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錢者伊森 - 噬錢者伊森１：飯後酒

　　１：飯後酒

　　太陽西下，時間進入傍晚時分，斜照的橙色光芒映照在壟罩著薄薄一層煙霧的城市。在城市的西北方，壅擠、凌亂的小巷中，有一家小酒吧掛著搖搖欲墜的木製招牌，上頭不搭調的小電燈泡不時間斷地發出亮光。招牌上的字已經模糊地無法辨識，功能只剩下告知來往的路人這家店還在營業。

　　酒吧的地板為鐵板打造，吧檯用鋼鐵鑄成，牆壁和天花板則是便宜、無統一性的木材，老舊、毫無和諧感可言的酒吧，彷彿大型的丟棄垃圾，被人隨意在這裡組合而成。牆上掛著各種奇形怪狀的抽象畫，酒保穿著大衣、圍巾、毛帽、防雪風鏡，身高不到一百五，將全身包緊，手臂十分長，伸長將近一尺，角度怪異地調酒，乍看之下還會以為酒保是眾多抽像畫中的一幅。

　　酒吧的角落裡，有一個令人不舒服的人偶攤在那裏，像是金屬泥漿一般的外表勉強堆積成人的樣子，表面有著半液態的波浪狀特徵，似生物又似非生物的姿態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在充滿利口酒香甜氣味的酒吧深處，只有一名男子坐在角落，低著頭喝酒。他留著一頭黑色亂髮，黑色墨鏡遮蓋住灰色瞳孔，臉孔十分粗糙，飽受風霜。他穿著畫滿圓形、方陣、各種圖案的黑底白字人造絲衣，搭上深綠色的軍用大衣，背部寬大的讓人有一股壓迫感。

　　酒吧內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客人。天花板上的風扇發出喀吱喀吱的聲音，彷彿隨時就會掉落。

　　碰一聲，酒吧的門被用力打開，發出巨大聲響。酒保和酒客頭也不抬，繼續自己的事。

　　來到這裡的是一對獸人男女。兩人身上佈滿草綠色的鱗片，臉為蜥蜴類動物的臉孔，頭上長著一對短小的金黃色角。他們兩人面露慌張，氣喘吁吁地跑到酒客的身旁。

　　「你、你就是伊森吧？」男性獸人緊張地說道，在慌張之餘撞倒了不少椅子，破舊的木椅倒在地上的聲響，在安靜的酒吧內格外明顯。「你是這附近最近的『噬錢』了。我有錢！我需要你救救我們的兒子！」

　　陰暗的光線讓獸人夫婦的神情蒙上了一層陰影。

　　「我們的兒子馬克被傑森馬戲團抓走了……」女性獸人掩面啜泣。「今晚他們就要離開這裡了，一定要有人去救他才行！」

　　被喚為伊森的酒客，沒有停下喝酒的動作，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

　　「多少錢？」伊森平靜地問。

　　「這、這裡是我的房地契和所能拿出的所有現金！」男性獸人將手伸進襯衫中，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推到伊森的面前。

　　伊森將牛皮紙袋打開了檢查了一番，將酒一口飲盡後，把牛皮紙袋丟在地上。

　　「太少了。我今晚接受了擔任大富豪酒宴時保鑣的任務，我只是來這裡喝飯前酒罷了，出不起比那位富豪還高的價錢，我就不接。」

　　「這……」男性獸人面有難色，嚥了嚥口水，直接跪了下來。「拜、拜託你！救救我兒子吧！求求你！錢不夠的話，我以後可以還！」

　　「我們只有這一個兒子，求你了！」女性獸人也跟著跪下來，淚流滿面的懇求著眼前的伊森。

　　伊森站起。

　　「你們也知道『噬錢』的意思吧？只有錢、食物能收買我這種人。我為什麼要拋棄饗宴的機會，跟那種大商人作對？你們另外請人吧。」伊森平靜地說著，走向酒吧門口。

　　「客官，你也太狠了吧。」本來一直沉默的酒保發出不懷好意、類似倉鼠般的急促嗓音。「龍獸人的懷胎率，比開到有軟木塞臭的葡萄酒的機率還低呀。」

　　「那跟我無關吧？」伊森轉過頭，雜亂的瀏海隨之飄動，灰瞳冷冷的看著兩名獸人。「錢和食物，對我而言才重要。」

　　「你這個人怎麼……」女性獸人哭喊道，想衝上前抓住對方的手，但被男性獸人制止。

　　男性獸人面露兇光，惡狠狠地瞪著伊森。

　　「那，算了。祝你用餐愉快。」男性獸人憤怒地牙齒打顫，克制揮出拳頭的衝動。

　　「哼。」伊森嘴角淺淺一笑，走出酒吧的門口，軍用大衣的衣襬隨之擺動。

　　＊

　　在城外郊區，搭建著大型的氣球帳篷，旁邊依偎著各種小型帳棚。在黑夜中，五顏六色的汽球和彩帶都只剩下黑灰色，咧嘴微笑的小丑氣球，反而透露出讓人感到陰森的氣息。

　　在馬戲團周遭，拿著各種槍械和兵器的傭兵，在附近探頭探腦地巡邏著。

　　嘴咬著一根塑膠吸管、軍用大衣隨著風擺動的伊森，直接從正門不急不徐地走了進去。他從口袋中拿出一瓶鋁箔包裝的飲料，將吸管插入，一口氣喝完。

　　「不好意思。」

　　在售票亭打盹的小丑，被伊森的話語驚醒。身材圓滾滾的小丑，捏了捏自己的紅鼻，睡眼惺忪的看著伊森。

　　「我們已經打烊嘍，今天是公演的最後一天。先生你沒趕到真是可惜呢，有朝一日在某個城鎮再見吧。」小丑打了個哈欠，打算轉過身後繼續睡。

　　「我有事情想找傑森團長談談。」伊森將手上的垃圾隨手一丟，將墨鏡稍微往下壓，用灰色瞳孔打量著小丑。

　　「嗯……」小丑看了看售票亭內的文件。「今天團長沒有打算接見任何人。先生，請問你是哪位。」

　　小丑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按下桌下的暗紅色按鈕。

　　「這個嘛。」伊森從口袋中拿出一顆包裹著海苔的飯糰，咬了一口。「來接孩子的褓母。」

　　「啥？」

　　伊森將飯糰囫圇吞棗地吞進肚子裡，用手劃過身上的圖案。部份圖案發出黃色的光芒。

　　伊森將手舉起，按在木製售票亭的邊緣，使力。

　　啪嘰。

　　整個木製售票亭裂成兩半，木片四散，煙塵瀰漫，往旁邊傾倒。小丑嚇得躲進櫃台下，頻頻發抖。

　　「救、救命！快來人！」

　　伊森甩了甩脖子，發出關節鬆動的喀喀聲，往馬戲團內部前進。

　　這時，數十位傭兵，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

　　他們完全沒有給伊森喘息、應對的機會，直接一齊撲向伊森。

　　伊森再次摸了自己身上的圖案，黃色光芒轉成銀色。他跪地，用手拍擊地面上的石塊，一把石造長槍旋即出現在他手中。他轉動長槍，並用手再次碰了身上的圖案，這次轉變成亮藍色的光芒。

　　一陣藍色雷氣從他身上和長槍散發而出，手上旋轉的石槍快如閃電，猛烈的大範圍橫掃，將圍上來的傭兵一口氣全都打退。

　　兩名在他面前的傭兵突然往左右跳開，一顆閃著黃色光芒的電漿彈射向伊森的臉部。他將長槍刺向電漿彈，一陣眩目的閃光爆開，電漿彈被彈射向天空，像煙火般爆炸，石槍則碎裂成無數小碎石。

　　在他失去武器的瞬間，拿著金屬斧、電鋸的傭兵用力面前砍向他，身後則有無數子彈射向他的背部。電氣纏繞在子彈上，在距離他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下、墜落。

　　藍色的電氣化為圓球出現在伊森的掌心，兩手各接了斧頭的重壓和電鋸的猛砍，彷彿戴上了雷電製的拳套。

　　「一起上！」

　　看準伊森這個空隙的傭兵們，手持各式武器，在月夜下蜂擁而上。

　　＊

　　在馬戲團的深處，一人坐在皮製辦公椅上，戴著微笑的陰森假面、穿著黑色窄管牛仔褲、鑲滿亮片的襯衫，批著紅色的絨毛披風，頭戴黑色高禮帽，手持圓頂拐杖，慢條斯理地檢視房間中的各個牢籠。

　　這個帳篷內，除了那人所坐的椅子，其他地方擺滿了各個牢籠，裡頭關著各種稀有人種。在水族箱內的魚人、低頭坐在牢籠陰暗處魁武的成年熊獸人、在小牢籠中互相抱著發抖的幼年穿山甲人雙胞胎、捲曲成一團面無表情的蛇人。椅子旁的牢籠，則關著頭上長著角的龍獸人。他們的脖子上都戴著項圈，緊緊扣著他們的喉嚨。

　　「啊啊，這事我知道。不過，今晚有不速之客，明天的貨物可能要請您等到晚上才能收到。是、是，很抱歉。」那人手持電話，發出中性的嗓音，不男也不女，就像機械般不帶感情。

　　說完之後，他將電話掛掉，輕輕嘆了一口氣，將辦公椅轉向門口的位置。

　　「從十五分鐘前就沒有接到傭兵的報告時就感覺不妙，果然，你現在就出現在這裡了。」

　　伊森站在門口，在雜亂黑髮後頭的那雙灰瞳，緊盯著那人。他身上的軍用大衣破了大半，多處燒焦，右肩膀的部份留有黑色的血漬，左臉頰有灼傷，似乎是被電漿彈給劃過，腹部滲出血，沿著褲子滴下。

　　「傑森團長，真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打擾你。」伊森推了推墨鏡。「人口販賣很忙的吧？不過，那跟我無關，我只是想來接孩子回家。」

　　「我知道。售票亭那邊有把你的話錄下來呢。」傑森平靜的說著。「所以嘍，就算你有絕對的武力優勢，我一點都不怕呢。要人質，我有的是。」

　　「啊啊，所以我現在能摸摸鼻子回家吃飯了嗎？」伊森面無表情地盯著傑森。「晚餐吃太少，我現在可是餓得要命。」

　　「別這麼急嘛，難得來到這裡，讓客人太早回去，我不就太失禮了嗎？」傑森發出了幾聲毫無笑意的乾笑。「要讓誰來解決你呢……就用這兩天拿到的新寶貝吧。」

　　傑森按下辦公椅扶手上的按鈕。離他最近的牢籠門打開。

　　身高一百六、還未完全成年的龍獸人，有些怯弱的走出牢籠。他穿著骯髒的短Ｔ和牛仔褲，一臉害怕地看著傑森和伊森。

　　「馬克，殺了他。」傑森冷冷地下令。

　　「可、可是我沒有武器……」馬克膽弱地縮成一團。

　　「你是龍獸人，揮出去的拳頭就夠力了。快點，不然我就引爆你脖子上的項圈。」傑森整個人往後靠向椅背，似乎很期待看到馬克對伊森痛下殺手。

　　馬克吞了吞口水，走到伊森的面前。伊森動也不動，直盯著馬克的雙眼。馬克慢慢地舉起拳頭，朝著伊森的臉揮去。

　　伊森的頭被打得歪向一邊，而視線卻沒有從馬克身上移開。

　　「你是龍獸人吧？卻只有這種程度嗎？」伊森冷冷地說著。「看來這種傢伙也不值得我來救。」

　　「你說什麼？」馬克皺著眉頭。

　　「讓我見識一下吧，所謂的龍獸人，到底會有多強！」

　　「別、別瞧不起人了！」馬克生氣地吼道。

　　一記上鉤拳打在伊森的腹部，將他打離地面足足三尺，重重摔在地上。伊森將口中的血痰吐了出來，爬了起來，定神看向馬克。

　　「所以，也不過這樣而已嗎？」

　　馬克一個箭步，一拳揍在伊森的臉上。伊森整個人往後飛了足足十五公尺遠，整個人在地面上彈起來數次，並發出骨骼碰撞地面的喀喀聲。

　　伊森搖搖晃晃地再次站起，臉上掛著微笑，摸了摸自己的身體，衣服發出藍色的光芒。

　　「這樣就對了。有這樣的力量，想必能掙脫這個世界的牢籠吧。」伊森帶著笑容說著。

　　馬克一愣，難過地低下頭。

　　「可是……」馬克用手抓住脖子上的項圈，一臉痛苦。

　　「只要沒有了權力、金錢之類的束縛，你就是如此的強，不是嗎？」

　　一陣藍色的電氣從伊森身上散開。牢籠打開的『噹啷』聲此起彼落，有如鋼琴華麗的前奏。所有獸人只是緩緩將頭抬起，一時之間還無法了解發生了什麼事。

　　「嗚！」傑森趕緊按下辦公椅的紅色按鈕，但不管他怎麼按，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項圈的爆炸失靈了？你這傢伙，做了什麼！」

　　「不過是讓他們成為自由的『野獸』罷了。」伊森淺笑，牽起馬克的手。「好了，你的父母在等呢。」

　　「你這傢伙！把我的貨物放下！」傑森的語氣中首次透露出感情，陰森的微笑面具也散發出殺氣。

　　「團長，我是你的話，我可會逃唷。」伊森牽著馬克的手，往出口走去，並指了指獲得自由的獸人們。「因為區區一『人』，可是打不過這群野獸的呀。」

　　獸人們紛紛走出牢籠，瞪著雙眼，微張著佈滿利齒的嘴，走向傑森。

　　「你們這些混蛋……不准過來！不准！哇啊啊啊啊啊啊！」

　　＊

　　在都市的邊界，一棟美式老舊水泥兩層樓房矗立著。它與其他建築緊鄰著，與旁邊的大樓和裝潢亮麗的餐廳顯得格格不入。

　　男性龍獸人和女性龍獸人，坐在建築物裡客廳的沙發上，低著頭沉默不語。明亮的燈光反而更襯托出他們的陰鬱。

　　「明天……」男性龍獸人聲音沙啞地說著。「還是去隔壁城市打聽一下馬克要多少錢吧。說不定買的回來。或者找另一個噬錢也可以。」

　　「也只能這樣了吧。」女性龍獸人幽幽的說著，指了指木桌上的飯菜。「多少吃一點吧？」

　　桌上擺著烤青蛙串、整鍋的水煮蛋、半隻烤雞。這些都是他們的親人聽聞馬克的事情後，即使窮困也硬擠出來送給他們的食物。

　　「不了，我沒胃口。」男性龍獸人喃喃說著。

　　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兩人疑惑地互看一眼，由女性龍獸人去開門。

　　渾身是傷的伊森、憔悴不堪但面露喜悅的馬克，站在門口。

　　「媽！」

　　馬克撲向女性龍獸人。她呆愣在原地一會兒，接著喜極而泣，跪了下來，緊緊抱住馬克，不斷用手撫摸馬克的臉，彷彿要用身體記住兒子的長相。

　　「馬克……歡迎回來！」女性龍獸人的眼淚潰堤，緊抱著兒子嚎啕大哭。

　　男性龍獸人驚喜地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伊森。

　　「這、這……太感謝你了！說好的報酬，我會……」男性龍獸人急急忙忙地從身上拿出牛皮紙袋。

　　「不用了。」伊森面無表情地說著，走進屋裡。「我是噬錢。只有錢和食物能收買我。我捨棄了大餐，我現在只想好好吃一頓。」

　　伊森將烤青蛙串直接塞進嘴裡，將青蛙肉撕開，咬著竹籤，將所有食物連鍋帶碗抱了起來。

　　「這些我就不客氣了。」

　　伊森走向門口。

　　「謝、謝謝你的幫忙！」被母親抱著的馬克，轉過頭對伊森說著。

　　「不用謝。」伊森聳聳肩，背對他們揮了揮手。「如果飯後酒混雜著父母親的眼淚和孩子的血，不就太過辛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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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錢者伊森１：飯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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