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的盡頭之處 - 第五年 08.

偵訊完李起炫的隔天，透過鑑識小組的報告瞭解到帳篷裡找到的枕頭，殘留著白承儒的嘔吐物，以及陳志緯的皮膚組織，證實是陳志緯用枕頭悶死白承儒。

接下來的案件發展，就如李起炫提供的證詞，及行車紀錄器的畫面。

將李起炫移送地檢署的一個月後，語璃透過負責這起案件的檢察官口中得知，李起炫的律師打算以正當防衛來捍衛權利。

「李起炫曾是加害者的事會被淡忘吧？靠，每次遇到這種案子都這樣。」

修杰在他辦公桌前，氣憤難平地把新案件的經緯整理成報告書。

「不會，這次不會。」一旁也在打報告的語璃，望螢幕上的案件報告。

「宋語璃，出來！」

語璃話一落，余建良突然出現，如獅吼般的喊她名字。

修杰疑惑的盯著走出去的語璃，霎時間像是明白了什麼，掏出手機搜尋「設新報」、「張澄宇」、「寧夏露營區」。

語璃跟余建良走到分局外頭，他拿著顯示新聞報導的手機遞到語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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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世外桃源染血背後的沉痛真相

2023-04-08 09:23 設新報

記者張澄宇

仁武鄉寧夏露營區，一向被譽為最佳觀賞星星、日出日落及雲海的世外桃源之地。

兩週前，有三名大學生前往該露營區，同行的一名學生，因五年前被霸凌，原以為轉學後，能夠擺脫加害者，但沒想到一年前和加害者們再次碰面時，加害者們仍持續像過去勒索、毆打他。

其中一名加害者，在過去與現在，除了毆打外，還強逼受害學生口交，並錄下影片要脅他不准說出去，不然會把影片散播出去。

始終無法忘卻過去陰影的受害者，從受害者成為加害者，計劃向加害者們報復的同時自己就此賠上性命。

澄宇在新聞報導末端，附上打馬賽克的行車記錄器錄下的，李起炫把陳志緯推下去的影片。還有，李起炫逼陳志緯口交，打上馬賽克的影片。

在影片下方，還特別附註，為保護當事人，影片為本報變色後製。最後，附上李起炫要脅陳志緯的對話內容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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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妳去跟妳老公爆料的吧？」

「對。」

「就算妳不這麼做，他也會被判刑。」

「法官認定李起炫防衛過當，犯下過失致死罪，就罰錢跟判兩個月。李起炫明明就是霸凌加害者，讓陳志緯這五年來都深陷惡夢，最後，還導致他鑄成大錯，才罰錢跟兩個月太不公平。」

余建良嘆口氣，「不公平的事很多，但就是沒辦法。妳知道上次分局⻑的事，已經很多人不爽了嗎？前面把人打到重傷，又說妳出賣分局⻑，妳現在又搞這齣，不是讓那些人更有話說妳區區一個女警……」余建良抿唇不再說下去。

——區區一個女警……

語璃也能猜到接下來的話，會有多麼的充滿歧視。從她當上警察的那天，就無法擺脫這根深蒂固的印象。

余建良清了清喉嚨，「我知道有些事真的很難就這樣過去，就連我當刑警那麼久，也很難接受一些結果，更何況是還不到十年的妳。不用講太明白，妳懂我說什麼吧？」

「不就是要我試著去接受一些不公平的結果嗎？我也知道啊，可是，有時候就是做不到嘛。」語璃咬緊下唇，顯現出他個性中好強正義的一面。

余建良嘆一聲，「宋語璃，妳──」

他望語璃後方，綁低馬尾，素淨的臉上佈滿憔悴的中年婦女，一身素色連身工作服，提著裝水果的禮盒袋。

「請問有什麼事嗎？」

語璃順他視線轉向後方，一名中年婦女綁著低馬尾眼神凝滯，萎靡不振的佇立南星分局門口。

這位中年婦女雖看起來沒化妝，但風韻猶存仍有其魅力。

「我想……找一位宋語璃刑警。我打去設新報，他們叫我來這。」

中年婦女憔悴的臉龐帶一絲惶恐。

余建良白語璃一眼，像在責怪她亂爆料惹出麻煩。

語璃好強的噘嘴。

「妳找她有什麼事嗎？」

「我想謝謝她……雖然我兒子志緯殺了人，可是……我只知道他被毆打，沒想到不只那樣……一開始沒相信他被霸凌，結果讓他變殺人犯，都是我的錯.……我沒資格當媽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志緯的──」

中年婦女語無倫次的說到一半，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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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志緯媽媽情緒平復些許後，余建良怕丟下語璃跟遺屬談話，這位下屬又會太設身處地站在受害者那邊，鑄下讓人詬病的錯。

於是，他帶著她們到分局附近的咖啡廳，替她們點兩杯熱巧克力，自己則點冰美式。在取餐區前，不安的盯緊不遠處語璃和陳志緯媽媽。

「──我就是宋語璃。那個……對不起。」聽著語璃能令遺屬備感安心的溫柔語氣，原先想責備她的心情霎時消散。

他也不是真的想責備她，只是想藉此警告她，已經有許多人在眼紅她，要她注意一點，不要再做出讓人詬病的事。

陳志緯媽媽兢兢業業的遞上梨子的水果禮盒。

「雖然志緯犯錯了，好像不該這樣，可是──這要給妳的。」

方才她說出的道歉，在加上陳志緯媽媽要給她東西，令她感到心情複雜。

用這種方式讓大家知道李起炫做過的事，可是，卻又害怕會讓陳志緯家屬受到傷害……但陳志緯媽媽看來沒有責備的意思，令她更加感到抱歉。

「……謝謝妳讓大家知道志緯不是那麼的壞……」

陳志緯媽媽哀傷的表情閃過一絲微笑。

「這樣講很矛盾吧。」

她很少在收受害者家屬給的東西，但這次不收的話，會像犯錯了什麼事似的令她難受，語璃行禮道謝後收下。

她收下的那刻，陳志緯媽媽將陣子累積心中的鬱悶一併發洩出來。

「志緯上大學後，為了不讓我們擔心，每次見面時都只報喜不報憂。」

余建良端著托盤回到座位，在語璃和陳志緯媽媽對面，把熱巧克力放在她們面前後，靜靜地聽著。

陳志緯媽媽啜口巧克力，看語璃的眼神彷彿望向遠方。

「我和他爸爸壓根沒想到這一年來，他居然又經歷了……國中的那些事。因為上報，他被打的很嚴重，我們才相信他說被霸凌的事是真的……可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不只被打……」

她緊咬牙根，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所以，事情發生以來我常在想，是不是因為國中時他跟我們訴苦，我和他爸爸為了要維持商會的和諧，不把他說的話當一回事，他才沒有說……」連小孩又遇到痛苦的事，只顧著工作什麼都不知道……」

陳志緯媽媽拳頭緊握在大腿上，雙肩發抖，最後仍是無法壓抑內心的愧疚爆發出來。

「我是不及格的媽媽……志緯……都是我害的……我……我根本沒資格當他媽媽。我沒資格──我沒資格──」

她激動地打自己巴掌，每打一下彷彿都如針般的刺進她心。語璃見狀，焦急的抓住她手握在手心。

「志緯他……在另一個世界看到妳這樣，一定也會很難過。」

雖然能夠體會受害者家屬心情，但只能說出這種話，語璃對自己感到厭惡。

畢竟，不管怎麼做，都無法喚回從他們身邊離去的孩子。陳志緯媽媽摀住嘴，聲嘶力竭的哭聲從她指縫間流出。那悲痛的哭聲，像千根針似的扎進語璃的心。

從咖啡廳離離開，語璃提著梨子水果禮盒與站在她旁邊的余建良，一起目送陳志緯母親上計程車，直到車轉向下個路口。

余建良嘴裡發出來自丹田的嘆息聲。

「她可以好好撐下去吧？」

語璃漠然的盯著余建良，「幾十分鐘前，叫我不要太站在受害者立場的人現在是怎樣？」

余建良用近似溫柔的眼神白了語璃一眼。

他清了清喉嚨後說：「我老婆要謝謝妳送她的濟州島黑豬肉泡麵，要妳跟妳老公再來我家，她想請你們吃飯。」

「哇，這麼好！大嫂的豬腳真的超級無敵好吃耶！但不只豬腳，還有──」回分局的路上，語璃不停的誇獎余建良的太太。

聽著老婆被誇獎，比聽到自己被誇獎還開心的余建良，在回分局的途中彷彿樂得要飛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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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澄宇趁工作告一段落，和語璃在他報社大樓附近的日式料理店。

兩人坐在靠牆的座位，品嚐以鮭魚、鮪魚、旗魚、⻘甘、天使蝦、軟絲、鮭魚卵、干貝、海螺、蟹腳、章魚腳舖滿的海鮮珠寶盒。

語璃說了下午發生的事後，夾⻘甘生魚片到嘴邊，海鮮甘甜的味道在嘴裡散開，使她能短暫忘卻，這次案件由受害者變為加害者的複雜心情。

「所以，真的被罵囉？」澄宇喝一口味增湯說。

「也不算罵啦。就……稍微唸一下。他還要我們之後再去他家吃飯。」

「可以再吃到超好吃的豬腳囉？」

語璃用力點了幾下頭，驀地，眼底閃過陳志緯母親在咖啡廳痛哭的身影。

「張澄宇，謝謝你要陳志緯母親來找我。不然，我可能還是會自責。雖然為了保護受害者，不用我說，你也有把影片、照片解析度調過了，但知道的人還是會知道。」

「我也要謝謝妳讓我知道，五年前寫的報導不是錯的。雖然志緯那時候沒有責怪我，但這五年，如果又寫到相關新聞，想起陳志緯的瞬間，還是會愧疚。畢竟，我寫的報導，害他被打成重傷是不爭的事實。一直都很怕他……只是想讓我好過一點才說他不怪我。」

「他一定有感受到你的真心。」語璃握住澄宇手。

澄宇露出笑容，捏了捏語璃臉頰。

「你等等得回報社吧？」

「對，剩收尾工作，這樣明天才來得及發稿。妳先回家。最近那麼累，先回去休息。」

語璃清新的五官，紅艷飽滿的唇，構出無辜的表情。

「一定要先回家嗎？不能跟你一起嗎？」

澄宇嘴角露出寵溺的微笑，「這樣妳要跟我一起進報社耶，妳不是說在分局聞到那些煙味、檳榔味、汗臭味就已經受夠了？也不可能讓妳在車上等。所以，這樣還要一起進報社等我？」

分局那彷彿鑲進牆上，一群老菸槍造成的二手煙、檳榔味，及汗臭味竄進語璃鼻尖。

「是受夠了沒錯啊，反正，你沒抽、沒吃就好啦，我就想等你。一起回去嘛。反正，我明天休假。」

澄宇夾了旗魚生魚片到語璃嘴邊，「只有妳啊，真想回到在濟州島那幾天的時候。」

「我也想。」語璃咀嚼生魚片說。

兩人同時笑出來，一起吃完眼前的生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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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無聲的街道閃爍著昏黃的燈光，街道上的號誌旁，乘載著歷史與人文意義的大樓一樓是設新報的辦公室。

設新報雖無法與大間的報社比擬，但由於只報導事實真相不偏頗，因此受到許多人信賴。

語璃趴在澄宇整齊有序的圓弧形的辦公桌前，看澄宇側身，挺直的後背一動也不動的，以驚人的速度敲打鍵盤，她拿出手機拍下專心在工作上的澄宇。

澄宇餘光瞄到語璃在偷拍，鍵盤上的手未停止動作，「拍好看一點。」

「啊不是說自己很帥，怎麼拍都好看。」

澄宇唇角上揚，停下手邊的動作，轉身面向語璃。

語璃將他轉回電腦螢幕前，「不要理我了啦，快點把工作做好。我要聽歌不吵你了。」

「我很快就好。妳再等一下。」

澄宇把語璃送他的自然清新的擴香瓶放到她面前。

語璃湊近，聞了一下彷彿森林的香氣，說了沒關係要他慢慢來。解鎖手機戴上Airpod，連結成功後打開Apple Music，播放喜歡的饒舌歌手國蛋的新歌——〈White Noise〉。

這首是和同樣在饒舌歌手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蛋堡合作的歌曲。

國蛋低沉慵懶又治癒人心的嗓音，在她耳邊盪著。

沉浸在歌曲中的語璃，將澄宇專注工作的照片加愛心，傳到限時動態，把澄宇認真的模樣刻進眼底，聽著音樂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過一會，澄宇原先在納悶原本聽歌，都會唱出來的語璃怎麼這麼安靜，這才看到她趴在辦公桌上睡得安穩。

他露出寵溺的微笑，將她落下的髮絲勾往耳後，偷拍睡著的語璃，在她臉頰印上一吻，把打好的新聞稿傳到總編洲哥的電子郵件。

然後，以吻叫醒熟睡的語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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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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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年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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