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94 岔口
看著瑰麗的基因圖譜,墨世居驚慌地抬起頭問身旁的研究人員:「這是哪來的,多久前的樣本——」
「這是上頭特別交待的超前急件,好像不超過1小時,是不是很奇特,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基因圖譜,不太像是人的基因……」
墨世居趕緊發問:「新型精密儀器已經運來島上了?」
「這是最新型的儀器,剛啟用沒多久,因為上次的事故,才提前拆封使用,就是為了補救落後的進度,可是頭一
回使用在實驗體身上,沒想到取出的樣本,發生這種事情,我們都不曾見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機器哪裡出了問題,或者是操作上出差錯,所以才請教授您來幫忙指點一二,要是連您也認為有問題,那就有可能是操作機器初始化時產生,最怕就是機械上出的問題,那就十分棘手,所以要不要重新再驗一次,我們還在思考摸索當中,沒有十足把握前,不敢冒然行動,主因還是在時間上的問題——太趕了,能不能給我們建議,還是您有其他的想法?」
研究人員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他們把所有指望都託付在墨世居身上,本以為墨世居答允幫忙是一線生機,沒想到新儀器卻在關鍵時刻出岔子,大伙身家性命,都得跟著這部機器一起陪葬在這裡。
「實驗體現在在哪裡,馬上得找出來,也許就能找到問題所在,這麼至關重要的人,一定得好好仔細驗清楚才行,否則會影響到後面實驗的準確性。」墨世居將最關心的重點引出來,等著聽到想要的答案。
其實研究人員也是這樣認為,但誰也不敢輕易提出來做決定,深怕誰說出口來,到時問題解決了沒得到好處,反而要承擔進度延誤的過失,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誰都想要避開躲得遠遠的,誰會把往勞無功的事,往自個兒身上攬。
有現成的德高望重領頭人來做決定,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煩憂,至少對方有能力與上級對抗,可以承擔起一切後果,又不會拿他們來當代罪羔羊,這才是最重要的事,而且是墨世居自個兒說要來幫忙,理所當然得成為研究人員眼裡的擋箭牌。
「儀器已經換上下一批的實驗體做實驗,這個基因圖譜的實驗體,由於是突然新插進來的急件,所以才會事先行處理,由於時間急迫,之後上頭要求把萃取物也一併提取出來,實驗體現在完成後,已經運回恢復室,那新儀器萃取物要銷毁還是保留……」
「取出來當然不能浪費,只要檢驗無誤即可,以免耽誤後面的進度,先將新儀器重置清除之前的錯誤。」墨世居既要把吳痕的資料給清除,又得避免實驗體再次遭罪,這種兩全其美的說法,又顧慮到研究人員時限上的壓力,簡直一箭三鵰皆大歡喜。
聽到指示的研究人員,立即著手展開行動,趕緊將新儀器暫停使用,並將之後實驗體,以舊機器暫時頂替使用。
墨世居終於耐著性子聽完研究人員冗長的解釋,也把事情給交待安排好,這才切入他要的重點問:「恢復室在哪裡——」
此時的墨世居,悔不當初為什麼要把吳痕給單獨留在觀察室,也恨自己興致一來,什麼事都能拋到一旁的習性,這次受罪的豈止是吳痕,連兒子的幸福恐怕也得搭了進去。
墨世居不斷在心裡責怪起自己,還當真把這裡當成之前住的地方,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忘了蔡家父子的存在,還毫無防備把人放著等蔡家的人來收割,剛才那張基因圖譜九成九是吳痕的,蔡家父子是否已經知道吳痕身上的特殊之處,所以才急著把人送來提煉萃取所需。
焦急中的墨世居,滿腦子堆滿「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以他的應變能力,不擅長對付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事先策劃還能縝密周詳有模有樣,好不容易能幫到墨南看顧未來的老婆,這一疏忽兒子會不會落到孤獨終老的結局。
這次是最接近死亡的一刻,滿爺父子是不會讓她如此輕易就掛掉,就像現在蔡麒麟一怒之下,直接就把她推到實驗最前線,當實驗體來折磨她,「人盡其用」不白白浪費,盡其所能壓榨出可用價值,尤其是這個節骨眼,島上可用又適合的女人實在不多。
看來身上的秘密遲早會被挖掘實驗出來,也好,她大概可以一個抵十個,那麼就能減少幾個人去受苦。
身體上的傷痛一直沒停過,時不時地抽痛,實驗體「包裝」得很密實,大概是為了不讓研究員看到真實的面容,避免平日常生活接觸多了,會有移情作用產生,下不了手是合理的假設。
就像一般人,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敢動手殺人一樣,沒有經過訓練,很難跨出那第一步,外科手術也是要經由長期訓練,才能有不怕血、不畏懼下刀的那一瞬間的心理障礙,以達到之後精準動刀技術。
吳痕心想自己大概連抽血都不需要,現成紅通通的血直接外露,只需稍加處理就能使用。
她在半清醒中經歷不算太舒服的過程,也許是因為自身問題,才導致實驗全程都能知覺身旁的一切活動,研究員將吳痕裂開的傷口又縫了回去,這大概是吳痕當實驗體所受到的最大好處。
只可惜縫合的技術,無法跟墨世居相比擬,原本幾近完美無痕的縫合技術,被蔡麒麟那隻鹹豬手給破壞了,要是有可能的話,吳痕倒希望自己能為自己縫合傷口,以此驗證墨世居為她講解肌理結構透徹分析,還手把手當場演練起縫合技巧和訣竅,如果是在半麻醉的狀態中,不知手指是否還能聽大腦指揮靈活運用。
反正都已經糟糕到此種境地,也就無所謂掙扎逃跑之類的想法,不過要逃跑也得有氣力才行,吳痕幾經波折,補充的食物,還來不及轉化足夠的熱量來補充她的體力,雖然吳痕的體質,對麻醉劑比一般人快退去,但此刻體內還有殘存的麻醉藥效未全部消散,身體仍處於軟綿綿虛弱狀況。
隨著床車載運,不費吹灰之力幫吳痕移動,藉此節省體力,算是難得的福利之一,有這玩意兒,可比墨伯伯人工輪椅來得強多了,但卻少了點人氣和溫度。
看來這床車全程自動導航行駛,不錯~高科技智能設備,解決不少人力短缺的問題,這樣的構思管理,也只有蔡家的財力,才能有此大手筆投資設置。
吳痕苦中作樂,進行思想開導,娛樂娛樂安慰自己,沿路觀察行駛方向,因為床車罩著透明外殼,她掀開實驗衣著上眼睛一小角遮蔽物往外偷覷,一路暢行無阻,也不見有任何人影蹤跡,地勢不斷往下行駛。
透明外罩逐漸凝結霧狀水滴,不會是實驗還沒結束,或是壓榨完的實驗體,準備進行丟棄式水葬,這樣也好,反而比較符合吳痕此刻的心意,胡思亂想中的吳痕,想像各種不同的可能性,放心大膽繼續看著床車外的沿途行經景致。
終於床車停頓下來,透明外罩也自動緩緩從頂部分開,往下向左右開啟,吳痕聽到潺潺水流聲音,這是要泡澡了嗎?還是來沖澡順道消毒殺菌,不過有水的地方,總是能讓吳痕安心不少。
吳痕躺好直視上方,看到身處在天然岩洞裡頭,上方四周圍繞著大大小小的窟窿洞穴,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股略帶潮濕的氣流,不斷從窟窿中相互穿梭掠過,像是天然形成窗戶開啟通風一般,而且外頭還有光線照射入洞,由於岩洞裡燈光充足,所以很容易讓人忽略到外面光線的存在。
這裡應該原本就是個天然的洞穴,蔡家依地勢而建的秘密實驗室,而後衍生而出,開闢出另一個使用空間。
床車又開始緩緩移動,筆直往水流聲深處行駛,吳痕沒看到身旁有其他床車的蹤跡,水聲是從岩壁四周夾層奔流而出,匯流而成條水道,床車進入水道後,立即變身為一台小艇。
小艇順著水流飄動,晃晃悠悠之際,吳痕坐直了身子,往小艇側旁掬起一捧水,舌頭略略沾了一下,果然是海水,而且是新鮮流動的海水,艇身下有條軌道,固定住不讓小艇偏離既定的航行路線。
吳痕想知道小艇終點停靠在哪裡,到時再做打算,於是不再去理會小艇航行路線,躺回小艇罩好實驗衣,小瞇一會兒閉目養神,這才恢復當個正常實驗體該有的樣子。
為保持清醒,免得被規律的搖擺給催眠,吳痕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歌來提神,清冷的歌聲在岩洞中盤旋迴盪,竟有種空靈淒涼的意境產生,這也引發出細微的涰泣聲回應,似有若無地夾雜在吳痕的歌聲中。
小艇終於行駛到停靠處,一格一格的小艇依序排列整齊,排在前頭的,應該是比吳痕先行從實驗下來的實驗體,有的已經清醒,但都安安靜靜躺在小艇裡停歇,大概是等待小艇下一步的移動。
從沒有人會在被實驗後還有力氣出聲,甚至還開口哼唱起歌來,吳痕從小艇坐直身子,望著前方七八台小艇,由於她是最後抵達,排列在最後面,她後面還有幾格空位,大概準備給還沒從實驗工作枱下來的實驗體。
四目張望不見有人像她一樣坐起身來,其他的人不是還沒醒,就是蜷縮在小艇窩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寂靜的氛圍,只有潺潺水流聲依舊有節奏地響著。
本想開口問一問身旁的人,卻不知怎地,終究還是選擇相同的沉默,此刻好像說什麼都不太合適,在身心俱疲之下的實驗體,開口說話都是在浪費多餘的力氣,還不如保持體力,來應付之後要面臨的實驗。
吳痕也懶懶地側過身,下意識跨出小艇,「噗嗵」一聲,在體能跟不上反應動作,她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跌落水中。
自詡泳技一流的吳痕,硬生生被水嗆了幾口,沒想到這裡的水,原比想像中還要深,自己竟然也同不識水性的人一般,被水嗆到拼命掙扎的命運,還好水裡的本領還在,及時浮出水面抓住小艇邊緣,才免於難堪地淹死在水中。
難怪小艇裡醒來的人都不敢亂動,乖乖躺在小艇裡,甚至吳痕大動作掉下去,也沒能引起任何人的關注和好奇,可能大部分的人都還沒有恢復元氣,吳痕這樣安慰自己。
因為其他的實驗體,實在沒有餘力去關注身旁一切,導致之後來的人問起吳痕不在小艇的事情,沒有人能回答的出來,主要也在吳痕未曾發出求救的叫喊聲。
吳痕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太好,入水後的她,格外覺得水溫讓她直打哆嗦,原本還想脫掉累贅的實驗衣,現在只能摘除罩在頸部以上的遮蔽物,其餘雖說礙手礙腳,但還在能應付接受的範圍之內,而且脫掉後,她就光溜溜了,這讓吳痕心理上感覺更冷。
吳痕像以往一般向下深潛,卻在越潛越深時,發現此時的她,隨著下沉越深壓力越大時,身體明顯益發虛弱,承受能力大不如從前,這樣下去會變得十分麻煩,必須盡快找到出口,免得被蔡麒麟發現抓了回去,也許還輪不到他們找到她的時候,吳痕自個兒在水裡就一命嗚呼哀哉。
這裡跟她頭一次發現實驗室的地方,不知道相距有多遠,是不是互通著,得趕在身體無法長時間在水裡呼吸前,想辦法解決眼前的難題。
吳痕看到前方岔口分流處的岩石,努力游近後,不假思索把頭奮力往岩石一磕,額前鮮血立即在水中漫延開來,順著水流直往前去,疼痛的觸覺冷不丁地刺激著吳痕,令她在迷迷糊糊之間清醒一些,雙腳機械性反應向上划動,身體隨波逐流漂曳在水中,一路直往上飄浮。
此時的吳痕無法靠游動來收集氧氣,只能浮出水面靠仰漂,讓身體自然漂浮在水面來節省體力,也預防她暈過去時,溺斃沉入水中。
希望胖鯊和豚豚能在附近,之前受槍傷時,不也是在秘密實驗室附近,猶記蔡麒麟是沿著海岸線行走,沿路血腥最好能在波浪沖刷下擴散出去,好讓牠倆能循著血腥味跟上前來,更希望牠倆仍能流連在實驗室附近水域中沒有離開,那吳痕被救的機率就增加許多。
另一邊在小艇停靠處,研究人員帶著墨世居已經前來到恢復室察看,所有小艇都有躺著實驗體,唯獨吳痕的小艇是空無一人。
急得所有人東張西望到處尋找,大聲詢問在場的實驗體,得到的卻是寂靜無聲的反應,只好調閱停靠區的監控,察看實際狀況。
只見吳痕醒來後,朝著四周張望一會兒,就跨出小艇掉了下去,之後好不容易浮了上來,不知是不是麻醉未退,還是實驗後人過於虛弱,隨後整個人再次沉入水裡,就再也沒看到有人浮出水面,該不會是溺斃了。
正準備回頭調派人手來救援,卻見有工作人員帶人走了過來,墨世居一眼就認出帶來的人是吳解,兩人打個照面,就直接走到一旁交頭接耳談論起來。
吳解了解事發大致狀況,馬上詢問起水流盡頭通往何處,研究人員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當初舖陳軌道工程時,只做到眼前所及這一段水道,至於再過去是如何,也來不及找人去探勘,但聽過工程人員提及,應該是可以通往外海。
吳解等不及救援的人到達,不顧旁人的勸阻,脫下鞋襪立即跳入水中去察看,一下水吳解立即被幽沉森冷的海水包圍住,皮膚緊縮寒毛直豎,心中不斷祈禱吳痕能記得利用耳釘,不然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很難承受得了冰冷海水的侵襲。
他順著水流一直往前游去,已經游離小艇停靠處,周身不再有燈光照射,他從身上掏出防水手電筒照向前方,看到不遠處的岩石上,有鼓起的物體趴在上頭,隨著水流不斷沖刷而來回擺動。
吳解馬上加快速度游向前去,是實驗體穿的罩衣頭套,吳痕果然是順著水流而下,方向對了,雖然以她在水裡的能力是沒問題,但怕就怕在吳痕如今的身體狀況。
他看過蔡麒麟對實驗體所做的實驗紀錄,也與墨伯伯交換信息,幾乎圍繞在吳痕身上被實驗後,可能產生的副作用,墨世居暗藏吳痕的基因圖譜,並吩咐研究人員重置新儀器,將吳痕留下的紀錄清除乾淨,而吳解在抵達岩洞前,到實驗室中的工作室,察看過實驗的結果和紀錄,兩人都很有默契掩蓋消除吳痕身上,可能曝露的訊息。
吳解在來之前,已經與蔡麒麟達成協議,以宴會還未舉行的這幾天為限,吳解必須加入實驗室裡的工作團隊,幫忙加速活化細胞萃取液的取得,那他就告訴吳痕的下落,並且保證安全讓她跟吳解離開。
反觀蔡麒麟已經不敢奢望,讓吳解幫忙解決命根子的問題,以蔡麒麟對吳痕所做過的事,他實在沒有把握吳解會不會記仇,在治療當中暗地裡搞鬼下死手。
蔡麒麟惹不起吳解,並不代表他就放棄醫治自己的命根子,吳解這條路行不通,還有他老子在,難不成老子的技術會比兒子差,而且現在的吳清明,早已被他們蔡家拿捏得死死的,有吳清明在,還怕吳解不乖乖聽從他老子的話。
吳解將卡在岩石上的罩衣頭套捲起,包住之前來秘密實驗室路上撿獲的戒指,然後綁在手腕打個結。
他很清楚知道戒指主人是吳痕,因為他能從耳釘微微發熱顫動中,感受到戒指上殘留的血跡與耳釘的互動,將吳痕的兩樣戴過東西結合起來,看能不能接收到更多吳痕的訊息,另一方面也可以把戒指收藏好,以免他在水裡游動時,不小心將戒指滑落遺失,吳解希望他再次與吳痕見面時,能親手為吳痕戴回戒指。
但此處不論空氣和水流都呈現出快速流動的狀態,即使吳痕留下些什麼,也像是在大海撈針一般,很難從中得到有效的感應,吳解抱著不放棄的心態,繼續在附近察看,有沒有任何吳痕留下來的蛛絲馬跡。
眼前岩石的阻隔,迫使水流面臨分岔的情景,而吳解已經聽到後方傳來實驗室救援人手的動靜。
吳解決定做最後一次的搜尋動作,潛入水底仔細看了一輪後,浮出水面後,將身體放鬆漂浮在水中,讓水流的動向,來決定選擇哪個分岔口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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