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很是好奇地偷瞧,十分驚奇地見那槐樹果真化了人身,然那模樣,卻不若那樹身老邁,倒是個青年。看起來,還比莫洹年輕幾分。她想,這槐樹修練成仙,以仙齡來算,大概還很年少。
「行啦,起來。別把我跪老了。」槐樹仙一把拉起莫洹,同他稱兄道弟地搭上了肩,又道:「我瞧著你要驚天動地殺一場,特從南海七葷八素地趕回來。」
他又一把扶起白棠,道:「妳便是仙地來的姑娘了?妳那老家讓靈礦燒得實在悽慘,現下成了仙友案上最熱絡的消息,連南海都津津樂道。」
白棠想他說的該是岱山,這慘事,有何好津津樂道。
阿淵見了槐樹仙,上前去繞著祂轉了又轉,又興高采烈的嚎叫了幾聲,頑皮的咬住槐樹仙衣裳,嚼了又嚼。
「呔!你這貪嘴的座騎。」槐樹仙推開了阿淵的巨大頭顱,隨手幻出了一塊肉乾拋擲與祂。「改吃素果不行?這頭野獸。」槐樹仙不耐煩地拭了拭手,似對肉味感到十分厭膩。
莫洹見他那師父不正不經,拉回了話頭,問起老樹王一事。
槐樹仙只興致盎然地打量白棠,揮了揮手道:「你去,不如揀對了人送去。老樹王賜福山巫谷,見莫魁不上進,深覺自己闖禍,自發沉睡回了仙界不想再搭理青川,然…若是讓這姑娘去就另當別論了,人家可不似你這一身沉沉濁氣,要不是讓我治了幾年,這仙氣有點長進,我瞧著你比起父親也好不到哪兒去…。」
「師父…。」莫洹又是一派無奈的臉:「所以,只消讓白棠去便成了?」
「一定成。」槐樹仙一派肯定的點了點頭「白棠姑娘定能召喚祂,和祂明說了你要鬥莫魁,祂本有些悔不當初,又看在白棠姑娘面上,自肯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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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莫洹撿了些樹枝,生了柴火,便與她歇在槐樹下。槐樹仙高高興興送予了他們不少果子。
白棠望著搖曳的火苗,只蜷抱著膝,默默不語。
莫洹見她發愣,於是揀了顆桃子,拭淨了遞給她。
「吃點東西吧。」他淡淡一笑道:「你可別嫌這處伙食不好。」槐樹仙給的仙果,增益補氣,還挺適合將養她那疲弱的身子。
白棠聞聲一個驚跳,回過神來,見他果子遞在眼前,連忙稱謝接過了。不一會兒,他又給了個李,遞來了水袋。
白棠輕咬著果子,酸甜的汁液不禁令她有些想哭。她許久沒有安穩的吃東西了。眼前發生的一切倏起跌宕,盡都恍惚不實。然她不敢哭,也不敢慶幸,她只想讓自己感到麻木,以免一切又在瞬息中變了模樣。
阿淵似是能感覺她的情緒,挨擠上來,將沈沈蓬毛的頭擱在她腿上。祂威武的時候,眼瞳會瞇成一條發光的細線。萌答答的撒嬌之時,又圓睜得活像個龍眼籽兒。
白棠感覺到祂體貼的心意,嘴角淺淺一笑,眼裡也不自禁泛起了淚光。她強力忍著,不敢在莫洹跟前顯露多餘的情緒。
「這裡…是我發現阿淵的地方。」莫洹淡淡伸手抓了抓阿淵厚實的狼毛。「牠還很小的時候,便只有獨自一人,身上讓獵鷹啄了好幾個傷,躲到了槐樹樹根洞裡。後來,跟了我回殿。長成這般憨犬的模樣。」
白棠見莫洹說著,一眼寵溺,真彷彿她身旁這是一隻小犬。
阿淵嗷嗷兩聲,翻過身來,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毛肚子。
「妳可以……躺我肚子上。」白棠喃喃唸出她感知到的心意。又一驚,連忙擺手道:「怎……怎麼可以。」
「祂很喜歡妳。」莫洹淺淺一笑。
白棠想起先時在蘭臺,她確實能稍聽懂一些犬鳴鳥語,洛青說那是她心細善良。但她如今感覺著阿淵,卻不覺得只是如此。
「岱山……同青川一般,神秘難言。」莫洹拿起平漠刀靜靜打磨。緩緩說道:「這把刀,亦是你岱山擎天門古刀,稱作平漠。據傳,祂來自仙界,莫魁卻不喜歡它。祂剛正含容,一派正氣,莫魁使起來,不太順心。於是,便給了我。」
其實他與莫芙柔幼時,莫魁待他們並不很差。遷來千刃谷後,他和師父學了個法子,讓山巫助他憑藉澆淋繁花谷咒氣相掩仙質,朝外流傳了個繁花谷詛咒云云的風聲,暗地裡,他不斷淬練咒術武行,積累人脈。又那桑瑾暗裡作弄莫魁子嗣,莫魁日漸給了他監控下的實權。
「我手下士兵,不少,都是隱姓埋名的昭家人。」他揮了揮刀,收刀入鞘。又道:「他,終究是嚴威暴戾,身旁兵將,多有不服。讓我收攏了不少。」
白棠聽著,對他實有些好奇,他面上總帶著深不可測的笑,好似無事能令他煩心,就是講起反他父親,也清清淡淡,明明在莫魁眼皮底下搞這名堂,該不是件輕易的事。
她正聽得出神,卻忽然覺得有些倦怠。這兩日,倦意濃厚,她以為,是過度疲累所致,然她方才還有些興致聽莫洹說話,卻忽地沉沉欲睡,這般突然,只先時在蘭臺時有過幾回。
不敵浪一般襲來的沉重倦意,她倏然熟睡,身子一歪,莫洹連忙伸手將她扶過。望著她的睡臉,他隱隱有些憂心,微運起內息,用一脈森森氣勁罩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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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轉著夢境,無盡陣勢,無窮殺伐,她異常地駭怒,如風似火地殺過了木子河,他要再用最短的時間,直直殺下青川。他要救她,不管路途多遠、不管要付出的代價有多大。
那叫夜闌的男人,和他喚作盟主的月盟首領,見他殺過了河,加嚴了攻勢,他們陣勢不凡,他受得傷不輕,有些難以脫身。然他能讀人心思的厲眼掃過,那盟主打定心意想殺了自己,那夜闌卻很是猶豫。尋得了破綻,他揮劍凜凜殺出劍式,狠狠逼退了人。
他還想再殺一陣,卻忽然讓幾綹槐樹根纏纏困住了身子,翻騰的魔氣與無窮兵陣都消淡了,眼前那槐樹仙化成的少年,正帶著淺笑望著她。他緩緩蠕動樹根將她束了緊。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58VcnpRSv
不明所以的白棠恍然掙扎,模模糊糊間,一雙大手,將她攬進了她有些熟悉的懷抱裡,樹根倏然退得淨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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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燼猶溫,天還一片藍紫。白棠悠悠醒了來,恍然撇見面前一雙眼正凝望著自己,她喃喃喚了聲:「阿夆…。」
抱著她的手一僵,緩將她扶了起來。「醒了…?」
聞聲,白棠看清了他,發現自己原來睡在莫洹懷中,連忙往旁退坐。他不知是還沒睡,還是已經清醒,正打量著自己。
莫洹望著她,悉心問道:「可有哪裡不舒服…?」
巖靖峰仍然歛著她善療的內息,然他傷得不輕,勉強用她替了些傷勢。昨晚,莫洹運息,支撐她療了巖靖峰一身傷,好為她換點時間,又他內息在她體內轉了轉,發現她前後受了不少傷損,近來的絕孕散、和久待暗房,叫她鬱鬱寒氣糾纏,身子實不大好。只他今日還要赴山巫谷大戰莫魁,實不能再損氣勁。日後,當得替她理理身子。
聽他一問,白棠輕搖了搖頭,她倒覺得精神好了不少。
「那麼,這忙……,妳肯幫我麼?」莫洹望著她,依然帶著溫柔的淺笑。
「幫忙…?」白棠讓他望得發愣,想了想才想起昨晚昭虹與槐樹仙提及的老樹王。
她實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幫上什麼忙。但…,如若是能幫這莫洹打贏莫魁,她自然是樂意的。
莫洹似能理解她的心意,笑道:「我們得走了,這兩日,妳待在昭氏谷也安全得多。」
莫洹一把抱起了她,卻沒有再擱到阿淵身上,反而逕自抱在懷裡。阿淵嗷嗷了幾聲咬著他下襬抗議。白棠亦顯得有些羞赧,輕輕推抵著他。
莫洹只又笑道:「不能誤了時辰,快走吧,小犬。」
槐樹在旁化了人身,掛著淺笑,目送兩人出林。莫洹冷眼一掃,半點不恭謹地道:「您若不檢點些,當心我把這樹劈了。」
「為師不過想驅個魔氣,倒有你這般不肖的徒兒。」槐樹仙大大浮誇的一嘆,道:「我便不同你計較。」
「多謝您了。」莫洹淡淡應聲,頭也不回地邁開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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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林,天色方亮,遠遠傳來了馬蹄聲。莫洹抬頭一望,揚了個淺淺的笑。
待那馬兒跑近,嘶鳴一聲,女子翻身下馬朝兩人望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睜得老大。
莫洹擱下了白棠,笑道:「回來了?比我想得快一些。」
「哥!你…你。」女子原是莫芙柔,她那大眼瞪得快掉下來,又太過震驚,話也說得零零落落。
「怎麼,有這等意外?」莫洹見她那神情,忍不住瞟了她一眼。
聽莫洹不要不緊,莫芙柔氣急敗壞了起來。「你不來救我也就算了,在這裡搞什麼名堂,你…,你真要…真要和爹打?」
她不懂莫洹何以要冒這大險,好好守著千刃谷,日後,山巫谷自然也是他的。
「我本不是為了山巫谷。」莫洹滿眼含笑,望著白棠,她正認真打量起他停在林外的馬匹,自袖中取了些槐樹仙贈予的仙果餵牠,他那匹黑馬,輕頂弄了她一下,雄糾糾的昂首嘶鳴,逗得她面上又難得淡淡一笑。
莫芙柔瞧他這哥哥,竟看人家姑娘看得目不轉睛,不是為了山巫谷,真是為那白棠了?她自烏爾南林入了青川,見山巫谷滿山圍兵,氣勢嚴然,是莫洹的人馬。雖然她知曉莫洹那詛咒云云是假,卻從未談過要反,就連這希騖和令山,何時成了莫洹的人,她也毫無頭緒。
「我還以為你根本不會著那月盟的美人離間計。」她忍不住又轉向白棠道:「妳總帶著面紗,原來美如天仙,月盟果然不安好心。」
離間計……。白棠靜靜垂下眼,讓馬兒逗笑的臉,漸又沉寂。莫芙柔的話令她恍然領悟了什麼,卻又不敢清楚仔細地思量。
莫芙柔抱怨了兩句,又顯得很是莫可奈何,道:「哥,但我欠了月盟人情,答應救她,你得放她回去。」
「妳又欠了什麼。」她這妹妹便是耿直正義的性子,月盟不好殺,卻也要擺她一道,按理他救下白棠,應付月盟什麼人情,都綽綽有餘。「現在,妳只管幫個忙,領白棠去昭氏谷地。」
他遂將昭虹和槐樹仙的話,向莫芙柔分說了。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01hvHRHum
「昭氏谷地?」莫芙柔皺起眉,半是猶豫地點了點頭。「好是好,但昭氏林地那些小樹精,我實在討厭得很,他們嫌我不會跳舞,怎肯讓我進谷…。」
「不是要妳帶白棠去麼,就是老樹王,見了她一身仙氣,自然肯幫。」
莫洹又朝白棠遞了安撫一笑。「妳這次去,只需要向那些小樹精跳支舞,請他們幫忙,沒什麼難事。」
他這人,做起事來似乎很是穩當,既說了只要跳支舞,該是可信吧。白棠聽著,輕點了頭。
跳舞…,至少這事,她穩穩當當是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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