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全門派系列-難醫 - 衍天宗軼聞。下篇

衍得人禍難化解。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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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既不屬於陽世，亦非陰界，日月星辰皆停駐於此，古人與來者都能相會此，生者與亡魂，思念和遺願同時存在。這裡乃現世紅塵，也為歷史，更是千秋萬世，渾沌清濁善惡聚集於這，任憑與你相會解讀。

叮鈴。

「這麼多年來，人生都活在天命之下，無論紅塵愛憎，或國仇家恨，萬物不在命運之輪中運行，人與牲畜無二。」

她嗓音平淡傾訴，恍如在講述事不關己的故事和困惑。

「思來反去，都只有一個結論，那便是天命即為本能。」

天命即為本能。

因此萬物生息不止，日升月降陰晴圓缺，春分秋分陰陽消長。

大道如是。

吾等凡人皆為被本能驅使之物。

無法與其相抗，僅能順從。

師傅所提讓鄒碩風微微皺起眉頭，他想反駁，卻頓時間不知從何開始，與姬子賢交換目光，明白他們心中有所同想。

若天命真當只是本能，衍天宗門人何須算？他們又怎麼會隱姓埋名於此，替天下人等待？欲保萬世春秋？

知天道者，有所為，亦有不可為。

要是僅為本能，那又何須有所為與不可為？

鄒碩風欲言內心所想，尚未啟唇，便被鄒楚截去後半。

「不過，得到如此答案也代表⋯⋯」

女人終於停下腳步，語氣多上惋惜。

「天命即為本能，那我等便是命運傀儡。」

強烈不安感湧上心頭，也許是種本能，讓本只是安靜凝聽的姬子賢以左手壓上狂烈鼓動的胸口，猛然後退半步。

叮鈴。

其行使鄒碩風伸手拉住他，不解直問：「子賢，怎麼了？」

此刻，鄒楚緩慢吐出濁氣般，輕柔低喃。

「徒弟們啊，你們可知曉⋯⋯」

女人握著魂燈，繫在腰間的銅鈴叮噹響如招魂。

「此生我最感受到天命時，便是鄒思殞落日。」

鄒楚猛然回首，嘴角笑意深刻，雙眼燃起詭譎火光。

那神情並非善意。

終於察覺不對勁的鄒碩風還有些猶豫，正要掐指成訣起水坎之卦以護師弟妹，邊低喊：「你們先離開——」就要將劉泉與姬子賢推離幻靈境。

可其話未完，便感喉嚨灼燒如火，再也發不出聲音，且四肢如同被禁錮般不得動彈。

「不可以離開喔。」

女人滿面溫情，口中輕聲細語說著，緩慢執起大徒弟的掌心，毫無猶豫在姬子賢和劉泉面前折斷鄒碩風的食指。

骨頭與肉撕裂的聲響在少女與少年的耳中極為陌生，卻異常靠近，眼前所有都過於突然，他們毫無準備，亦沒有設防，而劇烈疼痛讓鄒碩風瞬間慘叫，卻未能發出聲響，僅有面容十分扭曲。

難道沒有人算到嗎？

鄒楚盈滿笑意，再逐步凹斷大徒弟其他指頭，並高舉鐵柱的魂燈、傾盡全力往大徒弟頭上揮下。鄒碩風疼得直接腿軟癱趴於地，眼淚與鼻水不受控流下，全身因突來的劇痛抽搐，並感受溫熱血滲透衍天宗門服。

難道這也是天命嗎？

眼前逐漸模糊，鄒碩風仍難置信。

最終的目光停駐在年幼的師弟妹身上。

快⋯⋯逃⋯⋯⋯

卻再無能呼喚。

注意到大徒弟漸止生息，鄒楚最終以魂燈重鎚數下，直至骨碎肉爛，接著輕聲提及：「我也想知曉這世間是否有命運以外之物。」再如好學學子般問：「你們告且訴我，此刻我所做所為，是天道？亦或不是？」

姬子賢和劉泉尚在驚滔駭浪中，如被五雷轟頂，沒法應答，癡愣注視師兄緩慢沈入鮮紅裡。

難道如鄒楚所講，天命為本能？

包含殺戮？

女人笑說，幻靈境中鮮紅逐步滿目。

少年們雙腿失去氣力，跪在冰冷的幻境之水中沒能移動，指尖與牙根開始難以遏止顫抖。

他們雖與鄒楚不親，卻從未料對方竟是如此。且整個宗門沒人算到這般結果，是否便代表這也不過是「天命」？

隨著鄒楚的魂燈搖晃，整個幻靈境彷彿開始天搖地動，即將崩解。

逃，得逃。

姬子賢發不出聲響，腦中僅存的念頭如殘燭要被澆熄，恐懼掐緊其頸項，而他比師妹劉泉離去處更近半步。

就在如此念頭閃過剎那，鄒楚已踏星行至想爬走卻無力的劉泉身旁，羅剎般身影霎時落入她瞳底。

「二師兄！快逃——」

少女終於扯開嗓子尖叫，然話未完咽喉便被女人以魂燈柄刺穿、搗爛。

「逃？」

鄒楚滿面困惑，問道：「為什麼要逃呢？」

劉泉的血讓幻境水染成殷紅，與青年的血交融，於幻靈境中。

「在這萬物命運中，你又要逃到哪裡去？」

女人這樣詢問，走到姬子賢卜算出火海之卦，正欲以鴻蒙天禁吞噬掉姬子賢心臟，卻被忽如其來的內力之刃砍去半截小指。

「唔！」

襲擊逼得鄒楚準頭盡失，僅剮下少年肩頭半塊肉，便急迫以魂燈佈下奇術陣法進行守禦，隨後抬頭看向來人。

「孽畜。」

聶無極面帶怒意，目光掃過血染的衍天弟子，逐漸聚集挾帶殺氣的魂在燈側盤繞。

「太微君？」鄒楚面露訝異，似乎也不在意自己指尖鮮血淋漓，反是困惑喃喃自語：「奇怪，難道這並非天命嗎？怎會驚動太微君⋯⋯」

相傳封刀的西域第一刀客此刻舉起魂燈，站到姬子賢面前，瞥眼少年肩頭赭紅，不掩皺眉，低聲罵：「不想死就滾開——」

只是其怒火未全講出口便被制止。

「師兄。」隨後而來的蕭卿雲神態凝重，蹲下檢查姬子賢傷勢，同時注意劉泉與鄒碩風屍身，垂首長嘆，闔眼搖頭。

年輕的宗主其實連日難眠，然無論星盤與睡前所衍算之卦都無比安穩平靜，恍如大道中的偶然已成為自然，直到如此迫近眉睫，他方見得三名門徒的血光之災，才趕忙呼喚師兄聶無極往東尋去，仍然慢了兩步。

「連紫微君都出現了，怪哉⋯⋯」

鄒楚甚是費解，這些皆不在其推衍裡，成了意外，是來扼殺其本能之人，更乃違逆她的天命所歸。

邊替少年包紮肩頭，蕭卿雲內心有所疑惑，邊質疑：「妳⋯⋯真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為惡？」

「為惡？」

擺手否認，鄒楚無法釐清眼前人們神態為何，憤怒又哀傷，不若日月星辰平靜美麗，這數載來她終究難以理解。

「不！不！我只是在遵照天命⋯⋯」

她正想傾訴，然其言甫出，太微君即刻訓斥：「住口！不知悔改。」並目光嚴厲喝道：「依循天道，吾之所歸，妳可有算到今日便是妳的忌日？」

語畢開陣。

忌日？

怎麼在鄒楚看來，反倒是賀其重生慶典？

見狀，女子眼底閃爍光芒，彷彿此刻才真正活過，恍若當年鄒思在眼前死去時，促使她終於舉起魂燈迎上聶無極的進攻。

叮鈴。

法器碰撞與術式轟然響徹幻靈境內。

恍惚間，姬子賢看到幻影。

叮鈴。

亦可能是鄒碩風死後凝聚之殘魂，更是劉泉轉身笑著跑走的背影。而渾沌視線內既有橫躺死去的鄒碩風，也存成為部分幻靈境的鄒碩風，連點懸念都不肯留下。

叮鈴。

「子賢⋯⋯」

蒼白的鬼魂伴隨銅鈴聲響，師兄弟二人彷彿在彼岸相會。

「再來的日子裡，你會不停的逃。」

逃，得逃。

不要再成為誰天命裡的基墊腳石。

鄒碩風這般道：「直到有一天，宿命站在你面前，那時你便會知曉，盡頭就在此，天地間再也無處可躲。」

它所云是祝福更是預言，是咒誓亦為天命。

無論何者，今日都注定成惡夢。

少年本只是聽聞師兄被指定為九州使，能雲遊四海、看遍九州眾生、衍天地萬物之變，不覺心神嚮往，也將其視為窮極畢生欲做之事，從未思及眼前可能是死局。

沒料到自己所珍視之物，輕易在他人掌心化為烏有。

甚至被作理所當然。

「屆時，你方直視他吧。」

所以，那刻來臨前，活下去。

背負著我們的命逃走，子賢。

這是你的命，是我們的命。

命啊。

都是命。

頭暈目眩裡，姬子賢似乎聽聞鄒楚放聲大笑，接著幻靈境歸於平靜。

叮鈴——

銅鈴聲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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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肩膀傷好大半，姬子賢跪在蕭卿雲面前，面色蒼白，相當憔悴，講話無比遲疑。

「宗主⋯⋯弟子——」

可蕭卿雲自是明白，彷彿早知悉般，未有多問，僅是頷首應允其未講出口之言：「既然決定了就去吧，自後你不再為衍天宗弟子，但若有日機緣再到，那便還會相見。」

「子賢謝紫微君成全。」

少年放下裝載師兄與師妹的魂燈。

他想忘記一切，他要逃開所有，他要將過往與記憶留在衍天宗。

而離開宗門的那夜，天穹沒有明月，夜極黑，星辰如血。

再回首，已無熟悉鈴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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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天宗軼聞。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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