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十一章　設下的陷阱

　　蘿蔓微微側眸，凝視著他沉靜的側顏。

　　李秘書閉上眼，長睫投下淡淡的陰影，眉宇間褪去了殺伐的冷冽，只餘一片平靜無波。

　　他靠在椅背上，氣息悠長，彷彿沉入一場無聲的夢境。

　　如此安然。

　　蘿蔓的唇角緩緩上揚，目光柔和，卻潛伏著深不可測的幽光。

　　殺戮之美，在於等待最恰如其分的瞬間降臨。

　　她緩緩俯身靠近，動作輕盈從容，無聲無息。

　　這麼近的距離，她能聞見李秘書身上極淡的氣息，微涼、純淨，無一絲雜味，與幽夢閣沾滿血腥的陰冷氣息截然不同。

　　她的唇輕輕掠過他的額角，似吻非吻，溫柔得像是一場幻覺。

　　卻在那一瞬間，殺機驟起，無聲綻放。

　　銀白色的死亡，已藏於她纖細的指尖。

　　髮夾內藏的毒針，在唇瓣掠過他的肌膚時，無聲地滑落，落入她掌心。

　　蘿蔓目光輕柔，宛若情人的凝視，手指卻無聲地抬起，準確無誤地朝著李秘書的頸側刺去。

　　她的手，被握住了。

　　那是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輕巧卻帶著無法抗衡的力度，硬生生地阻住那道致命一刺。

　　蘿蔓瞳孔收縮，甚至沒能看清他是何時出手的。

　　這時，一股冷意覆上她的唇。

　　李秘書的手掌，無聲地摀住了她的嘴。

　　她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所有氣息皆被封在掌心之內。

　　呼吸間，能清晰感覺到掌心的溫度，不燙，甚至帶著幾分冰冷。

　　她的心跳，在那一刻劇烈震動，然而身體卻動彈不得。

　　座椅微微震動，列車仍舊平穩前行，然而蘿蔓的世界卻在瞬間顛倒。

　　彷彿一縷疾風驟然襲來，她的身體被猛然推拉，原本游刃有餘的掌控權，在一瞬間無聲翻轉。

　　柔軟的椅背迎上她的脊骨，李秘書翻掌之間，已將她壓制於座位之內。

　　動作乾淨俐落，毫無遲疑，優雅而果斷，如同精心編織的雙人舞。

　　此刻若有旁人目睹，或許會以為這只是情人間的一場曖昧互動，而非獵殺與反制的對決。

　　她的指尖微微顫動，然而那雙覆在她手腕上的手卻冷靜而克制，彷彿早已洞悉她的所有意圖。

　　蘿蔓想掙扎，卻發現手腕被牢牢扣住，甚至連手指都難以動彈。

　　主導權，已然易手。

　　她手中握著的那根毒針，不知何時，已經抵在了她自己的頸側。

　　「……！」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腦中一片空白。

　　這不可能。

　　她的動作已然無聲無息，李秘書應當完全沉入調息，毫無防範才對。

　　這時他卻連眼都未曾抬起，便將一切殺機瓦解於指掌之間。

　　他，從來未曾放鬆過戒備。

　　「蘿蔓。」

　　李秘書終於開口，聲音依舊輕淡，不帶任何情緒起伏。

　　「妳是目前為止，做得最好的一個。」

　　蘿蔓脊背浮上一層冷意。

　　那股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這便是「牡丹」。

　　她終於明白，李秘書的沉眠，只不過是讓她誤以為他無防備，讓她自己墜入最致命的錯覺。

　　她主動踏入了他的圈套，並親手將自己鎖在裡面。

　　蘿蔓的指尖微顫，卻沒有說話。

　　李秘書湊近了些，在她耳邊輕聲低語：

　　「晚安。」

　　下一刻，毒針微微刺破肌膚。

　　一絲微痛，從脖頸處傳來。

　　她，輸了。

　　善射者死於矢，善戰者死於兵，善泳者溺於水。

　　當獵人成為獵物，墜於親手設下的陷阱之中。

　　她向來擅長愛情陷阱，如同母蜘蛛與母螳螂，因愛而殺。

　　而如今，她倒在自己的獵網裡，無聲地走向終局。

　　這一場以情為引的狩獵，最終成就了最精巧的死亡——

　　如幽夢閣的殺手般，靜謐，優雅。

　　這亦何嘗不是一個美麗的結局呢？

　　蘿蔓輕輕閉上眼，唇角微微勾起。1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oJVzBbP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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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秘書，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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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秘書凝視著失去聲息的蘿蔓。

　　她仍舊微笑著，彷彿陷入了一場無聲的美夢，連死亡都顯得如此溫柔恬靜。

　　車窗外，景色疾馳而過，晨光輕柔地拂過她的側臉，為那抹靜謐的笑意鍍上了一層錯覺般的暖意。

　　若不知情的人見了這一幕，或許只會以為她是旅途疲憊，沉沉睡去，未曾察覺這場獵殺已然落幕。

　　李秘書垂下眼睫，收回視線，靜靜起身。

　　一縷輕微的嘆息自胸腔溢出，他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無須再精密計算、斟酌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

　　刻意拉近的距離，刻意露出的破綻，甚至刻意展現的傷勢與疲憊，這都不是他習慣的行事方式。

　　長達兩日的不眠不休，再加上時刻戒備、步步試探，以及假戲真做，即使是他，精神也有些許耗竭。

　　而現在，棋局已收，他終於能卸下那層精心織就的網。

　　然，未曾松懈。

　　列車搖晃震動，他踏步前行，穿過狹窄的車廂通道，步伐穩定，毫無遲疑。

　　車廂內，旅客或休憩、或發呆，低聲交談的語句夾雜於空氣中，帶著漫長旅途中的慵懶與靜謐。

　　有人翻閱著報紙，紙頁偶爾沙沙作響；有人倚靠著窗邊閉目養神，隨著列車的搖晃微微晃動；有人低頭滑動手機，或敲擊筆電鍵盤，光線映照在屏幕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影。

　　一切都顯得如此尋常。

　　但李秘書淡淡掃過，目光輕輕掠過那些看似平凡的乘客。

　　之中，便有幽夢閣的殺手。

　　殺手隱藏殺氣的技術可謂一流，他們或許偽裝成一名普通的白領、旅人、甚至是學生，與周遭的群眾無異。

　　殺手可以隱去殺氣，可以模仿普通人的氣息，卻無法瞞過殺手牡丹的眼睛。

　　他不動聲色，視線停留片刻隨即收回，宛如未曾察覺，步伐依舊平穩，向著前方的車廂走去。

　　李秘書來到最後一節車廂，腳步未停。

　　寒風自門縫竄入，帶著金屬與鐵軌摩擦的低鳴聲。

　　他知道殺手們已經追來了，正與他隔著一扇車廂門。

　　門後，殺機沉默而深埋。

　　雙方都沒有動作，彷彿在等待一個最完美的瞬間。

　　李秘書沒有等。

　　指尖扣上門柄，手腕一轉，車門驟然被扯開。

　　列車瞬時警鈴大作，紅色警示燈閃爍，刺耳的警報聲劃破沉寂，打破了這場短暫的靜默。

　　車門之外，天地疾馳，風聲如刃，冷冽而致命。

　　殺手們尚未動作，李秘書已然縱身而出。

　　身影輕掠，猶如一抹幻影，在高速疾行的列車中驟然抽離，消失於奔馳的列車之外。

　　疾風猛然襲來，衣袂翻飛，他身體微微前傾，借著風勢迅速調整姿態。

　　地面飛馳而過，枕木與軌道鋪展成連綿的殘影。

　　李秘書雙目沉靜，毫無遲疑。

　　落點、風向、速度——皆在瞬間計算完畢。

　　下一刻，他一個翻身，腳尖點上鐵路旁的草坡，以最小衝擊力卸去墜力，翻身旋轉，輕盈落下。

　　他沒有停留，僅是短暫落地，便立即閃身進入旁側的林間。

　　遠處，列車仍然疾馳，紅色警示燈閃爍，鐵軌震動不休。

　　殺手們站在最後一節車廂內，隔著已然亮起的天色，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卻再尋不見他的蹤跡。

　　他已隱於天地林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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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道的轟鳴聲漸行漸遠，震動逐漸消散於天地之間，只餘冷風拂過荒野，帶走最後一絲人為的痕跡。

　　李秘書穩穩落地，輕輕吐出一口氣，感受四周環境。

　　四野寂靜，天地遼闊。這裡是郊外，遠離城鎮，放眼望去盡是荒原與零星的山林。

　　高鐵軌道橫亙於樹林之間，遠方的晨光已然攀上山脊，天際染上一抹淡淡的暖色，而空氣依舊帶著未褪的涼意。

　　他孤伶伶地站著，像一道被擱置於天地間的影子。

　　天地廣闊，卻無一處可供他暫歇。

　　過去的他，也許會選擇在列車上解決敵人，一舉斷後，不留後患。

　　但無論他掩飾得多麼完美，傷疲終究是真實的。

　　他知道自己已不再適合迎戰。

　　比起在狹窄的列車車廂中陷入圍殺，不如選擇脫身。

　　只是失去交通工具，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也唯有輕功可行。

　　但長達兩日的不眠不休，加上身體的負荷與強行壓制，使未痊癒的傷勢更加沉重，如千斤重壓，深埋於骨血之間。

　　影響最深的，便是與夜風戰後的內傷。

　　那時他硬接對方一擊，幽夢閣第四的根基深厚，刀勁入體，沉潛於氣海之中，如沉木擱淺，阻滯氣息流轉。

　　其次是與蘿蔓周旋的精神耗損，與排行十三留下的腿傷。

　　蘿蔓的暗殺雖未得手，但他在躲避時勉強扭身，一絲鈍痛隱伏於骨肉之間，潛伏未消。

　　而從列車躍下時，他已極力卸去落勢，然而持續奔行、翻越地勢，仍牽動未癒的傷口，隱隱作痛。若非內力深厚，恐怕早已影響行動。

　　還有排行十的火焰刀客以及其他殺手的攻擊，雖未至致命，卻在他體內留下一道道細密的暗傷，縱使未至顯而易見，仍積累成負擔。

　　身體狀況不佳，時間卻不允許他真正調息。

　　李秘書閉目，指尖微微收緊，掌心微涼，他開始調整自身的氣息。

　　呼吸緩慢而深沉，內勁循著脈絡游走，順著氣海緩緩運行，像是在緩慢梳理體內殘存的勁力，減輕氣息阻滯的負擔。

　　他不能在此久留，唯有短暫調整，將狀態壓制至可戰之境。

　　數息之後，他緩緩睜眼，眸光沉冷，如一口深井，幽靜無波，卻深不可測。

　　尚可一戰。

　　李秘書身形一展，輕功隨即施展而出。他的身影掠過枯草，足尖點地，步法迅疾無聲，沿著山野之間的隱蔽小徑，往幽夢閣的方向疾行。

　　林木幽深，晨風穿林而過，帶動枯葉輕輕飄揚。李秘書的步伐極快，然而意識始終保持警戒。

　　輕功飛掠之間，他的耳邊唯有風聲與自己的呼吸，周圍環境逐漸轉為密林，山石嶙峋，地勢越發起伏。

　　回幽夢閣最快的路徑，便是穿過前方山腳下的一片隱密山徑，然後沿溪流直入幽夢閣的後山。

　　此路崎嶇險峻，只有輕功可行。

　　但周圍太安靜了。

　　晨間的林野，本應有鳥雀啼鳴，偶有松鼠、野兔竄過落葉。然而此刻，萬物寂靜，林間的動物彷彿都消失了，四周靜得異常，唯餘風穿梭枝椏，發出微微顫鳴。

　　這是殺手來過的跡象。

　　殺手縱然能隱去身形與氣息，殺戮與血腥的殘韻卻無法抹滅。或許旁人難以察覺，但林間的生靈最為敏感，對此天生畏懼，必然避之不及。

　　李秘書目光微沉，步伐未亂，依舊穩健而自然地前行，卻暗中調整行進路線，刻意避開最直接的捷徑，沿著山脊稍稍繞行，貼近另一側的斜坡而去。

　　當他輕功掠過一處低矮的石堆時，餘光瞥見了一絲異樣。

　　那是一處並不明顯的凹陷，枯葉上留有一道極輕微的壓痕，若非習於觀察，幾乎難以察覺。但李秘書知曉，這並非自然留下的痕跡，而是有人曾伏於此處，極可能是狙殺的最佳位置之一。

　　他沒有回頭，沒有表現出任何察覺的異狀，只是腳步輕輕一轉，身影瞬間掠上山石，一躍間消失於另一處密林之內。

　　這條歸途，並非僅僅是逃離列車後的路程，而是一場尚未開始的殺局。

　　而設局之人，必然已經預判他會選擇這條最快的歸路。

　　殺手已在前方等候。

　　李秘書眼底浮現一絲冷意，步伐未停，身影仍舊在林間飛掠。

　　這場伏殺究竟是誰為獵人，誰為獵物——

　　還言之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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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設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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