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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青與秦瀟等人起頭便約定在先,若遇襲失散,各自南下回仰河城。星寧夕這暗道實幫了大忙。然洛青趕了一陣,也有些乏了。他在一處較為寬闊的低漥處讓星寧夕歇下,四處望了望,發現不遠處的岔路送來絲絲涼風。
洛青心下一振,有流動的空氣,或有出口也說不定。他立時上前查看,果然那處雖不是符文指示的道路,但已能通到外邊,他幾步攀上瞧了瞧,那林道他尚且認得,是上岱山的正規山道。出去打探點消息,或者還能得些水糧馬匹。
對了對星子定了方向,他不走大道,沿著茂生高聳的林木前行好避人眼目。
一路上,林景著實引人入勝,枝椏間林鳥小獸多繁,遠遠一道天河支流,幾隻小鹿棲息飲水,晃了晃耳,一見他靠近,便幾個跳躍四散了開來。高一點的山坳處,幾隻白色雪狐探頭探腦,一路往天際延伸的山壁上,點綴著諸多他甚且不認得的花草。
每年,蘭臺西一堂由洛青所領,都會上山赴宴與星天漠聯繫交誼,以示月盟與岱山共好共榮西疆之心,這山路他還算的上熟悉,然岱山山林神秘,卻是少有機會好好親近了。若非他牽掛星寧夕,想盡快回石道,他定然要好好將這處靈禽靈藥都細究一番。
所幸甚快,洛青便確認了驛站的位置,遠遠望去,站內亮著火把,顯然有人。那裝束顯眼,正是不折不扣的坤地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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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盟?月盟又怎麼。」
幾個草莽大漢,扯著嗓子交談,都在傳星寧夕如今,落到了月盟勢力手中。聞言,洛青警戒了幾分。
「擎天門垮臺,等索倫大將軍自東疆進了北道駐軍,就是秦瀟也要忌我等三分。別說岱山,西疆不也由咱們作主嗎?」
洛青悄聲走進了些,抵著窗縫往內望去,只見木屋內,一名看似坤地門支長的頭兒,正與幾名手下圍桌飲酒。
「就是!總算等到這一天了!逮到星寧夕和那崽子星浩,星家可就沒戲唱了!」
「早就沒戲唱了!憑她一個女人,能掌傾天劍?」一名高個子舉起酒壺大口灌酒,說得口沫橫飛,樂不可支。「她生得那張俏麗臉蛋,伺候爺兒們快活還正經!」
「呔,老弟,我勸你,扯上星寧夕的事,除了領命,一字不提,一概不管,最好想都別想。君主可是過眼能讀人心思。」高個子身旁坐著另一老練門人,聽他說得放肆,戒慎恐懼地說道:「你道君主抄了星家,便對她忘情?君主恨的是星家,要的是傾天劍。至於女人,淪落云云是外人在講,要殺要留,終究君主一念之間。指不定,咱們還要喊她一聲夫人。」
眾人一聽,紛紛稱是,便轉了話頭,不敢再議論君主與星寧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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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青聽著,心裡陡然翻騰起怒氣,星寧夕與昔日坤地門主巖靖峰訂過婚約,這事月盟是知曉的,然一向不和睦的天地兩門聯姻,如今看來,也不過奪權的算計罷了,他們竟還能在言語之間,占盡星寧夕便宜。
岱山攸關西疆大局與民生治理,權位遞嬗月盟一向留心。據載,岱山原有兩把來自天界的鎮山寶器:「傾天劍」與「平漠刀」,傾天劍嗜血善鬥,平漠刀剛正含容。兩器分屬天地兩門,相互平衡,維繫岱山太平。然有一年,岱山門內出了亂,門人四散流亡,擎天門丟失了平漠刀。亂鬥之中,擎天門主奪下傾天劍,岱山各門被迫立下咒誓,君主由擎天門血脈相傳。坤地門後人自然不服,欲奪劍回門。加上那劍喜好分明,遇上不願接受的主人,便自封神力,甚至阻撓用劍之人,因此還主宰了岱山君主的選定,岱山門內稱為傾天意志。
就月盟所知,傾天意志,多會承認現任君主血脈之中的一人,卻也承認驍勇好鬥的篡權者,一旦同時出現兩者,傾天意志便會分歧,二人同存,互相牽制了劍氣,成了隱敵。唯分出勝負,傾天意志才會回歸它所選定的劍主。
是以坤地門要奪傾天劍,需得連它承認的君主血脈一併殺了,才能擁實那劍與君主之位。岱山門爭自此屢見不鮮,天地兩門關係嚴峻至今,巖靖峰要奪劍掌權,星寧夕身為星家君主血脈的身分,便是處在刀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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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劍雖抓了緊,洛青一向謹慎節制,這等時候,不橫生枝節為上。他自袖中取出水煙,搭著地門人的酒意,甚快便昏暈了一干人。院裡牽了匹馬,他立時回程。他想,接上星寧夕便趕路回仰河城。此番相敵坤地門之心,更鮮明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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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穴裡的星寧夕昏睡著,飛旋的現實與過往恍恍惚惚,明明滅滅。她彷彿回到從前,正在岱山擎天門林地的巖穴中,與星天漠對武。
手心濕滑,大小劍傷泛疼,她極力持握著手中的傾天劍,唯恐有任何錯處,令星天漠抓著理由。他且說了,小失大過,她有任何不慎,都將回報在遠被流放斷魂島的巖靖峰身上。
她已入關半年,將劍式劍咒琢磨了不少。然傾天劍氣乖張狠戾,她始終難與它交契。使不上出該有的傾天劍之威,令星天漠著實不滿。
「學不會控制妳的心神,如何能使傾天劍。」
星天漠一陣攻勢,挑下星寧夕手中劍器,腳下一拐將她掠倒在地,星寧夕急急回身穩下身子,星天漠長刀一指已抵上她額間。「你有多少傷,他也會有,他若殘了,本尊自會告訴妳。」
「父君…!」不堪承受的星寧夕又懼又怒,她連日練劍,豈能沒有錯失,星天漠卻要將這一切同巖靖峰牽扯。「女兒有錯任何懲處是自有應得,不須和他牽連!」
「你確是自有應得。」星天漠冷望著她道:「你早該以他為你心頭之恨,卻敵我不分,對敵生情。傾天劍要你恨要你狠,如今本尊只有收受你的恨意,成就你的劍法。」
星天漠之言令她深感恐懼,她害怕身上招來的每一道傷口,任何失誤迎來的掌傷,都將轉移到在斷魂島上毫不能抵抗的巖靖峰身上。然星天漠持續不輟將她的恐懼逼迫在邊緣,只為要她生恨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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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確開始學會恨,恨天道無情,恨她父君,恨自己什麼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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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著你的恨!寧夕,任大恨凌頂,控制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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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漠的聲音不斷響在巖室中,似沉沉烙鐵不斷催逼她。她在失控邊緣渾身劇痛,漫天似是絕望與懼恨的尖叫。然而,她生來歛魔,每每與傾天劍糾纏至暴戾的邊緣,神魂間生來的仙質湧動,便會似植披般覆生乾荒的土地。若是仙質震盪得多了,噬血的劍心便會遠離;若是少了,則迫近於走火入魔。她逐漸學會在恨意驅動的狂暴氣道中,以仙質壓制傾天劍,平衡兩股神力,直到能清明穩歛地使出一道道傾天劍式。
她時時望著星天漠與傾天劍,沉沉地恨,一次又一次疲累以極地癱軟在巖室中,閉著眼,任內經緩緩流動,拭淨一身泥濘般濁惡的心神。她知道,父君恨鐵不成鋼,是以無情。
擎天門暗道中,大化中不可言喻的仙質,亦流動在植草與神魂中,如燈般閃閃爍爍,如雨露般,輕輕地附著在遍體鱗傷的神識裡。這種感覺,她有些熟悉。
悠悠晃晃,恍恍惚惚,若這便是死,該有多輕盈。曾經她不能求死,因她還得守著斷魂島上的他。但如今,生還有何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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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青這頭,片刻不敢耽延,取了馬便自驛站趕路回到先時的暗道山石,他將馬栓在一棵構樹上,穿過密麻枝椏,伸手觸摸一處看似十分堅硬的苔石,那是石道出口。他先前出來便仔細留意了,一穿過由幻影佈下的苔石,立時又能回到先時的擎天門石道。
趕緊回到星寧夕歇下的地方,所見景象卻令他吃了一驚。
星寧夕仍然睡著,身上卻散發著一片銀藍色的光澤。仔細一瞧,那是一朵朵有著羽毛頭冠的孢子,如毯子一般披覆在她身上。洛青細細思量,若他所知不錯,那些似帶了一頭鳥羽的孢子,是一種名為水玉褵褶的蕈纇,亦是幾近於神話的仙種,就連他習醫的老醫神師父,都只在南海的茀菉仙島上偶然見過一次。據傳,水玉褵褶乃欲修道成仙的蕈精,有靈心善,喜好醫治山林間的傷重之人,藉此善舉累積福德。
洛青不敢輕擾,腳步放得極輕,然他微一挪步,一朵朵細小如雪點的光暈紛紛上飄了起來,此起彼落消了蹤影。他一驚,連忙上前查看。星寧夕原先蒼白的臉有了些血色,他輕輕攙起她,運起氣來,想替她打點氣脈。
氣息入體,她察覺星寧夕紊亂的內息已順暢不少,但尚有些虛弱,於是他替她暖起讓寒毒噬傷的經絡。
星寧夕若有所覺,輾轉醒了來,見了洛青便連忙要坐起。「堂主…。」
「門主。」洛青見她轉醒,心下一振,撤收了掌,問道:「妳…現下感覺如何?」
「我…有勞堂主…,沒有大礙。」說起來,比方才昏暈前好得多了。「你…實在不必帶上我。」自她上回傷重清醒,洛青一路護著她,她很是感激,然她獨立慣了,如此連累月盟她委實過意不去。
她輕嘆了口氣,又四處望望,似想明白身在何處。「這是驛站出口附近,你走得這般遠了。」她有些驚訝又歉然,這些路程,自是洛青代她走的了。
「幸有門主提點,能盡快離山是再好不過。」
她擔心累著洛青,連忙嘗試要起身,道:「堂主請再等會兒,容我調息片刻,將腳傷療下來,便能行走……。」
「你腳傷不便,我揹你無妨。」洛青說得真切,便要來揹她。
星寧夕見了只愈發紅了頰,連忙扶著石壁撐起身子,亂亂應道:「不…不好再勞煩堂主,我不要緊的。」
見星寧夕有些侷促,洛青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將且攙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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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道不寬,星寧夕淡淡的白棠香飄散在髮際,纖柔的手攀在洛青臂上,叫他有些難以專心。他難以忽視她是個女子,說起來,這般走著比抱上她快步而行還難捱一些。他只能努力收束心神,遏止自己胡思亂想。想轉轉心,他忙將水玉褵褶一事說與星寧夕。
「水玉褵褶…。」星寧夕始終低著頭,似留心著腳步,半晌,又輕輕向洛青解釋起,岱山各門,為了輸運或是調遣武力,設下了諸多暗門。「這些擎天門道,是我接下上門主後,父君為防堵坤地門不服,請戟森門精於工程的工匠,私下打造的。門內不能和睦……終是禍及西疆。」
岱山山脈高聳,終年積雪,森木繁盛。岱山門,則位在氣候和暖些的山腰。擎天門坐落東側高地,坤地門位於西側谷地,兩門北面接壤的則是以絕世八景著稱的岱山天池。天池畔,春日飛花,夏轉蒼林、秋紅冬雪,又有天河高低飛瀑跌宕,直奔西海,四季景緻更迭不輟。然岱山門清遠避世,除了為數不多的筵席與武會,外人幾無甚機會能入山賞景。相傳,岱山與天界相接,仙靈之氣尤甚,岱山門且為兩位墜凡仙人,星魁與地伶之後代。幾十代相傳,門內如今雖為凡人,不時有生來帶仙質的子嗣,岱山遂成了著名仙地。
而岱山四門,擎天、坤地兩門為首以武行著稱,星天漠便屬擎天門,其下十二名弟子各帶武班,收受徒弟,編制武力「天、雷、風、雨」四支,勢力遍及岱山東脈、天河河道起源與接臨中平原的山城,岱山仰河城。坤地門,則自落殿的谷地向岱山西北脈發展勢力,坐擁北山礦脈,因此是岱山各門中最為富裕者。坤地門主座下亦有十四名弟子,分做「地、石、火、金」四支,火力強大,行事作風邪佞,與擎天門不分軒輊,若即若離。
此外,勢力較小的繁花門,以花門內經傳習武道,主修醫傷,同時主理花藥植草、膳食、歌舞與器物藝文,門內攬收女弟子居多。戟森門,則在遠史中自坤地門分出,以森門本經傳武,又揉合花門經蛻變森門醫經,醫傷之道開始優於繁花門,遂主掌起門內醫道。此外,亦下設武支、工支,兵支、星支。星支主司星象、祭祀、預言和耕牧。
岱山門因此四門互相維穩,治理著岱山山系一帶政務。
「坤地門坐大,氣宇偏斜。」她說著,顯得很是喪氣。「水玉褵褶有靈,卻總要世道非常,才得一見。」
「既然發生了,應付便是。月盟定能助你。」 洛青想她遭逢巨變,很是憐惜,總想盡可能寬慰她。
她勉強一笑,默然不語,顯得心事重重。她方才察覺,洛青體內竟有寒毒,她想一併療下,卻是不能,洛青未曾與巖靖峰交過手,那寒冰之毒定是他為救治自己使然。欠給月盟的,只愈發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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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過,巖穴上一朵朵散著藍光的小蕈傘,又一朵朵張了開來,舖滿了巖穴,搖搖擺擺,宛如一道銀藍色的長河一般,流動在巖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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