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星寧夕清醒,夜已深沉。眼看四周,是自己熟悉的廂房,洛青已帶她回村。紗窗外微沁著涼意,房內油燈兀自亮著。案上點盡的藥香,還透著解散藥氣。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6xdxaA5aJ
她倚著枕,閉眼便想起漫天煙硝、文恆沉鬱的臉,和洛青凌厲的劍光,想哭,卻沒有淚。一切恍惚如飛塵。
洛青推門而入,一手拿藥香欲替,一手托著湯碗。
星寧夕起了身,臉色蒼白,清散的髮披在雙肩,一雙靈秀的眼如今空洞無神。
「抱歉…我就進來了…。」他望了她一眼,緩走到桌邊擱下了托盤,蹲下身子著手收拾起藥爐。
好一陣子,才又開口道:「昨晚…大家都累,衣若忙了一晚,我讓她去歇歇…。」
她一陣安靜,提不起任何字句似的靜默著。時間,卻彷彿特為喧囂。他起了身,拂了拂衫,猶豫片時,著手要拿藥湯碗。
「三哥也去歇著吧…。」她輕輕開了口。
「我剛小歇過了。」他連忙道:「我惦著妳的藥,既然醒了,趁熱喝吧。」
「我不想喝。」她淡淡道。
「怎麼不喝,妳舊傷新傷身子都還…。」
星寧夕打斷他,道:「我不想喝。」話聲多了幾分激動。
洛青轉過頭望她,心裡一嘆。他緩擱了碗,來到她床邊坐下。「寧夕…對不起,昨日我…不能不動手。」
昨日自岱山林歸來,手上還有兄弟救傷,他心裡掛念她,卻一時走不開。沒想她那匹迷兒,很是機靈,曾讓羽竹照顧了幾日,奔回來找羽竹求助。夜闌心細,見了迷兒卻不見星寧夕,當下便覺有異,差人知會洛青,便讓迷兒領路尋人。
夜闌本就留心文恆,見迷兒入了北林,又見文恆門人持戒護之勢,已了然三分,立時上前救人。
而他這兩個武將,雖慣於在外殺敵,沒有受令,絕不至於殺盡擎天門主與星寧夕幾個要職師兄,果然他回頭朝夜闌一問,是秦瀟暗給的殺令。月盟要掌岱山,必不見容擎天門主,這事,絕不能讓星寧夕知曉,亦不能吩咐一向耿直的洛青,非得任情勢發展至非出手不可。
他以為他講開了話,她定然心傷,卻沒想她吸了口氣,淺淺揚了一笑。
「三哥…用不著道歉。是我的錯。」她已經不知道,她痛著的心,是因為文恆想殺她,還是因為文恆被殺,她也不曉得,該謝他們救了自己,還是該恨他們殺了文恆。「大師兄動手前,一再問我,肯不肯同他回岱山門報仇。父親與師兄…,一心為著擎天門,我…卻不肯與他們共進退,是我將師兄逼上絕路,逼他動了手…。又…拖累了你們。」
從前父親說她敵我不分、只在意兒女私情。她害死了父親、師父,和擎天門師兄們…。山口一戰,滿佈煙硝,血光漫天,宛若還在眼前,犧牲洛青、夜闌手下無數的兄弟。只因她曾經錯愛了人…。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W6NfiO2jP
聽她攬責,洛青心裡一痛,憐惜道:「不是妳的錯…。」
星寧夕輕搖了搖頭。她若照父親的意思,守心守劍,也不會成了今日的局面。「三哥,我要回門,拿回傾天劍。」她輕淡堅毅地吐了一句。
「寧夕…。」洛青一震,喜憂參半,他隱隱樂見她下了決心,卻放不下她在林間沉沉發散的魔氣。「這件事…妳不能有絲毫勉強,妳不需要冒險和他碰頭,我…。」
「不行,三哥。」星寧夕眼裡頭著一抹蒼涼,靜靜道:「他尚未拿全傾天意志,已能施擁主令,彷彿與父親當年無異,再無傾天意志牽制他,怕是難以敵他傾天劍。你亦不了解岱山…,他若不出坤地門,沿山佈陣拖著,光是圍繞谷地的戟森門林,就足以殲滅你手下所有兄弟,我得回去,讓他出面。」
洛青聽著,心頭著實不安。「但妳,能怎麼做…。」
她強打著精神一笑:「細節,我得好好想想,再與你們商量。」
洛青一嘆,也只能道:「好,妳若能找出萬全的方法。我一定盡全力幫妳。」
「沒有萬全的方法…。」她抬眼望他,靜靜道:「只有避免送死的方法。這樣,你還願意幫我麼?」
「妳若想去犯險,更不能讓妳一個人。」洛青握住了她的手,一雙不捨的眼裡情心切切。「我定護你周全。」
她淡淡一笑,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三哥,我…想做件事。」
洛青望了她一眼,仍是溫柔。「妳說無妨。」
「我…不想讓師兄們懷恨留在北林…。大師兄…從小最是護我,每次我挨打,總有他的份…,」她硬生收斷了的話聲,似有些乾緊。
其實她不開口,他也料得幾分。洛青生硬一笑,自袖中取出一月色小瓷罐,交予了她。「我親自收拾了林地,祭了酒。也留了文恆和妳幾位師兄衣飾與配刀。我想,立衣冠塚這件事,由妳或星浩去,更適合些。」
星寧夕一怔,微微顫著手,接過了瓷瓶。淚水倏然決堤,任憑她狼狽地想拭也拭不盡。
比起那皮面上的笑,他竟寧可她哭,至少他碰得到,聽得到她的真心。
「妳今日一番話,他一定都聽明白了。」他半是猶豫地將她圈入懷裡,柔聲寬慰著。
她再無力計較接受或是拒絕,只沉沉依著他哭了好一陣,直到彷彿再流不出眼淚了,她靜靜抬頭,勉強一笑,道:「三哥,你有酒麼…。」
「酒?」洛青挑眉道:「妳不喝藥,卻要喝酒。」
她拭了拭淚,倔強道:「那迷魂散也不是個什麼東西,我記得你說,想喝酒,你會陪我。」
洛青一身醫魂發作,臉色不禁沉了幾分。「迷魂散不是個東西,碰了酒還是不好。這次當真不行,妳若不喝藥,再點一劑藥香吧。」
她安靜了一陣,頹然靠上床攔,別過了頭道:「三哥先回去吧。我想再歇會兒。」
她那神情,倒是逐客令了。洛青一嘆,只好道:「好。要是累了,明早就別上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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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且遞了一笑,當作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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