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旻記得,她曾在圖書館工作,那是他們相遇的地方。想到這裡,凱旻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或許,他可以直接去圖書館找她。
回到家裡,四周的白牆冷冰冰地包圍著他,往日看似素淨的房間,此刻卻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荒涼。寒意從牆面滲透而來,壓得他渾身僵硬。他呆站在公寓中央,像是被釘死在這片窄仄的空間裡,任思緒將房間無限延展成一片遼闊而無垠的寂寞。
他癱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忽遠忽近,像海平面上浮沉的幻影。他閉上眼,綺妮的模樣倏地浮現。她不像那些不經意消失的人,總會在某個時刻,某個轉角,無聲地回歸。但這次,她不見了。她留下的,只有一片無法撫平的空洞。他伸手觸碰床單上微微的皺褶,渴望感受到她殘留的體溫,妄想仍有一絲她的香氣縈繞鼻尖。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晨光透過窗簾直刺進來,白得刺眼。他才意識到,天已經亮了。幾乎沒怎麼睡,他只是短暫地失去意識,身體疲憊不堪,卻又被某種不安牽制著,輕易地驚醒。他爬起身,關掉尚未響起的鬧鐘,不願讓那刺耳的聲音再擾亂他的神經。他多希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夢,醒來時,她還依偎在他懷裡,揉著眼睛,帶著惺忪的笑意說:「早啊。」然而,天氣太好了,好得讓人覺得諷刺。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hTogKGC0f
凱旻頂著明顯的黑眼圈,來到綺妮曾經工作的圖書館。他像個警衛般杵在門口,毫不在意自己的突兀,哪怕這副樣子看上去近乎愚蠢。這份癡狂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不甘心,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圖書館的正門是一面落地玻璃,脆弱的透明屏障內,像是關著一隻飢餓的野獸。館內微弱的燈光映出保安筆直的身影,他背光而立,五官隱沒於陰影之中,唯有目光銳利如刀,來回掃視著領地。凱旻別開視線,背對著他站在門外,心裡嘀咕:「我又不是賊!」
他不時低頭看手錶,七點整,清潔工人陸續進場,路過時總會瞥他一眼,卻不敢多停留。他低頭看手錶,又立刻抬頭搜尋每一張臉孔。八點,圖書館的工作人員陸續進館,有些人被他熾熱的目光灼得不自在;他再次低頭看手錶,抬頭,搜尋。九點,圖書館正式開門,保安特意走出來提醒他可以進去了。這時,他才終於看清對方的臉——圓潤的輪廓上硬是蓄著一圈刻意營造威嚴的鬍渣,大眼睛故作冷漠,卻帶著幾分滑稽。或許,他其實是個親切的人。
凱旻微微搖頭,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試圖表現友善,但在別人看來,那笑容猙獰得可怕,像皮肉分離,嘴角的弧度與眼底的疲憊格格不入。
他站了一整個上午,仍未等到她。偶爾有熟悉的身影晃過,他的眼神便牢牢黏上去,幾乎要鑽進對方的輪廓之中,直到一次次發現——不過是個劣質贗品,像在網上買到的假貨,連顏色都塗錯了。他嘲弄地勾起嘴角,為自己的自欺欺人感到可笑。
終於,他決定進去問問她的同事。
「你好,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你好,請問張綺妮今天有上班嗎?」
他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自然些,試圖擠出一絲活力,但黑沉的眼圈令他的神情更加駭人,像個跟蹤狂。
「Nina 嗎?她上個月就辭職了啊。」
簡單的一句話,卻如雷擊頂。他愣在原地,胸口一陣翻騰,四肢一瞬間喪失力氣,彷彿血液倒流,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站在這裡。
她,是真的走了嗎?
這一切,是早已設計好的嗎?她說愛他,是假的嗎?她的家,是假地址嗎?她的溫柔,是演技嗎?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計劃好要離開?
那些曾經的點滴,難道全都是幻覺?她為什麼從未帶他回家?為什麼那次她突然問起他的前任?難道,那時她就知道自己會成為他的「前任」?
細思極恐,他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冷汗滲出,濕透了衣衫。他茫然地走在街上,撞上行人,被怒罵也渾然不覺。他忽然明白,當心痛到極致時,皮膚的痛覺會消失;當悲傷無以復加時,羞恥感也不復存在——人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為什麼,每一次,總是差那麼一點?為什麼,他無法擁有一段簡單、平凡的幸福?
他低著頭,呆呆地數著步伐,一步、兩步……忽然,一顆櫻桃滾到腳邊。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撿起它,腦海裡浮現出她眼下的那顆痣。
他極其想念那顆痣,與 Henry 的不同。綺妮的那顆痣,像雪地裡掉落的一顆小梅子。他多麼渴望捧著那顆痣,捧著她的臉,然後輕輕吻下去。
曾經的他,以為愛上一個人是如此容易——只要牽起她的手,就能走一輩子。
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失去一個人,竟是如此輕而易舉。
愛與快樂,那兩年的熱戀,像從未存在過。
她,究竟為何討厭他?她,到底去了哪裡?
為什麼,所有愛情的終點,都是殘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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