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近來春雨綿綿,天候舒涼,原先早該點上晨燭的內室裏頭仍是一片昏暗,拔步床裏,一青年依舊安心的裹著暖被,儘管外頭不停響著霎霎的細雨聲,卻也未能驚動沉浸於睡眠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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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室裏,隨處可見由稀罕珍木製成的雕花傢俱,像是挺在乎隱私似的,一面添畫巧山雲霧的金絲楠木屏風,倒是將整個拔步床上的景況給實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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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厚實的房門,青年的寢房外頭,早已促立幾個著尋常奴役裝扮的下人,其中一個年紀看上去稍長的下人,在抖了抖身子後,隨即正起了臉色,對於剛從別院遞過來的消息,他可不敢藏著,即便是主子爺先前就發下重話,說是不管別院那位的死活,連帶的一同住過去侍疾的少夫人也不聞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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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在西門府上侍奉兩代家主的老管家,彭叔在處事都不曾馬虎,這事必說,也必須由他自個兒來說,這稍微想了想,在開口前,彭叔一如既往般先清一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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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爺,別院遞上了消息,說是那位主子和少夫人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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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老實的,彭叔能從一介負責燒水的僕役,直至西門府上的頭號管家,他之所以受兩代主兒青睞,不就是靠著自個兒無人能及的察言觀色,只是,打從主子大病一場後,他就越發看不懂主子的行為,少夫人是個不擅長掌理家務的,嫁與主子爺數年也沒能誕下一兒一女,雖說少夫人的娘家早隨著那家老爺罷了官就沒落了,可她畢竟是正經的糟糠之妻,也是大夫人還尚健在時,特別給主子相中的官家小姐,如今不明不白地沒了,這點聲音要是給傳出去確實不大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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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叔微微嘆了一口氣,主子的性子是愈加沉穩,但,也越加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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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正當彭叔以為這件事必須是自己處理時,面前的房門開啟了,站在彭叔身後邊幾個機靈的僕役,迅速低垂眉眼,像是剛來到主子院的門前般拘謹著,至於彭叔在聽到門開聲的那一刻,就已經準備好領差事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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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喪儀,一律從儉,如今縣城內外多疫病,能不招人眼就不招人眼。」毫無疑問,這個聲音沒有一絲感情,極度理智的語調無端地讓人感到萬分刺骨,可彭叔曉得,主子爺採取的決定,已經是眼下最合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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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自前幾個月爆發疫疾,隔壁縣城已經死了不少人,雖說這多半是病死的,但也有山賊匪寇趁亂打劫,上個月,隔壁縣城的戚家老爺為一個染上時疾病逝的愛女辦了場隆重的喪儀,可這戚家女兒還沒下葬滿七天,戚家老爺一家一十三口就給山賊給殺了,就是幾個從外縣幫傭的廚子和雜役也沒放過,雖說這陽穀縣遠遠比隔壁縣城安全,不過事兒沒有個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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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叔稍微抬著眼打量一下主子,肉眼可見的,主子爺瘦了,臉也蒼白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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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讓主子爺能夠流連忘返的青樓、酒館、勾欄,主子爺是一個都不去,如今,主子爺出個門,不是去茶樓藥鋪視察生意,就是去縣城外的寺院,以前老爺置辦的布莊和茶肆,主子爺也稍微騰出手讓人給好生打理,雖說生意不比生藥鋪,不過,這日子確實是愈加殷實了起來,這不,主子爺也招募幾個人手來管理送往東京的朝廷香蠟及幾處錢莊、當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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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主子爺對少夫人和那位無比冷酷,卻著實比老爺精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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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可要知會陳家 ? 」彭叔語氣試探性地問道,陳家雖早已沒落,可老爺在世時,多少都會給點面子,還是那句話,若是主子爺對少夫人寡情的事兒給陳家知曉,怕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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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那兒,就照著我的意思。差遣個妥當的人告知就行了,至於那陪嫁來幫傭的孫氏,找個錯處給打發出去。」沒有任何猶豫,西門慶的聲調極為淡漠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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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彭叔心裏有些同情被西門慶刻意提到的孫雪娥,畢竟是夫人的陪嫁,在府上的一干奴才裏,她算得上有幾分的臉面,可孫氏偏偏是個有心眼的,旁的不說,就是給夫人出些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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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主義,也夠主子爺招來牙媼直把她領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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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說,底下人都傳聞,少夫人去歲流產一事,多半與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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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輛車,準備往東阿秦家莊一趟。」西門慶一說完,便轉了身,這原先站在彭叔身邊的幾個模樣乾淨的下人,便輕手輕腳地進入內室,隨即一聲響指打起,主子院的門口處,陸陸續續進來一干面貌清秀的男性僕役,各個都捧著主子爺用於晨間清潔的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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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叔識相地,跟著幾個守夜的下人退出主子院,心裏頭卻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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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是老爺得以貴顯的恩公秦公公一家。可秦家在東京裏,是一天不如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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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秦家家主,是秦邦業,雖說年歲比老爺還小,可老爺在世時,秦邦業卻比老爺看上去更加年老,原先,秦家有昔日秦公公同僚的照拂和晚年所留下的積蓄,日子很是豐沃,只不過,也不知是不是秦邦業曾犯過甚麼渾事或者說話不忌口,總之,秦邦業的官職不過是營繕郎,且多年不曾升遷,要不是秦公公生前對各派素來和睦,想來,秦邦業一家早滾到邊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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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東京裏的日子終究不好過,秦邦業還是托了秦公公遺留下的人脈,才得以調去隔壁的東阿縣充當個縣令,至於秦邦業的一家子,在主子爺始終記著老爺臨終前的言語,安置在老爺晚年生活的東阿別莊裏頭,雖說莊子陳設簡樸,卻說得上雅致,使喚的人盡心,秦邦業推託不了主子爺的好意,便讓一家人和幾個隨他顛沛流離的僕役住下,儘管主子爺對秦家如此,卻甚少往秦家走動,就是逢年過節,也只是待了個一、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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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邦業一家子人著實不多,他的元配夫人盧氏因癆症早逝,沒能留下一兒半女,倒是秦邦業早年曾在居養院擇了一子一女給抱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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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子秦瑛,表字瑤卿,長得眉清目秀,學識極佳,人非常聰慧,說話更是挺令人舒心的,只是在十六歲那年,秦瑛突然生了瘋病,秦邦業為了治癒這瘋病,費了不少錢財,雖說人是好了,卻不似從前那般,能對諸事上心,反而一心修佛道,傳聞人還尚在東京時,便帶髮出了家,還取了個法號「緣末」,還是讓寺內住持給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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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女秦氏,官字兼美,聽聞秦氏面容十分姣好,人相當細心,且做事妥當,秦邦業一家還在東京之時,秦氏就給高門賈氏給相中,十一二歲時便入了賈府當媳婦養著,待年歲到了,便要配與寧國公府上的嫡長孫賈蓉為妻,賈氏顯赫於京中,又是巨富,族中更是有女子被選入宮中為女史,很得官家信任,只不過,秦邦業雖是有賈氏作為親家,卻沒得一絲好處,如此說來,還是賈氏薄情,不想為了秦邦業的事情給壞了賈氏在東京裏的關係,因而對秦邦業的遭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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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秦邦業在五十歲上下,正值秦瑛八歲、秦氏六歲之時,又與續弦馬氏誕下一子,名喚秦鐘,表字鯨卿,是以,秦邦業一家來投奔主子爺時,秦邦業一家子僅續弦馬氏、正值十一歲的秦鐘及在家修行的秦瑛,其餘下人隨從也不過僅僅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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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安頓秦邦業一家倒是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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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讓彭叔如此不安的,正是那秦邦業的薄情親家賈氏,賈氏在得知主子爺與秦家有了舊情後,竟一改前些年對秦邦業一家不聞不問的的作風,不單單讓那嫁入賈府多年的秦氏來到東阿縣省親,甚至生了些傳聞,說是榮府裏當家的赦老爺有意結交主子爺,這不,往來專門給販往京裏的藥材都收到訂單,這裏頭若沒賈府的手,彭叔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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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臉上儘管故作鎮定,仔細看著下人們仔細地調整自己身上的衣著,可此時的西門慶仍無法停止想到這陣子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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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他再度夢見那個可憐的自己,夢中的他是被人給活活打死的,他無法看清打死自己的是誰,只知道那人一直不斷對自己拳打腳踢,他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這樣凌辱下流逝,最終一腳踹斷他的脊椎骨時,自己鬆了一口氣,終於感覺到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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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是夢,卻是讓他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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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他可從未感受到死亡離他這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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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眼下卻有個更要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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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裝完畢,西門慶手眼眸一閉,適才服侍自己著裝的下人都有眼色地,退出主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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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對著鏡子,看著鏡前的自己,說是容貌出挑也不為過,母親的身形本就高䠷,連帶的自己是高䠷削瘦的,這陣子沒去那些地方,倒是讓自己像從前那般孱弱,不過也增添幾分世家公子的感覺,有些蒼白的面色更讓自己看上去有幾分矜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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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便是需要用著秦邦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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