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遭到重大創傷的事件後,便會出現問題,心裡會生病,行為會異常,或是身體會出現抵抗。
我老婆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因為她完全失去了記憶,除了忘了迪羅的事,連我的事也忘記了,她的記憶停留在還年輕的時候,在認識我之前的時候,就像我跟迪羅從來沒有出現過在她的生命裡,就像是要逃避面對這一切,逃避殘酷的現實,把它當成惡夢,埋藏在記憶深處,不再記起。
她醒來的時候,對一切都很陌生,沒法了解眼前所有事情。為何會在醫院?為何年輕的自己已步入中年?為何自己會戴著婚戒?
當我來探望她的時候,她的表情像是看到陌生人一樣,驚慌的表情,緊張地把被子拉近握緊,問道「你……你……是誰……?」
一瞬間如雷轟頂,這個問題就像對我已殘破不堪的心靈,給予最後一擊,這個問題就像把我心裡僅存的靈魂轟至灰飛煙滅。
「這……不可能……是真的……」
「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老公……你手上的婚戒……跟我手上的……是一對……」我舉起戴著婚戒的手。
她就像不願相信,困惑地來回看看自己手上跟我手上的婚戒。
「我們……有個兒子……叫迪羅……」我緩慢走近。
「迪……羅……」她像是感到頭痛,閉著眼睛,手按著頭部。
「對……他……」
「他……死……了」聽到她說出這句話,我不敢再靠近,我的心臟跟我身體一樣,一瞬間停止了。
「迪……羅……迪……羅……!迪羅!!!!」就像她體內有一隻惡魔取代了她,尖叫,大喊,叫著迪羅的名字,雙手亂甩,連著點滴的針筒脫落,雙手抓著臉部用力向下抓,見紅的痕跡畫在我最愛的女人臉上。
突然,她注意到我,跳下床,雙手握緊我的脖子,一直問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淚水與血液在她的臉上滑下,她美麗的臉頰,如今已有數條紅色的傷痕,曾經溫柔的眼神,此刻像是要把我殺死,曾經世上最美的天使,如今已成厲鬼,咬牙切齒的表情,像是要生吞我一樣。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也好……現在死去……我就能逃避這一切了……抱歉……迪羅……抱歉……老婆……
呼吸不能,我應該要抵抗,我卻放棄掙扎。
就在我將要失去意識,能夠得到解脫的時候,醫生跟護士衝進來,把她壓制,拉扯中,她的手順著我的手滑落,還把我的手錶弄掉,掉在地上,醫生把針筒對著她的手刺進。
很快,她便失去意識,睡著一般,而我咳嗽著,我像是被拯救了,但我知道其實是失去得救的機會,我失去贖罪的機會,死去,才是得救,死亡,才能贖罪。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手錶,這支手錶是迪羅十歲的時候,懇求媽媽買給我的父親節禮物,他卻把母親節跟父親節搞混,在母親節那天送給我,我跟老婆哭笑不得。雖然迪羅意外很懂名牌,但比起金額,我所收到的心意,更讓我感到幸福。那是曾經最幸福的時光,現在錶面的玻璃產生裂痕,正如我現在的家庭一樣,已經,不能再回到過去了。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PFdjsLME2
後來,她再次醒來,跟之前一樣,忘記了迪羅,忘記了我,對一切,對自己的身體,對手上的婚戒感到陌生,但我這次並沒有走進她的眼中,沒有走進她的世界。
我決定離開她,也許,這就是上天給我懲罰,也許,這樣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儘管她會感到陌生,感到不安,她至少不用再經歷讓人崩潰的痛苦。
我離開醫院後,便去找人把我身上的改造物都拿掉,換成最普通的義肢,失去的,不會回去,不管是我曾經的身體、兒子、老婆,通通都不會再回來。
是這個世界的錯嗎?是如今社會的問題嗎?是科技發展太快速的負作用嗎?是我不夠堅定,被侵蝕了心智嗎?還是因為我本身就是這個世界的錯誤?
我決定遠離這一切,遠離我曾經居住的城市,來到這個地下城,行屍走肉,苟且偷生般活下去,死亡是逃避責任,每天的痛苦,才能讓我感到被懲罰,每天看到手上的手錶,便警惕著我所犯下的滔天大罪,我要用餘生的痛苦,警惕下輩子的我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ns216.73.216.15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