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琥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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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換了一套衣服,穿著淡綠色的連帽袍,此刻只露出驚訝的雙眼,兩手支撐在水裡,坐在似乎是溪澗的地方。
她花了好一會,驚呆地望住我,眨了眨眼問:「你是真的嗎?」
「你有見過很多假的嗎?」她這個問題很奇怪,而我不知為何也坐在淺水裡,沾濕了我的衣服,站起來時發現手臂有幾條刀痕,應該是剛才受的傷。
她回過神來,好像確認了我是真的,才脫掉帽子回應我:「不,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怎麼知道我在這?」下一刻,她發現了我手裡拿著同樣的琥珀螢石便瞬間懂了,捏住自己戴的琥珀螢石項鍊說:「這個是追蹤器?」
我默默點頭,張望四周也沒發現有什麼危機,只是四周煙霧瀰漫,但不如我所想像的危急。
「為什麼要追蹤我?不是說好各行各路的嗎?」她仍傻乎乎地坐在水裡,跟以往一樣尋根究底。下一秒見到我身旁跳出一隻黑貓,便嚇得「啊」一聲,問:「這是哪來的貓?」
那黑貓低沉地發出喵聲,然後私自離隊,鑽進樹林裡去。
我略過她的疑問,反問她:「你是哪裡遇險了?有人攻擊你嗎?」
她搖搖頭,終於試著站起來,同時嚷著:「只是在附近滑倒,然後掉到溪水裡。」
我深息起來,這不靠譜的石頭是這樣感受到威脅的嗎?
眼見她仍在水裡磨磨蹭蹭的,我便上前去扶起她,留意到她雙腳仍拐著似的,便問道:「腳傷仍未好?」
她苦笑起來:「我發現獨角馬所留給我的詛咒,就是身上的傷永遠不會完全癒合。」
我眉頭一皺,仔細地打量她小腿上曾被狼咬傷的痕跡,血跡沒有了,但瘀傷仍在,讓她走路時雙腳不協調。若然是這樣的話,她首要做的是避免受任何傷,那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做到。
「你還未回答我,為什麼要跟過來?」她似乎對這個詛咒不很煩惱,就愛問我問題。
「你我之間的契約還未結束。」敷衍完她,我便拉著她的手腕前行,走進霧茫茫的樹林,一邊說道:「看來你仍未成功找到你姐姐,說說看這裡有些什麼。」
「灰城就如書中記載,大霧和大霧,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在這裡好幾天也沒見過有人。」
所以才會問我是不是真的。
她又繼續說:「我好不容易去到絕嶺找蘭霧玫,把左眼交給她,然後她帶我一同進入灰城,才不到一天的時間,她便丟下我,自己溜走。花了多少天在找路我已不記得。」
「八天。」我條件反射地回答了她,是她離開黑城的日數。這顯得我記得過份清楚,讓我頓了一下,才接著問她:「那你是跟誰溜走的?」
這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也不知為何讓我挺介懷。冷冷的不辭而別,可不是她的作風,若不是我給了她琥珀螢石的項鍊去追蹤她,恐怕早已失去線索。
「反正是你不認識的人,他帶我去了另一條秘道離開。」
「誰?名字。」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在沙鎮跟他有過一面之緣。」
「跟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走?你可真是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我哪有什麼辦法?我以為救我的人是你!哪知道轉眼看清楚時,已換成是別人。」
我禁不住停下腳步,心弦有處感覺奇怪,令我覺得自己這樣停下來也很奇怪,於是我起步再行,她就在後嘟嚷:「還有你可以不要走這麼快嗎?我仍是有傷在腳的。」
「你是想說要我背你嗎?」我轉頭問她,只見她一陣莫名的臉紅,然後甩開我的手,盯了我一眼說:「是要你別走這麼快而已。」說完,她便自己向前走,越過我。我嘴角稍為有一點向上扯了一下。她的反應挺有趣。
我輕易便追上她,繼續問:「所以這些天來,你都沒找到什麼線索是關於你姐姐嗎?」
「怎樣?你要幫我嗎?」
「倒不是什麼難題。」
「說來,你有抓到葛萊對吧?有沒有把他怎樣?」她一談及這個人便份外精神,而且一干涉到他,事情就變得麻煩。
「你不用擔心,他自有辦法。」
「什麼意思?他逃得出去?」
「他巴不得逃出來捉你回去。」
想到古丁會和他進行那種交易,就不必擔心葛萊這個人,只是她一旦知情,還會如此牢定去關心他人嗎?
她聽完我這樣說,便沉默起來,不知是否顧慮起來。走著走著,發現我和她的步伐已重疊起來,跟隨著她不協調的腳步。她的詛咒居然是這麼不黑不白,無法完全自然康復,就只能一直像現在這樣拐著走路。
「那你仍要繼續幫我?」她忽然冒出這一句。
「當然。」我不假思索回答完她,便一手將她橫抱起來,嚇得她嗚呼一叫。我面無表情地說了句:「但你太慢了。」
我抱起她大步向前探索,鼻間下的橙花味不斷飄送過來,是她獨有的香氣,總要靠很近才能察覺到,也是這樣,才能知道她在附近,而不是空了的冰牢。
我展開背上的龐然大物,黑如墨的翅膀用力拍下,將二人的重量拉上空中,懶理她在我懷中叫起來,我衝破樹林的煙霧,在空中飛翔,觀摩這座混沌的灰城。
然而,在空中翱翔並沒有把這座城市看得一清二楚,骯髒的雲層一片片蓋住所有,把灰城的真面目完全包裹起來,根本瞧不到哪裡有人或屋。她就放聲對我喊了好幾次,我才聽見她說:「要找很多動物聚集的地方!這樣看也無法看清!」
的確,我改變方向,慢慢向下低飛,著陸在一模一樣的霧境,順勢將她放下。她喘著粗氣,雙唇都白了,看來這種飛行她仍是不適應。等到她喘息過來後,便輪到她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我瞧她一看,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按著肚子輕聲說:「幾天沒吃飽。」
她不餓,我也沒想起自己很久沒填飽肚子。我隨便找些樹枝回來,她也跟著拿了幾根,我用我的血生了火之後,便留她一人在此,獨自探路回到剛才的溪流,看看有沒有辦法抓到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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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城的魚全都像剛出生一樣,小得可憐,我只好一口氣抓十多條回來。她見到我捉的是魚,便眼前一亮,一同拿起樹枝燒起魚來。
出奇的是,灰城居然有日與夜,現在的天空全黑,厚重的濃霧頓然變得若有若無,眼前的火光就變成相當搶眼。雲門曦坐在我旁邊,纖細的手腕上留了幾條不能痊癒的傷痕,而她亮麗的雙眼此刻成了金黃色,像有了煙花鑽進雙目。她褐色的長髮,彎彎曲曲的留在胸前,身上的橙花香又悄悄飄到我鼻間。
我不再分神留意她,但一專注在烤魚上時,她幽幽地道:「我以為不會再見到你。」
這語氣像極小女孩的低語,聽起來帶有一分撒嬌的意味,竟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似是有條羽毛輕輕拂過。
我沒說話,過了一會她又輕輕問:「你是故意把這條項鍊給我的吧?計畫好追蹤到我。」
「算是吧。這是我從柯瑪那裡買回來的新產品。」
「柯瑪?」
「他是傳送石的售賣人,專門收集石頭水晶等的東西。」
她摸摸項鍊的螢石:「那可真厲害,把你整個人傳送到這裡來,連霧族印記都不需要便能進來灰城。」
「才不,按道理來說,應該是螢石感到有威脅時,才會召喚另一顆螢石,而你剛才一點也不危險。」
我以為當我穿越來到她這邊來時,會是萬馬千軍,或是有人拿著大刀指著她的脖子……這種危險程度,到頭來她只是滑倒,像是這顆螢石開的玩笑。
「不是啊,我倒下來,就是這條項鍊感到搖搖欲墜的驚險吧。」
我輕哼一聲,不屑一顧。她又問:「那它之後還能用嗎?」
「不知道。」我將手裡幾根樹枝扭轉另一面,讓魚繼續燒。
當我想起腰間藏著她的彎刀時,我便抽出丟到她腳邊。銀光一閃,她訝異的神色一覽無遺,伸手撿起彎刀問:「你怎會有這把小刀?」
「在一個人身上找到的。」
「你見到那個男人?」
「是,在冰牢,他是偷光者。」
「什麼?」她的訝異轉瞬變成一臉震驚,定了格望著我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怪之不得他會救我……他……居然是偷光者。」
「他為什麼會救你?」我問,竟有件事是她了解而我不明白。
「偷光者的故事你不知道嗎?他就是當年把光偷進來黑城的人,你的燈塔很可能就是他建造的。只是我沒想到他仍在世上……」
「略知一二,但跟救你有什麼關係?」
「因為他曾是白城的光族,必然知道我是誰,所以他才會協助我。」她的表情很難讀懂,雙眉皺緊又若有所思,擔憂又恍然大悟似的,是慶幸有個同樣是白城人共渡難關嗎?還是見到近親而欣慰?
「你不是雲族的嗎?」
她轉頭望向我,點點頭:「白城裡所有人都視他做背叛者,無人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很可能是跟卡瑞拉斯進行秘密交易。他的下場大家都知道,是流放,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就出奇了,他在黑城亦不是個受歡迎的角色,被古丁派人抓進冰牢。」
提起古丁,她的神情又起了變化,暗暗倒抽一口氣,試探的問我:「抓他幹什麼?」
「沒了解,但不覺得古丁是想傷害他。」我從火堆中抽起那些燒好了的魚,應該都熟透了,然後伸手拿走她的,將熟的魚先給她。她的魚都快燒焦了,另一面仍未燒起來。
她接過後低頭默默在吃,有一瞬間似是隻貓一樣咬著食物,她還吃得相當滋味,看來是餓了好幾天。
吃得差不多後,她突然問起:「我離開之後古丁有什麼異樣嗎?」她這個問題彷似她知道一些複雜的關係,並非她會問的問題。
「為什麼這樣問?」
她嚥下唾液,放低手邊的魚,凝重地說:「我覺得他很快會知道我的真正身分。上次在柔雅拉的生日舞會上,他冷靜地說出我和你在幽山上的事情。雖然沒有告訴完整的經過,但他鐵定是見到了什麼。」
我嘴角微微上揚,以她瞧不見的瞬間打回原形。我輕微的笑意,是覺得她好像敏銳了,看來我沒白教。
「他有跟我說。但你放心吧,目前他不會知道。」
「感覺他是最想殺我的人。」
我皺眉:「為什麼?」
「他至親的弟弟被殺,而我就近在他眼前,理所當然想一命換一命。」
我直接給她答案:「不,他並不想殺你。」
她隨即面向我,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多年來他只是想要找到真相,為什麼要殺魯斯卜里、是誰殺的等等,這一切他都渴望了解清楚。」
她恍然大悟,又鬆一口氣,默默再度吃魚,只是隔了一會又碎碎地道:「對於這場悲劇我很抱歉,發生了這些事情,我也很想跟古丁說個明白,但……我亦無法解釋母親的所作所為,我……」
「這不是你的責任,有時有些事情不必揹負起來。」
她愕然起來,雙眼不離火光,不知在沉思什麼。
眼見最後的魚都燒好了,我便一口接一口地吃起來,直到聽見她說:「你說得對。」但她對著烤得金黃的魚笑起來,蛋臉因靠近火光而變得略為紅潤,同時令那笑顏帶有分溫暖感。「我不可能永遠活在這種陰霾之中,尤其錯不在我。我也想好好過自己的活,不受擺佈。」
我沒回話,仍望著她那張小臉,那雙眼睛完全浸沒在火焰裡,變成醉人的夕陽餘輝,閃爍著細碎的光芒,似極我第一次到沙鎮時,所見到的黃昏,讓我一迷。
她忽然轉過頭來,舉起串烤魚到我面前,開懷地說道:「這是我被藏起來的兩年多裡,吃過最美味的一餐。上次也是。」
我想了想她所說的上一次,應該也是吃這種烤魚,是在燈塔的那一次。有別於上次的是,這次我感到一身輕,一下子逃到來她身邊,將血族、暗族、也門師父、坦達或是柔雅拉等人,全都拋諸腦後。隔了一座城市,那邊的鬥爭或是威脅,也與我無關。最好是這樣。
我回過神來,動了手來吃,輕淡的「嗯」了一聲回應她,她便沒再作聲,一同坐在火堆前把魚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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