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拉著她直往院外跑,笑笑鬧鬧,晃得她險站不穩。星寧夕淡淡一笑,忍不住道:「盟主走後,我瞧著你們都自在不少,妳這鬧起來要更活潑些。」
「呼!」小草大大舒嘆了口氣,笑著轉了個圈子嚷道:「那是當然,盟主無比精明,處事犀利,盟裡若稍有疏漏,就是對哥哥們也是一般疾言厲色,萬分萬分不好親近,他要來西疆,我可大氣都不敢喘呢。」
秦瀟那緊迫盯人,星寧夕可也領教過了。她微微一笑,只覺得並不好多置喙。
小草吐吐舌又道:「還好如今哥哥們獨當一面,他便不常來西疆,這次來,也是為了岱山門的婚帖。我巴不得他老老實實待在他擺不平的東疆。那些金軒人可不好打理,他若不認真些,怎地與之相抗。」
見她越說越是踰矩,星寧夕忙道:「妹妹,這些話還是少說些吧,要是說成習慣,倒讓你哥哥們為難了。」長在門規嚴謹的岱山門,這議論聽得她膽顫心驚。
「行啦……,」小草嗔道:「我也沒哪裡說錯了,還以為姊姊你同我好些,不如哥哥們謹慎死板。」她無趣地轉了轉眼,又忽然興致一來,拉著星寧夕道:「姊姊,不然,我陪妳練馬吧。」
前幾日,洛青發現星寧夕不善騎術,其時,她清冷面上泛了些紅霞,吞吐解釋道小時候是會的,只後來長年父君拘她在門內,實在不怎麼需要騎馬,久了,便有些生疏。
練馬…。星寧夕還未應聲,小草已興沖沖地朝屋裡喚來洛青,又向他借了匹紅馬,名喚璁兒。
她興高采烈躍上馬背,璁兒卻顯得不太合作,勉強繞了個院子便停了步,晃了晃尾,又東嗅西嗅起來。小草只好下來,拍了拍馬背道:「姊姊,阿青哥哥從不借我馬的,今天托妳的福了。」
洛青在旁一臉無奈,笑道:「那是你對璁兒無禮在先,牠不想載你,不是我不借你。」
小草哼了聲,將韁繩遞給了星寧夕道:「姊姊,妳試試吧。就這樣繞繞,不難的。」
星寧夕於是依言走到璁兒跟前,拍了拍牠,柔柔哄道:「璁兒,我好久沒騎馬了,若是不慎弄疼了你,你別介意,可好?」
璁兒嘶鳴了聲,噴息蹬腿,又晃了晃尾巴,似乎心情不錯。
星寧夕一笑,上馬拉了繩,璁兒便抬首昂胸,穩當當地繞了起來。
小草瞠目結舌,嗔道:「你這頭現實馬。」又覺得星寧夕騎得不差,歡天喜地盛讚了一翻。
星寧夕涼涼一笑,她騎過馬的,這讓牠移個幾步還不成。
才練了幾圈,遠道忽然傳來犬隻吹號似的狂肆咆叫。星寧夕聞聲倏然變了臉色,她收了笑,凜向小草道:「妹妹進屋去。」
說著,她策了馬,便往院外奔去。
「門主…?」洛青一驚,急忙一躍身,幾步上了馬背。他拉過星寧夕手中的韁繩,無奈一笑道:「妳這才練幾步便想縱馬飛奔,璁兒不是隻好控的馬。」
「你…。」她想起前幾日與洛青一騎那胸背相貼的距離,心下還道是最後一次,現下卻總不好要洛青下馬。她勉強歛回了神,只道:「地門獒犬那歇斯底里的吠叫聲我自小聽到大,門人定已經發現是我,我得去引開他們,不好讓他們入村。」
「我陪妳,坐好了。」洛青說著,倒沒多想,微幅前傾了身,馬肚一夾,璁兒便直奔了去。
犬聲愈近,兩人停馬在村外道上。星寧夕翻下了馬身,凌厲望向遠方道上的幾個黑影,凜風陣陣,吹拂得她一襲長髮與月色紗裙翻飛。
幾騎靠近,竟是淮晏。她晃著一身玄紗,神色冷冽的走了上來,後頭跟了四名坤地門人。「我說這狗怎生變得如此兇悍,果然師妹相迎。」
洛青瞧著,這淮晏一雙杏眼,和星寧夕竟有幾分神似,然那眉間眼底散發的,卻是一股邪媚之氣。
「師妹,妳既為坤地門立了大功,君主因我之故殺你,未免有些不厚道,妳安分些,同我回門,我和他說說,或可饒妳。」
星寧夕皺起眉,凜道:「妳在胡說什麼。」
淮晏又瞧了眼洛青,笑道:「你月盟可是護錯了人?她毒殺父親與師父,可是個狠角色。」
星寧夕聞言大怒:「妳下的毒,何故嫁禍於我?」
「我又有何能耐在你花門宴上下毒?」淮晏輕蔑一笑,牽繩一鬆,縱三隻坤地獒犬朝星寧夕猛衝而來。
星寧夕水袖微動,幾枚銀針疾然飛送而出,直釘上了狗兒膝窩,囂囂張張的猙獰三犬登時跌在道上,轉成了嗷嗷地低聲哀鳴。她低聲向洛青道:「堂主有傷,我一人足矣。」語畢,她縱身上前,擺了招式,遞送青環出手。坤地門人亦隨即攻了上來。
洛青心裡失笑,妳也有傷…。刷啷一聲,他腰際長劍出鞘,身影一閃殺進了坤地門人之間。
見狀,淮晏出劍揚散了一波礫石,疾向星寧夕殺來。她劍尖走勢如藤如蔓,陰陰險險,盡遞出殺著與星寧夕糾纏。那劍路,殺著頻頻,倒不是想拿人回門了。星寧夕避著她狠劍來去,一雙青環使得時如青荷綻放,如野薺爛漫,騰舞之間飄似虛風,又燦似飛花。淮晏左右開攻,上下交刺,無論如何襲不上她,閃著星寧夕一雙青環,還愈發顯得吃力。
那四名坤地門人更是普普,傾刻被洛青殺盡了,他落地調息,回頭緊望兩人,說來,淮晏那蛻變自繁花門武道的斷魂島劍式詭異譎媚,十分少見,他本還道星寧夕若是不敵便要上去救人,見了星寧夕幾招相應,卻又感到稀奇。星寧夕從不出岱山門,更別提要一見她身手了,然她此翻不攜刀劍,雙袖扯送的長帶末端僅綁著一對比腕徑大些的青環,那雙環不似刀刃銳利,主攻穴脈,淮晏左支右絀閃得狼狽。看下來,倒不需自己多事了。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VSYtX1BwQ
長帶漫天纏舞,倏然以青環套住了淮晏之劍,星寧夕使勁一震一扯,登時斷送了劍身。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t5reohl3K
淮晏似有些心慌,立刻又八枚毒針出手打向星寧夕死穴。星寧夕雙袖一晃一拂,毒針不見蹤影,青環連連遞出點打在反應不及的淮晏肩頭穴上,水袖一揚一送,又一道疾風挾八枚毒針,轉眼之間淨向淮晏掃了回去。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H85geHVx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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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青未看清楚,淮晏已跌落在地。
星寧夕扯收了環,幾步上前冷望著她道:「誰下的毒?」
淮晏心忌針毒,並不搭理她,甚是慌忙地急急自袖中摸出了解藥。
星寧夕眉一皺,一腳踢起斷劍,挑過淮晏手中解藥接了下來,退了一步道:「想要這藥,便說清楚!」
淮晏何曾一次挨了八針,她撐著因針毒發顫的身子,恨恨笑道:「妳這是因君主之故,牽怒於我…?斷魂島三年…,他因為妳受盡了苦,若不是我幫著護著,他如何活著出那囚房。這些日子…你也看見了,他對我…。」
「夠了!」且不說淮晏君主君主的刺著她,她竟還要提她與巖靖峰之間的情事。星寧夕揚劍向她喉間一指,怒道:「我問妳誰下的毒,如何下的毒!」
淮晏一聲冷笑道:「我,自然是我。我在藥房見了你,探得星天漠長年服用筧木調製的理氣散,當天花宴,我便以斷魂島名義出菜餚『玉藻獻露』,相驗自然無毒,筧木與斷魂島玉藻入體卻生劇毒。」
聽著,星寧夕眼裡一痛,她並未聽過這方毒法,師父想來也並不知道。
淮晏笑望著她,帶著一絲報復的快意:「如今,只要再殺了你,君主便要迎我過門。」即便殺不了星寧夕,也要狠狠傷她,決不遂巖靖峰之意,誘她回岱山門。「你多半不曉得,在斷魂島三年,他只盼能殺了你。」
星寧夕冷淡神色轉趨憤怒,倏然起手,斷劍一送,直刺進淮晏胸膛。飛血濺了一身,好似自己心裡流出來的。
她回身便走,行至洛青身旁稍停了一下,又再提步往前,仍是一句不語。洛青撇見她臉上滿是淚水,只牽了馬,默默跟著。
走了一陣,快近映雪院,星寧夕斂了神,又恢復一派沉靜的神色。洛青瞧在眼裡,沒有多言。她倒是個很會壓抑的人。
星寧夕沿道摘了幾株淡黃小花遞給璁兒,璁兒顯然喜不自禁,飛快吃個精光。星寧夕拍拍牠,向洛青勉強遞了一笑,終於開口道:「牠真可親。」
「牠脾氣可不太好,見了妳倒溫順得很。妳怎知道牠愛吃這個?」
星寧夕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半晌只道:「堂主…謝謝你,無論是那日盟主相詢,還是方才,你…都信我。」
洛青一愣,隨口答道:「那淮晏不過挑撥離間罷了。」這粗糙至極的戲段子,他可還看得明白。
星寧夕卻有些好奇,道:「可是,她和盟主說詞雷同,我方才聽了,有些心慌。」
洛青聞言不禁一笑,這門主,竟比他還天真。「由那淮晏出口,自然不可信。」
星寧夕似懂非懂,只又歉然一嘆道:「對不起,大清早的,讓堂主見了這些不快的事。」
洛青搖搖頭,遞了溫暖一笑。只這回殺了淮晏,他們勢必得立刻啟程了。他想了想,問道:「門主,妳身上的白棠花香,有法子壓得住麼?」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W8mvN9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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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寧夕搖了搖頭,顯得有些抑鬱:「我試過不少方法,收效都不好。只一種藥方,可暫時消香,卻要半年轉不了氣海。」
「半年…?這樣傷氣的藥你都試過?」
她生硬一笑,垂下眼道:「這花香,想躲些人的時候,著實麻煩。」
洛青似懂非懂,只點著頭沉吟道:「好,藏不了也無妨,自是不能讓妳用藥的。若真遇上了,便鬥他一鬥。等會兒妳收拾收拾,我們會在前廳等你。」
星寧夕應了聲,不由得打心裡感激他。說來,這洛堂主比起秦瀟與辰昕,著實易處得多,她本還幾分抗拒與月盟同行的心思,於是也安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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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寧夕落在古道上,原也無什麼行囊可收拾,回房理了理方才濺在身上的血跡,便也算好了。她依洛青之言走至前廳,卻見一眼生男子,領著二從,與洛青、辰昕坐在案旁。洛青辰昕想是聽了他帶來的消息,臉色沉得難看。
那男子身着黯紅衣袍,馬尾高紮束在身後,年紀看上去約與洛青兩人相仿,腿邊靠著一把沉沉大刀,那騰騰殺氣與不怒之威,瞧上去自也是個月盟裡頭拔尖的。
一聽見星寧夕聲響,男子抬起頭來,原來凌厲的眼神忽然定住一般,盯著她直瞧,幾分倜儻的俊臉,竟勾起一抹淺笑。
為他瞧得極不自在,星寧夕別過了眼,向洛青一揖道:「堂主既還有事,我先到外邊兒等著。」
「門主留步。」她才轉身,卻讓洛青叫了住。她聽他臉色冷峻,向男子掃了一眼,沉道:「這是星門主,你收斂些。」又向她引介道:「這是西一堂兵事總長,夜闌,近日…坤地門又有些動作,仰河兩處入山古道,各安些人守著,門主看可好?」
夜闌…。星寧夕微一點頭,這人…她倒是知道。而那什麼夜闌的半點未收斂些,一雙侵略性十足的眼仍然盯著她瞧,他起了身,隨手一揖,挺言不由衷地道了句:「夜闌失禮。」
星寧夕淡淡迴避了三人目光,思量了片刻,道:「要守仰河,人不用多,陣法卻要精些。」
「陣法…?」辰昕望向夜闌道:「這你倒在行,大長老陣式,少有人能敵。」
「師父陣式自是高深,岱山門也不遑多讓,他們北關自來以陣守著,無人能破。」
夜闌說著,淡步轉到星寧夕身旁,直勾勾望著她,笑道:「星門主若能留下助我,想必如虎添翼。」
星寧夕為他笑得背脊發涼,退了一步。
「夜闌。」洛青一張臉少見的鐵青,沉了聲阻道:「門主有傷,同我們下蘭臺好些。你領些陣法較精的部下守住古道,巖靖峰一舉一動都要匯報,莫讓他勢力出了仰河,我與辰昕回蘭臺會會長老後,再做安排。」
夜闌聞言,轉身打量了洛青一眼,微扯了個笑,淡淡揖了揖。
洛青再道:「你先去吧,此番未得空與你多談,我們得盡早啟程。」
夜闌抄起大刀準備要走,又道:「我縱能絆住巖靖峰一時,單憑我手上兵卒要攻下岱山門卻是不可能。巖靖峰若有所圖,還須堂主盡早上來,與他把事情講明了。」
「我明白。」
夜闌行經星寧夕身旁,又直勾勾對了上她一雙眼,笑道:「我還記得,妳叫星寧夕。」
她別過眼去,礙著洛青面子,微點了頭,神情間已多了些不快。這人,就是個無禮二字。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fKv9rBcW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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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名字,與美貌般配。」沒想他竟伸手勾了她一綹長髮,一笑,輕聲道:「還有這身香氣,很是醉人。」
星寧夕又驚又怒,微起手將擋了開,顯然十分不快。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pyROBd0tE
夜闌只逕自一笑,揚長去了。
方才殺了一場,回來又被輕薄一回,心底頗不是滋味,虧得她在門內幾番歷練,修養倒不太差,心下雖惱,臉上勉強撐得冷靜。
辰昕瞧這三人神情跌宕,這局面倒愈發難了。他一嘆,向洛青道:「你這回…做得忒差。」
洛青為夜闌攪得當胸鬱鬱,正找不到出口,憤然皺起眉道:「什麼差?」
辰昕一笑,只轉向星寧夕道:「妳別介懷,夜闌生性風流,一直都是那個樣子。也要生得夠好看,他才瞧得上眼。」
這話是安撫自己來著?星寧夕一股怨氣未平,瞟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並不想搭理。
「走吧。」洛青瞪了辰昕一眼,煩亂起身,邁步便向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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