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來人往的夜間營運遊樂園之中,我們盯著眼前舔著楓糖味圓形棒棒糖的小鬼頭,她也用死魚般的眼神回望,無論是一身粉紅與暗紅交加的連身裝,還是那直順卻有著幾撮翹髮的髮型,甚至是那令人不悅的高傲態度,怎麼看都只是個小鬼吧?
「小日,你沒找錯人嗎……」我低聲在她耳邊問,不時瞄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差點沒對小日說出『啊!?就是這小鬼?』。
小日晃了晃腦袋的對我唸。「是她沒錯,她身上有人以外的氣息。」
此時離我們三公尺遠的那位小鬼頭,咬碎了她棒棒糖的一角嚼了起來,空出來的左手插著腰,表情相當冷漠,且不斷地用瞪死人的眼光盯著我們,並緩緩道著。「少把我跟低等鬼怪相提並論。」
我不理會她的言語,納悶的望著小日。「既然是妖魔,為何沒有任何想要傷人的舉動?」
「我又不是吃飽太閒。」小鬼頭搶先一步的回答。
乾脆妳回答我好了……我轉過頭看向她,她也再度咬碎了棒棒糖的一角。「想知道什麼就跟我來吧,只有笨蛋才會如此引人注目。」
她慢步踏離遊樂園的街區,嘴上仍咬著棒棒糖,就這樣穿越了路燈旁的小巷,那是一間遊樂園附設的高級廁所旁的小道,是比較不熱鬧的地方,我們也跟緊腳步,雖然深入敵人巢穴並不是好事,但她說的沒錯,在引人注目的地方反而不方便行事。小徑裡全是大石板舖成的步行路面,兩旁是翻修後的乾淨木柵,有著比人高的高度,像秘密通道一般。通過了木柵通道後,裡面是個很大且隱密的圓型空間,由木柵所構成,上方沒有任何遮罩物,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夜空,漂亮的花草沿著木柵邊緣種植,都開滿了鮮花,奇怪的是遊樂園的聲音絲毫沒有傳進來,而這一帶也完全沒有風。
「留意到了吧。」小鬼咬著棒棒糖轉身面向我們,手中的棒棒糖在她一口接一口地咬下之後,僅剩下下半圈,露出了一截棍子。「沒有我,你們是絕對進不來的,在外人眼中入口也僅是一面木柵牆。」
「妳的目的是什麼。」我帶著凝重的語氣對她問話。太大意了,她剛才所說的話意謂著我們進入她所創造的空間裡,這將是非常不利我方的情況。
她拉了這空間裡唯一的一張木椅坐下,用從容的語氣回答。「僅是聊聊天。」
「右方的傢伙,妳是仙人吧,名為瞳日,別名小日,害怕的東西是噁心與可怕的事物,上一次獵捕的敵人,能力為奪去對方的察覺力,如果妳還想知道更多我隨時能告訴妳,如果沒有,我奉勸妳別有殺死我的念頭,這麼做將使你們再也出不去這個空間。」此時她意外性的開口,並說了令人感到驚訝的話,因為她說的所有事情都是事實穩合的。
聞言後小日為之一驚,本來打算起步的右腳頓時收起了動作。
「接下來妳想著,如果殺死我,能力就能讓身旁叫作明修的少年支配,並將空間的出口打開。」小鬼狠瞪了我們,並將手相上一揮動。「很遺憾我不會讓妳這麼做。」
瞬間不知哪來的傢伙從高空躍下,其中一位落到我的左後方往小日後腦一敲,使她失去意識的昏了過去,並抱住她即將倒下的身體。那是一位面色蒼白的長髮女子,面無表情的盯著前方,就像玩偶一樣,身上著了一套燕尾西裝;其餘的三人均是穿著一樣的衣服,表情也同樣一點情感都沒有。
「妳究竟想做什麼!」我緊握雙手,不悅的對她吼道。
「很抱歉傷及你的同伴,不過要是她繼續妄想阻止這段談話,會讓我很苦惱的。」她帶著些微歉意盯著我看,隨即握緊手中的棒棒糖,將它狠狠指向我。「你想知道我的目的,我就告訴你,前提是你得靜心心聽我說完。」
「羅德,椅子。」小鬼唸著,剛說完,一位戴著墨鏡的金髮男子向我遞來了另一張木椅,是一張園藝餐廳會出現的精巧木椅,上頭有著不少漂亮的花紋與立體圖藤,在如此沉重的氣氛之下我也只好乖乖照她的意思去做。
「聽好了,並非你們找到了我,而是我讓你們找到。今天來是為了與你們商量事情的,當然在這之前,我先作個簡短的自我介紹,我叫作翠絲,這是以人類身份為前提的名字,而我的本質是個知道所有答案的……也不能能算妖怪,總之你就暫時當我是妖怪吧!再來是我們找上你們……」小鬼頭霹靂啪啦的唸了一堆。
卻在中途被我給打斷了。「先等等,妳的意思是妳能夠知道所有事情?」
「沒錯。之所以不讓你的同伴殺了我是因為這麼做你就會死。」她不像在開玩笑的說著。
「我會死?」我倒有點納悶,吸收了敵人力量為什麼會死?
「就繼承我力量這件事的本身來說,確實是不足以致命,但接下來將有數種讓你無法存活的因素。其一就是,單憑人類的能力是無法判斷很多事情的,貼切點的說法,就是當你知道了所有事,包括過去、現在、未來等,將使你再也無法分辨出何者為現況或是非現況,到最後你會連自己所在的時空為何都分不清,這點以人類的精神狀況是撐不住的。其二,即使你的精神力意外地強盛,也未必能一時之間接受所有你知道的事實,包含你自己或是心愛的人們的死亡死間與模式,這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造成負擔,對愚蠢且重視情感的人類來說卻是生不如死。其三,假設你真有辦法克服前面兩者好了,過多的資訊也將充滿你的腦中,當人無法離開思考,便無法去知道自己的現實狀況,這可能讓你連飯都忘了吃,直至死亡,沒錯,就是這麼可笑。」小鬼將一切情形娓娓道來,我很意外我聽得懂她所說的一切。
「我明白了,至於妳找我們的原因為何?」說真的我不是很信任妖魔所說的交涉,但我依然正襟危坐且用認真的態度與她對談。
「簡單來說是我困在這裡,困在這座遊樂園裡,但我並不介意這點,只不過我有件事必需要去外面的世界。」她說。
她低頭愣了一會,才又開口。「就是拯救我的父親。」
「父親?」魔族也會有親人嗎……
「嗯。我身為人類時的父親。」在她說出這句話時的口吻,忽然不像是先前那面色如冰的神情,反而帶著些微暖暖的情感,讓我非常意外。
之後她便花了不少時間告知我詳情與接下來我該怎麼做,還有下一位敵人是什麼,也就是我們後來遇上的詭異老頭。
而在我踏離這個空間的前一刻,我忽然回頭問著她。「是什麼原因讓妳困在這個地方?」
小鬼並沒有回應,於是我只好轉過身踏進通往外部空間的入口。
後來她只是輕顫著雙唇道出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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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說了,你會願意救我嗎……」在我踏出那個空間的最後一刻,這段話伴隨著我離開,而我再度回頭看向剛才的地方時,那裡已經是一片不起眼的翻新木柵牆。手中抱著的小日,感覺好輕,與我有些沉重的心情成了強烈的對比。她確實放我們出來,也沒有做任何傷害我們的事,還有她所提及的父親,除了如何拯救他之外,任何詳情她都沒有提到。
「如果我說了,你會願意救我嗎……」在我踏出那個空間的最後一刻,這段話伴隨著我離開,而我再度回頭看向剛才的地方時,那裡已經是一片不起眼的翻新木柵牆。手中抱著的小日,感覺好輕,與我有些沉重的心情成了強烈的對比。她確實放我們出來,也沒有做任何傷害我們的事,還有她所提及的父親,除了如何拯救他之外,任何詳情她都沒有提到。
後來,我只告訴小日我解決了答案妖怪,因為在確實知道該怎麼做以前,我想還是維持現狀比較好。
那時那小鬼是這麼說的。她成為妖怪之前,有位很疼愛她的父親,在母親過世之後獨立撫養著她,但有一天卻患了一場重病,事出突然且沒有任何原因,她認為是妖魔作祟,畢竟她的父親是位禮儀師,也就是替走完生命的最後一刻的人處理後事的職業。然而身為妖怪的她,卻無法幫助自己過去時候的父親,因為她怎麼樣也無法離開這座遊樂園,無形的力量將她束縛在這裡,所以才找上我們這些驅魔師。
但身為驅魔師的我其實很為難,因為妖魔鬼怪總會使盡任何辦法來說服人類,再加以陷害,所以無論那小鬼的情況為何,我都不能夠毅然決然的去相信她。
「明修,你怎麼了明修!」頓時小日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這才回過神來,那天至今已經過了四天。這回我們要追捕的是一隻鯉魚,一隻可以在任何東西上頭游泳的鯉魚,無論是牆壁、地面、或是天花板,只要是牠所接觸到的東西對牠自身而言都將呈現液狀,當然對我們來講依然是牆面或地板。
「你不要緊吧?最近常常都在發呆呢。」小日走向我,擺出一臉擔憂的表情。「你病了?」
之所以看起來一直在發呆,是因為我一直都在思考同一件事。
「不,我不要緊。」我對她比了手勢,也許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深呼吸了一下,決定先對付眼前的敵人。問答妖怪也向我們提及了這傢伙的能力,不過她說自己只可以告訴我這麼多,至於要採取什麼對策就要靠我自己去決定,因為這是我的命運,她無法干涉太多,跟上回對付老頭妖怪的時候一樣。
奇怪的是,她對我說『在這隻以後的敵人,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這點始終讓我不太明白。
「在那邊!」小日喊著,隨即變成狼人般的模樣躍往壁面的高處用爪子一掃,劃在鯉魚身上的爪子卻彷彿液體一樣,柔柔的帶過牠的身體,直至小日的爪子離開牠身上才又變回原貌。那隻鯉魚大概花了三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攻擊,並倉皇地游走,如果沒錯的話牠是個不但反應慢而且還很白痴的妖魔,不過牠的能力卻能在無意識下發動這點倒是挺麻煩的。
落地後,小日變回原貌的用右手握了握左手腕,看著自己左手那還沒還原的利爪,一面唸道一面將手變回原型。「我的攻擊傷不了牠,得想別的辦法。」
很快的我們在前方不遠處再度發現了鯉魚的蹤影,看樣子牠真的很笨,偏偏我現在擁有的能力只有影子的“剝奪察覺力”和老頭的“幻覺”,都是些影響對方視覺的能力,對這傢伙一點用也沒有。說真的我最討厭這種形體不定的敵人,畢竟牠們總能把普通的攻擊無效化。可以採取的因應措施就是讓牠自己解除那個狀態,偏偏那小鬼沒有告訴我們怎麼讓牠這麼做,只能靠我們自己動頭腦了。
「小日,妖魔需要吃東西嗎?」我問。
「不一定,但生物型體的多半需要吃實體的東西或者吸食靈魂等等。」她拍了拍短褲下擺,和我一起注視著敵人,雖然我們完全沒有躲藏,只不過站在離牠離牠四公尺遠的地方,牠卻絲毫沒有發現我們。
也許食物能引牠出來?這是個蠢點子,至少是個對付蠢妖魔剛好的蠢點子。
仔細觀察了周邊。怪不得牠會出現在這裡,牆面上正掛著被海風侵蝕的大招牌,上頭寫著“魚市”,但由於是夜間,所有的攤販都只剩下空無一物的舖子,連結業後用來沖洗鐵製台面的水也早就乾了,看樣子已經打烊許久。
上頭的鐵皮天花板頓時被突然下起的雨打得轟隆作響,新聞報導說今晚會下大雷雨,果真在半夜一點左右的時刻下了起來,也就是現在。
「要去哪裡才找得到鯉魚喜歡吃的食物呢……」我撫著下巴思考,然後轉過頭來望著某人。「小日?」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變成低階妖魔的糧食呢!這是極大的恥辱啊!」見我的反應她趕緊駁道,雙手不停地在那揮舞著。
「不……我只是要問妳哪裡才找得到牠會吃的食物。」我無奈的解釋。因為要是沒猜錯,牠吃東西的時候應該會讓接觸牠身體的東西變成實體而非液體。
小日皺了皺眉,然後緩緩地將頭轉過來看著我。「你不是可以用幻影的能力嗎。」
對喔,我怎麼都沒有想到。
於是我施展了能力,而在對鯉魚妖使用幻覺之後,只見牠飛快的游出陸面下,往空蕩蕩的地方開心地吃了起來,見狀我有點不忍心,因為牠並非害人的妖魔,單純只是一隻肚子餓壞了的生物。隨後小日變出利爪,朝正吃的開心的鯉魚怪劃了下去,被撕碎後的妖魔化作了煙散去,隨後成了氣流灌入我的身體。本來追捕牠的過程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但卻在牠吃東西的瞬間……
「明修……?」解決敵人的小日,一回身就我的模樣嚇了一跳。
牠開心吃東西的瞬間,我不知怎麼了,頓時雙眼止不住不停落下的淚,也許是我知道了下一刻牠將為了這並非真實的一餐而喪命,正因為是驅魔師,所以只能一視同仁,正因為牠是敵人,所以只能將牠宰殺,即使牠只是抱持著天性的純真生命,但對我們而言真的就只是敵人的立場……
這一刻我忽然懷疑起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我究竟是在降魔,還是在不停地宰殺?我不知道,只是我正為了保護更多生命,而去宰殺少數生命,也許某天我會宰殺很多生命,為了去保護更多生命,也許……
「明修!」小日撲上前來抱住了我,將我摟得好緊,讓我靠在她渺小的肩膀,並用溫柔的語氣安撫著我。「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我知道她不曉得我怎麼了,因為我自己也不曉得。在她抱著我的時候,我的雙眼才彷彿由死亡邊緣回復生氣,也離開了思考,恢復成放空狀態。
我輕推開小日,嘴上擠出了短短的一段話。「我沒事了,只是想到了些不好的東西……」
終於明白為何在遊樂園小鬼對我說出那樣的話時,心裡會覺得如此沉重了。
『如果我說了,你會願意救我嗎……』
如果她是敵人的話,我會像過去一樣,毫不猶豫的將她消滅掉嗎,而我是否又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這一切嗎……
我想我自己還太懦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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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想了很多事情,開始對下一步該怎麼走產生了不少迷惘,直覺告訴我也許自己應該再去見一次答案妖怪,所以這回我獨自前來遊樂園,有些事情必需親自解決。我走向原本的那道入口,果然見到的就只是片木牆,我將手輕扶在上頭,試著推動它,但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只是觸及木牆的感覺,不像是曾經有條通往裡頭的空間。
那晚,我想了很多事情,開始對下一步該怎麼走產生了不少迷惘,直覺告訴我也許自己應該再去見一次答案妖怪,所以這回我獨自前來遊樂園,有些事情必需親自解決。我走向原本的那道入口,果然見到的就只是片木牆,我將手輕扶在上頭,試著推動它,但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只是觸及木牆的感覺,不像是曾經有條通往裡頭的空間。
接著我在上頭輕敲了幾下,低聲的開口喊道。「有人在裡面嗎?」
也許這麼做像個瘋子,所以我趁著四下無人時這麼做,且挑了天遊客少的日子前來。也許那傢伙不在?應該不可能,她哪也去不了,應該也不至於需要睡覺。我實在想不到她可以到什麼地方去,便在遊樂園這廣大的範圍裡四處遊走,盼望能遇上那個傢伙,只可惜我足足逛了有一個小時之久,絲毫見不到她的蹤影,只好暫時放棄的離開遊樂園。
隔日我想起小鬼頭那天交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頭寫著她身為人類時的父親住處,而我一直沒有找機會去探望,所以我起了個大早,變成貓的小日都還窩成一團睡著覺的時候,我就出門了。搭了二十九號公車並轉了三號公車後,又步上一大段路且繞過不少街口,才到了一片老舊的住宅區,這一帶離市中心與任何發展中的商業圈都有段距離,算是偏遠地帶,而地址上的位置正立著一棟屋齡看似有五十年以上的破爛公寓,壓根兒不清楚是否還有人住。
公寓的大門呈四十五度角的開著沒有關,我將門輕推開了些,外頭的陽光與裡面的灰暗成了強烈對比,採光情況並不理想,才大白天室內的樓梯間就得開燈。進到裡頭,第一眼見到的是髒兮兮的住戶信箱,除了滿滿的髒污與鐵銹外,大半信箱的置物口還被塞滿了垃圾,盡是些沾滿食物屑的速食店紙袋與飲料杯,或是烏漆抹黑的衛生紙屑。腳邊的地上立了根靠著牆面的鐵鎚與開著的工具箱,但裡面全覆上了一塵黑灰,怎麼看都像無人使用。樓梯扶手比較起來算是略微乾淨,至少上頭的灰塵不像是陳年的,也許半個月前有人清過,但我仍試著不碰它,因為上面還滴了不少看起來有些噁心的黏液,不曉得是什麼東西,但都乾掉了。牆面有著燈罩的樓機照明燈閃個不停,看來老舊的線路讓它接觸不良。
才大白天就這麼暗,不曉得夜晚會是什麼情況?我邊想邊步上階梯,目的地在六樓,得爬上好一段。
不只是這棟公寓看起來人煙稀少,連路上也見不到半個人影,唯一看到的就是位騎著迷你三輪車的孩童,空無一人的老舊住宅區卻有著騎三輪車的小鬼,還蠻適合當恐怖片情結的。我繼續走著,爬上了第四層的樓梯,我好奇的往公寓走道一瞧,有個醉漢正坐臥在牆面,手邊還滑落了一瓶酒,灑得到處都是,真是不好的感覺,我開始有了想早點離開這個地方的念頭,甚至想要現在就離開,我也不清楚原因,但這地方越深入越讓我感到不舒服。我不去理會那人,很快的我爬上了六樓,走向走道看了第一面門的號碼,四十三號,我要找的是四十七號,大概是前面不遠吧,我邊走邊看著每道門的屋號,直到我經過了四十六要來到四十七時……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整面門殘破不堪且釘了許多木板,木板空隙隱約看得見裡面的模樣,除了髒以外還凌亂成一團,這根本不像是有人住,反倒像是事故現場,擅自進去真的沒關係嗎?我想了一會後,便一鼓作氣的踢毀較底部的木板,會被我這麼一踢就壞,意謂著並不是最近才被釘成這個樣子,因為連木頭都蛀掉而變得脆弱了。我彎下身子鑽過弄出來的大洞,也許是灰塵讓裡面的地面變得很滑,才剛踏進去我就差點兒滑倒,我抬頭一看,是寬暢的客廳,所有家具都沒了,只剩破了數個大洞而露出內部構造的雙人沙發立在牆邊,和掛在牆面停擺的小型老爺鐘,那頭的指針不明原因的被拆光了,見到這些後,直覺不停地告訴我是時候離開了,但我卻沒有止住腳步,因為我知道很多事情不弄清楚,就再也沒機會弄清事實了。
我走進浴室,一個讓我作噁的視覺衝擊來到了我面前,那是一具早已化作骸骨的屍體,上頭的腐肉與血水跟浴缸中的水混雜在一塊,應該要引來許多蚊蠅才對,但卻沒有,也許是已經離去了。我摀著口鼻,難怪一進門這裡就有一股莫名的怪味,距離這麼近味道更臭了,但我仍然忍著不舒適的感覺,努力的看仔細那具屍體,我走回邊拿了片剛才踢壞木板,再度來到屍體前,將它置於胸前的手撥開,黑色制服上頭寫了一行字。
“袁祥禮儀師事務所”。
禮儀師,這麼說來這個人是那小鬼的父親嗎?
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修過的門意謂著遭到破壞後有人修理,但也是非常久之前的事,此外無論屍體或這裡的情況都顯示著這間屋子很久沒有人出入,恐怕最壞的情況是……這間公寓,甚至是這個社區,已經有非常久沒有出現過“人”了。我大膽假設,這個住宅區的所有人也許早就死了,因為傳說有種現象是讓空間偏差,裡頭的時間也許靜止,也許持續,就像百慕達三角洲的情況一樣。
「快離開!這裡是不是有氣息的人該來的地方!」忽然間一股聲音嚇了我一跳,傳出聲音的地方居然是那具屍體那蛀到只剩白骨的頭顱,雖然它一點動靜都沒有,但我確定聲音是從它的方向傳來。
「你可以講話嗎?」但是這樣的情況並不讓我覺得可怕,我反而認真的望著那具屍骨,將摀著口鼻的手拿開以示敬意,雖然那味道確實讓人作噁的難受。「請你告訴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有妳的女兒到底出了什麼事?」
空間依然保持著孤寂般的寧靜。
正當要放棄時,那鼓聲音再次出現了。「年輕人,這不是你能干涉的事情。」
愣了愣後,我用態度堅決的神情對它說。「不,這是我的職業。」
「這麼說來你是道士?」它問。
「我不是道士,我是西洋的驅魔師,不過性質上大同小異。」我說。「所以能告訴我這些事嗎。」
「好吧……」經過一番拜託,它總算願意開口告訴我發生什麼事。「這裡現在已經變成死者待的地方,正常人是不會發現這塊隱藏空間的,所以我並不曉得你怎麼找上這個地址,這裡應該從地圖上消失了才對。」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這裡並沒有從地圖上消失啊?」我納悶的問。
「你好像搞錯了,消失的並不是這片住宅區,而是這棟公寓的六樓。從外部看來只是正常空間,但是從你踏進來並走上六樓的瞬間就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之所以沒人發現這件事是因為……事發之後從來沒有人上過這層樓,而這裡也變成另一個空間的入口。」它說。
居然有這種離奇的事。「那麼你們是困在這裡頭?還有這間屋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不能繼續說下去了,請你盡快離開。」好不容易到了最關鍵性的問題,它卻催促著我趕快走,也許是有什麼原因迫使它這麼做。
「最後請您再告訴我一件事,拜託了!」臨走前,我試圖從它口中問出這件事。
「妳的女兒發生了什麼事?」我說。
「這我就不清楚了,很多年前她忽然和家裡失去聯絡,就再也沒出現了。當時她的失蹤或許是件好事,失蹤代表著她遠離了這裡,而我總相信她仍然活在現實世界的某個地方。」白骨一動也不動的發出聲音說著。「年輕人……」
「如果某日你見到了我的女兒……請妳帶給她未來……」語畢,它就再也沒有說任何話了,意思是我得快點離開了。
此刻我才注意到一件不曾注意過的事情,也就是那小鬼與自己講的話根本是自相矛盾了。
『其二,即使你的精神力意外地強盛,也未必能一時之間接受所有你知道的事實,包含你自己或是心愛的人們的死亡死間與模式,這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造成負擔,對愚蠢且重視情感的人類來說卻是生不如死。』
當時她是這麼說的,但是既然對感情沒有任何感覺的話,又為何會在提及自己的父親、與詢問我是否願意救她的時候,語氣變了呢?總覺得那小鬼困在遊樂園的原因一定跟這裡的情況、還有當年她失蹤的原因有所牽連。
我才剛離開浴室要往客廳走去,左腳突然被拉住,害我狠摔上一跤還弄了一身灰塵,臥地的我往腳邊一看,浴室旁本來只留下些微縫隙的門打開了一半,有個穿著睡衣且剩下下半身的腐爛屍體正抓著我的腳,頭髮皆已掉光。雖然這麼做對死者不成敬意,但為了弄開它,我只好用另一支腳使力踢開它,然後起身逃跑。而在起身時我看見我所倒臥的地面,掉了張東西,這個也許對這件事的真相有所幫助,於是我將那張東西收進了我外套內部的隱藏口袋。
鑽出破洞的門,我順勢撿了跟木板。走廊上有兩三具屍體正朝我緩慢走過來,上頭的燈在閃爍,窗外的陽光也變得弱小許多,不會這麼倒楣吧!?要變天了,陰天!這會讓明視度變得很差。我一面躲一面揮動木板推開靠近我的移動屍體,一不小心就打掉了其中一具的手骨,因為它早已腐爛到能自行脫落,話說回來好在小日沒有跟過來,她對恐怖的事物最沒有抵抗力了。
「老天……不要吧!」我往樓梯跑去的時候,下方正有一大堆腐爛的移動屍骨往上方襲來,有的是跛著腳移動、有的是在地板爬行、也有些是正常地行走。讓我受不了的不是因為恐懼所產生的壓力,因為我並不感到可怕,但那難聞的氣味就相當令人感到暈眩。
我用力眨了下眼,身體周圍浮出液狀氣流,再灌回身體裡。
「很抱歉,破壞了你們的安寧。」我邊唸邊解放能力,將所有接觸到自己的屍骨化作液狀一般,從它們的身體穿梭而過,不管它們怎麼攀附,都無法觸及到我,就這一路維持著能力離開。
直至一樓的大門,我見到那裡聚了一大票的屍骨,而我正要穿越時卻發現自己過不去那扇門,這項能力並無法穿過空間,意思是我必需用手去開門,這是一個賭注,因為開門的瞬間得解除掉能力,而我的能力有個特性就是,當我自行解除的話,要得將解放狀態壓回去,換句話說就是無法隨意地解放或收回能力,一但解除就得等到下一次的解放狀態,至少在幾小時之內我無法這麼做。
看準了時機,我解除掉能力往門把一轉,門是轉開了,但它們開始伸出眾多的手要將我拉回去,我差點就被拖回裡頭,但我使盡力量踏穩步伐,雙手拉扯著門框邊緣,想借力把自己送出外頭,不過隨即兩邊又各有三四雙腐敗的手開始扯我的雙手,雖然屍體的力量不大,但數量太多,我就快要撐不住了!
「干涉你們是我的過錯,可是請你們……不要再連累更多人了!」我鬆了手,將雙手掌心摀住自己的嘴,在裡面吐了一大口氣體後,握著拳將手中的陽氣送往周圍的屍體。頓時,它們發出慘烈的尖叫聲,緊抓的手也鬆開了,我便趁勢衝出門外,將門一關。
大大深呼吸了一下,我雙手扶著膝蓋抬頭回望那道公寓的破舊大門。這回確實關上了。
不久,門突然又打開使我嚇了一跳,裡頭走出一位提著菜籃的歐巴桑,燙了頭麻花捲,就著樣略過我身旁,而她關門前我往裡頭一瞧,住戶信箱舊歸舊,卻沒有我進去的時候那麼髒亂,周圍的情況也是,先前老舊的工具箱與鐵鎚更是沒有出現在那,那究竟我是在上了六樓才闖入異空間的?還是打從一開始進公寓就進到另個空間呢?這令我覺得不明白,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被屍體所弄髒的上衣和褲子,一點污痕都不剩。外頭也是豔陽高照,沒有半點烏雲。
我相信這不是幻覺,只是人不清楚的事情還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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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一回到家,小日就因為整天找不到我在鬧彆扭,向前給了我大大的擁抱。「你怎麼突然不見了,我擔心你一整天耶!」
「明修!」一回到家,小日就因為整天找不到我在鬧彆扭,向前給了我大大的擁抱。「你怎麼突然不見了,我擔心你一整天耶!」
「我只是有點事啦。」我苦笑著,今天的遭遇真是糟糕透了。但至少我掌握了部分線索。
「好了好了別撒嬌了。」我輕推開她。
但她卻用雙手架著我的後腦,表情認真的盯著我。「我能夠聞出你身上的氣味不尋常,絕對是發生什麼事了!」
「不要再肆意妄為了好嗎。」小日兩手搭著我的肩膀,露出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嚴肅表情。
聞她所言後,我遲疑了一會沒有說話。
「答應我好嗎,明修!任何事情都讓我們一起分擔,而不是你或者我自己獨自去承擔那些壓力。」她說。「我知道你最近遇上了什麼事情,從我暈倒的那天後就開始怪怪的了,我知道你對我隱瞞了什麼,所以,答應我好嗎?讓我們一起去解決問題。」到結尾,小日強烈的語氣恢復了平常的柔和。
嘆了嘆氣,我回抱著她,靜靜的答了一聲「嗯」。
「我知道了。」並這麼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