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叛客》修訂版 1.0 - ⚭ 川上一智

砰——砰——砰——砰——

我任由背後的槍聲響起。

我繼續跑，頭也不回。

直到再聽不到後面追隨的腳步聲。

跑了不知多久，後面已沒有人追來，我便放慢腳步。

漫無目的地行。

一直行。

不經意行到去一個天橋下，便停下來休息。

我觀察一下四周，確定完全沒人。

坐下來。

查看一下身體，幸好一發子彈也沒中。

末日戰後的警察就像廢物一樣。

用雙手輕撫一下臉，想給自己一個冷靜。

我彈了起來。

我越摸便越感受到粗糙像沙紙般的臉頰，間中還感受到幾條深陷的皺紋。

我的心像被一陣寒意刺穿一個大洞，喉嚨間發出陣陣嗚咽的聲音。

為甚麼會是一張中年大叔的臉？

我咬緊下唇到差不多要出血，然後向天嚎叫。

為甚麼我會突然變老？

為甚麼有另一個我出現，然後趕走了我？

為甚麼我要被迫離開自己的家？

為甚麼美柚把我當成是陌生人，她不是我的妹妹嗎？她不知道我才是她的哥哥嗎？

為甚麼我救不了沙耶加？

『你能陪我一起吃嗎？』

沙耶加這句話在我腦內再次響起。

為甚麼⋯⋯！？

我只懂放聲大吼的哭。哭得越大聲，四周越死寂。

任由情緒釋放一段時間之後，我好像因為太攰，然後入睡了。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像發了很多的夢，我好像夢見沙耶加，她好像和我一起去吃飯，我們談天說地，她看起來很滿足。

沙耶加⋯⋯！

我睜張開雙眼，沙耶加消失了。

四周完全沒有變化，依然只有數盞街燈照著。

我稍為冷靜下來，但心依然像被掏了一個大洞。

我低頭貼著雙膝，蜷著身躺在地上，瑟縮一角。

靈魂不再屬於我。

腦中閃現出另一個我的模樣，還有那讓人不寒而栗的對望，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接著腦海中浮現出美柚為另一個我慶祝生日的場景，更使得寒意深入骨髓，然後由心底裡打了個冷顫。

我再回想起美柚不願意跟我走的畫面，內心酸溜溜的。

到底是誰會這樣做，難道是惡作劇？

再想一下其實頗擔心美柚，隨即打開手機，當想用指紋解鎖時猶豫了一會。現在我變成一個中年大叔，還能夠用指紋解鎖我的手機嗎？

當手指輕按手機之時，卻輕易地成功解鎖。

我錯愕了一會，然後決定不再多想。我用抖著的手查看聯絡人，轉眼間便找到黑木美柚的名字，想了好一陣子到底要否發訊息給她⋯⋯

還是遲些才發吧。

她根本不會相信我。

再滑一下手機，其實大部份認識的人，都已經死掉或失去聯絡。

我回想起，其實我在日本也沒有甚麼可以聯絡的人⋯⋯等一下。

我看到一個名字——柴崎晴葵。

我甚麼時候把她加到聯絡人名單？我記得我當時在醫院只是收到她分享自己的聯絡方法，我並沒有把她加到聯絡人。

我回想起晴葵消失的時間也十分可疑。

她無緣無故在我完成『女神之寬恕』後消失，然後我的車、手機和鑰匙都突然在家裡出現，再加上有另外一個我在我家中出現，時間上這一切都未勉太巧合了吧。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但奇怪的是，另外一個我好像沒有預料到我會回家。如果這是一個計劃的話也未免太差勁，怎樣也不應該算漏這一步。

而且我只是個窮小子，完全不明白為甚麼要這樣對我。強佔了我的家也沒用啊，除了那是個較舒適的大屋之外⋯⋯難道為了霸佔那個單位嗎？沒有必要這樣大廢周章吧。

還有，中島小姐和沙耶加的屍體在幾分鐘內完全不見了，這件事不管怎樣都說不通。

這時我發現晴葵的名字上還有未讀的短訊，我馬上打開短訊：

—————————

[晴葵]

記得我跟你約好今天碰面呢，早上九時正到同樣的『女神之寬恕』地點，我們會一起幫忙做開幕儀式！

[11:50 PM]

—————————

晴葵發過來的？

看發送的時間，是在不久之前發出的。

看來她現在是安全了吧⋯⋯？

到底她是如何逃離了警察的追捕？

這真的是晴葵本人給我的訊息麼？

若她不是安全的話，那麼現在發訊息給我的人便有可能是另有其人⋯⋯

若是本人的話，她一定是跟那個冒牌貨聯繫上了。我慶幸自己取回了手機。

應該是晴葵發了短訊給冒牌貨，原來冒牌貨跟她相約好見面。

現在晴葵看起來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她必定跟冒牌貨的出現有莫大的關係。我決定現在先走回去昨晚的『女神之寬恕』地點，說不定晴葵會早一點出現，到時候我便捉住她問話。

我有點洩氣。我剛從千代田區來，現在又要走回去。我從地圖上查看所需路程，大約要走兩個小時多左右。

走吧！反正現在能做的不多，至少我要搞清楚這件事。

我打開地圖程式，沿著馬路旁的行人路一直走。途中到了之前和沙耶加到訪過的那間拉麵店，我不由自主地再次流下熱淚。看到在店外的窗口，一張中年大叔的臉的倒影把我嚇走。

我盡量不去想太多，只想著只要找到晴葵，也許這一切都能解決。

天開始變亮，我仰望著天空，發現布滿了密雲。我看一下手機，原來已經是早上六時半左右。

我不自覺地再次經過川上一智住的那座大廈，我不知道是潛意識驅使我來還是怎樣。不過也無關重要，反正都會經過這裡。

我注視著門口，那裡本來有一條女屍。可是女屍卻消失了，看來是有人將屍體搬走。

我走近大廈，昨天的事再一次在腦海裡重現。

清晨的寒風刺骨而來，伴隨著呼嘯的風聲，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寒意直入骨髓裡。我抬頭望上去，天空一片灰濛濛，在雲層的縫隙中，仍隱隱有一縷陽光透出。

一個人影在天台處。

我凝視著這人影，看起來是個男的，他的身影十分瘦俏且有點熟悉⋯⋯像是川上一智。

我細心一想，我和沙耶加的那個怪病像是從他弟弟傳給我們，而且按沙耶加所說，他弟弟是因為川上一智才會有那種病。

若不是昨天遇到川上一智，我們便不會得到那個怪病吧？沙耶加又怎會死掉！？

也就是說，是川上一智讓我們染有這種病——死亡徊憶。

一股怒火隨即冒起來。我見距離『女神之寬恕』九時的開幕還有些時間，便立即奔向大廈，然後一口氣衝上幾層樓梯，直達天台。

到達天台後我氣喘吁吁，這名男子站在沙耶加之前看日落位置的另一端，並背向著我。

這灰色寬鬆長袖衛衣，加上他異常瘦俏的身形，我更加肯定是他。

一看見他，我便怒氣沖沖的急步走到他身後。

「你給我下來⋯⋯！」我毫不客氣地呼喊。

「嗯⋯⋯」川上一智頭也不回，對我的出現漠不關心。他一直背著我，看著滿天的雲。

「我有很多問題要問你！」我走近川上一智的位置。

川上一智站在一米高的石牆上，再踏出一步便要掉下去。

「你這混蛋給我下來！我和沙耶加的怪病是你弄出來的吧！？」

「嘿⋯⋯你是昨天的那個外送員？」他背著我說，看不到我已變成大叔的臉。

「混蛋⋯⋯！我問你啊，那個病是你弄出來的麼？」我踏前一步喊叫。

「病？⋯⋯」

「我們身上的炭黑色的病！我可是差點死掉！沙耶加已經死了！」

「當然，那是不聽指令⋯⋯的後果。當時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把颯斗帶回家。」

我心裡一寒，這跟之前中島小姐說的意思差不多。

「是你⋯⋯！是你殺了他們！」一股無名的怒火在我心裡燃燒起來。

「對⋯⋯我殺了颯斗⋯⋯我殺了颯斗⋯⋯」他轉過頭來，口中低聲自語，目光注視著顫抖的右手。他眼眶深陷，眼睛布滿紅絲，彷彿整晚都未曾合上過一眼。

「你⋯⋯！連自己的弟弟都殺掉！還有沙耶加⋯⋯！給我償命來！」此刻我的怒火到了頂點，恨不得就衝前把他推下去。

「償命⋯⋯？嘿。」他徐徐把頭轉過來，微風吹起到眼簾的頭髮，眼神茫然，一直瞥著我。「你不是昨天的外送員⋯⋯你是誰？」

「我就是黑木清秀！是你把我弄成這樣的吧！？還派人來假扮我是吧！？」我還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對了。說不定，川上一智也有嫌疑。

「有趣⋯⋯！」他一臉困惑，神色凝重說。

「別在裝傻⋯⋯！」

「說起黑木清秀，他現在應該準備去一場活動⋯⋯」他面對著我。我覺得他的身體極輕盈，隨時會被風吹走。

「活動⋯⋯？你在亂扯甚麼了。我要你付出代價！替沙耶加報仇！」

「嘿⋯⋯單是這句話就證明你不是黑木清秀。」他以一雙疲憊的雙眼在嘲笑著我。「你說的那個沙耶加，根本並沒有死去，她同樣會在今天的開幕禮出現。」

「甚麼⋯⋯！她沒有死⋯⋯！？」我對於沙耶加沒有死，內心感到一絲的興奮，但我想問清楚到底發生甚麼事。「甚麼開幕禮！？說清楚一點！」

「你，有看過絕望的陽光嗎？」說罷他張開雙臂，攤開雙手全身放鬆。

他仰頭瞪大雙眼，雙眼閃過淚光，雙腿輕輕一彈，向後做出一個飛躍。他的身體飄往空中，猶如紙片般飄浮，一縷微弱的陽光恰好照亮了他的剪影。

「不！」我立即跳前想把他捉住，他像是知道沙耶加的下落。不料我的彈跳力比想像中更好，竟然一跳便將他其中一隻手臂捉住。

這時我才猛然發現，我和他已經同時躍在空中，並雙雙都飛離了天台。

我心一沉，嘗試把腳伸直，看能否碰到天台那石牆，可是太遠了。

我和川上一智準備從四層樓高的天台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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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上一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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