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盟約 - 初章IX 「攔截」

　　克蘿伊實際上是非常討厭這種迷幻嘈雜的喧囂場合的。

　　但她為了能幫上景能的忙，也為那次的魯莽行為將功贖罪，她來到位於海灣市中心的一間隱身於偏僻巷弄的高級夜店。

　　穿著暴露的美艷舞女們正搔首弄姿地磨蹭著豎立於矮桌上的冰冷鋼管，群眾們隨著中央舞台的韻律節奏跳躍狂歡。濃烈液體噴濺滿地，迷暈目眩的虹彩燈光快速閃動，將這昏暗的空間內渲染上極度夢幻的碎裂星河。

　　人潮湧動的方陣廣場上十分壅擠，如會隨節奏位移的厚實牆壁般，讓穿著連身風衣的克蘿伊只能不停擠壓或推開狂熱路人以繼續前進，一身打扮與這炫幻的空間極不相稱。

　　好不容易鑽出人群，克蘿伊來到了位於角落的吧檯。

　　長舒了一口氣，並拍了拍風衣。直到她看見自己的寶貝衣服被濺上混濁的不明液體，那高雅的異國臉蛋上不免浮現厭惡的神情。

　　但克蘿伊也只是皺了下眉頭，嘆了口氣後便彎進更為昏暗的私密包廂區。

　　黑暗長廊幾乎沒有提供間照。克蘿伊拿出手機重新確認，並在迷宮般的結構中遊走後，來到了目標約定的包廂前。

　　門口有著兩名身形彪悍的壯男站著把關，有模有樣地身穿緊繃西裝，讓克蘿伊暗自翻了個白眼，便咳了兩聲走上前去。

　　「喂，女人！這裡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啊啊——我只是在找廁所，卻不小心迷路了呢。」

　　克蘿伊瞬間高舉雙手，切換為魅惑美豔的臉龐貼近。

　　「你、能、幫、我、找、嗎？」

　　那纖細潔白的手指撫過其中一名男子的胸膛。

　　克蘿伊祭出嬌艷的嗓音，挑眉看向另一人。

　　「你們都好壯喔……」

　　像個喝醉的癡女般，克蘿伊繼續進攻。

　　「想和我……玩場刺激的遊戲嗎？大人的那、種、呦。」

　　於是兩名男子不安地嚥了下口水。

　　＊＊＊

　　「這是最後一批的貨了，『審判日』將在幾個月內啟動計畫，所以之後不會再有『容器』送來。」

　　以慵懶姿勢翹起雙腳的黑髮男子坐在寬敞沙發上，兩旁還有穿衣暴露的舞女將液體灌下他的肚中，還嬌柔地笑了笑。幾人就這樣在自己的眼前調戲著彼此。

　　伯頓一臉無奈地接過對方置於桌上的鐵製公事包，打開了它。映入眼簾的是六顆「容器」，用填滿空間的黑色海綿保護著。總共有五黃一紅，黑曜螢幕閃著電子燈光。

　　「你檢查完了，那……我的錢呢？」

　　「我們『冥河幫』是不會食言的，在這。」

　　伯頓示意著一名手下將黑色手提袋放在桌上，並順手拉開拉鍊，一捆捆鈔票就這樣填滿黑髮男子的視野。

　　「哈哈哈！很好很好，小子。看來你是也是個話不多，卻意外有效率的明眼傢伙呢！」黑髮男子示意女人們倒杯酒給伯頓。

　　「——你的『也』，是什麼意思？」

　　少年將裝著「容器」的公事包關上，並交給助手保管，便接過對面舞女遞過來的玻璃酒杯。

　　「就是我的那個同事啊！」

　　黑髮男子從沙發上坐直身體，面露邪笑。

　　「他平時很低調，結果被我發現其實鬼鬼祟祟地幹些不法的事，這種好事當然不能放過啊！於是我在碼頭設局製造意外將他殺了，之後就是代替他和那個『審判日』聯繫，再偷偷轉手賣給你們。費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呢，好在看到這些鈔票都值得了。」

　　黑髮男子的雙眸中閃爍著貪婪的目光，便將錢帶的拉鍊拉上。下秒面露微笑，將玻璃杯舉起。

　　「今晚就好好狂歡一番吧！小子，我請客！」

　　——磅！

　　正當伯頓將自己的酒杯和男子的酒杯撞上時，身後的木門被大力撞開。

　　自己的保鑣，跟著木門重重倒在了地上。

　　一名身穿風衣的金髮美女手持消音手槍，手持配備消音管的奧地利產GLOCK 19半自動手槍，黑絲襪長腿踩在了保鑣的身體上。宛若於冷冽暗夜展開黑翼降臨的惡魔般，槍口對準了他的腦門。

　　啪嚓。

　　清脆的聲效響起，保鑣的頭上多了一個流著血紅液體的小孔。

　　「——欸咻。」

　　克蘿伊從屍體下來，並帥氣地撥了那淡金的秀髮，右掌持有的GLOCK 19指著包廂內的眾人。

　　「閒雜人等都給我出去。」

　　舞女們於是慌張地從克蘿伊身旁的門口竄出，伯頓和持著公事包的手下則退到了牆壁旁，他看見門外另一名被擊斃的保鑣躺在走廊上，不由地咬牙切齒。

　　克蘿伊掃視了下包廂內的情況，於腦中飛速判斷幾人可能的身分，便將槍口對準了坐在沙發上的黑髮男子。

　　「……喂——」

　　黑髮男子都還來不及將口中的話語說出，額頭上瞬間多了彈孔。

　　腥紅濃血沿著那張充滿罪孽的臉龐緩緩滑落。

　　「他……他……」伯頓的雙眼滿是驚恐。

　　克蘿伊根據他的外表來判斷，顯然是太過年輕就被黑幫派來執行接收任務吧，都還沒見過世面，雙腿不停的抽搐就是最好的證據。

　　而克蘿伊在擊斃男子後，將槍口轉向了那名助手。

　　「——！」

　　又一具屍體倒下。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迷途少年原地蹲下，看著助手的屍體陷入慘叫。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他？」

　　「人少比較好帶，我有事要抓你走。抱歉，不能留下這些危險分子。」

　　克蘿伊將槍口指向他，那沾染一抹血漬的白皙臉蛋上毫無憐憫可言。

　　「時間不多了，把那個裝著『容器』的公事包踢來給我，別想動歪腦筋。」

　　伯頓將顫抖的雙手撫上那名助手的蒼白面龐，再輕輕拿起那個染血的公事包。

　　少年緩緩站起，垂下眼帘，將公事包置於胸前。

　　「——給妳。」

　　那個瞬間，伯頓將公事包丟向克蘿伊的另一端，兀自飛速跑向包廂的另一個出口。

　　「呿。」

　　克蘿伊噘起嘴，不屑地發了聲，便迅速移動接下公事包。

　　再瞬間甩動槍口。

　　「——呃啊！」

　　一聲慘叫響起，在打開木門即將逃脫之時，伯頓的小腿肚被某個東西瞬間削過，燒痛感讓他踉蹌摔倒在地。

　　「你真該慶幸我的槍法夠準。」

　　克蘿伊手掌浮現湛藍流光，「影印」出了現行世界上多數手槍所採用的9×19公釐帕拉貝倫彈手槍擴充彈匣，並宛如動作電影中的特工般熟練地單手拋槍換彈，另隻手依然拿著鐵製公事包。接著看向緩緩拖著血痕爬到昏暗走廊的伯頓，一腳踩在他的背上。

　　冰冷的消音器頂端抵著後腦勺，沁涼感沿著頭皮蔓延抹開。

　　「——你以為……只有你失去了重要的人嗎？」

　　金髮少女的銀鈴嗓音毫無感情可言。

　　「想體驗看看我和他所經歷的痛楚嗎？遠比你所想像的沉重。」

　　克蘿伊長嘆了口氣。

　　「尤其是那個男孩，即便經歷了無數的生離死別，雙手沾滿汙穢之人的鮮血，也依然前進著，無怨無悔。」

　　克蘿伊的海藍瞳眸映出凜冽光輝。

　　「因此，我深深愛著他，也願意為他做出任何事。」

　　正當伯頓無力地趴在走廊上顫抖時，克蘿伊彎下身子，緩緩地將嫩唇移到了他的耳畔邊。

　　「——任、何、事。」

　　「……」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此時，急促的腳步聲從包廂的另一個出口那端漸漸傳來。

　　「該死。」

　　克蘿伊將長腿從伯頓身上移開，並迅速跑離。在她從門口附近跑動時，一名手持衝鋒槍的雜兵從另一個門口出現，瞬間在牆上留下橫排彈孔。

　　「只能帶著這個走了……」

　　看了下手中的公事包，克蘿伊憑著矯健的身手於迷宮般的昏暗長廊內奔跑，在彎過一個角落後，眼前的又是名將衝鋒槍對準自己頭部的敵人。

　　「——煩死了！」

　　由於空間過於狹窄，所以《幻象投印》在這種環境難以發動。於是克蘿伊迅速旋身躲進牆角，丟掉手槍，手掌發動能力印出手榴彈和煙霧彈，並用嘴巴咬住插銷拉出。

　　三名雜兵在長廊裡緩緩前進，試圖壓迫克蘿伊，但領頭的人只看見一顆煙霧彈滾出，旋轉噴灑，漫天白煙快速將走廊的空間占滿。

　　緊接而來的是爆裂聲。

　　克蘿伊在聽見爆裂聲前早已繞道遠離，藉由印象中事前調查並背下的夜店地圖，迅速前往位於隱密區塊的後門。

　　撞在牆上強行減速，克蘿伊彎過一個又一個暗角，直到那個門口出現在眼前長廊的左側。

　　「好了……接下來——」

　　少女將金屬門往外推開，正要踏入時，她的眼角瞥到了昏暗的走廊盡頭。

　　那裡——似乎站著一個「人」。

　　「他」或「她」——由於那人的面龐完全被一種黑色的液體覆蓋，黑水面具讓克蘿伊分不清對方的性別或長相，只能窺見那琥珀色的眼眸。全身穿著深色緊身衣，如果在夜晚的公園內玩捉迷藏的話，這傢伙可能要直到白天才能被找到了——簡直快和昏暗的長廊徹底融為一體。

　　對方快速平舉雙臂，雙掌合十，指縫和尖端纏繞著同樣覆蓋於全身的黑水。

　　鉛直朝自己打出，黑線快如閃雷。

　　克蘿伊完全來不及躲避，只感覺左肩傳來一陣滲入骨髓的灼熱感，身子便跌進了逃生門內。

　　黑面具人在遠距射擊後迅速追上前，藉由雙腳底部的浮動黑水，凌空滑向逃生門。

　　卻只看到了兩顆手榴彈，就這樣咚咚咚地滾了出來。

　　「媽的。」

　　黑面具中爆出深沉低吼，那人便迅速發動能力，將黑水賦予生命，於半空躍動蔓延的深濃液體組成漆黑菱盾。

　　劇烈爆炸聲在長廊內傳開，煙霧瀰漫。

　　＊＊＊

　　硝煙擴散至夜店內的每處，造成了騷動。因此店內狂歡的群眾互相推擠，像蟲子般壅擠堵塞著門口，每個人都搶著從不明的危機中先一步逃脫。

　　而當店內的民眾都差不多疏散後，幾名神秘人士經過倉皇逃竄的路人，邁進髒亂不堪的店內。玻璃碎片及液體灑落各處，已然杳無人煙。

　　為首的是名身穿橄欖綠輕裝的窈窕女子，留著黑短髮的面容清秀，有著復眼般的深遂綠瞳及兩支纖細觸角。她的四肢是螳螂般的節肢狀，雙臂的脛節爪溝布滿尖刺，如刀刃般鋒利，細長雙腳看來極具跳躍性，足部也有著纖毛的特徵。

　　輕裝的背面有著開衩的設計，露出那白嫩柔滑的美背，也讓她能將鑲滿虹光的半透明翅翼不至於緊繃地收在衣物內，而是自然地垂放在輕裝外。

　　女子的身後還跟著一名身穿軍裝外套的魁武光頭大漢與幾名小弟，而眾人在看見夜店深處的廊道浮現身影時，在她的抬手指揮後停下腳步。

　　黑面具人身後的持槍小弟們拖著伯頓的衣領，從包廂區走出。

　　「——賽娜，我們的貨被攔截了。」

　　男性的低沉嗓音再次出現，手持衝鋒槍的武裝下屬們則隨手將伯頓粗魯地扔在一旁。

　　「呿……怎麼會出問題？」螳螂女將脛節環住胸部，一臉不耐煩地問道。

　　「因為上次那個容器被劫走，我還特別加強了機密情資的安全管理，所以我們這邊不可能有誤，八成是對方的通訊或內部組織被滲透了。」

　　「啊——好累。知道對方是誰嗎？」光頭大漢在仰頭打了個哈欠後不耐煩地質問。

　　「這就是我想問你的。」

　　面具人在伯頓旁蹲下，那對浮動著漆黑情緒的琥珀雙瞳正無形地拷問著他。

　　「知道有關對方的任何情報嗎？」

　　「——那、那該死的女人殺了羅倫斯！」年輕小伙正在氣頭上，憤怒叫囂。

　　「我不在乎。」

　　恍若蘊藏殺氣的深沉語調再次浮現。

　　「我只有瞄到一下，所以——你記不記得她的長相、穿著、身高、說了什麼話？」

　　「……」

　　伯頓緩緩垂下頭，一臉喪氣地娓娓道來。

　　「……金短髮，外國女性，身高大約一百七十公分，穿著深色連身風衣……但她說的話我幾乎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她拿著消音手槍亂殺，身手很矯健。」

　　「——這樣啊。」

　　面具人站起身，陰影將少年的身軀壟罩其中。

　　「你……沒有把關於我們的事情說出去吧？」

　　癱坐在地的伯頓雙肩瞬間顫了一下。

　　「絕、絕對沒有！」

　　「……」

　　面具男將指尖纏繞黑水，指向他的腦殼。

　　「拜、拜託。聽……聽我解釋——」

　　少年的熱淚渴求毫無意義，黑線「噗」地一聲穿過腦袋，讓他軟爛地趴在灑著腥色液體的混濁地面，再也無法爬起。

　　「我能容許失敗，但絕不容許背叛。」

　　神秘男子咂了咂嘴，隨後將黯淡目光瞟向位於螳螂女身後的彪武壯漢。

　　「護堂，傳令下去。我要所有據點的人將我們現在持有的「容器」全部運到你的工廠那集中清點，並迅速將結果回報給我。」

　　「——遵命。」

　　在傳下命令後，面具人轉身邁向夜店門口。

　　「走了，警方也應該快到了。」

　　「吶，有那個必要殺他嗎？」螳螂女打了個哈欠並領著眾人走出夜店。「感覺他不會出賣我們欸。」

　　「我同意螳螂女的看法，那毛頭小子絕不敢做出這種冒險又自討苦吃的事。」名為護堂的高壯男人將雙掌交疊在後腦勺。

　　「保險起見。而且他最重要的人也死了。讓他上路去陪他反而是個慈悲的行為吧。」

　　「嘻嘻嘻，真不愧是貼心的你呀，考慮真周道。」

　　「閉嘴。」

　　幾名不明人士就這樣消失在街道的暗角。

　　——今晚海灣市的夜空，依然冷冽。

　　深藍色的透光天幕析出星火，在那遙遠的光年外點亮宙穹，降臨於這混亂迷茫的殘酷世界。

　　＊＊＊

　　地域崩毀後，似乎只會將其中的生物傳送回與現世連結的區塊，因此莉莉安在微睜血眸後，發現自己和景能站在了圓環餐廳的正中央——灰階展演台。

　　天空是冷得發寒的冽藍深幕。

　　「啊啊——現在幾點了……？我去，凌晨零點十分？哈啊啊——」

　　景能在打了個哈欠後拿出了手機查看現在的時間，在掃過螢幕後發出慵懶的吶喊，在水泥台上伸展了身子後便招呼莉莉安一起離開。

　　七等災厄級靈魔——小丑王。就這樣毫不費力地被眼前的少年使用堪稱輾壓的戰力，直接從這世上抹除。

　　兩方的等級——根本不在同個維度。

　　自己所仰慕、所愛戀、所追逐的對象，竟然是站在那樣的頂點。莉莉安在首次見到景能以一人之力蹂躪那群傭兵團時，本就知道他的實力無庸置疑，但她萬萬沒想到差距竟如此遙遠。

　　這已經不是光嚴峻訓練或刻苦研發招式所能追上的境界了。

　　根本——從起點的條件就天差地遠。

　　何況景能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一堆底牌，以及許多隱藏在開朗笑靨底下的秘密。

　　回頭瞥見莉莉安看向自己的那種傾慕、卻又無比疏遠的落寞神情。景能停下了腳步，便將溫暖掌心撫上烏黑頭頂。

　　「——嗚咿。」

　　像擁有洞察一切的讀心術般，景能回應了莉莉安的擔憂。

　　「妳不需要以我為目標前進喔。不如說……我不希望妳變成我這種人。」

　　身懷足以滅世的絕對力量，卻也裹含著空洞深邃的心靈闇淵。

　　「妳只需要做妳自己，並朝心中那個『理想的妳』邁進就行了。而我會——盡我的所有幫助妳，直到看著妳達成的。那是……我心中少有的冀求，也是我活在這世上少有的目標之一。」

　　「——！」

　　莉莉安沒想到景能是如此地觀察入微，臉上五官抽動都被他拿捏摸透，心中所想完全攤在太陽底下。即便如此，這溫柔細緻的話語仍舊異常地觸動人心，將自己心中的煩惱和糾結徹底抹消，在鼓勵自己的同時還給出了量身訂做的解答。

　　血晶瞳眸盈出熱淚，耀眼柔斑顯現於皓白月色下。

　　「你果然……是個溫柔的人呢，景能。」

　　謝謝你，把我看得如此重要——莉莉安在心中暗自藏起對少年的真正話語。

　　「……」

　　少年並沒有回應，只是翩然一笑。

　　兩人就這麼維持著清淡的氣氛走到了遊樂園的管理大樓外，只見幾名警察在門口等待，其中一名滑著手機的警官抬起頭，並向兩人豎起了大拇指。

　　於是景能和莉莉安在相視而笑後，也共同向林警官比出手勢。

　　＊＊＊

　　「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妳們倆表現得很好喔！」林警官在車門外向莉莉安和景能說道。

　　「警官你也辛苦了！」「掰啦。」

　　此時，一名警員迅速跑到林警官旁，緊張地將手中的平板交給他。

　　林警官的臉色在掃過螢幕後變為鐵青。

　　「——怎麼了？」

　　「沒、沒事。」林警官將平板還給警員。「這讓我們來處理就好。也不早了，你們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這樣啊……」

　　於是在向他道別後，黑色公務車駛離遊樂園外的封鎖線，滑進寂寥的夜路中。

　　想起警官剛剛那種慌亂的表情，莉莉安敏銳的直覺告訴自己，一定有事發生了。

　　於是她將手機拿出並快速滑動，景能只見她一臉震驚地點開網路新聞，端詳幾秒後將手機擺到自己面前。

　　——「海灣市夜店發生爆炸案。」、「地下夜店爆出槍響，現場警方不排除為恐怖攻擊。」、「少年陳屍夜店大廳。」等等的即時熱聞不停冒出。

　　景能的雙眸瞬間睜大，便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指尖飛速遊走，撥打了電話。

　　嘟嚕嚕嚕……

　　少年的手指瘋狂敲擊大腿，不安的驚愕臉色令莉莉安也開始緊張了起來。

　　「……克蘿伊？妳現在在哪？好好……我知道了。妳先止血，我馬上到！」

　　——止血？

　　莉莉安只看到景能在汽車於高架橋上飛速行駛時，直接推開車門，冷冽夜風瘋狂灌入車輛內。

　　「有急事，等等家裡會合！」

　　「——小哥！這樣很危險啊啊啊！」

　　司機大哥的提醒毫無作用，因為景能在拋下這句話後，便蹬出公務車外，發動能力飛向車道遠方的盡頭，拉升高度消失在深空中，成為夜幕裡的一顆燦烈金星。

　　莉莉安知道少年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因此她不再鬧彆扭，覺得自己又被突然丟下。但剛剛那是……他妹妹的名字，莫非是那個金髮美女出了什麼事——止血？那是受傷了吧？即便莉莉安在不久前還和她有過一番激烈廝殺，但她也不禁開始擔心起那名女孩。

　　「司機大哥，麻煩你加速。」

　　「……好吧，繫好安全帶抓好了。」

　　排檔桿被大力推動，黑色公務車於整列人造暖陽光輝下急速奔馳。

　　＊＊＊

　　莉莉安重重關上車門，便路過了警衛室。保全正在座位上鼾睡著小憩，她飛奔進社區大樓的電梯內。

　　電梯內打著白熾燈泡直線上升。

　　噹——莉莉安來到了自家的樓層，跨出電梯來到了由米色磁磚所鋪成的乾淨長廊，地面上明顯有著幾滴紅點，一路蔓延至自家門前。

　　景能正將手臂繞過腋下，攙扶著一名金髮女子前進。他將整個身體用來支撐，左手掌正浮出湛藍能量，覆蓋住少女左肩的傷口，右手拿著染血的鐵銀公事包。兩人正朝著家門口緩緩前進。

　　「——莉莉安！妳來得正好，能幫我開門嗎？」

　　景能在聽見電梯鈴響後猛然回頭，在看見莉莉安的那瞬間不再滿盈冽氣，反而變為柔和溫順。

　　「當然！」

　　莉莉安跨步奔上前快速將房門打開，並清出了一條道路讓兩人能順利進入。

　　「……對……對不起……景能，我搞砸了……」

　　「別說話了，快坐下。」

　　景能的眼眶似乎泛出了一些銀光，他將克蘿伊扶到沙發上，手掌的流光離開傷口，鐵銀手提箱則被隨意扔在桌上。

　　克蘿伊的左肩被劃出一道深痕，血肉模糊的開口足以見骨，甚至連鎖骨劃傷都清晰可見。

　　「呃嗯……」

　　「好了，差不多用靈力場幫妳淨化完傷口了。妳需要咬著什麼嗎？」

　　「——不用……直接開始吧。」

　　金髮仙女的臉上雖然冒出冷汗，但沒有絲毫猶豫，湛藍美眸散發著宛若視死如歸的覺悟。

　　「開……開始什麼？」

　　剛拿著抹布將外頭地磚清潔後的莉莉安將房門關上，只看見兩人坐在了沙發上。景能坐在克蘿伊的左方，雙掌心匯聚了河川般捻動的寶藍星河。

　　少年的手掌心指向傷口。

　　星藍靈力揉成漩渦，沒入深深的傷口中。

　　「——嗚啊啊啊啊啊！哈啊……哈啊……」

　　克蘿伊發出慘叫，短暫哀號道並痛得爆出熱淚，右手緊緊抓住沙發的椅背。彷彿要當場捏碎般，手背緊繃地冒出青筋。但她很快忍住疼痛，看得連莉莉安都屏住呼吸，不免感到一陣心疼。

　　「呼哈……呼哈……還真的挺痛的……啊哈哈……」囈語般的輕聲呢喃自唇瓣中飄出。

　　那傷口的細胞組織正飛速成長，直到在莉莉安眼中徹底復原。

　　克蘿伊將頭靠在沙發椅背上，輕柔地平穩自己的呼吸。

　　莉莉安想起了景能使用的這個靈式，上次在自己腹部受擊時，他也用了這個名為《順流》的靈式幫自己痊癒過。沒想到竟然能如此高效地回復這種嚴重的傷口，而那瓷白皮膚並沒留下任何傷疤，讓莉莉安又大開了眼界。

　　「這……這又是哪個能力？你的【恆星之力】應該無法達成這種效果吧？」

　　莉莉安會下這種判斷，除了招式光芒的色調完全不同外，主要也是因為【恆星之力】這種破壞力強大的能力，想也知道不可能會拿來替別人治療，反而是用來高效地直接送對方上路還比較符合它該有的既定形象。

　　「嗯，妳說得沒錯，其實……」景能拿起了桌上的抹布並擦了擦那個染血的手提箱。「——我有兩個超能力。」

　　「喔，是喔。」

　　「妳的反應比我想像中的冷淡呢——麻煩妳了。」景能將抹布遞給莉莉安。

　　「我的觀察力也不差好嗎？畢竟所謂的常規在你身上完全不適用啊。」

　　「抱歉抱歉。」

　　景能苦笑道，而莉莉安則拿著抹布走向了廚房。

　　少年一回頭就看到克蘿伊擺出壞笑的表情盯著自己，因此一頭霧水地問道：「——幹嘛？」

　　「啊啊啊——沒事。只是看著你們倆的互動，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吃了一波甜蜜狗糧呢。」

　　「有那麼誇張嗎……」

　　景能的表情變為靦腆，於是他順勢地轉過頭並開啟了手提箱。

　　白鐵手提箱內的六顆容器映入眼簾。

　　「——喔喔喔！那是啥？」

　　莉莉安在從走道出現後看到了內容物，便滿臉饒富趣味地貼近，一屁股在桌子的對面坐下，並擅自將手提箱轉了過去。

　　「抱歉，沒能將『冥河幫』的人抓來，結果受傷了還讓你替我治療，明明我自己用『迴靈』就行……」

　　「沒事啦，妳有將容器拿到手就好了，這不知道能避免多少人受害呢。但依照妳剛剛那種傷勢，用『迴靈』會多消耗妳的靈力，所以還是由我來吧。而且說實在的，我也有錯。明明應該是我要去的，結果還害妳受傷……」

　　「——沒關係的，景能。」

　　銀鈴嗓音十分溫柔緩和。

　　「是我自己執意要去的，你不需要扛下這種不必要的罪惡感。」

　　「欸？原本是景能要去嗎？」莉莉安一臉驚詫。「那……這些東西要怎麼處理？」

　　「晚點再聯絡艾麗森吧。克蘿伊，妳先檢查看看裡面有沒有追蹤器或竊聽器之類的。妳們也餓了吧，我下去買個消夜，然後再來整理情報吧。」

　　「知道了，麻煩你嘍。」

　　克蘿伊在回應景能後，便將破損的大衣扣子一個個解開並脫下，熟練地整齊折起並置於沙發的扶手上。

　　而那對豐滿的雙峰直接占滿了莉莉安的雙眼，被深色毛衣所包覆的圓潤山巒壯闊無比——她竟然這麼有料啊，之前都因為被風衣蓋住了才沒察覺。令莉莉安不免低頭看看自己的……雖然也不差，但真的是相形見拙啊。黑髮少女暗自哀嘆了一口氣。

　　「——妳們別打起來喔。」

　　景能在關起門前還不忘提醒，讓莉莉安對他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在景能離開後，克蘿伊將所有容器取出放在桌上，並將白鐵手提箱中的黑色海綿拔出，仔細檢查著每個角落，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而莉莉安一臉好奇地將閃著紅色數字「６」的一顆容器拿在手中把玩，不時還因為其有著精湛的金屬工藝打磨，而自己發出「喔喔喔！」的嘖嘖稱奇聲。

　　「莉莉安，妳是喜歡著景能的，對吧？」

　　「——嗚欸欸欸欸欸？」

　　莉莉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而瞬間手滑，貴重容器像燒紅鐵塊般在少女掌中跳躍。而在莉莉安的一系列驚險操作後，容器被她乖乖地重新放回桌上。

　　「反應還真大啊，看來是真的了。」

　　克蘿伊在仔細檢查鐵箱時瞥了下那位臉頰紅通通的青澀少女。

　　「是……是的。」

　　「——妳們倆真叫人操心啊。」克蘿伊將手提箱放下。「妳知道景能他——也喜歡著妳嗎？」

　　「那個……應該可能……吧？可是我這種女生……」

　　「妳太沒自信了。」

　　金髮少女拉近身子，海藍瞳眸彷彿能囊括整片汪洋般壯闊，直勾勾地鎖著血紅晶眼。

　　「看著我，如果妳對他的感情是認真的，就要大聲地、毫不猶豫地說——妳喜歡他。」

　　「我……」

　　莉莉安在克蘿伊的強勢進逼下，不禁嚥了口水，身子開始微微發顫。

　　不過莉莉安最明白了，自己對他的喜歡，是最不需遲疑的。即便自卑會讓自己下意識地逃避，但心之所向是無法騙過大腦認知的。現在克蘿伊之所以會要自己如此鄭重地說出心意，也是為了讓那沒自信的卑微自我跨出一步吧。那，又怎麼能有躊躇不前的理由呢？

　　一昧地逃避自己真正的心意，可不是身為英雄該有的心態。

　　該誠實面對了，莉莉安。

　　——前進吧。

　　「我喜歡伊景能，非常喜歡，所以……我想和他在一起，更加地深入認識他。不僅要陪伴他，還要盡力帶給他幸福。即便他是個殺手，但……」

　　莉莉安的晶紅雙眸散出餽麗虹輝，如初綻的血玫瑰般——美艷得令人癲狂。

　　「——那是他默默守護世界的方式。所以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直到他完成那件事，無論那是使命或著夢想，我都想幫他實現。而我還要更加貪心——我要徹底占滿他的視野，讓他再也不會迷上其他人。還要和他一起做很多事，看遍他所有不同的一面，直到記憶裡盡是我們相處的美好時光。」

　　聽完這段宣言，克蘿伊的嘴角漸漸勾起，直到彎成了一種極端的弧度。

　　「哈哈哈！很好很好……真是個獨佔慾濃烈的貪婪英雄啊！這段話真有意思，我認可妳了！」

　　金髮美女仰天大笑。

　　「咦、咦？喔……謝……謝謝？」莉莉安如恍神般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

　　「真有趣……剛剛那段是妳早就想好的嗎？」

　　克蘿伊將身體坐直，似乎對眼前少女的表現越來越滿意。

　　「欸？不是的，我只是……一股腦將心裡對他的感覺說出來……罷了。」

　　「……我先提醒妳，喜歡上一名殺手，是很辛苦的哦。」

　　克蘿伊的瓷白臉龐轉為沉重巨石般，凝重地告知莉莉安。

　　「——妳要知道景能他啊，可是會殺人的喔？只要有人敢擋在他面前、只要有人敢妨礙他達成目標，他可是會毫不猶豫地下手的。妳能——接受自己的愛人……在妳面前手刃罪人，直到那些人的鮮血濺到妳臉上，好讓妳看著他那毫無波動的表情嗎？」

　　「……」

　　『價值觀截然不同的妳們倆，真的能順利地相處在一起嗎？』

　　「……」

　　莉莉安漸漸垂下頭，陷入沉默。

　　如果真心愛上了一個人，那自己就該接受他的全部嗎？

　　不管是他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一面，或是強大、殘酷、冷血的一面，自己……都能全數包容嗎？如果哪天他在身為英雄的自己面前發狂，自己……還有辦法堅持住英雄的價值觀嗎——而且萬一到了那時，自己該怎麼做？就這樣放任著他去單方面地屠殺敵人，直到眼前的血池裡堆滿了身首異處的慘白屍塊。隔天再若無其事地……當著那個受世人景仰的英雄嗎？

　　莉莉安想起和他初次見面的那個寂寒夜晚，他在自己眼前輕鬆地將所有傭兵當作玩偶般殺戮。雖然那群士兵的確做出了惡行，還在沿路攻擊警察時波及了民眾，但景能的作為——莉莉安已經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了。

　　如果景能那晚沒有出現，自己將一直被困在石塊後，直到他們的連環彈幕中出現漏洞，自己才有可能將他們一網打盡。甚至可能會扛下幾發子彈，最壞說不定還會當場喪命。

　　也就是說，景能救了自己。

　　——建立於屍山上的天降救贖。

　　莉莉安真的非常感激景能的及時救援，也覺得自己非常幸運，能獲得和他共處的時光。這一連串夢幻般的命運交錯實在太過幸福，幸福到莉莉安已經完全回不去以前那種——孤單地作為英雄，反覆執勤的單調時光。雖然說英雄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自己也以拯救民眾為驕傲，但莉莉安在成為英雄後，發現這職業有許多面向是與自己的想像有著極大出入的，也覺得自己一直缺少著某種「東西」。

　　是景能——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帶給自己以往從未體驗過的生活、經驗、情感，甚至還在無形中改變了自己原本懦弱膽小、優柔寡斷的個性。莉莉安想和他繼續生活下去，如果情況允許，她還想更貪婪地渴求與他的關係持續進展。

　　但，如果自己連他的價值觀都接受不了，那更遑論繼續相處下去，根本連最基本的認知都無法達成共識。

　　這就是……喜歡上他的代價嗎？

　　莉莉安知道，景能是不會殺害無辜之人的，他會動手都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無論是為了拯救無辜，或是那敵人擋了自己的路才出手。對他而言，直接清除障礙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也因為他並沒有自己身為英雄的這種無形道德束縛，強大的他才能成為執行那任務的首選——無論那任務的終極目標究竟是什麼。

　　如果自己還想和他更進一步的話，就必須學會和他心中的黑暗面共處才行。

　　「我會……盡力尋找自己和他的平衡。我知道身為英雄的我不想看到、也不希望景能做出那種事，但……對於他扮演的『角色』來說，這似乎是件無可避免的衝突。所以他想必……是因為小時候的創傷，也是為了妳們說的那項任務，才不得不讓自己變得冷血的吧？因為我相信——內心那麼溫柔的他……如果沒有經歷那些事，肯定是不會做出這種殘酷行為的！」

　　莉莉安雙眼無比堅定地向克蘿伊表達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會連他的那份黑暗面……試圖一起喜歡上的。如果我真的沒有辦法接受那樣的他，也就等同於我失去了和他相處的資格了，是吧？」

　　「……」

　　多麼高潔堅定的心靈啊——克蘿伊在心中暗自感嘆道。

　　為了和自己喜歡的對象在一起，不惜要摧毀自己原有的價值觀，還強迫自己接受這種世俗無法認同的行為。更何況她自己還身為英雄，本來就是和超能罪犯這類的人物站在對立面，身為英雄應該是這名少女的夢想吧。如果被大眾知道了這件事，她作為英雄的身份也想必會隨之崩毀。

　　現在竟然為了愛人而甘願背棄夢想，也要接納他的一切。

　　——克蘿伊頓時覺得莉莉安做得也有點太超過了，而且她也不覺得莉莉安在那種事真的發生時，能夠全盤接受並裝做是家常便飯。

　　但她不得不欽佩莉莉安的覺悟。

　　真的是個……被情感蒙蔽雙眼的——傻女孩呢。

　　「厲害厲害，真不虧是景能看上的女孩呢。」

　　「妳說什——」

　　莉莉安的腦袋飛速運轉。

　　「妳不知道嗎？景能他從見到妳的那刻，就徹底地被妳迷住了喔，我以妹妹的身分和妳擔保。」克蘿伊自信地說道。

　　「——迷……迷住？」莉莉安的雙掌掩住了自己那完全變為O型的嫩唇。「不……不可能吧？」

　　「是真的，我和他作為兄妹的這十幾年來，他從來沒露出過那種眼神。」

　　克蘿伊慵懶地向後靠在椅背上。

　　「以他原本的個性，應該會直接向妳告白喔，畢竟他在大部分的事情處置上可說是意外地直接呢。」

　　「那他為什麼還要繞那麼多圈……？」

　　海藍瞳眸如澄澈碧空般廣闊平靜，挑眉看向天頂。

　　「他因為那個重要的任務……有無法向妳開口的理由，我甚至覺得妳們倆如果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會就這樣一直維持到任務結束為止。而這任務應該不會那麼快告終，所以妳們將永遠卡在這個尷尬彆扭的階段。」

　　「……」

　　莉莉安不想要這樣，她想和景能在一起朝夢想邁進的同時，彼此留下珍貴的紀念——那些一同歡笑、一同哭泣、深深相戀著彼此的璀璨回憶。

　　如果有著相同心意的兩人將永遠被無形厚牆分隔——明明就在身旁，心卻恍若相隔數萬光年的銀河般無限遙遠，那將是最摧殘彼此身心的殘酷折磨。

　　「所以……必須由妳開口，莉莉安。只有妳能……敲開他那封閉已久的心扉。」

　　「……」

　　於暗角中守護著整個世界秩序的罪犯，默默承受著世人的誤解，即便是如此強大的他，也不免尋求著救贖。

　　而只有自己……能拯救景能嗎？

　　如果換成任何人都行，那莉莉安就沒有鼓起勇氣跨出的理由了。但現在不一樣，只有自己——唯有自己能將他從闇淵中拉出。

　　作為他的——專屬英雄吧。

　　「……我會……尋找時機的。」

　　「很好。」

　　「妳為什麼……要幫助我呢？克蘿伊？」

　　「因為啊……」

　　異國少女單手托起下巴，臉龐泛起豔麗微笑，如滾滾漣漪般於瓷白臉蛋上暈抹化開。

　　「我也想讓哥哥他……獲得幸福啊。」

　　＊＊＊

　　景能在拿著消夜踏進莉莉安家門後，感受到了某種異於平時的清爽氛圍。

　　——莉莉安和克蘿伊，正坐在沙發上有說有笑，開心地談天。

　　少年看著這幅景象輕輕地挑起嘴角，便在兩個女孩的招呼下穿上拖鞋走到餐桌旁，坐在了莉莉安原本的位置。

　　「妳們倆關係什麼時候變那麼好了？」

　　「我在和莉莉安她聊天後，發現她其實非常可愛呢！而且啊……」

　　克蘿伊輕輕貼近莉莉安並捏了捏她的水嫩臉頰，讓她發出了「唔咿唔咿」的嬌嗓。

　　「——我已經決定要叫她『嫂子』了喔！」

　　景能手中的拌麵碗差點直接翻倒。

　　「嫂……嫂子？」

　　「你該不會不知道『嫂子』的意思吧？還是需要我重新幫你補一遍語文課嗎？」

　　「我知道啦！又不是未教化的原始人。」

　　「其實你的吃相挺符合的欸。」莉莉安突然露出壞笑並插嘴。

　　「——妳們兩個現在是組成聯合陣線欺負我是吧？好啊！」

　　景能快速將整袋餐點拿走，並藏到了自己那邊。

　　「我買的宵夜妳們都別想吃！」

　　「欸欸？別這樣啦——」「哥哥就只會欺負人——」

　　看見莉莉安和克蘿伊共同祭出水汪汪的大眼求情，景能長嘆了口氣，便一臉卑微地將餐點重新拿給了兩人。

　　「唉……我還真拿妳們倆沒辦法呢。」

　　「就知道景能最好了！」「謝謝哥哥——」

　　看著少女們滿足地享用著美食，景能也不想再計較，而是微微笑了笑便準備開始分析。但此時莉莉安在吞下麵條後突然發問：

　　「……妳們剛剛說的『迴靈』，又是什麼？」

　　「啊，抱歉，剛剛沒能和妳解釋完，因為知識有點多，我本來打算在之後的實戰中慢慢教給妳，但現在還是和妳說明一下吧。」

　　景能放下麵碗，將身子坐直並清了清嗓子。

　　「『迴靈』這個招式的作用，是讓靈氣師能夠在戰鬥中治療自己。而它的原理就是將倒轉的靈力在受傷部位的周圍流動，來讓細胞組織復原。這需要更加熟悉靈力在體內的操控才能辦到，而且比起靈式來說會消耗更多靈力，所以像克蘿伊剛剛的那種傷口，還是由我來治療會比較妥當。」

　　「所以……我目前需要熟習的，就是『靈式』和『迴靈』嗎？」

　　「嗯，這兩個技巧正是我希望現在的妳能學會的，畢竟『破魂』對初學者來說真的挺難控制的，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學會。除非是萬中無一……不對，「億」中無一的天才，連我都是花了好幾年才學成。」

　　身為導師的景能將自己替莉莉安訂下的目標解釋了遍。

　　話雖如此，景能本身是不常用上「迴靈」的——更正，是自從獲得【恆星之力】後就從未發動。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恆星之力】本身替持有者治療的效果比「迴靈」有效，也不需要消耗靈力，在戰鬥時的CP值明顯比較高。雖然說景能完全不缺那點靈力就是了。

　　而且，【恆星之力】還有個隱藏技能。

　　——受到致命傷時，【恆星之力】會自動替能力持有者治療，直到完全復原。

　　正因如此，景能無法自殺。即便肉體被完全摧毀，【恆星之力】的意志也會強行將其重生，這導致他無法被用「正常」的方法殺死，也無法隨意地離開這個世界。

　　能夠殺死景能的，只有「破魂（Blaze Pneuma）」。

　　既然這能力會強制修復肉體，那就只能從靈魂下手。

　　景能知道，即便自己的敵人擁有再強大的終界或靈式，如果無法摧毀自己的靈魂，那一切攻擊都是空談，因此「破魂」成為了自己在這世上唯一需要提防的殺手鐧。但這招式可不是輕易就能學會的，目前景能所耳聞擁有這技巧的人屈指可數，而且都不與自己敵對，但也不能保證以後遇見的敵人都是些三流貨色。

　　如果真的遇見了學會「破魂」的高手，自己也能用「破魂」擋下，所以並沒有什麼棘手的問題。自己的破魂無法傷害自己，因為其力量來源終究還是屬於自己的靈力。於是這一切因素也造就了景能的「最強」，強到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妨礙他達成——無論說那是「使命」或「夢想」，自己就是那個最有實力能扛下責任的人。

　　而現在，景能多了一個責任。

　　即是教導眼前這名少女，看著她慢慢茁壯，直到她能獨當一面。

　　「……了解，所以你剛剛用來替克蘿伊治療的就是「迴靈」嗎？」

　　「欸？不是喔。」

　　看著一臉懵懵懂懂的莉莉安，景能決定再更深入講解。

　　「『迴靈』是無法替別人治療的，只能自己使用。如果硬是在他人身上施加『迴靈』，對方的細胞可能會毀壞。」

　　「咦？為什麼？」莉莉安在嗽嗽嗽地吸入麵條後擺出疑惑表情，還有一條麵掛在嘴邊搖晃著。

　　「追根究柢，就是因為每人的『靈力相性』都不同。」

　　只見景能的指間浮現海藍流光，並在莉莉安眼前劃出一條橫線，漂浮在半空中。

　　「妳的功課很好吧？那我就用酸鹼的概念來講解，這種譬喻應該能幫助妳。」

　　景能接連在這條線劃上許多區間。

　　「我們假設每人靈力的『酸鹼值』都不同，這個『酸鹼值』被稱為靈力的『相性』、『特性』、『性質』等名稱。正因為『酸鹼值』都不同，因此強行溶在一起會發生『排斥』，造成肉體的細胞毀損。所以按照常規來說，只有自己的靈力才能替自己治療。」

　　「但你明明……」莉莉安輕聲低喃。

　　「嗯，我知道妳想說什麼。」

　　景能豎直手指比出「等會」的手勢，讓莉莉安別太急躁，自己將會解答她的疑問。

　　「妳自己在不久前也說了，常規在我身上不適用，不是嗎？」

　　看見景能那溫暖的微笑，莉莉安不禁意識到自己的求知欲似乎太過濃烈，因此決定不隨便打斷他，只需好好地聽他說明，同時也是身為「徒弟」的一種尊重。

　　「我的第二個超能力——【輪月之力】，能夠控制靈力在體外的流動，並將其『中性化』。一般人是無法辦到的，頂多只能使用靈場包覆在皮表，而加壓並維持在極限值後就成了『破魂』。」

　　景能揮揮手，那條藍線便快速消散。

　　「控制『中性化』的靈力在體外流動，並提供方向性流入傷口，就能達成和『迴靈』同樣的效果，這就是《順流》的原理。」

　　「所以呀，景能過去在聖天教會出任務時，就常常擔任『補師』的角色呢。」克蘿伊露出不懷好意的壞笑。

　　「完全把我當成行動醫療站是嗎……」

　　少年長嘆了口氣便重新拿起麵碗，默默用筷子夾起麵條。像個剛被公司炒魷魚的倒楣上班族般，模樣十分落寞。

　　莉莉安看著景能面露無奈的神情，不禁暗自竊笑，但她知道景能的內心肯定是不排斥這種行為的。畢竟他在那個名為「罪犯」的皮套下，其實有著異常溫暖的心，如果景能不需要執行這任務的話，相信他也會是個非常優秀的英雄吧。

　　「話說，人類在出生時只能擁有一個超能力吧？每個刻印在大腦皮質上的超能力迴路都是獨一無二的。」

　　「嗯，妳說的沒錯，其實【輪月之力】就是我天生的能力，【恆星之力】才是後來從長老那裏轉移過來的。因為【輪月】還擁有『抽取』和『輪轉』等等複雜的能力，所以我能同時有兩個能力都是因為它的擴充，並在這基礎上開發出許多靈式。」

　　「話是這樣說，但事實上景能『真正』的能力，才是【恆星之力】喔！」克蘿伊突然提高語調補充。

　　「嗚哇哇……妳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莉莉安緊緊抱頭，因為資訊量太大的緣故讓她的大腦陷入卡頓。少女開始可愛地左右扭起頭來，思索著兩人的對話裡到底暗藏著什麼玄機。

　　但她明顯沒能想出任何東西。

　　「啊啊……莉莉安妳不需要知道那些也沒關係，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讓妳的實力提升——而且麵要涼了。」景能指向麵碗並貼心地提醒。

　　「——喔喔喔！對齁！」

　　看著莉莉安慌張地一把抓起麵碗後，景能決定開始分析今日獲得的情報。

　　「莉莉安，今天我們所遇到的那支小丑王。根據情報所推斷，牠說的那女人應該是『審判日』的幹部，那人將權限交由原本在海灣國接收容器的人員後，他就照『審判日』的指令釋放靈魔。但之後不久就被殺了，並被冒牌貨替換。」

　　「——那個冒牌貨被我解決了。不用擔心，景能早就將電腦裡的資料備份，所以我們不用靠他也知道了所有過去還沒賣出的容器藏在哪。而訊息中說這似乎是最後一批——對了景能，這裡面沒機關，單純用來裝容器而已。」克蘿伊將海綿和容器塞回手提公事包內。

　　「知道了，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前往英雄聯盟一趟。」

　　「我猜猜……是要將容器交給英雄聯盟管控嗎？」

　　「對，畢竟這本來就是他們該做的，我們只是順便處理他們無法應對的事情罷了。」

　　景能將麵碗和餐具放下。

　　「接下來就是『冥河幫』。克蘿伊，把妳打傷的那個人……妳記得有關他的情報嗎？」

　　看見景能論及這話題時的態度變為嚴謹，克蘿伊知道這個極度妹控肯定對自己的傷勢很在意，說不定現在還保有愧疚感呢——哪天那名兇手被他找到了，照景能過往的習性，想必對方一定會遭到他那頓殘忍酷刑的對待吧。

　　——腦中重新回想起那次的事件，克蘿伊不敢再想像對方最後可能的下場。

　　「全身黑，瞳孔是琥珀色，應該是男性。能力是能操控一種黑水——但我後來分析了一下，推測他的能力應該是能自由地『操控墨汁』，雖然只有瞄到一下下就是了。畢竟我只要再遲移一秒，那個快速的射擊就會打穿我的頭部了呢。」

　　「……」

　　聽見克蘿伊與死亡擦肩而過後，景能握緊拳頭，努力著按耐心中的熾燄爆發。於是在長吸一口夜晚的新鮮空氣後，舒緩地吐出，回到原本冷靜的狀態。

　　「聽起來就好危險呢……一定要注意安全喔。」天使莉莉安貼心地叮嚀，一邊咀嚼著美味的麵條。

　　「大嫂不用擔心，妳顧好自己就行，因為比起我來說，妳的安全才更重要呢！萬一妳出了什麼事，哥哥他說不定會將整個地球轟掉也說不定喔。」

　　「原來我這麼恐怖啊。」景能不以為然地吸了口拌麵。

　　「當然，你的火力可是能超越核武呢，所以要照顧好莉莉安喔！」

　　「妳不用說我也知道。」

　　——叮咚。

　　「咦？」莉莉安從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機，在察看幾秒後她將視線投向景能。「是艾麗森。她要我跟妳說『他醒了。』……那個『他』是誰啊？」

　　「她為什麼不直接傳訊息給我就好？」

　　「那個……她說有傳，只是你好像把通知關掉了。」

　　「欸？是這樣嗎？」

　　景能放下了空碗，瞬間頭冒冷汗。

　　「——得趕快緩和她的情緒，否則她一定會不停在莉莉安妳面前說我的壞話的，甚至可能還會出言挑撥我們的關係。」

　　「艾麗森她……應該不會那樣吧？」看著景能飛速地在手機上打出一段資訊，莉莉安尷尬地笑了笑。

　　「難說喔，那個嘴賤的傢伙。」

　　「妳們說的……是誰啊？」克蘿伊一臉茫然。

　　「等一下妳就能見識了。」景能收起了手機，並從座位上猛然站起。

　　少年將白鐵公事包喀啦一聲關上。

　　「——走吧，我們要出發了。」

　　「「宵夜都還沒吃完啊啊啊！」」

　　於是兩名少女同時爆出哀嚎。

　　＊＊＊

　　「哈啊啊——」

　　凌晨兩點整，艾麗森正頹廢地癱坐在一張普魯士藍的軟綿沙發椅上，許久未梳理的茶褐色波浪長髮本該悠揚地飄逸，如今卻雜亂地貼在冷藍椅背上。黑絲長腿垂放於米白的磁磚地面，挑高天花板些微昏暗的燈照正映出稀疏光輝。

　　這裡是英雄聯盟海灣分部的會客大廳，也是外人首次進入建築時的第一門面，因此在周圍都散落著小範圍的休息區。大廳中央是國際英雄聯盟(IHA)標誌的不鏽鋼雕像，菱形結構加上矩陣線條的銀面金屬工藝品反射著皎潔月光，皓白輝明的玉輪十分柔和也不刺眼。

　　看見連接待櫃檯的小姐們都早已離開工作崗位，艾麗森的心底浮現了身為社畜的負面想法——雖說分部長的工作性質非常適合擅長交際和運籌的自己，待遇比起其他普通職員也天差地遠。但俗話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身為分部長的自己就必須處理一堆鳥事。

　　尤其是那名堪稱瘟神的罪犯踏進海灣國後，這國家就開始發生一連串事件，因此自己似乎都沒有好好休息過。而在身心勞累的同時，自己的閨密還一心撲死在對方身上。艾麗森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即便認識莉莉安很久了，也從未看見那種渴望、仰慕、熱情的熾烈眼神和氣場。打從莉莉安簽下條約的那刻，身為她最好姊妹的自己就已經知道——莉莉安再也回不去了。

　　雖說自己對伊景能的怨念十分深厚，但根據莉莉安幾乎每晚在房中偷撥電話與自己分享有關那名罪犯的事，那種熱切急躁的語氣也讓艾麗森鬆了一口氣。因為從莉莉安的敘述中，連自己都能感受到那名罪犯不同於非法身份的一面。

　　艾麗森真的打從心底為莉莉安感到開心，不僅是這幫助英雄聯盟鞏固了一個強大盟友，也是為了好姊妹的幸福。如果這真的是莉莉安所希望的生活，自己也將全力支持，有必要的情況更會動用自己這三寸不爛之舌，乃至於協會的資源，來幫助兩人更進一步。

　　現在因為莉莉安鼓起勇氣，他們倆邁向了下個階段，但這讓性格直率的艾麗森更加地緊張及擔心了，無時無刻都好想直接和那對不坦率的笨情侶說——

　　趕快去告白啦！可以的話就給我直接原地結婚！我現在非常需要精神糧食啊啊啊！

　　看見部長在沙發上緊緊抱頭，像隻蚯蚓般劇烈蠕動身子，周遭的持槍保全們在互看幾眼後聳了聳肩，並看見建築大玻璃門自動滑開，走入了三個人。

　　「部長，他們來了。」

　　「啊啊——知道了啦。」

　　艾麗森一個擺動將身體從沙發漩渦中拉起，並踱步走向領頭踏進建築的伊景能。

　　「——你這傢伙！我傳訊息都不看，還在三更半夜把我從休息時間中催起來。說什麼要準備聯盟的保險庫，到底有什麼毛病啦？」

　　「部長，我相信妳會想看這個吧。」

　　「什麼啦？都不在訊息裡說清楚——欸？」

　　當艾麗森咂起嘴碎念時，她看見了景能打開手中的白鐵手提箱，映入翠玉眼眸的是閃著電子燈效的貴重高科技產物。

　　「這……你們從哪弄來的？」

　　「我妹妹的功勞。」

　　「妹……妹妹？」

　　艾麗森只見景能和莉莉安的身後，走出了一名身材高挑的金髮美女，那婀娜的體態和冷豔的莉莉安又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妳好，海灣分部長。我叫克蘿伊，是景能的妹妹，兄長平時還麻煩妳照顧了。」

　　克蘿伊優雅地行禮，舉手投足散發著異國皇室的高雅氣場，讓眾人恍若置身於某坐豪華宮殿內接受美麗公主的召見。

　　「——屁啦。你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正的妹妹？看你那張臉就知道你不是親生的吧？」

　　「太……太傷人了，不過妳的直覺還真準啊……」

　　金髮少年摀著胸口，彷彿隨時會因為被這些刺激言語攻擊而倒下。

　　「——部長真厲害呢。」

　　克蘿伊雙手合十並微笑著讚美道，莉莉安則因為景能的身心受到重創而偷偷「噗哧」了一聲，但在竊笑完後還是溫柔地關心了他的狀況。這讓景能確信在這群人當中，只有莉莉安會散發著天使的光輝接納並關心自己，讓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眼光果然沒錯。

　　「開——玩——笑，分部長可不是隨便哪個凡夫俗子就能當的呢。」

　　「所以，金庫在哪？這種東西可不能在外頭亂流，否則會造成大騷動的，畢竟有五隻危險級和一隻災厄級——對了，海灣國是不是不常出現災厄級的靈魔？」景能向艾麗森問道。

　　「對，幾乎都是危險級。跟我走吧。」艾麗森在簡短回應後用手勢向警衛們示意，於是他們走在了眾人的頭尾保護著，艾麗森則領著眾人深入建築。

　　在帶頭警衛的驗證後，一行人搭乘加大貨梯飛速深入地底。

　　「話說，伊景能你這傢伙，擅自安排行動卻不和我說，是想死嗎？」

　　「我沒必要和妳報備吧？妳又不是我媽。而且妳起碼要有感激之心吧？這是克蘿伊忍受疼痛後才拿到的戰力品欸？我們願意交給英雄聯盟保管就已經非常仁慈了——還是說，妳比較希望我們將這些流入黑市，好讓他們在海灣國用來製造混亂並傷害民眾？」

　　「……」

　　艾麗森知道景能的口才和辯論技巧其實和自己不相上下，而之前都是不和自己計較。現在他在地位上佔了優勢，而且自己其實也同意他所說的話——以前太不知分寸地嘴他，現在反而換自己被一個罪犯教訓了，有失身為分部長的尊嚴啊。

　　「知道了啦，對不起。」

　　艾麗森向景能道歉後轉向克蘿伊。

　　「抱歉，景能的義妹，我不該糟蹋妳努力的成果，請妳原諒我。」

　　分部長祭出九十度鞠躬。

　　「沒事，我本來就打算這樣做的。」

　　克蘿伊並沒有挖苦對方，反而露出一抹高雅的笑靨回應。

　　「而且我也曾為了調查景能和莉莉安的資訊而駭進英雄聯盟的主機，就當作扯平了吧。」

　　「欸？難道說妳就是那個網路上身名遠播的……『過客』嗎？」

　　「——『過客』？」景能雖然早已知道克羅伊具備駭客的技能，沒想到道行已經來到了這種境界。

　　「就是那個時常在世界各國的重要機關內四處亂竄的駭客啊。各國的諜報機關找了好幾年都沒有結果，因為她能完全不留痕跡地駭入核心竊取或竄改資料再迅速離開，所以被稱為『過客』。」

　　「景能你有需要的話，五角大廈我都能幫你駭進去喔。」

　　「先不需要，謝謝。」景能尷尬地回絕克蘿伊的邀請。「——不過妳還真厲害呢，安東尼知道嗎？」

　　「他……他不知道啦，所以還請各位保密。」

　　克蘿伊在受到景能稱讚後臉頰泛起漣漪般的紅暈。這景像剛好被艾麗森瞄到，於是她擺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莉莉安。不過莉莉安卻回以她天使般純真的發呆表情，一臉疑惑著艾麗森為何要這樣看著自己，於是艾麗森在知道對方無法理會其中藏著的資訊後收回了眼神。

　　「我們英雄聯盟會保密的，妳可以放心。」

　　艾麗森在回應克蘿伊後，電梯發出「叮咚」聲。眾人於是踏出貨梯，來到了這寬敞的地下空間。

　　一股涼意直直竄出，宛如沁涼微風般灌入身子。

　　這裡是英雄聯盟海灣分部的地下保險庫，挑高空間的四周是潔白牆面的結構。眼前有著持槍保全把關的金庫大門十分森嚴，讓眾人不禁自動降低音調。

　　艾麗森領著眾人走到金庫大門的面前，圓形的巨大旋鈕上有著黑曜螢幕驗證，只見艾麗森在經過指紋、虹膜、密碼的三重驗證後，由周遭的保全幫忙旋轉拉柄，並喀拉地拉開大門。

　　跨過敞開的圓形入口後，是數量堆積成山的保險櫃，大小不一的保險櫃鋪滿整面牆，沒有一絲縫隙。由於某些物品的置放樓層太高，因此在天花板上延伸出機械手臂，能幫助拿取過高的貴重物品。

　　只見艾麗森走到空間的中央，有著一張金屬桌，桌面鑲嵌著觸控屏幕，看來是用來操控機械手臂放置和拿取物品的，於是景能將手提箱放在了桌上並順手打開。

　　「謝啦，真貼心，不虧是莉莉安喜歡上的暖男呢！」部長在將容器一個個拿出確認時還不忘調侃景能。

　　「——艾麗森！」

　　莉莉安以脹紅臉蛋表示抗議，而克蘿伊則因為幾人的互動而微微一笑，似乎藏著一絲急速消逝的愁緒，但剛好沒人看見。

　　「看來沒問題。為了保險起見，這手提箱之後會銷毀。」

　　艾麗森將容器全部放在桌面上後，指尖點擊觸控螢幕。表面閃過一道藍光掃描後，天頂的幾隻機械手臂緩緩垂降，並將六顆容器各自夾走。隨機放置於小型金屬櫃中，便再次上升。

　　「好了，哈啊——接下來你就去審問那個傭兵吧，別把人給我弄死了。」

　　艾麗森示意保全領著景能前往。

　　「其他美女們如果想休息或喝杯茶，就請跟我走吧——」

　　「——好耶！」莉莉安面露開朗微笑。

　　「有酒嗎？」克蘿伊一臉認真地提問。

　　「當然，看來這位客倌也是懂享受的啊，讓我帶妳去吧，應有盡有。都是上等貨，所以還請放心嘍。」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傭兵團長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陷入什麼情況，尤其腦袋昏昏脹脹的。

　　他只記得在被那名金髮少年揍了一拳後自己就昏迷了，而且睡了很久，那記重拳的暈眩感至今還在腦中遊走，讓人感到極度不適。

　　視野朦朧。

　　而自己在病房醒來後，自稱英雄聯盟的人員們就將自己帶來這個審訊室內，說是有人要和他進行一場「友善」的對話——至少那名茶褐色捲髮的美女是這樣說的，所以他還暗自鬆了口氣。

　　——但現在，他知道自己徹底完蛋了。

　　因為那名將同僚們全數殺害、一拳揍暈自己的金髮惡魔，正坐在對面。

　　「好久不見呢，睡得香嗎？」

　　「——放我出去啊啊啊啊啊！」

　　傭兵團長的表情瞬間崩塌，使盡全力想突破手銬及腳鐐的束縛，大聲哀號著。

　　看來是在心中烙下深刻陰影了啊——景能是這麼想著的，於是他決定要更加利用這點。

　　「你、你要做什麼？」

　　看見景能從位置上站起並一屁股坐上眼前的金屬桌面，傭兵團長陷入無比緊繃的狀態，深怕自己隨時會再睡上幾個年頭。

　　「是誰雇用你們的，雜碎？」

　　金髮惡魔的嗓音毫無感情，徒留冽寒的冷調。

　　「雜……雜碎……」

　　傭兵團長渾身抖藪，陷入暴怒。

　　「你這個傢伙，竟敢把我的隊員們全殺了！我如果下地獄了，也一定會詛咒你！詛咒你不得好死！」

　　「——喔？這番話真有意思。」

　　景能一把揪起他的身子並大力按住肩膀，男人於是爆出哭喊，手指越陷越深將外衣直接穿破，彷彿接下隨時會貫穿皮肉。

　　「那我就親自送你下去，如何？而在那之前——」

　　景能運用怪力，單手將傭兵團長甩到天花板上，劇烈撞擊後重重摔在冷冰冰的地磚。於是審訊室的天頂打出了凹洞，讓玻璃外的紀錄人員不免驚顫了一下，但也沒人敢進去阻止少年。

　　「我會讓你講出來的。」

　　「……我永遠不會說——」

　　傭兵團長還想反抗，景能一把抓起領子並扣住手腕，將他甩到了牆上。再大力壓著，讓他的臉徹底地和牆面貼合。

　　「那，這樣如何啊？」

　　被景能扣住的手腕開始傳來熱度，是少年在掌上發動能力。

　　「——呃啊啊！」

　　隨著溫度急遽遞增，皮表被高溫燙紅冒煙，連金屬手銬都被漸漸熔毀，於是景能在他喊叫時瞬間加高力道。

　　「——呃嗷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說我說！我說就是了！」

　　傭兵團長的眼角因劇烈疼痛而泛出熱淚，他也只能妥協，於是景能放開了他。

　　傭兵團長的背面沿著牆壁滑下，癱坐在地磚上，手腕的燒烙仍繼續浮出煙霧。看來皮膚組織已經壞死了，整片死皮逐漸從燙肉上脫落。

　　「……法國的一間『索倫生技』，在海灣國就有分部。」

　　「一開始這樣不就好了，還硬要撐。」

　　景能轉身邁出審訊室。而外頭的工作人員則趕緊進入，並將傭兵團長送往醫護室治療傷口。

　　「你還真的是個私刑者欸。」站在外頭的艾麗森出聲抱怨。

　　「妳說過了，我不否認。然後妳要派誰去搜查那間公司？還是我去？」

　　「我叫上玲奈和羽宮了，交給她們就好。莉莉安和克蘿伊在休息區，你應該知道怎麼走。」

　　「……喔。」

　　＊＊＊

　　深藍天幕好似黯淡無光的冥界般，寂涼地令人直發寒。

　　這裡是被高聳建築所切割出的後巷。

　　灰暗角落堆著發黃破爛的紙箱，軍綠色的大型垃圾箱飄出腐臭味，逸散於刺骨空氣中。陰影中偶爾竄出幾隻有著發紅雙眼的骯髒老鼠，在瞧見幾名徘徊於賭場後巷的不明人士後倉皇逃離。

　　巷子口停著一輛白色廂型車。

　　「我說啊……」

　　其中一名戴著金項鍊的地痞流氓不耐煩地倚靠著車輛點起菸來，氤氳白煙隨著傾訴而出的話語繚繞而上。

　　「護堂大哥他怎麼那麼突然地叫我們送這些箱子過去啊？不是說好先交由我們保管嗎？這是開始不信任我們了是不是！？——虧我待在這組織才剛要混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就來壞我的好事！」

　　「別這樣嘛……火哥。」一名略帶倦色的刺青少年提著兩箱鐵製公事包走出，還帶著兩名小弟緊隨其後。「你剛加入時也沒少被他照顧呢。人要懂得飲水思源、知恩圖報，是吧？」

　　「我現在才不想聽你這小子的歪理。」男人不屑地咂了咂嘴。

　　「啊哈哈——火哥還是一如既往地性格火爆呢。」

　　面帶苦笑的少年將後車箱打開，並將持有的物品放入後關上白漆車門。

　　「不過，先等我們完成這次任務再慢慢說吧。」

　　少年路過火哥的眼前，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便要順勢鑽進車廂。

　　但——

　　「火……火哥。那個……」

　　其中一名剛才擔任少年護衛的小弟滿臉驚恐地指向巷子另一端的暗角。另一名則掏出腰間的手槍，顫抖地抬起手臂瞄準，劇烈搖晃的槍口隨著他喃喃自語著「別過來」應聲擺盪。

　　於是少年驀然回首，並定睛望向那無光的巷弄深處。

　　那是無法被光芒照耀之處。

　　那是希望絕不會造訪之處。

　　那是自極致黑暗誕臨的死亡宣告。

　　「蒼……『蒼白狂魔』！？」

　　火哥終於絕望地坦承眼前所見之物的名諱。

　　「它」全身被黑暗包覆。

　　上半身的帽Ｔ、長褲、皮質手套、霧面皮鞋——全是為應運「闇」這個概念而生的產物。

　　滿布圓孔的慘白面具下，是無法被窺見的虛無空洞。

　　唐突造訪城市暗角的深夜怪談，隨著硬底鞋靴敲擊的單調跫音步步逼近眾人。

　　「該……該死的——！？」

　　首先是那名指著「它」的小弟。

　　殘影迸出。

　　隨著迴盪於後巷的掙扎聲響徹天際，他的脖子被黑暗手掌一把攫住，壓倒性的力量單手將他往上高舉。

　　雙腳離開地面僵硬搖擺，頸動脈被死死掐緊的痛楚反映在他那嘶啞的抵抗聲中。

　　接著。

　　某個部位，被折斷了。

　　——咯啦。

　　於清脆聲響代替那打在水泥牆上的彈孔出聲後，新鮮屍體如斷線的操偶般被任意丟棄。

　　動作一氣呵成且毫無猶豫。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位於駕駛座外的少年只能目睹試圖以三流體術反抗的「火哥」，被對方瞬間化解拳腳功勢後硬生生折斷手臂的淒慘場面。自濕潤喉頭溢出的難聽叫喊——彷彿正催促著自己那因恐懼而凝固的雙腿做出行動。

　　另一名助手在「蒼白狂魔」一腳踹碎火哥的首級時，成功將黑暗槍口對準「它」的頭顱，並連環扣下板機。

　　「——！？」

　　不過，被某個「東西」擋住了。

　　那是筆直伸出的手臂所連接的部位——早已覆蓋在槍口上的手掌，正纏繞著某種未知的暗紅色能量場。

　　9mm口徑子彈藉由火藥傾瀉而出的動能被完全封殺，連環火花自鉗住槍口的掌心迸現。

　　助手在無止境的恐懼中頓時發現自己的視野——被某襲來的物體徹底掩蓋。

　　那是迎面貼上面孔的純黑手掌，將他的臉部牢牢緊扣。

　　「——嗚唔唔唔唔唔唔！」

　　藉由怪力使陷入頭皮的五指緊扣頭顱，讓這波共振恣意妄為地侵蝕腦幹，衝擊他本就僅剩不多的意志力。

　　肺葉無法被順利供給氧氣的他被直接單手猛力推往磚牆。

　　爆裂聲。

　　粉碎的頭顱滿溢鮮血，混雜汙濁腦漿的刺鼻液灘沿著冰冷牆面汩汩淌落。

　　「……！」

　　趁對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時，少年猛力倒抽一口氣後往反方向拔腿狂奔，以逃離那自無數圓孔內映射而出的殺戮本能。

　　呼吸。

　　吐氣。

　　呼吸。

　　吐氣。

　　他的身軀此刻只記得反覆執行這項「本能」——奔跑。

　　他頭也不回地彎過一個又一個欠缺路燈映照的陰暗街道。

　　他是掠過並穿越無人鬼城的一陣疾風。

　　脊椎發出的咯吱聲此刻顯得無比煩躁。

　　猛力躍動的心跳聲此刻顯得喧囂吵鬧。

　　全身骨頭和肌肉嘎吱作響，其理由究竟來自於警戒、恐懼，抑或絕望，少年已經無法分辨了。

　　他甚至早已忘了自己為何而疾馳。

　　他甚至忘卻為何如此渴望那光芒。

　　僅是因為眼下的情況已不容他再有任何餘力來意識到「逃跑」這詞彙。

　　拼命貫徹的僅剩「活下去」的直率念頭。

　　不知已然消磨了多少時光，流逝了多少時間，跑過了多少街口。

　　驅使他前進的原動力化為蔓延骨髓的疼痛襲捲全身，腳踏出去的每步都令膝蓋爆出哀號警訊。

　　不過一切努力終究是徒勞無功。

　　因為——這裡即是海灣市區最惡名昭彰的「鬼區」。

　　夾雜於繁華耀眼的西北市區外的邊陲地帶。

　　公共設施由於地處龍蛇混雜的緣故，令地方政府半毀棄地放任其自生自滅。因此年久失修這不堪的事實——自四周經過的稀疏路燈與成堆落葉和腐臭垃圾便可一目瞭然。

　　換言之，這個時段根本不會有閒暇人等路過。

　　「鬼區」早已將渺小他吞噬其中。

　　所以，他是遊走於深邃暗淵中的一陣孤寂的風。

　　而一道閃現而過的銀光，擊墜了那陣風。

　　「——呃啊！？」

　　他首先感到陣陣蘊含殺氣的涼意自腳踝匍匐而上，一個踉蹌跌滾在地。

　　「痾……」

　　在認知到自己的右腳踝被一把匕首貫穿腳筋及肌肉組織而血流如注後，隨後漏出唇際的是陣陣縈繞於夜空中的淒厲喊叫。

　　「——嗚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染上唇紅的朦朧視野中，那道「身影」自街口彼端的頂樓一躍而下，悄然無聲地降落，好似忍者般藏起盡數氣息。

　　「……」

　　而後，少年把握最後的掙扎時機，將從口袋中摸出的「那個」徑直含入口內，並咕嚕一聲吞下肚。

　　＊＊＊

　　「蒼白狂魔」從容地俯視眼前的獵物。

　　不過當他用腳尖將趴臥於道路中央的軀體翻面後，得到的只有一具口吐白沫的發青屍體。

　　「……」

　　面具下的存在似乎啐了一聲，似乎對於少年的行徑略感不齒。

　　不過，這並沒有打消「蒼白狂魔」的執念。

　　「它」蹲下並翻了翻少年身上遺留的隨身物品。

　　鑰匙、錢包、手機、裝有不明藥品的透明袋，通通沒有放過。

　　搜刮了一切後，「蒼白狂魔」隨即旋身，棲宿於無盡暗影中。

　　「怪談」暫告歇息。

　　廣泛流傳於網絡的都市傳說——在偶爾負責巡邏的警方到達的幾分鐘前早已離去。

　　仆臥於薄暗街口的屍體上，開始有盤旋的黑鴉俯視著。那漫天成群的掠食者們雙眸溢出血紅凶光，好似打量著獵物的狀態，靜待適當時機振翼撲上啃食腐肉。

　　今晚的海灣市，依舊熱鬧。

　　徹夜狂歡的黑影們，蠢蠢欲動。

　　＊＊＊

　　晨曦初露，旭日東昇。

　　於地平線透出的明亮色調抹上冷淡天幕，點上漸漸蔓延的燭火，自那不可見的遠面暈開。直到夾雜著冷漠和朝氣的廣闊蒼穹降臨，月亮才終於完成了她的任務。

　　於是在那片暖陽的照耀下，銀弧緩緩淡出世人的視野中。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種小島國上居然有著如此千變萬化的壯闊地形。

　　層巒疊嶂，綿延數十百里的翠綠山群迭遞，將這片大地劃上許多扭曲蜿蜒的線條，如無邊汪洋般疊起陣陣長浪。蔥綠繁茂的林壑間流淌著沁涼甘甜的山泉水，大自然的樂章於耳邊奏響，譜出柔和的旋律。

　　如果不是因為睡眠不足的話，想必自己也一定能恣意地倘佯於這山水中的吧。羽宮是如此地想著。

　　「莉莉安和景能他們立了功勞，我們也不能輸呢。所以，打起精神來吧！」

　　坐在他一旁的玲奈朝氣蓬勃地鼓舞著他，並用手指輕戳了他的臉頰。

　　「知、知道啦。」被女朋友這樣安慰，羽宮也決定不要落於人後。

　　黑色公務車載著兩人深入險峻山巒，後方還跟著警方的車隊，於一片鮮綠中閃著紅藍刺光，在蜿蜒道路上前行。

　　車隊一路駛到某個有個潔白建築群的設施前。

　　「索倫生技」，來自法國的生物科技公司。艾麗森說經由聯盟調查後，發現這處設施是他們在海灣國的支部，專門進行產品研發的部門。

　　奇怪的是，這坐設施的金屬車道拉門竟然是敞開的，裡面也沒有任何動靜，周圍甚至連隻鳥兒都不見蹤影。

　　一片寂涼。

　　入口的哨亭內也沒有人，只有電腦空虛地亮著螢幕。

　　這座生技公司彷彿被死寂給完全壟罩般，寧謐地令人發寒，像是在進行喪禮的追思會場。

　　玲奈和羽宮下車，並讓身後的警方人員待命，他們先打前鋒進入設施調查情況。

　　而在直線經過廣場及停車場後，兩人看到設施底層的外牆破了一個大洞。

　　不對，並不是「破」，而是「挖空」。因為它的切割面實在太過平整，就像是拿著大型鑽頭在潔白建築上開出隧道般內面圓滑的洞。

　　而設施內滿是血跡。

　　飛沫散落在各處，模糊乾涸的混濁血漿彷彿是被大力攪拌過後，如街頭藝術般隨意塗抹在建築內的腥色顏料。

　　大廳、櫃台、辦公室、樓梯間。

　　羽宮和玲奈知道，那些都曾是活生生的人類。

　　沿著沾染腥紅液體的樓梯間一路往下至最底層，有個原本緊閉的厚重金屬門，兩旁明顯地寫著「機房重地，禁止進入」。但這起碼有一輛車那麼厚的沉重大門同樣也被未知的火力從內燒出大洞，看來那個「東西」原本是被關在裡面的，但因為意外而逃脫，於是轟開了這扇巨大金屬門逃了出去。

　　這裡的天花板設計低矮，四處閃著紅光。看來是這設施的警報系統，應該是在那東西逃脫時觸發的，昏暗實驗室內散發著某種生人勿近的詭異氣場。

　　到處都是研究人員被未知力量給攻擊後灑落的血濃屍塊，腥臭味隨即傳來並一股腦鑽進鼻中，令兩人不忍直視和繼續待在大廳。所以他們更加深入這明顯不是機房重地的神秘區域。

　　在一番探索後，玲奈彎進了某個走廊的辦公室內，翻起了辦公桌上的研究日誌。於是羽宮也湊了過來，視線掃過紙面。

　　兩人瞬間意識到，「索倫生技」根本就不是什麼生技公司——而是在暗中進行人體實驗的無良機構。

　　紙張上紀錄著每個被編為冷冰冰號碼的小孩，男女幼童們各自的數據、實驗後狀態紀錄、模擬戰鬥中的表現以及建議接觸方式等，一覽無遺地條列在資料中。

　　玲奈環視了辦公室內的環境，判斷這裡就是這個計劃負責人的辦公間，因為桌面立牌上寫著：「群星計畫總指揮官珍妮博士」，還到處擺著疊疊厚重的機密資料。

　　玲奈翻開的資料是原本就放在桌上的。但奇怪的是，竟然是「正面」放在朝自己的方向。如果依照她平時的坐位，應該是坐在自己對面的黑色辦公椅上看才對。所以玲奈推測，這個意外發生的十分緊急，也導致了這名博士都來不及將資料好好轉過去坐下翻閱，就爆發了逃脫事件。

　　「玲奈，她拿走筆電了。」

　　敏銳的羽宮指向塑膠桌墊上的壓痕。輪廓是長方形的，與一般筆電大小符合。

　　「嗯，這份資料你先拿著，似乎是實驗人員清單。」玲奈的額頭緊皺，將紙本資料放在羽宮懷中。

　　「竟然……把這麼小的孩子給……」

　　粉色長髮瞬間延伸，如利刃般直接劇烈甩動，將辦公桌徑直劈成兩半。

　　金屬辦公桌露出完美切割面往兩旁倒下，掀翻了數堆紙本資料塔，白紙如靄靄雪花般漫天飛散。

　　我還是別惹她生氣好了，免得她下次把辦公桌換成我的頭——在見識到女朋友的恐怖及威力後，羽宮的雙腿有些發抖。

　　「……我要找出那些孩子，幫我看一下這裡有沒有地圖，這樣會比在設施內亂繞還要快。」

　　「好的。」

　　於是兩人在辦公室內從頭到腳翻了個遍，任何角落都不放過，包括玲奈剛剛自己掀翻的那堆雜亂紙山。

　　隨即五分鐘過去。

　　「——玲奈！」

　　羽宮在掃過手中的紙張後激動地向她喊到。

　　「真的嗎？」玲奈飛奔到羽宮身旁並檢查。「——看來是真的欸！謝謝你！」

　　於是。

　　——啾啵。

　　玲奈輕輕地踮起小腳，將嫩唇深情地烙在了羽宮的臉頰上。

　　「幹、幹嘛突然這樣啦？」羽宮迅速掩面遮住了那張發紅的臉蛋。

　　「是我給你的獎、勵、呦。」

　　玲奈將雙手放在背後並向他綻開笑靨。

　　「不過你的反應也太大了吧？我們早就是情侶了欸。那以後要一起做那檔事的時候，你要怎麼辦？」

　　「不要再這樣戲弄我了啦！」

　　「好好好，我們趕快去救出那些孩子吧。」

　　玲奈在朝羽宮露出壞笑後，兩人飛速依照地圖的指示深入設施。

　　跑入昏暗長廊，彎過一個又一個角落，快步掠過數不清的小型研究室。

　　而在迷宮的盡頭，是個映出潔白燈光的潔淨區塊。

　　這裡是由許多小隔間所組成的區域，每間由石灰色漆上的內側牆面宛如真正的水泥般冰冷，門口都是有著小窗的金屬長方門所關起，玲奈估計整個區塊就將近有數百間。

　　而那些隔間中，各自關著年幼的小孩子。

　　「他們」或「她們」接皆散發無助驚恐的蒼白臉色，身穿灰色連身衣物，胸前還有不同編號，宛如家畜般被鎖在囚牢中，如小動物般雙眼無光地蜷縮在角落。在看見兩人到來後，那些無神的雙眼綻出光芒，並用盡全身力量喊叫、求救、大力搖晃或敲擊鐵門，但沒能製造出任何凹陷。

　　「你們大家都等一下！我會救你們出來的！不用擔心，麻煩先冷靜下來！」

　　玲奈出言阻止了小孩們傷害自己的手，並將夢幻粉髮快速生長，鎖定了其中一間隔間的鎖扣。

　　——啪嚓！

　　金屬門鎖直接被頭髮斬斷，那名獲救的男孩在牢門打開後快速撲向玲奈，於是少女蹲下並將無助的他一把攬到懷中。

　　少年在「粉色玫瑰」的懷中開始小聲哭泣，珍珠般的淚滴成串落下，壓抑已久的內心終於得到釋放。

　　這個正在臂膀中嗚咽的小小身軀，讓玲奈回憶起自己成為職業英雄的初衷。

　　英雄應該拯救無力的人們。當他們在絕望中哀求、渴望、祈禱著救贖降臨時，英雄的出現將是他們眼中唯一的光芒，帶給他們繼續好好活下去的原動力——這正是自己和羽宮成為英雄的共同動機。

　　但她也了解，身為英雄的自己有義務和責任——扛起世人對自己的希冀與期望。在享受那樣的光環的同時，也肩負著任務不能失敗的無形壓力。

　　而現在令玲奈心中感到憤怒的，是這些傢伙在自己身處的國家中，竟然幹著這種泯滅人性的勾當。自己在城市內巡視執勤時，這些小孩到底承受著多少殘酷的身心折磨——玲奈不願去想像他們在這狹小空間度過的每分每秒，是多麼地煎熬。

　　但現在不一樣了，因為——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玲奈如慈祥母親般輕撫著男孩的後頸，安頓著他的情緒。

　　於此同時，羽宮口袋中的手機響起。看來是警方人員撥打的，所以他連忙接了起來。

　　「喂？對，我們進來了，沒有工作人員存活……嗯，你們能派人進來了。還有——」

　　羽宮看著玲奈交代那名孩子某件事，並接著操控長髮快速地沿路將所有牢房的鎖鑰孔斬開。

　　一個個小孩重獲自由，並在那名男孩的引導和指揮下於走廊上排列整齊，避免騷亂的情況發生，也方便玲奈迅速救出其他人。

　　羽宮隨即瞟向手中的紙本資料，快速翻到位於最後的頁面，接著將嘴唇微張。

　　「——我們需要三輛大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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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IX 「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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