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坦白之後，冬臣優人迎來了這輩子最煎熬的時刻。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oTr1wOrv0
父親沉默地聽著他把這份不該存在的愛情交代清楚，反應比預想中的還要冷靜許多。不僅沒有喝斥他的荒唐乖謬，也沒有逼問理由，甚至連絲毫厭惡之情都未曾顯現，只是在談話結束時表示自己需要靜一靜。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M6hWjgj3k
看著父親起身離開客廳，冬臣優人的內心十分自責，卻也無法忽略那股如釋重負的解脫感。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alqHpzDD
那就好似緊縛在脖頸的桎梏裂了一道痕跡，容許他昂首喘息，儘管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感到放鬆。
畢竟父親那異常平靜的態度，恰恰說明了這件事有多麼嚴重。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IbUg2eSjM
至於接下來的結果會是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冬臣優人嘆息著垂下頭，眼角餘光瞥見依然好好擺在桌上的茶杯。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1Q7mgvREV
杯裡的花茶早已涼透，溫和的薰衣草香也變得清冷許多；他不禁想起稍早前父親替自己泡茶的背影，以及那些更加久遠，卻依然清晰烙印在腦海中的美好回憶。
曾經，他們也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他還記得母親與冬臣旭相識時，是冬臣瑛司出生剛滿五個月的夏天。當年正值酷夏，百貨公司的人潮比往常還多，加上正在舉辦限時特賣會，所以吸引了不少帶著孩子的家庭主婦前往。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Fb0WuoWG6
正因如此，商場內附設的育嬰室總是客滿，必須排隊等候。但或許是不好意思加入女性的隊伍，隻身抱著嬰兒的冬臣旭在周圍踟躕不定，就算鼓起勇氣走去排隊，也會把位置讓給看起來更加急迫的人。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72nhnRRZ
冬臣優人當時忙著確認收據上的明細，並未發現異常；等到坐著休息的母親突然站起身，擱了句「媽媽去幫個忙」之後，他才看見父母初次相遇的瞬間。
他還記得母親事後說過，那時的父親就像隻驚慌失措的迷途小狗，在原地打轉又不敢貿然求助，讓人看著於心不忍。
大概是因為處境相似，母親與冬臣旭很快就成為經常聯繫的朋友。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NV74PuPsl
他們經常聚在一起吃飯，陪伴還在牙牙學語的冬臣瑛司，偶爾也會相約出遊，找個好日子踏青野餐。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eO4bU3k7
隨著時間流逝，父母二人逐漸產生情愫；而三年過去，相愛的他們終於決定結婚，讓兩個單親的家庭變成真正的一家人。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LdBcVsdf
在之後的數年，母親的情緒問題不再由他一人承擔，他也能去追求自己的興趣──那段時間，冬臣旭無疑是個稱職又可靠的父親，穩穩地支撐起所有人的生活。
這樣的幸福，一直持續到母親選擇結束生命的那天。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LpDBwiFLn
那是個晴朗無雲的早晨，可對他們來說，卻是漆黑將至的瞬間。
至今，冬臣優人仍不明白母親心中的想法。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lKGnucuU
但是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就知道那溫柔婉約的笑容下其實一點都不快樂；彷彿有著什麼無法傾訴的秘密，悄無聲息地吞噬掉她的靈魂。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4J9Qrkfyh
她的離世帶給了他們難以抹滅的傷痛，也因為看見了父親與弟弟悲傷啜泣的模樣，讓他更加堅定想要守護家人的念頭。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zDQy0Amj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堅持了十幾年的心，竟會在冬臣瑛司義無反顧地來到面前之後，拚了命地想掙脫束縛──
「⋯⋯唉。」
被失控延伸的思緒佔據大腦，他開始替父親感到不值。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4xTjQ2cYc
不僅被深愛的妻子拋下，繼子還荒唐地愛上了親生兒子，甚至在毫無預警的情況當面坦白⋯⋯到底會有誰能夠接受這麼荒唐的命運？思及此，冬臣優人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又是一聲滿是自責的嘆息。
等待的時光格外煎熬，他獨坐原地，讓悲傷的結局在腦中反覆上演。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fQVxe2CYL
唯有放任這份焦灼繼續折磨自己，他才能尋得一絲冷靜。
慢慢的，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當窗外的天色逐漸染了層溫和淡淺的橙色，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僵坐在沙發上三個小時。
「⋯⋯？」等等，三個小時？這麼久了？
慢半拍的擔憂油然而生，下一秒，冬臣優人猛地站起身，生怕父親會因此想不開；不料在他踉蹌邁步的同時，冬臣旭恰好推開客廳的門，父子倆就這麼大眼瞪小眼，陷入尷尬的沉默。
「你⋯⋯怎麼了？」片刻後，還是冬臣旭率先開口：「走得這麼急，是要去廁所嗎？」
沒想到會被父親看見自己差點跌倒的模樣，冬臣優人咳了兩聲，難掩慌張地重新站好身體，搖搖頭。
「沒有，沒事。只是想說已經三個小時了，有點擔心⋯⋯」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jUEwFgv16
「擔心？啊，擔心爸爸嗎？」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BIkDhJMX
「⋯⋯」冬臣優人沒有應聲，只是抿抿唇，有些無措地垂下眸。
瞧見大兒子一反常態的坐立難安，冬臣旭笑著嘆息。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k9giwWJbQ
他走到冬臣優人的面前站好，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力道不大，速度略緩，看起來是想傳遞安撫；可惜後者緊張到身體僵硬，沒能判斷出蘊藏在行為裡的情感。
「優人。」冬臣旭語重心長：「你知道雅子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9im4vrRje
「⋯⋯媽的願望？」聞言，冬臣優人抬眸一頓：「我不知道。」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RRwbsa7F
「她說──」
冬臣旭收回手，直視著冬臣優人的雙眼。他能發現兒子的頭髮有些凌亂，整個人似乎很緊繃，這讓他的目光添了幾分無奈，但語氣依舊和平時相同，溫和又平穩。
「她知道你總是把別人放在第一位，從小到大都在照顧她的情緒，成為她的支柱，為了她放棄很多事情。」冬臣旭停頓片刻：「所以她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你可以找到真正想珍惜的東西，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順著父親的話，冬臣優人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遺書。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SNd4LnkS
母親從未親口對他說過這些話，可在那封承載著期許的遺書裡，確實留給他一個滿含歉意的謎題。
「將來，優人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人呢？」
──而這個問題，他還沒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cjOQJZnT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攥緊自己的手；但是下一刻，卻又無力地鬆開指尖，垂下肩膀。冬臣旭看著兒子沉默不語，並未催促，他只是好好地深吸了口氣，再次開口。
「優人，抱歉，爸爸冷靜的思考過，還是沒辦法認同你們的關係。」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beOeScyE
「爸⋯⋯你不需要道歉，錯的是我──」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cNlCM2ob
「聽我說完。」冬臣旭抬手打岔，他繼續說：「我不認同，但也不會阻止你們。你們都已經成年了，任何選擇都要自己承擔後果。」
話說到此，冬臣旭莞爾一笑。
「爸爸⋯⋯是沒辦法陪你們走到最後的。我只希望下半段的人生，你們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選擇就好。」
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瞬間，強烈的酸澀感湧向鼻腔，冬臣優人必須用力咬緊牙關，才能夠忍住哭泣的衝動。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Af7ahMsM
但即便忍住了淚水，也沒辦法阻擋激動的情緒闖破防備。他無意識地皺緊眉頭、用力抿唇，連讓呼吸都帶著明顯的顫抖；彷彿只差那麼一點，他引以為傲的冷靜沉著就會被徹底瓦解。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TOTkmMtl
而冬臣旭看著大兒子如此動搖的模樣，舒展的眉宇間添了些欣慰，抬手輕拍對方的臂膀。
「你一直是個成熟的孩子，從小到大都沒讓我們擔心過。雅子總是很自責，沒辦法讓你像個孩子無憂無慮。」他語氣惆悵，張手抱住了眼前的大兒子：「⋯⋯所以爸爸知道，能夠讓你努力說出來的事，一定是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沒有嫌棄，沒有否定，甚至沒有生氣──冬臣旭理性的接納與安慰最終還是粉碎了冬臣優人的理智，他緊閉著雙眼咬牙低下頭，仍是止不住溢出的淚水順著睫毛滴落。
「⋯⋯對不起⋯⋯爸，對不起⋯⋯」
他沒有哭出聲音，只是啞著嗓道出此刻唯一能說的話。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8qetBcKy
自己究竟有什麼資格擁有這麼好的父親？盤踞在心頭的負罪感近乎淹沒了他的思緒，可對方的擁抱就如同一道曙光，在劃破黑暗的同時也帶來無與倫比的溫暖。
冬臣優人實在無法形容這種感覺。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TYmXYy4Ks
心痛得不可思議，像是快窒息，卻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由衷的喜悅。
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大兒子罕見地激動落淚，冬臣旭沒有開口拆穿，反倒笑著拍拍對方的背脊，試著用輕鬆的語氣緩和氣氛。
「哎，道歉什麼呢，傻孩子。反正瑛司那孩子老是纏著你，人也毛毛躁躁的，有你在身邊照顧，我也比較安心。」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8PY0Ua8L
「⋯⋯」聞言，冬臣優人緊皺著眉，嘴角扯開的弧度有些勉強：「我可能還會害你沒有孫子可以抱⋯⋯」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UI64XW7G
「沒有孫子，但是我有兒子啊，抱兒子就好。」冬臣旭嘆息道：「所以別說什麼『害』，這件事情沒有誰害誰，知道嗎？」
父親的話語句句都說到冬臣優人的心坎裡，溫柔地撫平了內心最深沉的恐懼；那些曾經害怕說出口的秘密，也終於不再是寫有罪名的標籤。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MWbbcM6w
待他的情緒較為平靜，父子倆重新回到沙發處坐好，推心置腹地談論關於今後的事，認真的約法三章。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LeJp5JxbF
當然，大部分的內容都是關於冬臣瑛司的。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07vyJNFqR
冬臣旭雖然表明了不支持也不干涉，但這不代表孩子的課業可以就此放飛──換句話說，他對兄弟二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公私分明，特別是有了哥哥忘了爸的冬臣瑛司倘若因此荒廢學業，那這件事就另當別論。
「我知道，我不會讓瑛偷懶的。」
所幸冬臣優人在這方面向來說到做到，在得到他的承諾以後，冬臣旭也稍微放下心來，不再嘮叨。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FP6mfVDz
認真的話題結束，後續的內容多半是父親對孩子的關心，兩人相處的模式並未因今日的坦白而改變；隨著時間流逝，冬臣優人高懸的心逐漸安穩降落，那杯靜置許久的薰衣草花茶也總算被他喝進了肚子裡。
直到天際即將染上一片溫暖的紅，他才與父親道別，準備離開。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vCgcTJvt
出門前，冬臣旭喊住了剛穿好鞋的他，並在視線交會時露出溫柔的笑容，一如既往。
「優人。」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1sJ14RWBi
「嗯？」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HTKkvMpQ
「二十年前的夏天，是雅子主動來向我搭話，改變了我的人生。」冬臣旭的目光柔和，語氣平靜：「二十年後的現在，我很高興是你主動來告訴我這些事情，讓我有機會改變你的未來。」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Jq7ghrEmY
「⋯⋯」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kkeKQGUE
「不管未來想做什麼，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兒子。」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gMsYCw5uv
「⋯⋯」沉默良久，冬臣優人釋懷地微笑著：「嗯，我知道。」
兩人又互相叮囑了幾句注意身體健康，一場關於人生的嚴肅談話便順利落幕。冬臣優人步伐沉穩地離去，臉上的表情恢復往常的溫文儒雅；但在坐進自己的車內後，他還是忍不住拿掉眼鏡，用雙掌揉揉臉頰。
接著──「啪！」的一聲用力拍響自己的臉。
熱辣的痛楚鮮明浮現，麻癢的感覺從掌心和雙頰蔓延。他半垂的視線並未聚焦，只是任由眼前陷入一片模糊；而嗡嗡作響的大腦正在努力說服自己這不算完美，卻足以稱之為快樂結局的現實──都是真的。
他把一切都說出口了，而開明的父親接納了他。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PHI92OEb
那些曾經遙不可及的結局，竟已不再是無法觸及的夢。
「⋯⋯我永遠都是爸的兒子⋯⋯」冬臣優人沉默半响，茫然地在腦海裡反覆琢磨這幾個字。
等到目光隨綿長的呼吸逐漸清明，強烈的真實感才赫然湧向大腦。渙散的理智迅速回籠，他洩出最後一口沉重的吐息，在重新打起精神後坐挺了腰，發動引擎。
「⋯⋯好，回家吧。」
那些被自己搞砸的事情，他還得好好想想該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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