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附近的一大爿荒土,長年有建築圍籬一直封堵,凡是上學時我也在電梯走廊的窗沿俯視它,每天如是,暗忖它到底會閒置多久?久而久之它從一個鴉雀飛絕的糞土,變成偌大的巨坑,豎立的釘板多而又多,方知道是一個地基,這才頓覺將會有新的景象在此誕生!東九龍文化中心──我初聞這名字的地方,是在隔音屏上的一則告示。惟往後的發展,在我搬遷後就沒有每天注視。及至近日探訪父母時,一些勾勒出中心輪廓的棚架和篷布把我震住。在我翻檢已知的背景資料,再遠觀牛頭角邨的上址後,莫名地有一聲嗟嘆。
聞說,東九龍文化中心旨在提供一所嶄新、富有活力及薈萃多元化的文娛,美其名是九龍東文化藝術的擔當,更盼能跟西九文化區並齊,宛若一條熠熠生輝的「龍」為文化承傳略盡綿力,其作用或多或少也一定有,無以否定。但另一邊廂,卻有些形而上的「文化」一直從我們掌心溜走,那是相互間透過人類思想、行為、學習、累積經驗,從而以達至完美的精華所在。譬如說是情懷,它打破了中華文化裏傳統的相處規範。
東九龍文化中心的原址為牛頭角下邨的第9至14座。每座相連的樓層彷如打通了人的信任,老人敞開家門在外頭閒聊,挪出梨花木椅,搧着藤扇的模樣很是愜意。既定日程似的簇擁在某某士多或茶餐廳,彼此勉勵扶持的言吐間吃的是「人情味」,風雨不改。即或聽起來老生常談,實為不落俗套,我這些小毛孩能在這爿樂土上打成一片,不同年齡層能一起踢球,久不久到下邨與素不相識的小孩玩搖搖、陀螺等等,和諧寬容的美音注入心田,自是快慰,乃是人之天性。更別論「有形」的文化,每逢盂蘭節時人潮如鯽的足球場,當中能吃到的麥芽糖、葱油餅和砵仔糕都已一份難求,上邨廢墟學校前的熟食車檔,那些傳統車仔麵風味也已失傳。
反之,新式屋邨下的跨代生活壁壘分明,小孩的娛樂傾重於電子化上,遊樂場上嬉鬧的焉有幾人?年輕一代早出晚歸,追趕匆促的步伐。邨內的長椅上偶有兩、三名長者面容枯槁地打發時間,或佝僂的老人獨個兒踱來踱去;毫無活力。屋邨範圍僅存的色彩是無人問津的棋盤桌、健體設施和石春路;只是老梗,不見嶄新。舊有的風貌只有數幅壁畫教人緬懷,可惜連繫一代人的店舖及生活模式沒承傳下來。
第一代牛頭角下邨曾是九龍東的一幅美畫,璀璨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懷五彩紛呈,媲美舞龍那樣,需要多對手臂一同支撐。時移世易,有時候不少文化也難以撑持,但與其瑟縮一角戚然地惦掛,甚或惡意批評哪些不行,哪些沒可能,何不將自身美意和善感以現存的渠道,以自己的方式映現於人前?我確信「龍的傳人」仍在城市一隅默默為文化犧牲,故此「東方之龍」定然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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