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昏昏沈沈,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似乎不再有人侵犯著身子了。倒是隱約有一股毛絨絨的溫熱,輕輕伏在身旁。
這是……?她恍著神,漸漸想起莫洹,她陡然驚醒,發現自己正在一床軟綿綿的被褥上,她想掀被起身,又發現身旁,竟蜷卧著一隻巨大的白狼。
她受到驚嚇,一坐而起,白狼似也受到驚擾,抬起了身子。見著白棠一張驚恐的臉,牠晃晃尾巴,又咧嘴吐了吐舌,擺出一張可愛憨厚的笑臉。
你……很開心。白棠一愣,發現自己,竟能很清晰的感覺到白狼的心意。她下意識的伸手,緩緩撫上牠的頭。「你叫……阿淵。」她試著傾聽白狼傳來的訊息:「青川谷地最帥氣的神獸古狼……?」
白狼阿淵聽了,似乎顯得更高興了,牠撲上她懷裡,開心地嗅了幾嗅。微癢的觸感令白棠禁不住淺淺一笑。那一笑扯了嘴角,讓她有些驚訝。她不知道自己上一次微笑是什麼時候了,笑意竟讓她打心底地感到陌生。望著阿淵清澈如龍眼籽兒的雙眼,她試著讓自己放鬆地淺淺笑道:「你是一隻可親的神獸。」
還同阿淵說著話,不遠處的房內捲廉一掀,走進來的是莫洹。阿淵一見著莫洹,躍下床幾步跑到他身旁,用那巨獸的頭顱,往他腿上蹭了幾蹭。
「尹少……。」白棠立時收了笑意,怯怯呢喃一聲。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一間氣質優雅精巧的房間,微微散發松木香的大床旁束綁著天藍色床簾,床簾上繡著金鳥花草,十分別緻。房內精簡的藺草地板上,擺著栗色木櫃、茶几與矮榻。客房簾外,似乎是通往益元池的小廊道。另一側,則分別接往另一間臥室與書房。莫洹似乎在他寢殿裡,替她安排了一間客房。
「精神好些麼?」莫洹隨手撓了撓阿淵,向白棠淡淡一笑,見她似乎比昨日好得多,便又朝外喚了聲「苹兒。」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VbKY60y7K
一名侍女聞聲,領了兩名小婢,捧了一盤衣飾,迎了上前。她向莫洹一欠身,便接著來到白棠身邊,行了禮,為她打點更衣,又替她以綴滿細小白花的乾燥花藤編起了長髮。
那杏色的衣飾清雅,和谷內華艷的氣質不太相同,她想,約是莫洹特意吩咐。侍女為她掛上一對新的耳勾,上頭淡綠的串珠光澤柔美,但她看著,只覺得心傷。洛青給她的那對耳墜子,早落在莫魁宮裡,想尋也尋不著了。
替她打理完了,苹兒領著她走進寢殿書房,便退了出去。莫洹立在桌前,似正等著她。
整齊優雅的衣裳襯得她仙氣盈盈,氣質出眾。令他不禁目不轉睛地望了一陣。半晌,他自案上取了把扁梳,遞給她道:「妳該會束髮?」說著,已逕自在案邊坐了下來。
白棠望著掌間的扁梳,緩緩走上幾步,終是依言為他梳起了髮。至少,他讓她衣得蔽體,吩咐著這正經差事。
然她指尖觸著一綹綹長髮,她想起洛青,驟然又一陣憂傷。她大跪落地,向莫洹一伏,默然無語。
莫洹見了,臉色無喜亦無怒,淡淡扶起她,接過她手上的梳子,逕自梳整盤起了髮。道:「白棠,等等隨我去前殿見將軍希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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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見這將軍云云,著實讓白棠有點驚慌。所幸莫洹和煦地告訴她,不過坐著,讓希騖見見她。他們有些事要談。
莫洹領白棠進了大殿,希騖正等著,他不喜不怒,一臉沉著嚴肅。白棠恍然想起,他便是在進谷頭一日見到的西營將軍。
莫洹一貫帶著淺笑,揚了幾分聲量道:「還得親自來這趟,不信我要反麼。」說著,他在主榻上坐了下來,又讓白棠靜坐在榻旁。「暗令一傳,你兵即刻出得來,別告訴我桑瑾沒先知會你。」
希騖望著莫洹,又細看了座上的白棠,冷淡之中幾分謹慎。他這兵出於對桑瑾的信任,卻不想莫洹當真劫下莫魁的人,給的兵援,甚且比他以為的還要充足許多。又莫魁近來下令三將,盡將注意力放在南林的月盟兵馬上,只命他暗盯著莫洹,他若一叛,著實殺得莫魁措手不及。
希騖迎視莫洹,十分直當地道:「虹后已接出來,我方兵馬已照你吩咐堵上山巫谷地界。然月盟連桑易進逼青川地界,和我陣營對峙。莫魁三將錯愕,前後失據。你,得有些決斷。」
莫洹聽著,心下量了幾量:「明日我會親自殺下莫魁,你堵上地界,放出消息,我要接下山巫谷,三將自然會降。此外,宣白棠為谷后,令月盟退出青川。」
「此時宣后不利你鞏權。」希騖詫異地皺起了眉,后位歸誰家,多半是與最有利可圖的勢力聯盟,他竟要宣這死囚不如的白棠。「尹伊也還在月盟手上,你真忍心?又是月盟堅持要人,不肯退…。」
希騖善戰不善計,莫洹笑了笑,只道:「宣了后,辰昕只會往北面殺;至於尹伊,自會安全地回谷。」
希騖沉默著,不懂莫洹何以如此派斷。然他領令一揖。此次出兵只為了桑瑾,他本不在意莫洹君權穩不穩的下來。甚至,他暗想著,或許能趁這與桑瑾對頭的勢力還未坐穩前,便先剷除他。
「希騖,你當真明白麼?我忙著打下山巫谷,你可不要敵我不分,放月盟殺進谷來。」莫洹盯著他,淡淡笑道:「否則,令山與湮離的劍,也會分不出莫魁和桑瑾,一併殺得乾淨。」
令山…?希騖面上強打著鎮靜,望向莫洹的銳眼,卻抬得急切。半晌,又顯得冷冽。他那意思,早拿全禁衛兵,桑瑾便難救了。「強留白棠,扣下尹那,是一次招惹月盟與桑氏谷。」
莫氏動盪,月盟,自然偏好桑易掌權。莫洹回望他,一樣顯得冷冽:「只要我身邊不若莫魁有一眾叛將,外敵,不足為懼。」
谷已圍上,自然再沒有退路,桑瑾,他總要想法子救下來。希騖淡淡一揖,轉身退出了大殿。
莫洹一嘆起身,那希騖,終是個叛骨。他轉向白棠道:「隨我去見我母后。花門本經,她曾試著練過,雖然不成,還算有些經驗。」
「你何以,要宣我為后…。」白棠疲憊的心思,無從與他計較得太多,然她練花門本經,本是為了替月盟相毀傾天劍,她替莫洹解了詛咒,本該得以同他相談出谷,他卻不需要,甚至,要宣后敵起月盟。那她,又何須練那本經。
「或許和妳那倉促的拜堂相同。逐權奪利下的親事,都是籌碼。」莫洹笑了笑,卻十分溫柔地望著她。「月盟目的達到了,自會撤兵,撤了兵,也足能退北面之敵。練經,是為了妳自己。」
他想,短時間內,她的傷是好不了了。高位令她自卑,情意令她退卻。對權謀,卻只感到麻木。他只能,先如此靠近她。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dZPsF09nN
縱然岱山與青川,天南地北,他只知道,若那預言是真,她總有一日,要來見他。今日見了人,他更為相信,她是個生來要與他牽絆的人,不論緣深緣淺。
「妳既助我打下一片江山,我不介意,助妳練成本經,拿回妳失去的記憶與武行。」以及,洛青不肯同她明說,防她求死的性命。
莫洹提起洛青與月盟,深深刺痛著白棠。然她不再笑,也不再哭。不過一場交易,恩仇相泯。身子,清白,情意與誓言,對她而言,都成了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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