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亞熱帶國家,在天剛亮的時候,吹來的風卻是刺骨的寒冷,圭宇想關窗但瑟縮在被窩的的想法更為強烈,他把自己用棉被裹得更密實。耳邊似乎傳來水聲,像是山林間的小溪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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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記得自己踩到了一顆大石頭,然後他看見藍色的裙擺,像一朵盛開的玫瑰,一個女子拉著他的袖口:「你想重新來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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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來不及回答,就跌進河中,那冰涼的水衝擊著他的身軀,淹沒他的思緒,一切真實得不像夢境,然而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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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已經連續幾日都掉入這樣的夢境,每當他清醒時,都會覺得頭痛,他伸手摸了摸後腦杓,摸到的潮濕既不是血,也不是水,是他的冷汗。圭宇覺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但當他走出房間時,母親一如往常地準備早餐,父親在泡咖啡時看了他一眼,他說不出哪裡和平常不一樣,明明是一樣的白饅頭夾蛋、一樣的咖啡牛奶、一樣的灰色塑膠矮凳,他還是覺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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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途中,依舊撞見同學品賢,品賢走過來把手放在圭宇的肩上,問他說:「今天是不是有什麼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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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圭宇聳肩回答,進校門前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無垠的藍似乎晃了一下,他一個踉蹌,險些從人行道上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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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賢一邊笑,一邊問圭宇:「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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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搖首示意自己沒事,他今日特別沉默,所以品賢會繼續追問:「你真的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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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圭宇開始感到煩悶,快步走到教室,他們班的教室有一種悶熱的味道,導致圭宇的大腦變得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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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圭宇醒來時,已是上課鐘響,周遭的聲音特別吵雜,像是水彩反覆塗抹後的濃墨重彩,令他感到窒息,坐在他後面的品賢用原子筆戳了他的背:「醒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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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聽不清楚同學說了什麼,只是在意識朦朧間回答了:「嗯。」,他看不到黑板上的字,白粉筆的痕跡亮得刺眼,他懷疑自己應該配一副新的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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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要小考的課是數學,考卷上的白紙太亮,黑字太暗,但圭宇隱約猜出一些答案,最終僥倖考了四十分,品賢沒那麼幸運,只猜到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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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太陽像是一顆滾燙的火球,體育課還過不到十分鐘,圭宇已經汗流浹背,他的眼前一片灰暗,顫抖的手碰到水壺時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他癱軟在草地上,將水灌入喉嚨時,聞到一抹奇異的香,他倏地睜開眼睛,周遭沒有鮮花也沒有女生,只有身上同樣充滿汗臭味的男同學,他蹲到樹蔭底下休憩,思索一切的反常,然後在籃球砸到他的頭之前,轉頭一看,那顆籃球徑直打在他的臉上,他以為眼鏡會碎掉,但只是撞到他的鼻樑,很痛但沒有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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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老師來關心他,圭宇只說自己頭有點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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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場上學生的鬼吼鬼叫和老師吆喝的聲音交融成一塊,像是一杯水隨著視線的搖晃而愈發激烈,最終一個哨聲在少年的腦海中爆裂,他的耳朵開始刺痛,卻咬牙站起來和同學們集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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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可以遠離天上的烈陽,躲回教室了,品賢過來搭住圭宇的肩,圭宇覺得有些沉重:「你怎麼沒和我們過來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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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昏,你不覺得很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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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又不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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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現在是什麼天?」圭宇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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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應該算是冬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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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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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發神經喔,今天一月十號,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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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站著,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一月十一日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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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沒什麼真實感。」圭宇彎起嘴角,跟上品賢前進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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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你不敢相信你老一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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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而已,怕什麼?」圭宇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為他的手已不受控制地顫抖,且用衣角抹去了手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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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不要難過,不然我們今天放學後出去玩,我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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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什麼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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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就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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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品賢拉著圭宇上了一輛公車,圭宇在車上和母親傳訊息說會晚一點回家,公車駛到一個圭宇不認得的地方,剛下車時圭宇覺得馬路的車子經過的聲響特別刺耳,但拐入一條小徑後就看不見什麼人車,圭宇知道這裡不是真正的山上,還有一些人工整理過的痕跡,草長得不算太長,旁邊還有一個用柵欄圍住的小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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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不錯吧?」品賢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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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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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圭宇聽到水聲,他擰了下眉頭:「有水的聲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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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你耳朵真好,走到那棵樹就是了。」品賢向左前方指,他們倆一起走到那棵樹旁邊,圭宇看到了夢中的小溪和那顆大石頭,品賢已經翻過那顆石頭,脫下鞋子襪子放在身邊:「好冷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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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還待在原地,他的餘光似乎瞧見一抹藍,他問品賢:「我們先離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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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我們走了那麼遠的路,還待不到十分鐘。」品賢疑惑地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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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自己先走了。」後腦杓的潮濕彷彿在提醒圭宇是時候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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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賢起初因圭宇突如其來的話語,感到莫名其妙,隨後想到可能圭宇今天的狀況不太好,以為圭宇突然身體不舒服,他急忙地穿鞋和襪子想跟上圭宇,穿好鞋之後,就站到那顆大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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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跑得飛快,對夢魘的懼怕勝過一切,他想著品賢應該玩完就會自己回家,於是就搭上回程的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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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的圭宇吃不下晚餐,也不敢睡著,他獨自坐在書桌前,數學考卷的訂正連一題都寫不出來,當筆丟在桌上時他聽到重疊的掉落聲響,不敢再試一遍,手機的電量愈來愈低,品賢依舊沒有回覆他的訊息,圭宇只是想問他有沒有數學考卷的詳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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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覺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好痛,他躺在床上,把燈關掉,只剩呼吸,他偶爾會將手錶放到耳邊聽指針的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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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破曉時分,圭宇看向窗外,竟然一瞬間天空就亮得像正午一樣,然後轉瞬回到專屬黎明的幽微光線,他不懂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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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六點三十八分,一月十號,明天就是他的十四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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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宇有預感,今天的早餐會是饅頭夾蛋,但在之前,通霄的他想先補眠二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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