到頭在上腳下下的世界以後，綾瀨第一句就是問這個。

「沒有喔，今天是因為妳的關係。」

平常要是搞這套的話人光是站在地上大概就會被狗幹到飛起來了，不過綾瀨看樣子不怎麼滿意這個回答：

「厚，又故意講這種逗女孩子開心的話…」

不要講得自己好像就不是女孩子啊…

「是真的啦，平常我又不像今天這樣可以專門載人看風景。」

最重要的是，平常我是飛單座型的鷹式。綾瀨後來大概也是想到了這點，所以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不過比起剛才的嗎，等一下這個雖然是常常看到，可是也是我最喜歡的。」

時間看樣子十分剛好，而雲的位置也十分巧妙地擋住了此時往目的地看去的視線。

與地面管制攔截站通報等一下的航向，確認過周遭空域的交通狀況，我和學長將各自的鷹式帶入到雲層的間隙。

一邊確認和學長的編隊有沒有散開，一邊計算著眼前的飛行路徑。

除了要衡量是要直接飛進雲層、還是繞著積雲的邊緣飛行以方便維持編隊外；最重要的是衡量時間、採取何種路線，好把眼前的積雲當作是下一齣舞台在響起開場鈴聲之前用來遮蔽視線的布幕。

視線因為再次飛出雲層而開闊起來，我們到了：

「…綾瀨，你往右邊看看。」

雖然右手邊的雲目前厚到足以遮蔽視線，不過只要再等個五秒鐘…四…三…二…一…

綾瀨的聲音就是開幕鈴。

當年我是為了逃離眾人而進入防衛大學。

當年我在畢業後只是因為老爸說過的那些話才會真的加入自衛隊。

當年我只是想到心中曾經有過的逃離地面念頭而半開玩笑地選擇成為飛行員。

當年我只是為了將來的謀生技能而機械式地應付眼前的飛行課程。

這樣的我最後之所以會愛上飛行，就是在那一天的半空中看見了夕陽西下時的景色。

「一旦體驗過飛行，你駐足於地面時的視線將會永遠地被固定在天際。因為，你曾經到過那裡。因為，你渴望回到那裡。」—李奧那多．達文西

那天的夕陽就跟現在一樣，暮光從瞳孔照亮了我每一吋的感官。

在這樣子的金黃色光芒下，乘著氣流航行在雲端時會突然翻身墜下的潛在風險，以及在那當下仍然踩著空氣的浪頭前進的單純樂趣，填滿了我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這些事物的心靈。

突然湧現的氣流晃動著機體，像是一種歡迎人們到訪的熱情擁抱，又像是一種威嚴地提醒著人類他們為何得以翱翔天際的告誡。

在那天以前，我只是單純的在駕駛飛機。

自從那天之後，我在飛。

「綾瀨…」

拉起飛行頭盔的黑色護目鏡、轉過上半身，此時的我好想把心裡的那句話告訴給從旁邊探出頭，朝我這裡看來的綾瀨知道：

「歡迎來到天空…」

…你怎麼能不愛上飛行？

降落，和綾瀨一起結束了電視台與新聞官的採訪，這一次的公關任務便於此處正式結束；在這之後迎接我的，也就依然是跟以往沒什麼兩樣的每一天。

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因戲而昇溫？新垣綾瀨戀上飛行員，身為好友兄長的他？」

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樣—或者是說實際上就是如此吧？這一次發難的是別家的新聞媒體娛樂版面，伴隨著如此標題的還是我開著車載著綾瀨正要從攝影棚離開的鏡頭。

「…據電視台消息來源指出，曾經聲稱與好友高坂桐乃感情良好的兄長高坂京介（圖右）長年認識的模特兒新垣綾瀨（圖右），除了在戲劇中的角色形象剛好和男方的形象完美契合之外，在短短數天的戲劇與航空自衛隊形象廣告的拍攝作業途中，兩人更是被多次目擊互動親密。在戲劇拍攝期間，拍攝時段相近的兩人不但每一天都是在融洽的氣氛中共同離開拍攝現場，在形象廣告的拍攝作業過程中，男方更是展露了騎士精神與瀟灑的舉止風範。他一方面不但貼心地服侍女方在乘坐凶悍的鷹式戰鬥機飛行的途中不至於遭遇種種不適，另一方面則又熱情地對女方展露出他身為戰鬥機飛行員的風采、以及顯現於天空當中的種種風光…」

儘管新聞版面不是以特別巨大的篇幅橫陳在娛樂疊首頁。看樣子對那些人來講，這次既然不再是兄妹，那就是男人和女人；既然是男人和女人，那沒有醜聞至少也會是緋聞。

「…這一次你自己也要檢討。」

不過桐乃從電話裡傳來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怎麼同情我，而不像之前那次在電話裡聽起來帥到讓人會愛上她的「你不用管那些人怎麼寫，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我知道綾瀨那邊鬧火災的狀況一定比我這還嚴重，不過為什麼是我啊？」

經過我這麼一講，桐乃的火氣似乎更旺了：

「你還敢問勒！你也先看一下照片上你開車載綾瀨時的表情，那個口水都要滴出來的笑臉簡直就跟白痴一樣。還有啊，在飛機上跟綾瀨獨處時在那邊趕著耍帥的樣子實在噁心到會氣死人，先是故意嚇她，然後又『今天是因為妳的關係』，最後又『綾瀨，歡迎來到天空…』你也好了以前你這個性騷擾混蛋一看到綾瀨就管不住嘴巴什麼的就算了，這一次全部都給人錄進去啦！你也搞清楚一下你到底是在幫別人拍廣告還是拿著公家預算去調戲良家婦女好不好…」

面對桐乃火力全開，我實在不敢告訴她基地新聞官昨天還跟我說電視台那邊反應這次的「拍攝效果很好」。

不過現在想想，所謂效果很好大概也包含了「方便炒作新聞」這層意義。

「…啊，你等一下，老爸說要跟你講電話…」

桐乃突然丟過來的這句話講我開始緊張起來。

「京介…」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佈滿了老爸的拳頭彷彿會隨時穿越時空往我的太陽穴直擊而來的肅殺感。

「…嗨，老爸…最近過得還好嗎？」

「嗯。」

這樣子的回答完全感覺不出來是好是壞。

「那個…」

「…是？」

「你認識新垣家的千金嗎？」

綾瀨的父親既然是國會議員，那代表說應該是也是我家這個選區的，更不要說或許早就跟身為高階警官的老爸在公私場合中都打過幾次照面：

「算認識算滿久的。」

「嗯，新垣先生也有提過，說新垣小姐常常提到你跟桐乃。」

「原來如此。」

兩個人的確是見過面。

「京介…」

老爸在講出下一句話之前遲疑了一下：

「雖然說戀愛這種事情是你自己的自由…」

然後在此又停頓了一下：

「如果你對新垣小姐是認真的話，那就千萬不能辜負她，知道了嗎？」

…咚！

「京介？」

老爸低沉的呼喚才讓我意識到，我的意識在剛才的幾秒鐘當中真的變成了一片空白，然後整個人癱到了床上。

「你那邊怎麼了嗎？」

「嗯…只是我不小心跌倒了…」

我趕忙矇混過去。

而且，八字都還沒一撇的東西現在講這些都還太早了啦！

至於後來電話回到桐乃手上，她那足以和火山爆發比擬的怒氣究竟又另外噴發了什麼詞彙就不必多提了。

最重要的是，當笑話變得不再只是笑話時，那就真的一點都不好笑。

「謂，高坂…」

在沒有上去飛的平常日，隊上的學長叫住了正在埋頭文書作業的我，他的表情看起來就是有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的模樣。

這一次真的是大火延燒，連我也躲不掉。

被無良記者纏上這種事情不必多，只要有一個人真的這麼做就已經夠讓人頭痛了。

更別提這一次遇到的不只是無良，我甚至會開始懷疑他的腦袋是不是打從出生就留在什麼地方忘了帶出來。

為了從眼前這個已經是鬧劇的東西額外挖出一些市場導向的新聞價值，這次居然有人搞出了打算混在幫自動販賣機補貨的工作人員身邊，然後藉此在基地裡面多拍幾張獨家的把戲。

然後當那個人混進基地後才被發現，被轉送給警察後的開口第一句話就說他就是衝著我來的時候，那笑話就真的不再只是笑話了。

真的，非常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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