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辭端著剛煎好的湯藥正要往阿影房間走,就聽見裡頭傳來不明顯的談話聲:「看起來傷口好很多了,近來感覺如何?頭痛還有復發嗎?心絞痛呢?此次的藥是否有異狀?」是莫言深的聲音。
另一道聲音響起:「…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接著又低沉了幾分:「好幾天沒見著你,向你師哥問了幾句,他只要我好好待著,別過問太多。」
莫言深聽了,只笑著回答:「沒事,我師哥近日都有將你的情況告知我,我也稍微調整了方子,你身上的餘毒雖未徹底清除,但我已盡量將毒性削弱,相信不久後,你就能痊癒了!」
莫言深說完話之後,阿影並沒有馬上接話,停頓了片刻後,才聽到一道不確定的聲音說著:「…雖然,我不該這麼想,但是,我總覺著你師哥並不想要你治好我…」
「怎麼可能?」莫言深立刻反駁道:「我師哥才不是這樣的人,你少胡說!」
「或許,是因為我的身份?」阿影的聲音又減弱了幾分:「雖然我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卻還是能感受到他於我的防備,我也知曉,此乃人之常情,毋怪於他。」
莫言深聽見阿影的話,不由地沉默了會兒,卻還是替師哥辯駁了幾句:「師哥他…他才不會這麼想,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儘管莫言辭言明要莫言深少接觸阿影,但是醉心於治療的莫言深,卻也慢慢與阿影愈走愈近,站在門廊的莫言辭將話聽了大半,直到莫言深出了房門,他才將藥端進屋裡:「今日的藥在此。」把手中的湯碗放在桌上後,他看著阿影說道:「如若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定不輕饒你!」
離開前,他又轉頭對著阿影提醒了兩句:「離他遠一點,別動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莫言辭抬腳就想要去找莫言深,突然遲疑了一下,要說什麼,解釋自己並沒有防備他,還是不想要治好他?以私心而論,確實沒錯,但是他從未在照顧阿影的日常或是每日的湯藥裡,因此有任何懈怠或是耍陰私手段,只願他以後能感念阿深治好他的恩情,別為他們惹來麻煩就行。
如今看來,他都還沒有動作,倒是引得某人已經忍不住開始試探了…
看見莫言深坐在窗邊發呆,連莫言辭走近了都沒發覺,於是莫言辭用彎曲的食指敲了一下還在神遊之人的額頭,這才讓莫言深回了神,驚呼一聲後,便立刻誇張地揉著額頭頻頻叫痛:「嗚,師哥,你怎麼又搞偷襲了,痛死我啦!」
莫言辭在窗旁另一個位子坐下:「怎在此處發呆,想什麼呢?」
莫言深看著師哥,一臉糾結著,彷彿要說出口的話有多麼地大逆不道,非常難以啟齒,看得莫言辭都替他一塊糾結了:「行了,想說什麼,就直說吧,你我二人有何話不能說的?」
「師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救阿影?」莫言深有些忐忑地看著莫言辭問道,言語中帶著些小心翼翼的口吻:「如果,他真的很危險,我…那我們不救他了。」
莫言辭看著眼前眉頭緊鎖的阿深,只顧自說了起來:「還記得以前,在島上的後山,那隻誤入陷阱的狐狸嗎?雖然牠總是偷吃你養的雞,還搗亂你的藥田,最後你仍然決定救牠了不是?」
莫言深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是啊,那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我把牠治好了,牠轉頭就不見蹤影,哼,臨逃跑前還咬了我一口呢!」
莫言辭輕笑一聲:「那一口可大著呢,養了個把月才好,還花了師父不少心血為你調製袪痕膏,才讓你的手回復如初。」接著換上有些嚴肅的口氣繼續說道:「我不阻止你救人,但望你能護住自己。阿影的身分可疑,故不願你與他過於親近。」
莫言深似是了然地點點頭:「我懂了,師哥只是想提醒我,總是該對旁人留著幾分戒心才是。不過,我看阿影不似壞人,他身受重傷半死不活地被我們撿回來,還中了毒失憶,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也難怪他會認為我們對他有敵意,我相信他本性並不壞的。」
見莫言深還是向著阿影說話,莫言辭感到幾分不耐:「言盡於此,你細細思量,總之,師哥永遠不會害你,但是旁人則未可知!」
雖然師哥的心情不大好,倒是阿深因為解開了心結,又是眉開眼笑的樣子,這讓莫言辭有些無奈又有些力不從心之感,罷了,總歸阿深沒事就好!
很快地,阿影的外傷好了七八分,身上的毒雖未完全清除,也較之前減了一、二分,暫時沒有性命危險,而莫言深也在邊改方子邊靜養的日子裡恢復得差不多,莫言辭兩邊照顧倒也不顯狼狽,只是看似平靜的生活,暗藏著不平靜的凶浪,即將翻覆表面維持的平靜。
「今天真幸運,沒想到還能找到炙寒花,多虧你跌的那一跤,要不然就錯過了!」莫言深人未見聲先到,銀鈴般的笑聲響徹整間屋子,另一道較為低沉的嗓音回應著:「是啊,你就光顧著那朵花,忘了我還倒在土堆上呢!」邊是抱怨,亦帶著些委屈的口吻:「竟然還讓我別壓到花,跌得遠一些,你真狠心,都沒想著拉我一把!」
莫言深聽見阿影的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啦,當時事況緊急嘛,再說,炙寒花可是解毒重要的草藥之一呢!」又做了個鬼臉:「說到底,好處不都是你的!」
「你們去哪了?」清冷的問話打斷了輕快的氣氛,莫言辭微怒地看向提著竹簍回來的兩人,莫言深看見師哥後,帶著笑意開心地答道:「師哥,你看今天的天氣可好了,我估計前些日子備的那些草藥也快用光,就往山腳那方向走走,看能否再多摘些回來。」說著又往簍子裡掏了掏:「師哥,想不到吧,都已經入冬了,竟然還能遇見炙寒花,幸虧我手腳快,要不然就被阿影給坐壞了……」阿深拿出了一朵僅有半個手掌大小的紅白漸層重瓣花,顏色宛如由底端竄出的火苗被一層白雪覆蓋而逐漸勢微的火焰,獻寶似地放到師哥面前:「你看,這花成熟的時間剛剛好,藥性最佳,真讓我撿了大便宜啦!」
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莫言深,再看見一旁的阿影看著莫言深嘴角微揚,他的內心逐漸焦躁不安,只能強壓下怒火,故作平穩地對阿深說:「嗯,忙完,就先歇著。」
莫言深再度提起竹簍:「師哥,我先將這些草藥處理好再休息,否則壞了就可惜咯!」說著便揹起簍子往後院去,這時阿影也跟在後頭:「阿深,我來幫你,留我這麼一個人手閒置著,豈不浪費…」
「行吧,就讓你來當我的小跟班,先說好,若是幫倒忙,我罵人可是不留情的喔!」莫言深嘻嘻哈哈地與阿影打鬧著,徒留莫言辭一人看著兩人的背影離去,雖未言語,臉上的冷靜彷彿將要被心中的驚詫粉碎:「剛剛…他是叫…阿深嗎?」
等到莫言深忙完回到房間裡,就看到師哥坐在桌前端著茶水,似乎正在沉思著,便先出聲擾了寧靜:「師哥,你這是在等我嗎?」隨即伸了個懶腰繼續說:「真是累死我了,幸好有阿影幫忙,要不這會兒還沒法休息呢!」
莫言辭放下了茶水:「阿深,你與他的關係…何時變得如此好?」他盯著莫言深的雙眼:「你忘了師哥說過的話嗎?」
莫言深坐在師哥面前,倒了杯茶水,直接一飲而盡:「也沒有,不過是今早出門前剛好遇到他,他說整日在屋子裡悶得慌,想著要幫忙些活兒,於是就陪著我去採草藥了。」說著,臉上帶著些笑意:「師哥,其實阿影人還不錯,一路上可幫了不少忙呢!別瞧他長相兇巴巴的,說話可有趣啦……」
眼看莫言深還想繼續說下去,莫言辭先出聲打斷了:「阿深,你涉世未深,很容易被表象所迷惑,他是怎樣的人,豈是你能看清的?」
莫言深有些不服地回道:「師哥,別小瞧我!阿影他真沒什麼壞心眼,如今也只跟我倆熟悉,你就給他個機會,他力氣大、武功也好,交這麼個朋友也不虧啊!」然後又壓低了聲音:「我偷偷探聽過了,他確實還沒恢復記憶,趁這段時間與他成為朋友,未來若真有仇家上門,也能盼他顧念點情分,別牽連我們啊!」
莫言辭皺著眉:「他武功不弱,身分不明,更何況他的人品習性,我們皆一無所知,你如此貿然地與他為友,焉知他不是另一隻狐狸?」他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等毒解了,就讓他離開。」
莫言深一臉不認同:「那怎麼行?我…我只是想,在江湖闖蕩,多個朋友總是多份助力。師哥,只要他沒說要走,我們就別趕他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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