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誨將目光從議政殿堂四周新懸掛的精美吊燈拉離開後,笑道:「我在看這四周所佈置的琉璃燈,七彩流光,絢麗非凡,還真是極品。」
一旁的五品禮部官員何弼聽到宰相開口了,趕緊趨前說明道,「那可是竺國首區一指的工匠費時精心打造,以做為呈給陛下的貢品呢。陛下收到禮物時也是不停讚嘆,特命人置於此處,說是要讓所有官員都體會到我兄弟之邦的友善之意。」
杜如誨道:「說到兄弟之邦,邀請竺國建築師之事都辦妥了嗎?」
禮部除了要安排國內重要慶典節日大小事宜外,對外同時也是負責聯絡並接待外賓的窗口,所以由禮部大臣施全回道:「是的,雖然邀請的帖子已在一週前發出去了,可是透過總聖殿得到對方回復的抵達時間卻在七月。一來是因為竺國方面還需要再做些行前準備,二來也是因為其西南方紅碏國的內戰可能會影響到海道的安全,特地繞了遠路,預計得在二個半月後竺國的建築師才到達我國的南海灣,到時會由珠州縣的驛站負責接待他們。」
聽到杜相說到邀請竺國工人的事,在場官員雖有些不解,但卻沒有深究,只當是普通有關工部的政事罷了。可知情的右派工部大臣沈越心想:如果能等到五月時走陸路經過祭國,再坐船利用流貫中央大陸的沙夏河,起碼可以省上一個月的路程。可偏偏這事卻是十萬火急,片刻都擔誤不得啊。
左派的工部的臣魯頌則是發出幾聲不滿的冷哼。
杜如誨聽了點點頭道:「各位都知道,『世界會議』從紀元初起,中途歷經大大小小波折不斷,才逐漸發展出每十年舉行一次的模式。明年恰好輪到我國為地主國接應,本來這事也不用太緊張,按照其他國家舉辦會議的慣例,擇選一處合適的位置再徵用當地最高行政官邸,由工部負責整建修葺一翻也就是了;可偏偏這次各國預定出席的人物,可都不比以往啊。」他示意施全向各位大臣說明目前為止收到的出席名單。
施全翻開名冊接著說道:「『世界會議』一般為期一個月,視當次的會議內容而增減長短。會中由各國交涉各項制度、法律等問題並以合議的方式,取得外交共識。一般都是由當國行政最高長官代表國家出席與會。可這一次,祭國方面,代表出席的卻是有『攝政公主』之稱的祭琰夜。」
祭琰夜?那不是目前實際掌握祭國政權的人物嗎?聽到了這個消息時,眾人像是炸開了鍋一樣,不少官員開始私下熱烈討論這位近代祭國最傳奇的人物。說她如何以不受寵的半子身分,一路走到最高的位置;說她如何在十年的時間裡,將東方大陸各小國一一納入祭國的附屬之下。
就連兵部的袁子儀都不禁有些動容。這位公主的輝煌戰績,是她親自率領騎兵團橫掃了整個東方大陸,其中各種奇謀之使用,戰場上指揮若定之氣概、軍輜補給安排之縝密,無不令人佩服。更令人吃驚的是,幾乎各國都有她所建立的情報網絡,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以最小的傷亡,在最短的時間來征服東方諸國。這種資訊收集的工作不是一天二天就能建立起來的,所以他很懷疑,她到底是從多少年前就開始暗中佈局籌畫這一切?真是個可怕的對手!
本來以為這位身兼當權者身分的公主將來訪之事已叫人夠吃驚的,可沒想到,施全竟然還有下文。他深吸一口氣,「另外,總聖殿神官已在兩週前經證實,祭國的最高祭司,渠曇御座,將與公主隨行,一同參加這次會議。」
──御座閣下!?
那位曾在世人面前創造出無數神蹟的神子,那位整個大陸半數以上人民畢生所願就是希望能覲見一面的神子!因為有他的存在,祭國聖心教堂成了繼迦舍神殿後全大陸的信仰中心,每年都有數以百萬計的朝聖者,湧入頂禮膜拜。
這樣的人物、這樣的人物……
「怎麼宗教的權威,也會參與世俗的會議?以我國的神官為例,不是向來都不參與議政的嗎?」王僑雖不信仰神教,但乍聽這個消息,仍是讓他口乾舌燥,好半天才說得出話來,更別說是那些有信仰的人了。
沈越苦笑了一下,說道:「事實上,這次邀請竺國建築師來我國協助的事,還是總聖殿裡樞機神官們提出,要求禮部全力配合的。」
管宗教的神官要邀請外國的建築師?能為什麼事?王僑看了看他支吾其詞的態度,再瞧瞧同為工部大臣的魯頌臉上那明顯不滿的神情,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沈大人,你該不會是要說,那些神官們希望蓋出一座碧麗堂皇的神殿好迎接這位御座閣下造訪吧?」
如果是這樣,他第一個就不同意!開什麼玩笑!那可得花國家多少錢哪!三十年來慘淡經營,好不容易在去年國家的稅收和支出才勉強算上打平了,新年度農部工部那邊所推的建設還等著向他要錢。要他把經費挪給像這種於國計民生無意的事情,沒門兒!
魯頌也說了:「他們要求的豈只是『碧麗堂皇』?一週前聖殿的那些人還把我和沈大人找去,各個神情激動卻又高傲地指著一幅圖上的設計,要我們一五一十按照他們所畫出的樣式來蓋出一座給御座的接待所。可我一看那張圖、那張圖──」
說到這,他再也忍受不了,「刷」的一聲,把那幅畫給攤開。
王僑走了過去,想仔細看看到底是怎樣的要求讓魯頌如此激動與氣惱。其實也不用他細看,當那二尺見方的圖全部展開時,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在畫什麼了。
宛若聖殿牆壁上浮雕的翻版,真真實實地印入眾人眼簾。
好半天,王僑才道:「他們的意思該不會是想再蓋出一個『迦舍神殿』吧?」
「就是!」魯頌氣憤地說道:「那些老頭子們,翻來復去,就是不停地在說,『只有這樣才配得上御座閣下』、『終於要在司國重現千年前的光輝了』,嘴裡還喃喃唸著一些艱澀的祈禱文,根本就無法和他們溝通!我和沈大人還很有誠意地回答說要把圖帶回去和部裡商討,他們竟馬沉下臉,說這種大事交給我們根本就靠不住、完全無法信任我們,隨即就請施大人去邀竺國的工匠了。這把我和沈大人置於何地啊!也不想想,光憑一張平面圖,沒有內部結構分析的資料,我看就算那些竺國的人來了,也無從下手啊!」
王僑有些不耐地打斷他的話,「這些根本不是重點!就算讓他找到人蓋了,問題是錢要從哪裡來?」
梁曄說:「如果按照以往的接待方式倒是最節省的做法,可這麼做,總聖殿那邊第一個就會有意見。」
施全跟著道:「總聖殿的樞機神官們也說了,錢不是問題,他們可以負擔全部的建設費用,但是要求要以最高的禮儀來接待這位神子閣下。」
「聖殿每年都收受各地信徒的捐獻,經年下來早已累積了龐大的財富,可就連當初國家爭戰之時,向他們徵調金錢還得有借有還,現在卻這麼大方,一口氣撒下至少上千萬的銀兩,就為建造一個臨時的接待所?」王僑此刻的表情算得上面目猙獰了。
最後他以一句話做總結,「這種純宗教的狂熱而不考慮經濟效益的行為,永遠是我無法理解的。」
杜如誨等到他們都吵完了,這才說道:「如此我可以當做,現在工部和稅役部對這次邀請竺國建築師協助蓋接待所的事無異議了?」
沈越和梁曄齊聲回答是,而王僑和魯頌則神情凝重地點頭。
「好,那這事就到這結束。另外我們再來討論,會議的地點要選擇在我國何處、以及對周邊的安全及秩序的控管,這點可要請兵部兩大人位幫忙協調了。」
會議這才繼續進行下去。施全低頭一看,發現名單上還有兩個名字沒被讀到。大概是被剛剛祭國公主及御座閣下的事給吸去了所有的關注,竟然沒有人問,姬國和邗國各是誰來參加?
姬國的北院大臣黧青,邗國的聖王,可也都是響叮噹的風雲人物啊……
又是一個微風輕拂的下午,可此刻王子府裡的人卻在做不怎麼柔和的事。
話說邗軍轍本是邗國王子,但因為種種原因,來到了司國。
從小司亞浩與邗軍轍兩人就一起長大、一起學文演武。想當然,兩個同樣爭強好勝、不肯輕易服輸的人,總是會一直比試,希望能分個高低。但對轍來說很不幸的是,他在武技靈力方面,從來沒贏過司亞浩,這使得他非常不甘心,總是越挫越勇,舊傷未癒,便忙著學習新招,然後再去向司亞浩挑戰……
今天,是轍與司亞浩比試的第一千零一場──從七歲起到十歲,兩人幾乎天天打──也是轍在一千連敗後,再次提劍殺向司亞浩雪恥的日子。但隨著打鬥的進行,只見司亞浩越打靈活,速度越來越快,靈力更是不見衰竭,反而更提升。看到這樣的司亞浩,轍只覺得:唉,有人就是天賦異稟,明明自己練習的半死了,卻仍比不過他……
只一閃神,邗軍轍便被司亞浩一腳踢中,飛到池中泡水去了──這是他的第一千零一敗。
司亞浩站在一旁,得意洋洋大笑,「哈哈哈,你又輸了,強者果然是為我存在的名詞啊!」
邗軍轍根本不想理他在那邊發神經,只是看著自己身上濕透的模樣,心想得趕緊換件乾淨的衣服才行。
想著想著,眼前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一隻不屬於那個討厭鬼的手。順著這手看上去,邗軍轍見到了手的主人──
其實,邗軍轍第一次見到單子潮時,感覺是和司亞浩初見他一樣,一個很溫柔的人,尤其是他那一抹微笑,彷彿能直深入人心。
當然,更深一層的認識是在相處過後才有的──這個人、這個人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理解力」?!外表是一極棒,可是腦袋怎麼會有這麼「一鳴驚人」的想法?
只見單子潮拉起邗軍轍,拿出不知從哪變出的毛巾,溫柔地幫他乾身上的水。
到目前為止,邗軍轍對他的感覺仍維持在第一印象,那股直入人心的溫暖,所以邗軍轍只是傻傻地看著他沒有動作。
司亞浩對此景只是撇撇嘴,「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邗軍轍聞言,馬上回他,「你說誰是長不大的小孩?」
看到司亞浩還要回嘴,單子潮馬上站出,試圖當和事佬,「好了,浩兒,你的小女朋友這麼可愛,你怎麼忍心欺負她呢?追女孩子有很多方法啊,不一定用『水攻』吧?就讓為師來教你幾招好了。」
單子潮對司亞浩勸完,又馬上轉頭對邗軍轍說:「這位可愛的小小姐,請你原諒浩兒吧,我想他只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罷了,不是故意要為難你的。」
他這廂說得高興,可兩人聽了他的話卻是分別呈現目瞪口呆的樣子。
司亞浩首先大吼大叫地澄清:「你那一隻眼睛看到我在追求他啊?又是哪個要引起他的注意啊?他會掉下水是因為比試,比、試的關係!你懂不懂啊?」
邗軍轍本來也想跟著大叫,但難得看到司亞浩這個奸詐、表裡不一、人前人後不同調的傢伙如此「生動」的氣憤模樣,不禁幸災樂禍起來。
邗軍轍故意表現出一幅彬彬有禮的樣子,向單子潮說:「先生,您誤會了。首先,我是個男孩子,再來我們是在比武,並不是他在追求我。而且我也看不上這樣的人啊,他是註定要失望的。」後面的話簡直是以「被賴蛤蟆纏上的天鵝」的口吻說出來的,更是讓司亞浩的火氣指數更上一層樓。
潮聽完兩人的澄清之言後,笑著說:「啊!真是太可惜了,原來你不是女孩子啊?可是你長得這麼漂亮,浩兒可是很喜歡你呢,要不然他何要把你打下水呢?他可能是想『泡』你吧?」
司亞浩聽完他的推論後,命令自己,來,深呼吸,一定要忍住……
但,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他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來,「你那是什麼恐怖的邏輯啊!我又不是為了泡他才跟他打的,雖然他下水了,不代表我要泡他!(開始語無倫次起來了)……你、你、你是故意氣我的吧?」
邗軍轍心想,不是漂亮的人就一定是女生,而且照這樣推理起來,先生你才更應該是女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