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千劍沉入大海 - 章二十七：離場

男孩在一台蘋果綠的瓦特牌汽車後座醒來。

他有種彷若從百年沉睡中甦醒的隔世感，後方傳來車廂打開的聲響，一箱箱的重物被搬上車，他可以感覺車身正隨之下沉，直到碰的一聲，車廂又被關上。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k2joCutxo

接著，後座的車門打開，一個褐色捲髮的女性彎身探進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yfG01ui0

「答應我要乖，好嗎？」她捧起男孩的臉頰，神色有種悲傷的悵惘。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rVnPq27It

「……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離婚？」男孩沉著臉，弱弱地問。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wE5rNWqxb

「寶貝，施維爾特，這是爸爸和媽媽之間的問題。」女人嘆了口氣。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j605c2NU

「如果你們不離婚……我會一直乖乖的。」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8d3QM5NTR

他抬眸偷偷瞥了一眼母親，似乎是希望這樣的情緒勒索能稍微挽回她的心意，但她只是無奈地微笑，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

於是男孩知道了，不管他有多乖，母親都不會改變決定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avoBJK7H

前座的車門打開，高瘦的黑髮男人坐進了車內。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9zbinK3Dv

「我們得出發了。」男人一面繫上安全帶，一面提醒。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BbF5hrku

「好吧。」女人再次嘆息，撫摸男孩的頭，「施維爾特，媽媽愛你，常電話聯絡，記得偶爾給我寫信。」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NY1L9mSN

出於對母親的失望，他沒有答應。

車門最後關上前，他看見女人的眼神很寂寞。那是他對母親最後留下的印象。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4nlxWtqV2

汽車駛過漆黑的隧道，路途顛簸。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lQxBo9ZV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K9OUa6eQ

他短暫瞇了下眼睛，再睜開眼，他正坐在城堡走廊的老舊木椅上。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GG0Fxxs69

少年懷裡抱著長劍，警戒不安的目光打量眼前陌生的環境，他可以聽見斜對面的門裡傳出談話聲，不久，門打開了，一個臉上長著雀斑、模樣青澀的金髮青年探出頭。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L70sKtSY

「嗨，我猜你就是施維爾特。」那青年朝他走來，「才十二歲就打敗了成年人的劍術天才？」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DddYbkAd

「那是他們太爛。」少年哼了一聲。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dvC03IwL

「唉呀……這個性……」青年苦惱地搔搔頭，卻還是向他伸出手，「好吧，我叫約翰，是你的副隊長，大家都叫我小約翰，今後我們大概會很長久的相處吧，請多指教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FTUSlMp5

少年上下打量這個毫無威嚴的青年，不以為然。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zuBIudq6

「……哦。」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3rT6CxQ0

儘管如此，他們仍然伸手相握。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6aLXx3ZY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3nP7X8HlW

——啪的一聲，他的手被打了一下。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MQVSvqPqK

「白癡！你的劍到底在砍哪裡！」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rw6uzAu4

少女的尖聲抱怨傳來，刺痛他的耳膜。

少年揹著長劍，甩了甩被打得發疼的手，大步奔跑在無人的市區街道。他嫌惡地往旁瞥了一眼，在他身側跑動的是個褐髮馬尾的少女。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LSuSepEZe

「我好不容易誘敵成功的！機會都被你浪費了！」少女以高分貝咆哮。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VaocD6o4

「吵死了！還不是妳指示得太差勁！」少年不甘心地回嘴。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aCd5ruqQ

「又我的錯了嗎！你怎麼不回去檢討你的劍術！屁孩！」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1dwWj5eJ

「妳才要檢討妳的表達能力！大猩猩！」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5K4y7tKu

「你再說一次看看！！」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RRAvZ2hk

他們沿路跑、沿路吵，嗓門大得都要引來住戶開窗關注，直到對講機傳來小約翰的聲音。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G14pQaJvd

『別吵了，莉賽、施維爾特。』那青年平時看起來軟弱，發號施令的嗓音卻沉穩有力，『持續往三點鐘方向誘敵，我這邊掩護你們！』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1N3Vv0okS

「收到，副隊長！」被喚作莉賽的少女回答完，轉頭又向他吐了個舌頭。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1HHfy5iA

他氣得牙癢癢，偷偷比了個中指回敬。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l6cuEIKcB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KHdsrXrE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他在奔跑中被誰從後方擒抱，摔倒在荒原的雪地上。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vYAdXiiX

「噓、少年。」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mByH6VT1

一片漆黑中，傳來的是夾著奇怪口音的德語。

他趴伏著，感覺雪地冰冷的溫度已經沁入他的大衣，他們在草叢後方等待腳步聲過去，然後他藉著微弱的燈光看清了眼前的男人，一個戴著老土黑框眼鏡的年輕亞洲人，腰間佩著一把刀。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qrf3dBGg

「你是東德代表隊的隊員吧？」亞洲人向他伸出手，「我叫方助·楠，是日本隊的通譯。」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w3Iz4Uji

聞言，少年眉頭一蹙，「你怎麼會德語？」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ZaS5ZkS4F

「我大學在科隆念書，雖然後來輟學……」方助不好意思地搔搔臉，「看你後面揹一把劍，早就想找機會跟你搭話了，我猜我們同樣都是劍士？」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ePJi7Arns

「我是。你，我不知道。」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fft96oCJ

「哈哈……真夠嗆的孩子。」方助倒也不以為意，伸手向後一指，「我們日本代表隊的據點就在附近，也有些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孩子拿劍，要過來看看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heFqaiybP

他半信半疑，卻還是隨男人走去。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Sv5ijT4K

踏過風雪，景色驟變。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4SfmInjvu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SGXFVxfA

在恬靜禪意的日式庭園，方助領著他踏過石板鋪成的小徑，走向道場，拉開門，幾個手拿竹劍的孩子跑了過來，好奇地盯著他瞧。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97IFJ6m3D

「小劍！」朝氣蓬勃的亞洲少年站在最後面，大力揮舞手裡的竹劍，「Me！光太郎！Me！」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zeKyzK0y

少年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身後的方助，指著道，「這猴子是誰啊？」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iqXuxYGp

「不記得了嗎？他是在冰島和你打過照面的伊藤光太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p3O9OFM4

「哦，英文很爛那個。」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MI8GS6Nb

方助彎身按了按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從今以後你要自己和這些人打成一片，我不會幫你翻譯德語哦，修修你的脾氣，和伙伴們打好關係，對你在這裡的生活會有不少的幫助。」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56I2eqjAm

少年皺起臉，聽得出方助語帶威脅。

他再次看向那名叫光太郎的蹦跳猴子，視線移向旁邊的光頭鼻涕男孩，最後注意到角落有個身材強壯、正吹著泡泡糖的金色長髮痞子。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JUlMbqQN

這真是糟透了，少年想。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mBbkH26D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15490EVj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狀況能比這更糟。」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Nwc4GtCD

少年直接將心裡話說出來時，他手中正拿著難看的黑色緊身衣。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yAXILTUB

「你也要穿啊！黑戰士！」身穿一身紅色緊身衣的光太郎說，他看起來就像根可笑的蘿蔔，「這可是我們『驅魔劍士戰隊』的隊員制服欸！」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AB9AbDzo

「我是綠戰士！」旁邊穿綠緊身衣的雅刀比出一個滑稽的英雄手勢。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uMyud7CT

「黃戰士！夜露死苦！」正辰擺起了健美先生姿勢，他的肌肉都快把黃色緊身衣撐破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Nyc7ne2Wo

「來吧！就差你了！黑戰士！」

「黑戰士！黑戰士！」

「呼嘎蝦嘎呼嘎蝦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2KA6xXGA

三人將他團團包圍起來，少年大翻白眼，使盡全力發出一聲嘶吼：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KvlBaxXB

「殺了我——！」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3abjamDEA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Lfr5WfNE

「殺了我吧！」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FdN2R3xyt

轉眼間，他回到東柏林驅魔辦公室成立的第一天，後仰攤平在旋轉椅上。

手握鴕鳥毛撢子的小約翰微笑著，望著他，靜靜立在那裡，只有幾步之遙，看起來卻那麼遠。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Kv9Knuer

「老大不小的人了，孩子……」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B4QgXyQF

小約翰的聲音模糊不清，像隔著一層水。

他一起身，男人的身影卻從眼前消失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LZgRTffGk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8J7EHhM7O

映入眼簾的是通往事務所的樓梯口，盡頭一片漆黑。

他手中提著兩瓶啤酒，身體在發抖。他知道這是什麼時間的什麼地點，鮮血順著樓梯一階一階汩汩流下，猶如瀑布，他踩著鮮血之河往上走，尿臭瀰漫在空氣中。

握住事務所的門把，他的手比金屬更冰冷。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8EwliwqVN

「不要……」他聽見自己發出嗚咽，「不要……小約翰……」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22eO84ca

手腳發軟，背脊彎下去，他抖得厲害，就像個窩囊的膽小鬼。他不想開門、不想開門、不想開門……然而他的手不聽使喚，仍然扭開了門把。

推開門，眼前是無盡的黑暗。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CNHuHWg8x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9r4eHFst

他在黑暗中虛弱地仰望，看見的是啤酒瓶裡插的枯萎花朵。

幾天了？沒有進食、沒有洗澡、沒有任何動作，就只是這樣坐著，醒了睡、睡了醒。鬍子長得又亂又長，身體發臭，他不想動，他的身體就像癱瘓了一般無法動彈。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ZX0I92aq

再這樣下去會死吧？

但是死了又何妨？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3Aw6wmt1J

是你的錯、是你的錯、你怎麼沒確認好、你怎麼信了小約翰的胡言、你怎麼沒在週六進辦公室……所有的「你」「你」「你」「你」「你」猶如沉重的鋼釘，將他釘死在審判的十字架上。

他不能動，他的身體四肢都被恐懼凍結，不能動彈。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bkgoZAKw

——不是我的錯。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eOuCw5J5

宛如求生本能，在他即將虛弱至死前，一道聲音響起，猶如救命曙光。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acI0vkVlc

——是那些人的錯。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G6DGf5HI

——明明該負責的不是我！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GLZEWZOC

他彷彿看見黑暗的房裡有隻黑色巨象，在那裡睜著眼睛與他互瞧，而他指著窗外，告訴大象出去。牠必須出去，必須在外頭，成為一個「他者」，如果不這麼做，那大象就會在這房裡越長越大，直到大得能壓垮這個房間、大得能活活壓死他。

他與大象，陷入了一場非你死即我亡的僵局。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QiCjN77G

大象消失了，他渾沌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

而後，他開始聽見了一個聲音：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br9qVrak

「我應該殺了他們。」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EWa4MX4uH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oBwGEN5s

殺了。

不，還沒，因為殺掉太便宜他們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KUHHShuOn

施維爾特站在血泊之上，他的愛劍格拉默從沒像今晚這樣染成全紅，大大小小的斷肢散落一地，哭泣、求饒、咒詛、禱告全都成為事不關己的白噪音，他冷冷看著血泊中爬行的那些自稱是人類的東西，他只想來一場歇斯底里的狂笑。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2kkVDcFB9

很棒啊，他都砍了。這些人間的魔鬼，一個也沒漏掉。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QVfjvKMZ

他站立於血泊之上。

血水倒映出的——是唯一四肢健全的魔鬼。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7nI6zof8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P82wiqla

「——你是不是該去精神病院？」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fPAsFjTlY

路德維希在法庭外喊住了他，他回頭，看見青年發紅的眼眶。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8JFeyNWNN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6mQMKCemN

一個回神，他們又坐在小會議室裡，眼眶發紅的青年訴說的他十六歲那年和愛狗瓦弟的記憶。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4FZ8sL7Bg

「這些不是很奇怪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bqZc351a

青年蹙著眉，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質問。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dyFUOMUJ

「『拒絕談論』、『不去定義』、『不可名狀』，就好像……它們本來就在你之中，但是你刻意裝作沒看到。」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XhjzBAYe

他坐在那裡，望著路德維希，青年的身影顯得很模糊，像隔著一層水，像扭曲的海市蜃樓。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3GpxQ72I

「你是要說，驅魔世界只是一場集體幻覺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tJKNQNp3

他反問，語氣冷冷的，帶著諷刺，帶著鄙視，彷彿他正看著一群塗糞玩屎的瘋子。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bNzYJ7jz

「這就是為什麼尼采說：『與怪物戰鬥之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吧。」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Ujsy86h3j

小約翰的聲音似近似遠，模模糊糊的。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XlJAs4gV

「驅魔人也一樣，與魔鬼戰鬥，小心不要自己也成為了魔鬼。」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tdFvIWDfF

「哈！」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Iw58Hg6Z

施維爾特清楚聽見自己發出狂妄的嘲笑。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BPEiQU9k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0rcFZncQ

「說不定打到最後——發現世上只有魔鬼！」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Ge9vOl4F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fmLQaH7F

＊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MvllUHDN

嗡的一聲，耳鳴屏蔽了他的聽覺。

他在法院中，坐在被告席的冷冷木椅上；他戴著竊聽耳機，坐在漆黑的車子裡；他被光太郎打了一拳，仰躺在神社的參道上；他走下神社的樓梯；走上事務所的樓梯，一步一步，走向最深的黑暗裡——他明白了，這裡就是地獄。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Myc8YNr6

怎麼只有我一個？他躺在寂靜的黑暗之中，開始這樣想。

然後他閉上雙眼，想起了莎士比亞那句：「地獄是空的，魔鬼遍布在此。」於是他弄明白了：這就是末日之前，一堆妖魔鬼怪披著僧袍教袍橫空出世的原因。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RL2Kmg34

「……孩子，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反社會？」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nOCbSdgr

這一次，那溫柔的嗓音很清晰，帶著一點笑意。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YT8DPnid

他睜開眼，看見黑暗中亮起了微弱的光。

初是一點、兩點，接著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像在暗夜中睜開的眼睛，他又眨了眨眼，那些光芒構成了滿天繁星，再眨眼，一輪滿月出現在宇宙的中心。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emGDC2cP

海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qle8TQ08

他伸手摸索，應該被他緊握著的細瘦小手卻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堅硬的甲板，施維爾特坐起身，夜晚的海風徐徐拂上他的臉龐，轉身，小約翰就坐在他的隔壁。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0Gj0pRvIR

「這裡是……？」他困惑，「你不是該上天堂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dTDGTGnY

「這裡是地中海，孩子。」小約翰側頭向他微笑，「這裡就是度假天堂。」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SZJH8jQIx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海風的鹽味那麼真實，環繞四周，這是一座郵輪的頂端，燈是熄的，沒有引擎聲，沒有其他客人，放置著幾張白色躺椅的空蕩甲板上，只有他們兩人望著星空。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lM2XQTfy

「我以為我在地獄。」他摸摸鼻子，「那邊滿到不收了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FSRwrm8u

小約翰哈哈笑了出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GTMKG0gg

「你在地獄夠久了，孩子。」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iyGKlNcs

「我什麼時候進去的？」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8EDGfxkYb

「從我死後，一直在那裡。」小約翰悠悠地說，「天堂與地獄，都只是一種狀態。」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d0T0cZan

施維爾特沒有回話，小約翰看向他，兩人對視著彼此，施維爾特看見男人溫柔的綠色眼眸依舊，令他想起他們在施普雷森林的夏日夜晚。

營火熊熊燃燒，肉腸豌豆湯的香氣瀰漫。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kVpktiBu

「我以為你要說……你死了這件事全部只是一場夢。」黑髮少年盯著火堆，卻不是在真的看著火堆，火光在他藍色瞳孔中跳動，如夢似幻。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FMwjis2B

「嗯……也可以這麼說。」金髮青年翻動著底下的柴火，「我們不曾真正分離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7Pf6TUpz

「聽起來怪恐怖的。」少年一聲冷笑，「難道你要說，生死也只是一場集體幻覺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K6ezn45p

「是啊，如果你想這麼說的話。」年輕的小約翰笑了笑。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Rc0Jmvua

「呵，什麼都是集體幻覺，那世界不就沒有真理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tYfK6wMw

「有啊，每個人的真理都是真理。」小約翰的語氣還是很輕快，「所以選擇創造什麼樣的真理，是每個人生命中至關重要的決定。」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vUDKGWas

就算是一場塗屎玩糞的荒謬戲劇？

施維爾特想這樣問，但他沒有開口，他看著小約翰，而後者彷彿也知道他想問什麼，卻沒有戳破，只是注視著他，用一種溫柔平靜的目光。

他突然覺得，小約翰並不是來給他答案的，或許沒有任何人給他答案，沒有高高在上的神依據某種法律給他審判，也沒有撒旦在地獄裡等著給他處刑，一切的一切的答案——只在他自己。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3gjNJ1y3

但少年還搞不太懂世間之理，他搓了搓鼻子，頓時覺得有點發睏，於是手腳並用爬過去，靠在小約翰身邊。青年的胸膛很結實，靠起來硬硬的，不太舒服，但他喜歡小約翰用長著槍繭的大手撫摸他的頭頂，如同幼時母親為他摸頭那般。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zL2C2k8E

「我自殺了……你不生氣？」他悶悶地問。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qq1d2AbM

「你的人生，沒有人能代替你做出更好的決定。」小約翰柔聲回答，「不管你做了什麼樣的選擇……就算有些會讓我痛心，我都會愛著你，尊重你的決定。」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ppxgqajVx

沒有碎碎念，這讓施維爾特有點出乎意料之外。他仰頭望向眼前的金髮青年，知道那仍然是小約翰，卻與生前的小約翰有點不同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4RTX1sOo

「你是在想為什麼我沒有碎碎念？」小約翰笑問。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LEXShMc8E

「人死了是變得會讀心術嗎？」少年尷尬地別開頭。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Y5YFm8ws

「哈哈哈！記得我教過你怎麼生火嗎？」小約翰笑了，拍拍他的腦袋，「我現在知道了，愛不是投一顆燃燒彈下去，而是當那個第一束點燃你的柴火。」他稍稍停頓，微笑著，「火焰一直都在這裡，孩子，在你願意接過去之前，我會耐心等待……一直燃燒下去。」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FxsjZdZh

施維爾特懂了他的意思，勾起唇角，在小約翰懷裡閉上眼睛。

厚實的棉質軍外套散發著淡淡的硝煙味，是年少時令他懷念的味道。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cff2dzEh

「我很想你。」少年輕聲說，「對不起，那個時候……我沒能趕到。」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ioObAtsOq

「嘿，孩子，不要擅自為我的死負責。」小約翰微笑著，輕輕拍拍他的頭，「我沒有怪任何人，也沒有怨恨任何人，真的。」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Owa5o9Ca

「那些殺了你的人也不恨？」他抬頭。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uE2Wepsb

「嗯，記得那句我最喜歡的莎士比亞名言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xmr3jFop

「地獄是空的，魔鬼遍布……」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Pbzm7PhR

「——不是那句，你這反社會小鬼。」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xXgdVJYi

小約翰捶了下他的肩膀，少年忍不住笑了。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lUNPw2Cy1

「世界是一座舞台，男男女女不過是演員，有他們的入場和離場。」喃喃地，金髮青年唸出了那句有點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字句，而後他看向少年，微笑，「希望你記得更多的，是我在舞台上精彩的表現，而不是我如何離場，好嗎？」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ty6ZAdj7h

施維爾特紅了眼眶，垂下頭，小約翰又摸了摸他的腦袋。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SVjK6DNi

「原諒自己吧，孩子，你給自己定的罪都不是真實的。」金髮青年的聲音很沉穩，帶著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心感，「我跟你說，從天空中俯瞰的大海真的很漂亮，下次我們一起去看吧。」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M7Y78bFU

「嗯……」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ba8fskUT

意識越來越模糊，少年抓著軍外套的手逐漸無力垂下。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FYIx6z7A

「下次……一起去……」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gxC9FcNX

眼皮越來越沉重，他漸漸聽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麼，倦意的浪潮將他捲了下去，營火溫暖的光芒完全浸淫了他，恍惚之間，彷彿連黑暗的森林本身，都已經褪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8xgG6pEAp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8qlfk4T88

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tIn2Ieuj

ns3.139.85.192da2

章二十七：離場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