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WT60-《日有所夢》all日向 - 影山飛雄

　　「日向？喂、日向翔陽！」

　　被那道凶狠又熟悉的聲音叫醒時，睜開眼睛的日向倏地從地板上坐起。

　　時值秋分，宮城縣的空氣轉為變得冰冷，汲汲營營地吸收著甫上初中的少年身上那源源不絕的熱度。日向開始覺得有點冷。

　　他抬起頭，微張著嘴看向來人，用手背擦掉流出來的口水。

　　「影山同學？」

　　黑髮少年聽見自己的名字，拿著排球步步逼近，他的影子籠罩在日向頭上，表情陰沉的嚇人。

　　「那個、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

　　糟了！

　　被嚇到口不擇言的日向猛然住嘴，但已經來不及了。

　　「在練習時間睡著……啊？」

　　如果說剛剛只是平常無意識散發的威壓狀態，現在，那雙紺青色眼中跳動的是真正的怒火。

　　「如果沒有心在排球上，就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聽到這句話，正想道歉的日向猛然從地板上跳起，披在他身上的過大外套掉到地上，被憤怒的雙腳狠狠踩過。

　　「哈？」日向竄到影山面前，不顧兩人的身高差異，用力攫住他胸前的衣服，「我沒有用心？我浪費你時間？」

　　「難道不是嗎？你這個連球都接不好的人有什麼資格偷懶！」

　　聽見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日向的腦中瞬間閃過許多畫面：同年級的兩人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打出了一次連他們的隊長都反應不及的快攻；教練命令兩人搭檔，於是他們一起練習。

　　即使如此，還是初學者的日向，要在短短幾個月內跟上影山的腳步，還是太勉強了。

　　日向深吸一口氣，想起這段期間以來，嘴裡不停嫌棄卻會一起自主練習的影山，開口解釋，「睡著是我不好……昨晚小夏、我妹妹發燒了，所以……」

　　「那又怎麼樣？」被拎著衣領有些不爽的黑髮少年反握住日向的手腕，用力把人甩開。

　　日向好不容易站穩身體，猛然向他瞪去，只見那張端正的長相上一臉冷漠，沒有絲毫波動。

　　「維持最佳狀態，本來就是你的責任。」

　　這是無可反駁的事實。

　　日向當然懂。

　　同時，他也明白了影山這個人完全無法理解別人的困境。

　　見橘髮搭檔沉默，黑髮少年「嘖」了一聲，用長年精心保養的手指將自己衣服上的皺摺拍平，深不見光的眼裡閃過一絲焦躁，「不然的話，你就繼續在夢裡打我的球吧。」

　　「——影山飛雄！你真是一個大混蛋！」

　　情感與理智這一瞬間破裂，日向揮拳砸向影山的下巴，後者因為距離太近閃避不及，「唔！」地發出吃痛聲。

　　也因為距離不夠，日向無法用盡全力，沒有對影山造成太大的傷害。

　　「你這傢伙……！」

　　兩人的互毆令現場陷入混亂，周圍的隊員們發出騷動。

　　「隊長、及川隊長！日向跟影山又再吵……不對！他們這次是真的打起來了！」

　　三年級的及川徹跟岩泉一衝了過來，急忙把兩人分開。

　　「小翔陽，還好嗎？」把日向帶到角落，及川遞給他一瓶牛奶。

　　坐在台階上的日向吶吶地接下，盯著眼前那件藍色的運動服，視線在「北川第一」與「一號」間漂移，最後停在自家隊長的臉上。

　　「我不該動手打人，對不起，隊長。」冷靜下來的日向臉上閃過一絲懊悔，隨即咬緊下唇，「可是，他真的說得太難聽了！」他低下頭，捏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我也有在努力啊。」

　　「沒事啦，反正他也把你揍得很慘。」及川蹲了下來，等著日向慢慢抬頭，視線與他平行，「事情我都聽說啦！從今天起，我來傳球給你吧？」

　　「真的嗎！」明亮的橘色大眼在下一秒轉為黯淡，日向有些猶豫，「可是，教練那邊……」

　　「我會跟他說的，你們都練了快一年了還是沒有起色，這樣下去不行。」及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小翔陽進步得很快了。」他停了一下，發出輕笑，「而且，不是只有飛雄可以舉球給你啊。」

　　「隊、隊長！」

　　日向感動不已，絲毫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靠過來的影山，聽見了兩人全部的對話。

　　從那一天起，日向終於不用戰戰兢兢地注意著影山的臉色，也不會被人隨時「笨蛋、笨蛋」地罵。

　　就讀北川第一的這三年，日向穩紮穩打地磨練自己的技術，他不只運動細胞好，人緣更好，每次都能找到人留下來陪自己練習；而影山則默默站在另一個角落，一個人訓練。

　　有幾次日向想開口跟他說話，影山就走開了。

　　兩人維持著不遠不近的普通隊友關係，直到國中三年級的最後一場比賽，身為替補的他，就這樣站在一旁，看著球場上孤單一人的影山——

　　賽後，三個半大不小的國中生並肩走著，影子被光拉得老長。

　　「我想去讀青葉城西！那裡有及川學長在！」

　　「你考不上吧？日向。」

　　「呃！」

　　另一邊的金田一勇太郎拍了拍日向的背，被吐槽的他含著眼淚，又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還有，我其實之前也有去考白鳥澤，不過……」

　　「噗哧！」

　　「國見英！你再笑我就壓死你——」

　　「哎唷我好怕哦日向你快把我壓扁了——」

　　面向夕陽，國見背著日向，兩人鬧得歡騰，走得搖搖晃晃，看得一旁的金田一好不擔心，「你們小心一點啦！車子、有車子過來了！」

　　在朋友們獨特的打氣下，日向最終還是沒有考上青葉城西，更沒有考上白鳥澤。

　　幾經考慮，他選擇了烏野。

　　那裡不僅有著名的排球教練「烏養」在，同時，也是自己開始打排球的起點。

　　「呼、呼呼！」

　　帶著兒時最深刻美好的回憶，高中開學第一天，日向換上運動服，帶著入社申請單，迫不及待地往目的地前進。

　　啪、啪啪！

　　他聽見拍球的聲音，興奮地揚起嘴角，一腳踏入體育館。

　　然後，一抬頭，對上了那雙無比熟悉的紺青色眼眸。

　　「日向，喂、笨蛋！快起來！」日向的身體被狠狠搖晃的同時，耳邊傳來了咬牙切齒的聲音，「你這傢伙，別想讓我一個人收拾。」

　　「咦……啊？哦……」

　　聽見那人不耐煩的咂嘴聲，日向倏地睜開眼睛，微張著嘴，抬頭看他。

　　「到底醒了沒啊！笨蛋！」

　　「好痛！別踢我啦！影山！」從冰冷的地板上一骨碌地站起，日向反射性地抓住了差點從身上滑落的外套，縮了縮肩膀，想也不想地套了上去。

　　他彎下腰，用過長的袖子拍了拍被對方踢了一下的小腿，假裝抖掉了上面那一片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怎麼突然變冷了！欸？天黑了，已經這麼晚了嗎？」

　　即使已經回到春天，在暖氣的輔助下，室內氣溫依舊不高，運動的時候還好，可一旦停下腳步，冰冷的空氣會像海中的水草般迅速生長且緊緊攫住他們，使得身體無法發揮出最大的能力。

　　「警衛已經來趕人了，三次。」黑髮少年將手中擦好的排球精準地拋回袋子裡，皺起眉頭，「我們得快一點，不然他等下可能會直接斷電。」

　　沒有光就算了，沒有暖氣可不行。日向大驚失色，吐出一口白霧，「你幹嘛不早點叫醒我？」

　　「哼。」影山不再言語，只是專心地低頭清潔。

　　仔細一看，網子跟使用過的排球其實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幾隻拖把靠在牆壁上，在其下方，長長的水痕在體育館的另一端展開，如鏡子般反射出明亮的光。

　　「這不是都快收拾好了嗎！」日向搶過影山手上最後一顆排球，想著好歹也要擦一擦，沒想到那球竟然乾淨得無從下手，只好悻悻然地把球放下，轉身將整個球袋推向儲藏室。

　　影山抱著一捆球網跟了上來，在日向身後搖頭晃腦個不停，讓人看了就煩。

　　日向回頭，一邊接過他手上的物品放在固定的位置上，一邊開口，「我跟你說，影山，我做了一個夢耶。」

　　「蛤？你這個笨蛋！不多練習幾組就算了，竟然還敢作夢！」

　　「哈哈哈！夢裡你也是這樣說的。」

　　反射性的責罵換來的卻是日向的哈哈大笑，影山不懂到底有什麼好笑的，只好面無表情地瞪著對方。

　　日向見狀，笑得更開懷了，「我夢到我們上同一所國中，還一起加入排球隊……可是你的脾氣實在太壞了，我們根本沒辦法配合打出怪人快攻。」他靠了過去，親暱地環住影山的肩膀打趣。

　　「哦。」影山皺起眉頭，側頭看去，恰好看見了日向嘴角邊勾起的弧度。既然會笑，那表示對他來說，這算是一個美夢？

　　胸中莫名滋生出的不悅讓影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連平常與日向拌嘴的力氣也在一瞬間被抽光了，「哦。」他只好再說一次。

　　「你不要生氣，那只是個夢嘛。」發現自己的說法引起誤會，日向連忙解釋，「我只是在想，夢裡的我實在太笨了，明明你是怕我感冒才叫我起來的，我卻以為你是想找我吵架。」他舉起手，五指扣住不停往下滑的寬大衣袖，朝著影山揮了揮，「夢裡我把你的外套丟到地上，還踩了好幾腳。」

　　「你給我馬上脫下來。」

　　「我才不要。」日向朝他扮了個鬼臉，相較於夢中的兩人漸行漸遠，還是一起跟影山升上高二比較好。他如此想著，隨後歪了歪頭，「不過，我還是不懂耶。」

　　「幹嘛？」

　　「你是想讓我多睡一下，才沒叫醒我吧？」

　　不然的話，也不會拖到最後一刻才會把叫人起來。而這麼「溫柔」的影山可不多見，日向那雙橘色的大眼微瞇，臉色滿是狐疑。

　　只聽「趴搭」一聲，他看著影山伸手關掉儲藏室的燈，一時間，只剩下外面體育館的光源照在他前半部份的身體上，另外一半，則隨著長長的影子隱沒在黑暗中。

　　而那塊黑暗，就落在距離日向不到一公尺的位置。

　　「哈！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執行我自己的練習菜單而已！」

　　影山的毫不停頓實在太過可疑，日向在他的聲音裡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心虛。

　　「影山同學？說謊可是不好的唷？」

　　「哼。」原本要踏出去的黑髮少年收回步伐，又轉過身來，他背對著光，高大的身材攫住日向全部的注意力，讓他的視線所及只能是他，「我想你應該很累吧？」

　　「啊？」

　　「充足的休息對身體來說是很重要的。」幸虧室內太過昏暗，影山沒注意到日向張著嘴的愚蠢表情，逕自說下去，「畢竟，昨天我們……在這裡……」他朝著某個角落噘嘴，頭髮下隱約露出的耳垂悄悄地變了顏色，「那個了啊！」

　　「啊！」日向幾乎是同時跟影山一起叫了出來，「你以為……不是，那個，我、我沒有不舒服啦！你只是稍微擠……又沒有真的進去！」

　　兩人漲紅著臉，面面相覷，影山狠狠地瞪他，像是在思考日向說的話。

　　幾秒後，他判斷日向的說法屬實，於是就更不爽了，「那你今天幹嘛這麼累？」

　　日向沒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捏住衣領。他現在穿的是影山的外套，尺寸不合，被這樣一拉緊，反而露出了胸前那一大半透著紅的白皙肌膚。

　　「那個，我不是說……這幾天……都、作夢了嘛！」

　　日向結結巴巴地說著影山聽不懂的話，後者頓了頓，垂下頭，愣愣地盯著那上下撲閃的睫毛，以及在窗外月光的照映下、那頭閃爍著比白天陽光更加耀眼的橘色髮絲。

　　「算了，我們趕快出去吧……欸？」

　　在日向自暴自棄地催人離開時，被他推著倒退走的影山突然停下腳步，將人一把撈進懷中。

　　充斥在鼻尖的氣味模糊了日向的思緒，啊，昨天好像也是這樣？他想。在收拾時不小心互相絆倒，影山壓在上面，伸手護住他的頭，彼此的下身在摩擦間緩緩脹大……

　　「影山？」

　　日向回神，發現雙手被舉了起來，穿過影山腰側，碰到了冰冷的大門把手。

　　「關門。」

　　傳入耳中的低語讓日向瞬間頭皮發麻，似乎有一股電流從他的腳下直接竄上腦門，讓他反射性地執行了影山的指定。

　　「上鎖。」

　　溫熱又柔軟的碰觸分別在太陽穴上、臉頰邊落下，日向隔著另外一具溫熱的軀幹，鎖住儲藏室的門，把自己跟影山關在狹窄又黑暗的密室裡。

　　在日向還沒回神前，放在身後的大掌加重了擁抱他的力道，原本兇惡的嗓音比平時更加低沉了幾分，「你剛剛說的，不是那個『我們不熟』的夢吧？」

　　他突然攔腰將人抱起，在日向的驚呼聲中，急切地往深處走去。

　　「你夢到我？」

　　「呃！」

　　「我在夢裡跟你做了？」

　　「唔！」

　　將人放倒在軟墊上，難得領悟到答案的影山俯在日向身上，得意地咧嘴笑了。

　　「所以你才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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