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 - SH - 《親愛的，我把福爾摩斯變小了！》試閱01

．歸來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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擾人清夢的逼逼聲在耳邊不斷迴響，一隻手從白色薄被中伸出，最後在床頭櫃的正中央抓住了兇手。

「呼啊……」

約翰．華生探出頭來，打著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他是被手機吵醒的，更確切點，是手機上的鬧鈴功能。

撥開垂落在額前的髮絲，他覺得頭痛欲裂，這股疼痛甚至蔓延至全身，骨頭發出嘎吱聲，像是快要散掉了。

明亮但不刺眼的陽光從窗戶緩緩進入，輕拂約翰的臉龐，偶爾還伴隨著幾聲清脆鳥鳴。啊，美好的週末。約翰溢出心滿意足的嘆息。

不用上班的休假日，他通常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原本打算翻身睡個回籠覺，卻又隱隱覺得好像哪兒不太對勁。

「嗯？」

後知後覺的約翰想起來了，昨晚鬧得實在瘋狂，無法撥出絲毫心力關注在區區一個鈴聲上……不、別再想手機了，或許他忘記比那更重要的東西？

他用手撐住床舖，成功地將臉頰與枕頭拆散。

頭頂上是一片暗色系的天花板，同色系的窗簾連結地板，潔淨的書桌靠著窗邊，旁邊則是書櫃，裡面擺著五花八門的書本與資料。

他花了一些功夫才確認了自己的位置。

夏洛克的房間。他想，而我正躺在他的床上。

躺在好友的床舖上可不是什麼尋常的舉動，就連在夏洛克失蹤的那一段日子，約翰頂多進來打掃拖地、翻閱他留下來的筆記，看著字跡緬懷一下，僅此而已。

──那麼，原本插著花的水瓶為什麼會翻倒在地上呢？親愛的。

腦海中的哈德森太太掩著嘴，笑得燦爛。

誰知道呢？或許昨天有一場小型地震？約翰咋著舌，順著她的指尖方向往地毯看去。

──還有散落在地上的凌亂衣物，以及衣架上的那條藍色圍巾與黑色大衣，又是哪裡來的？

約翰揉著太陽穴，他真的太累了，根本沒辦法好好思考。

夏洛克的標準配備早就被麥考夫處理掉了，說是怕睹物思人。

噢，見鬼去吧，那時候約翰白了他一眼，真擔心的話，就不會留自己繼續住在這裡了。

「呃……」

頭好痛，他知道肇因是該死的喝過頭，人在過度興奮下，總會做出一些超乎自己能耐的事。其實，約翰早在八百年前就戒酒了──雖然有段時間曾經沈溺在酒精裡──不過那個跟今天這個都不算。

不只頭而已，約翰覺得全身酸痛，好像被幾百匹馬狠狠踐踏，他試圖找回睡前的記憶：

昨天是標準的倫敦天，多霧，下了點小雨，傍晚出門採購，經過公園時遇見一位賣書的痀僂老人，穿著破舊的衣物，窮困潦倒模樣讓人心生同情。

所以當他一路跟到自己家門前，死纏爛打地希望自己買下書時，其實約翰並不怎麼生氣。

而之後的發展，卻不是一連串的推理能夠解釋了。

賣書小販一進入客廳，突然扯下自己的偽裝，淡綠色的眼珠裡帶著淘氣的笑意，對他輕輕一眨，那樣子約翰再熟悉不過了，但是，這──這不可能啊？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因為夏洛克已經死了！

自詡常識人的約翰當然不會接受「死而復活」這種笑話──就算對象是眼前的怪胎也一樣──那麼，很簡單，正如他所言：「當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因素之後，剩下來的東西，儘管多麼不可能，也必定是真實。」

好吧，好吧，約翰懂了，不管用什麼方法，能夠騙過一個戰地醫生，這絕對比大衛魔術還要酷；而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證明麥考夫肯定也參了一腳，約翰想，之後必須得向他道歉：當初把衣服拿走時，約翰還懷疑過這個弟控是想拿去作法哩！

夏洛克解釋了自己詐死的原因，但約翰不想接受。

被蒙在鼓裡、蓄意隱瞞的感覺很差，何況兩人是什麼交情了？真不夠意思──想到後來，約翰必須承認，這股無處可發的憤怒在看見活蹦亂跳的夏洛克．福爾摩斯之後，什麼氣都消了。

不過，約翰抱怨，總該為每個禮拜都去替他掃墓的人想想吧？就這樣突然竄了出來。約翰感覺到自己的血壓一度飆高，差點暈了過去。

『啊、謝謝……』

他躺在沙發上，接過夏洛克遞過來的水。面對一連串喋喋不休的抱怨與追問，展現出極大的耐性與風度，讓人非常不習慣。

約翰瞇起眼睛，露出狐疑的表情，他有點想問「你是哪位？」啊？夏洛克哪可能這麼體貼，愚人節早就過了。

心中的疑慮在夏洛克找出藏酒的地方時煙消雲散，他將酒箱高高舉起，像個孩子般目中無人地炫耀。

『哦，真的非常簡單，根據你的個性與經濟狀況……』

『夏洛克，拜託閉嘴。』

夏洛克將約翰這段時間的壞習慣一點兒也不差的數落一遍，心滿意足地拿出手機叫外送。

兩人的晚餐在三十分鐘後開始，還附上了根本沒點的紅茶。『糊塗的服務生，失戀了就如此心不在焉。』夏洛克不甚滿意的評論，抿著唇坐在他的老位置上。面前是張被約翰擦得一塵不染、沒有任何實驗儀器、酒精或是危險藥物的餐桌。

『我的朋友去哪了？』夏洛克翻遍家中，最後瞪著塞滿食物的冰箱問道，他必須承認這裡再也放不下任何東西，例如說，一顆骷髏。

一口喝掉半瓶伏特加的約翰咯咯笑著，基於空間規劃與裝飾性能，它被請到約翰的房間裡，就擺在床頭邊──別誤會，一切只是碰巧，他才沒有睹什麼思什麼那種娘娘腔習慣。

約翰替對桌上的那個人酌酒，同時也替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從蘋果酒到麥酒，威士忌到香檳，無所不喝。滿滿的金色泡泡在他的體內膨脹，酒精愉悅了他的意志。

人們喝酒，有時是為了發洩，或是為了哀悼，更有的時候，是為了慶祝！

約翰打定主意要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夏洛克、夏洛克。』

酒過三巡，約翰趴在桌上，叫著他的名字，像在叫自己養的狗（當然，約翰並沒有養狗，他只是假設如果自己有一隻狗，就會用這樣的口氣叫牠）。對方沉默，沒有答理。

『你回來了……這真好。』

約翰紅臉微醺，那雙如翠綠草原般舒爽清亮的眼睛正盯著他瞧。他忍不住伸出手，朝著那人探去，在兩人即將接觸到的前一秒，約翰又停了下來──如果眼前的夏洛克只是自己的幻覺，那該怎麼辦──誠惶誠恐地想著。

『是的，約翰。』察覺到他的想法，夏洛克主動將臉湊近，宛如被吸入他的掌中那般，牢牢緊貼，『我回來了。』

指腹中傳來熟悉的溫度，讓約翰為之一顫，隨後熱淚盈眶。

心中產生出某種衝動，他決定立刻實行。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繞過桌邊，兩手穿過對方的身體，輕輕地抱住他。

『歡迎……歡迎回來，夏洛克。』

不習慣近距離接觸的大偵探雙眼微瞠，手足無措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的手僵在空中，抬頭一看，窗戶玻璃上反射出約翰哭紅的雙眼，讓他下定決心，將手放在他背上。

『……噢。』

夏洛克從喉嚨深處發出意義不明的單音，加深手中的力道。約翰熱烈回應，兩人緊緊相擁，房間裡充斥著急促的呼吸聲與極力壓抑的泣音。

『我回來了。』

這句話裡含著深切的自責與歉意，以及同等份量的欣喜之情。

約翰知道，再也不用多說些什麼了。

他對夏洛克微笑。

眼前是那片沉穩的綠，如廣大草原般遼闊，間中閃爍著點點螢光。他聞到了青草的味道，混著夏洛克愛用的尼古丁貼片。

約翰閉上眼睛，任憑自己徜徉其中。

再次睜眼時，他被宿醉搞得死去活來，那人卻不見蹤影。

「夏洛克，你在嗎？」

他試著大聲叫喚，門外毫無動靜。

大概又去辦案了吧。約翰惋惜地想，如果肯將這份熱誠的十分之一用在家事上就好了。

他撓著頭，準備下床收拾昨晚吃剩喝空的瓶瓶罐罐。

才剛掀開棉被，冷意直撲而來，他打了個哆嗦。

「嗯？」

有種莫名奇妙冷颼颼的感覺。

約翰低頭，發現身上寸絲不掛，而地上的布料眼熟得要命，天！那是他跟夏洛克的衣服！

約翰的腦袋一片空白。

幾分鐘，或者幾世紀，他回過神，差點像個女人一樣尖叫出聲。

「這、怎麼可能！」過大的動作牽引了股間的傷口，痛得他忍不住呻吟，「嗚！」

某種液體正沿著大腿緩緩滴落，白色黏稠中帶著熟悉的腥味……大概吧？約翰因自己的猜測，臉「刷」地變白。

「我竟然、竟然……跟夏洛克……上、上……」

話說得斷斷續續，怎樣也無法將完整的單字拼完。這個字眼實在太過可怕，說出來可是核爆級的，他沒辦法承受。

「哦、我的老天……」

約翰現在不想吶喊，是想尖叫──更想一頭撞死在牆上。

再也沒有什麼比酒後亂性，甚至跟朋友亂到床上去還更讓人絕望了。如果今天有世界末日，約翰抱頭大叫，那麼，拜託就是今天。

「約翰，冷靜一點。」

不急不徐、輕描淡寫的腔調如一道徐徐微風，輕拍他的臉頰。約翰腦中那幾百隻無頭蒼蠅同時停了下來。

如天籟一般、天塌下來都不會害怕──那正是夏洛克的聲音。

約翰往聲音源頭看去，視線打到空蕩蕩的牆壁又反射回來，人呢？明明應該在這裡的。

「首先，把衣服穿上。」

無視自己的不安，這樣再平常不過的命令句約翰早就聽慣了，夏洛克的無禮不算什麼，但是，他現在卻有非常不妙的預感。

他再度低下頭，手邊的棉被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道黑影鑽了出來。

約翰呆愣半晌，差點忘記呼吸。

「冷靜，約翰，我們需要無比的冷靜來面對這個情況。」夏洛克的態度冷酷異常，講話也很中肯，「首先，你需要一個深呼吸。」

約翰照做了，可惜成效不彰。

他瞪著那雙綠色眼眸，不敢置信地張著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頭。

「……夏洛克，真的是你？」

「照你的反應來看，很遺憾，是的。」

「呃、但是……就是那個，現在的你……」

約翰的舌頭跟腦袋一起打結，無法順利地傳達出自己的意思。

他焦躁地抓了抓頭髮，發現這隻手正在顫抖，不、即使這樣也不能退縮──他鼓起勇氣，伸手去摸夏洛克的耳朵跟尾巴，噁，也太毛茸茸了吧？

「你這樣的表情讓我很受傷。」

「你該受傷的才不是這個。」

約翰乾巴巴的回答，比起眼前這樁，什麼好友啊上床的現在一點都不重要，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此時此刻，在夏洛克的房間裡，只有一名人類男性。

那個人現在只想把自己打暈，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有什麼比喝醉後跟自己的好友（同性）上床還要更絕望的事情呢？

若有人這樣問起，這位上過戰場，面對血肉橫飛與兇惡罪犯依然英勇無比、驍勇善戰，對朋友無比忠誠的約翰，可以肯定地頷首回答。

世界上最絕望的事，莫過於一覺起來，發現夏洛克．福爾摩斯光溜溜地躺在自己旁邊──

變成了一隻狗！

還是超可愛的貴賓犬！

＊

約翰替自己泡了杯茶（特濃的，有助清醒），像個遲暮老人般緩緩坐下。

「首先，讓我們來整理一下。」

「我並不需要。」

「但是我很需要，可以嗎？」

面前約翰的抗議，夏洛克毫無異議。

他跳到那張單人沙發椅上，看來如魚得水、怡然自得。

約翰皺了皺眉，一般來說，他並不允許寵物跳到桌子或椅子上……但眼下卻又沒辦法開口糾正，夏洛克其實並不算做錯事。

要說的話，搞不好是我腦袋出問題了。約翰深深嘆氣，將臉埋入掌中。

「你……夏洛克．福爾摩斯，在世人都以為你死掉的三年後，回到了貝克街。」

他小聲地嘀嘀咕咕，速度飛快，也不管對方是否聽得清楚。

說是對話，不如說約翰想要藉此機會好好整理思緒。

「沒錯。」

觀察細微的夏洛克並沒有漏聽，這點證明他的實力一如往昔。

「驚喜的夜晚過後……今天的你帶給我更大的驚嚇──」約翰猛地抬頭，對著他上下打量，無話可說……但他還是得說，「變成了一隻狗？」

「顯而易見。」夏洛克蹲坐在椅墊上，肥肥的短腿在上面踏了踏，調整成最舒服的姿勢，「我甚至都要開始懷疑你是否罹患早衰性失智了？」

約翰捏緊拳頭，克制著不要將心中那串髒話脫口而出，冷靜點，約翰。他對自己說，最難熬的日子都過去了，沒道理現在不行。

他深深吸了三大口氣，最後依然忍不住對夏洛克低吼，「是你接受得太快了！變成一隻狗？你昨天還是個活生生的人類啊！」

被罵的夏洛克撇了撇嘴，一臉不屑的模樣──當然，狗跟人的表情差異甚大，只不過在平常時候，解讀夏洛克的心情與動作，對約翰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顯然，昨天晚上在我身上發生了某種異變。」

「還真是感謝你的解釋。」

這種事不用說也知道！

約翰朝他翻了個白眼，引得夏洛克也跟著嘆氣。

「那還要我怎麼說呢？約翰，你以為我都沒有感覺嗎？」

難得愁眉苦臉的示弱行為讓約翰嚇了一跳，噢，沒錯，仔細一想，這可不是那種大病小痛啊──變成一隻狗耶，夏洛克才應該是最混亂與害怕的那個。約翰的心中充滿悔與深切自責：為了不讓我擔心，他甚至不敢表現出來。

他想為自己的失言道歉，「夏洛克……」一抬頭，就對上那張平靜的面容。

「不用再說了。」

那種將一切掌握手中、瞭然於心，既驕傲又自負的神色，讓約翰有股想哭的衝動。

即使現在坐在位置上的不是「真正」的人類夏洛克，但是，他還是看見了那樣的影像：夏洛克的指尖在椅臂上來回遊走，不時低頭沉思，然後在靈光一閃之際，洋洋自得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夏洛克是真的回來了。

看著他這副準備上台發表演說的模樣，此時此刻，約翰才有了一股踏實的現實感。

我們可以一起作很多事。他想，這三年附近改變很多，新蓋好的公園他還沒去逛過，或許找一天──

「昨天晚上真的非常美好。」

茂盛枝葉與草坪在瞬間粉碎，約翰身體一僵，脫離自己的思緒，緩慢抬頭，「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麼？」他的脖子發出咖咖咖的聲音，那雙棕色偏黑的眼眸泛起霧氣，疑惑自己是否有漏聽。

「看得出來你盡力了。」夏洛克舔了舔自己的鼻頭，一本正經，「以初次表現而言……要怎麼說來著？哦，對了，激情又完美。」

「呃、夏洛克，你到底在說什麼……？」

話題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他由衷地感到遺憾，他可憐的老朋友終於無聊到自行發明外星語了？

約翰不安地搓揉雙手，這動作牽動到臂膀，背部的肌肉與衣服互相摩擦，一陣細小的刺痛感從尾椎開始發酵，很快地放大又更大，蔓延全身，直擊心臟。

「啊！」

約翰頭頂上那盞看不見的燈泡通了電，燈光大作。

夏洛克看著他臉紅，不確定約翰是想先賞自己一拳，還是乾脆直接暈倒。

「閉嘴啦！」

噢，是前者。被吼的夏洛克點點頭，暗咐聲音之所以底氣不足，大概是昨晚叫得太大聲了。

這時約翰用手遮住半邊臉，深深反省：真不該以為這些年夏洛克會有什麼長進，他根本就是個KY*註一，還是變本加厲的那種！

越在意，背上那一道道紅色抓痕越發清晰，約翰幾乎無法把昨夜抱緊自己的那雙手從腦海中趕出去。

「我以為你或許想要談一談。」

「噢，是啊，如果你沒變成一隻狗的話。」

約翰頹然地倒在沙發上，整個人仰臥呈現大字形。若要說其中最幸運的是什麼，大概在於幸好他不是真正住在夏洛克肚裡的那條蟲，不知道夏洛克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黑色的捲毛小狗當然也不會說，他一向是實踐派的擁護者。

夏洛克從椅子上靈巧地落地，穿過茶几，抬起前腿按住他的膝蓋。

「約翰？」

他沒有理會這聲呼喚，反而避開了那雙淡綠色眼眸投射過來的詢問，死死盯著夏洛克的手……或者是腳看。

小小的肉球壓在他的身上，直至今日，約翰終於得以一窺「最強兵器」的真正面目，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觸感，揉和著絕妙彈性與柔軟度，讓人愛不釋手。

「約翰。」

「嗯……？」

對於夏洛克的呼喚，他依舊罔若未聞，隨口應了一句。

水汪汪的大眼、小巧玲瓏的鼻子，以及被黑色捲毛覆蓋的下垂長耳朵與短尾巴，不管怎麼看，夏洛克就像是一隻真正的狗。

這種品種他曾在女友家見過……咦？是第幾任來者？約翰想，算啦，這又不重要，總之他就是隻黑色貴賓犬，毫無疑問。

「約翰，你在想什麼？」

夏洛克奮力跳上了長條沙發上，撐著四隻腳站在約翰旁邊。然後將前腳放在約翰的肚皮上，動作如此小心翼翼，深怕會弄痛他似的。

約翰忍不住笑了，跟昨晚比起來，這點重量根本不算什麼。

夏洛克的鼻子湊了上來，盯著約翰瞧。

「你在想我們的事情？」

「不是。」

約翰清了清喉嚨，扳起臉孔。

「現在並不是談論這件事的時候，夏洛克，我覺得我們應該先解決你的問題。」看見夏洛克擺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他想了想，強調，「這是很嚴重的問題。」

「隨便你。」

夏洛克離開，坐在他的旁邊，姿勢端正。

約翰也跟著起身，兩個人共同面對著那曾經被夏洛克射得千瘡百孔的牆壁。他挺起胸膛，輕拍雙頰，勉勵自己振作。

「我想你可以給我一些解釋……夏洛克，你似乎早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了？」

事發到現在，約翰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絲不安與害怕的情緒，不，就算是夏洛克，這樣的反應也太不尋常了。

「噢。」夏洛克將視線從窗戶移開，左晃右看，寧可研究天花板也不願看約翰的臉，「噢，是啊。」

「……」

約翰沉默，當夏洛克不想跟自己討論案情時，根據經驗法則，大致上分為兩種情況：

一、夏洛克正在思考，不希望別人打擾他。

二、充分地表現出對世人──特別是針對約翰──的鄙視，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懂？

他繼續沉默，思考著該不該自取其辱。

夏洛克故我地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舉起腳搔了搔自己的頭，微吐舌喘氣，動作簡直跟真正的狗一模一樣。約翰在心裡讚嘆，原來變成狗之後，其生物行為也會跟著發生改變嗎？

就在這個時候，夏洛克轉過頭來看他，嘆了口氣。

這表情涵蓋著太多太多的訊息，約翰決定不去解讀，免得自己被氣死。

「發生在一夜之間的變化，時間太短，不是手術改造；也不是基因突變，我很早以前就給自己做過徹底檢查，這幾年也沒有去過高輻射污染的地方。」

所謂的徹底，到底是有多「徹底」啊？約翰吞了口口水，他大概不是很希望知道答案。

「藥物，或是更玄一點的，靈體分離，像是『附身』之類的。」

夏洛克的聲音如此篤定，他非常滿意自己的推論，彷彿這正是毋需懷疑的真理。

「你相信那種非科學的事情嗎？」

約翰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身旁可愛的寵物狗對他挑眉。

「還有什麼比你眼前所見還要更不科學？」

說得也是。約翰只好乖乖閉嘴。

他看著夏洛克起身、轉圈，一下跳到沙發扶手上，然後又跑回來，不停踱步。

「如果是靈體分離，那麼，我原本的身體呢？要搬運成年男人的屍體至少需要一或兩個大男人，如果有闖入的痕跡，我會發現的。」

「呃，你可以不要用『屍體』這個詞嗎……」

他瞥了約翰一眼，無視他的抗議，表示不期望昨天睡死在床上的人能夠提供任何幫助。

害我變成那樣的原因不就是你嗎！約翰在心中大聲反駁，沒敢說出口。清亮透徹的眸子掃了過來，似笑非笑，約翰有種被看穿的狼狽感。

「所以是前者。」夏洛克做出結論，「我知道最近有『誰』在研究這東西，想想看，一隻外表毫無威脅的可愛動物，在你身邊晃來繞去，舔得你滿臉口水，光明正大竊聽情報。」

「……這畫面有點噁心。」

「因為你知道是我。」他慵懶地趴了下來，頭擱在約翰的大腿上，「『變身藥』──我們就姑且這樣稱呼它吧，目前還在實驗階段，急需活體實驗品，當然，人類更佳。」

夏洛克無聊地揮動著尾巴，一下一下打在約翰的手臂上。

「有一個人，有這樣機密的情報，擁有偌大權力的他非常謹慎，不願冒險，在還沒成功前，一切都是未知數……於是找上了秘密返回倫敦、與他關係斐淺的我。」

「也就是說，他常常關注你的動態？」約翰想了想，補充，「……而且是你願意替他保密的對象？」

「不、他關注的是你，約翰，自從我失蹤後，他一直有派人監視你。」夏洛克的表情像是被逼著吞下一百根青椒一樣難看，對著恍然大悟的約翰宣告答案，「麥考夫，毫無疑問。」

約翰忍不住叫了出來。

「夏洛克，他可是你哥哥！」

夏洛克看了他一眼，牽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約翰最討厭他露出這種表情了，在這種時候，就連夏洛克也不把自己當人看，成為一具會解說會思考，還會應付人類的精密機器。

「我們時常發生衝突──還不至於讓他對我下毒手──這是沒有生命威脅的實驗，只是過程比較異常。」

「根本異常過頭了。」約翰用力扯著頭髮，幾乎快被答案給逼瘋，「所以，麥考夫應該有解藥，或是把你變回來的方法？」

「或許他有。而就算無法恢復，對他也沒有損失。」

在約翰不以為然的目光之下，夏洛克笑了。

就如同過去一般，五官挺拔深邃，展現出油然而生的自信，以及與氣質相符的囂張跋扈。

但他臉上落下的那片陰影，卻也顯得那樣悲傷。

約翰是知道的。

即使夏洛克不需要家人或是朋友，即使他在沒有案子與謎團時，生活打理是一團亂、人際關係簡直跟漿糊一樣黏稠，即便如此──

「他可是個會把親弟弟的資料洩漏給莫里亞提的好兄長呢。」

「……好吧。」

約翰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發覺，原來，那就是所謂的寂寞。

他舔了舔嘴，再也無法擠出更多的辯解與反駁。

「好吧。」

對曾經失去夏洛克的約翰而言，這個理由真的非常充分，極具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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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我把福爾摩斯變小了！》試閱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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