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邵國。秘密

眾臣下朝，一行人徐徐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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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太傅先行登車離開，眾人默默相送，誰也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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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仲站在隊末，依然驚魂未定。他摸了摸額上的官帽，思索着自己還能在朝中混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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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衡。」御史大夫齊湘向他走來。他人年近半百，雙眉粗深，雙目炯炯有神，是羅仲的長官，一直對他頗為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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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今天不曾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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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失望，羅仲還是連忙見禮：「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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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湘免了他的禮，邀他向自己的車馬走去。待附近已無他人，齊湘才低聲道：「看出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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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仲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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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湘看他一眼，笑道：「你初入朝局，看不出來也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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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請大人賜教。」他鄭重地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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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湘扶起他，思索了一會，才道：「你道楊嗜為何要問你前朝先例之事？」他不等羅仲回答，便接道：「是因為那老狐狸自己不敢提，隨便找了個出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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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仲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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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嗜想讓那位素未謀面的國君夫人接見使團，但又不敢直接向君上提議。所以，他想讓君上親自許下不殺言官的諾言。所以他引你猶疑，待國君出言點出諫官之責，自己提了國君夫人一案。這樣，國君若是要罰他，便是不納諫言，自打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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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湘靜了一會，才微笑道：「我們的楊大人，是一直都對這位國君夫人甚為好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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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仲終於明白過來。「……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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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發白，心底竟是比剛才更後怕了。太傅布局不動聲息，在場眾人各懷鬼胎，他一個新上任的小吏，行監督百官，進諫君上之責，該如何知道進退之道？是不是若有人要殺他，他便會糊里糊塗地丟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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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明白，為何當初君上授他此職，他的同僚們不但不妒忌，還對他格外好，看來的目光都帶着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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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衡，你放心吧。」興許是他的臉上寫滿了驚懼，齊湘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當今君上心裏明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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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到了齊府車馬旁，羅仲識相地後退行禮。「多謝大人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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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湘一身墨綠官袍，眉心輕輕一蹙，語重心長：「子衡，莫要失望。先站穩陣腳，然後再去想，何謂匡扶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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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仲突然抬頭。年輕的面孔上斂去了不安，似是下定了甚麼決心，問道：「大人，您也對國君夫人感到好奇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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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湘頓住了腳步。他啞言一笑，搖頭道：「誰能不好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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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駛去，羅仲亦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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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有留意到方才的城牆之邊，站了個紅衣姑娘。她以刀托着下巴，如鳳羽輕挑的雙眸盈了層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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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君夫人？」她低聲重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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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她將大刀架在肩上，轉身望向京城染了金光的長街，輕輕躍跳，片刻便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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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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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淮山頂端往下看，邵國萬家燈火，熠熠生輝。讓人渴望靠近，卻又生怕被灼傷。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3cAVNszT

「師父！」曲冰亟亟趕來，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着新買的短刀。「可算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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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立在山頂巨樹的枝丫上，見他來了，便落地接過他酒壺。「刀用得還算合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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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冰笑着坐在她身邊：「刀很好呀。」他偷偷看秋小琰一眼：「師父挑的好舖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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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秋小琰一如概往，唇邊帶着點笑意。可是不知為何，讓人覺得她興致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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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為甚麼那舖子的老闆叫你秋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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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默了默，抱着酒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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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某個人告訴他們的吧。小冰，江湖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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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也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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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秘密多的是。以後你都會知道的。」她的目光飄向遠方，良久，她說：「但今夜，還是先不要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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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師父。」曲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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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漸漸黯淡下來，邵國京城的燈火一盞一盞熄滅，四周瞬時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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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幾兩銀，遞給曲冰：「你先去隨便找個地方落腳，我明早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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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曲冰愣愣地接過銀子。「師父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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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一半，便想起剛才秋小琰略顯疲憊的話來。他不是個單純的孩子。那些她未曾說出口的，他都隱若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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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遠處那越發黯淡無光的京城，也彷彿忽然溢滿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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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說甚麼，但最後卻發現，惟有秘密，是人與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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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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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拍了拍他的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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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冰走了兩步，摸着掌心的銀子，回頭看着他師父的背影，若有所思。以後他也要當一個神秘的人，像師父那樣，讓人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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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還不明白，在他師父的世界裏，種種秘密，不過是因為欲語還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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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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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回到邵國京城之時，已是寅時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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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兩壺冰冷的淡酒，走向宫殿南門。秦止漓與她說過，如果她有事找他，就去南門遞玉牌。那裏的侍衛必定會認得，然後放她進宫。她從未試過，可今夜，她有要事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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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過漆黑的長街，從袖中摸出玉牌，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南門在哪個方向。她本就不太能辨東西南北，如今四處無光，她更找不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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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當初，她遇上秦止漓那夜，也是從她找錯府邸開始。或許這一切，從開始便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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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他的夫人長甚麼樣子？是不是端莊良淑，與他萬般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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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前方透着燈火。她走過去，便見一人提着燈立在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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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人？」那是個尋常侍衛，見她走近便警剔地喊話。她剛想回答，那人便提起燈，照了她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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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刀柄推開紙油燈，反手將玉牌塞到侍衛手裏：「你們君上的熟人。小哥，你知道南門怎麼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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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衛明顯一愣，打量她片刻，又打燈仔細撿驗玉牌，突然恭恭敬敬地向她躬身。「回秋姑娘，這裏就是南門啊。姑娘是來見君上的吧，請隨屬下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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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被他這一連串操作弄得有點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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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專門在這裏等我嗎？」環顧四周，也不見有甚麼人在打燈。巡夜的禁軍也都躲在暗處，讓人瞧不見。侍衛回答：「君上一年前便安排屬下等人輪流守南門，要是見到姑娘攜來玉牌，便帶姑娘前去崇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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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燈也是你們君上的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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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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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他要每夜派人守着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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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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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崇央殿？」秋小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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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君上勤政，是大邵人民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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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破口罵道：「福甚麼福，他要是熬出個甚麼三長兩短，你們一個個都不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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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被她一嚇，差點摔了燈。秋小琰環顧四周，搶過他的燈，道：「得了，我認得路。」以前在這邊翻過好幾個月的牆，現在終於認出來了。侍衛見她臂彎裏抱着酒，手裏抓着刀又要提燈，怕她忙不過來，又不敢違抗，只得跟在她身後：「姑娘，我來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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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頭也不回，在這連串呼喚聲中，推開了崇央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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