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霜拿起兩條粗繩,各自尋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綁在繩的前端,一手執繩另一繩捆起背著,往石壁衝上幾個踏步,就在身體向上衝去的同時,她猛力甩繩而出,只見那綁著石塊的繩頭飛過松樹,落下後又順著慣性,帶著繩子繞住了松樹,林若霜見勢扯緊繩子,抵住落下的身體,拉著繩子在石壁上飛奔起來,幾個起落後已經穩穩的站在松樹上。
林若霜這勾抓甩繩之術,是為能用勾爪爬上連輕功都無法攀爬的高處,來完成潛入或暗殺,她多年訓練暗殺技巧相當熟練,現下雖不是用勾爪,可甩繩發力、借繩上提身體的技巧一樣有用,林若霜收回繩索看準下一個壁上松樹,提氣在壁上衝刺幾步後,再次甩繩而出勾住遠方的松樹,只是這次不待繩索繞緊,而是直接單手抓繩借力如盪鞦韆一般,在空中擺盪出大弧度的半圓,待身體甩至空中最高點,右手收繩,左手另一繩激射而出,又飛向下一個目標,於是這兩繩就好像無限加長的雙臂,讓林若霜不斷在峭壁松樹間飛速移動,三四次來回後,林若霜穩穩的在石壁頂部落地,這「二爪飛簷」之術,是她老師手上絕技,當年沒少花她苦工,林若霜往下看著這陡峭的山壁,小院遠遠的已變得像是小小的木盒,頓感自滿,她滿意的笑了出來,心中鬱悶不自覺間去了大半。
這山壁一面陡峭,另一面卻是平滑的緩坡,壁頂則是個光禿禿的小平台,只有個雅緻的小亭佇立於於中間,亭上匾額寫著「忘機亭」三字,林若霜並未細看,向緩坡一側走去,較緩那處已沿著石壁刻出一層層階梯,可見條蜿蜒的步道逐步往下降,但至下方密林處即被隱去,這下方密林樹木茂密,高低起伏層層疊疊,林若霜在高處遠眺觀望一陣,也沒能見到明顯的出口,只好先拾級而下,可剛走進密林不一會,石階已到盡頭,盡頭處則草木扶疏,顯然這裡很久沒人來了,原來的通道多年未維護,已經幾乎無法辨認。
林若霜佇立在交接處,犯難起來,如果冒險擅闖迷了路,先不說食物,自己身上連基本的火石都沒有,夜間衣物一濕很快就要失溫,如果迷路求救或中了達觀莊的陷阱,那以後山壁這條逃脫路線定然行不通了,可停在這裡她又不甘心,幾番掙扎後,她撕下衣物的一角綁在樹梢上,決定先探探路再說,但畢竟她是偷跑出來,身上衣物能撕下的部分不多,在草木間奮鬥半個時辰後就已用盡。
就在林若霜輕嘆一聲,準備回頭時,突然一聲吆喝聲隱隱約約的從草叢中傳了過來,林若霜驚喜過望,趕忙循著聲音走去,接近後她尋了棵樹爬了上去,只見聲音來自間簡陋的柴房倉庫,一名弟子正在裸著上身在倉庫旁,邊吆喝邊拿著斧頭劈砍柴火,林若霜隱約看到倉庫旁有條車行土路,想來定是作為馬車運輸柴火之用,尋思:「既有車路,定有馬車,奪馬出逃機會更大。」林若霜跳下樹,從草叢中隱蔽處輕步走到倉庫後面,躲在牆後半露身軀小心觀察著路線,遠眺之間感覺遠方隱隱約約有人影走來。
「呦!樸語你來了阿!」劈材那弟子向人影大吼一聲,林若霜嚇了一跳趕忙縮身回牆後,那樸語應該是仍在遠方漫步走來,林若霜躲在牆後好一陣子,才聽見他的聲音道:「定心師兄辛苦了,中午的飯菜給您送來了,今天我請那廚房大娘加了塊香滷豆腐,師兄你給嘗嘗看,好吃我明兒再帶來。」
定心聽到甚是開心,大笑道:「哈哈哈,太感謝了,慚愧,我們這幫師兄,還得要靠你打點。」,不多時倉庫門前便傳來桌椅搬動之聲,想來是二人走到倉庫屋簷下坐下來
「樸語,我看你帶兩盒吃食上來,另一盒是要送去給楊赫的?」
「師兄厲害,我想楊赫師兄這幾日應該累壞了,取了點麵餅給他補點體力」
定心下意識的歎了口氣,「哀,咱這裡沒人,跟你說點心裡話,持戒師兄這次處罰是有點太過,你說楊赫燒了衙府雖有點托大,可先不說楊赫緝兇成功,那女的身上情報也可能值這買賣,我沒看到什麼不對的地方,即便有錯,你說將功折過也就罷了,兩百趟後山溪邊運水回莊,你說…你說…這像話嗎?」
樸語似乎是難得遇到有人說出知心話,語氣同慨地說道:「是啊,我是覺得持戒師兄是埋怨楊赫師兄帶了個重病之人回來,反讓師父難作,最後師父大耗元氣犯險救人,持戒師兄一怒之下,隨便找個理由罰了,可…」
樸語話音未落,定心便接話過去:「哼,我們達觀莊門人哪個不心眼明亮,師父那個脾氣,他如果不想救的人張嘴便打發了,連面都見不到,他如果想救,自己下山去救都有可能,哪是小小楊赫能控制的,這罪名如要遭他頭上,還真是太冤了。」
「是啊,是啊,師兄所言甚是,我只奇怪這次楊赫師兄一反常態,一句不發就應了下來,哀,這七八月的大熱天,人跑去做馬的工作,一天十趟的苦行,我可怕楊赫師兄身體先撐不住。」
林若霜背靠著牆,聽著二人對話,心思靈敏的她與持戒幾次接觸,便知道這人絕非欺凌弱小之輩,而是心地溫暖的好人,加上那日真人問話時楊赫緊守師父身邊的神情,她猜想持戒刻意小題大作處罰楊赫,是因為擔心楊赫過度自責,讓他受點處罰除了平衡心裡外,也找點事情作才不會胡思亂想,只是此間緣由無法向外人解釋,常人自然霧裡看花。
林若霜略一沉吟,雖說楊赫救她只是為達觀莊取得情報,可無論如何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何況為了救她,楊赫背上讓師父大耗元氣的不義之名,想起自己上午卻對他灑潑出氣,不禁心下感到有點歉然,她靜靜地從倉庫邊退回草叢裡,尋了個高處坐下,緊盯著倉庫。
不多時,樸語的身影從倉庫的陰影邊走了出來,往道路的另一邊緩步走去,林若霜藉著路邊草叢的掩護,遠遠地跟著樸語,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樸語從路旁隱蔽處拐彎進入密林,林若霜追了進去,爬上樹稍遠眺追蹤,此處樹幹高大枝繁葉茂,對於熟習潛伏之術的她極容易隱藏,跟著一會兒便聽到溪流潺潺的水聲,想來這就是二人剛剛提到的後溪了。
林若霜潛伏在樹上,遠遠看著樸語消失在溪邊,好一陣後見他離開,她迅速跳下沿著溪邊移動,很快便看到楊赫坐在大石上,他頭髮在汗水反覆浸潤下顯得毛躁不堪,神情疲態的低頭窸窣吃著麵餅,林若霜在水聲的掩護下悄悄走近楊赫,朗聲道:
「想不到,想不到,這麼瀟灑的楊公子,也有狼狽地時候。」
楊赫聽到林若霜聲音猛地抬起頭來,眼睛瞪的老大,手上拿著吃著半塊的麵餅呆愣在原地,連嘴邊的餅屑都忘記擦掉,他實在想不到林若霜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林若霜看到楊赫的拙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楊赫被這一笑點了一下,從慌亂中勉強回復過來,對著林若霜支嗚道:「妳…妳…怎麼在這裡?」
林若霜輕笑道:「哼,我是在養傷才待著,達觀莊這小小地方,我愛去哪裡就去哪裡。」
楊赫逐漸回復過來,苦笑道:「想來也是,小小的鎮虎院,怎關得住林姑娘這蛟龍,那…林姑娘來找我何事?如是要尋仇,那我可是不會客氣。」楊赫說完站起身子,眼神警惕的看著林若霜,上午的事情餘悸猶存,誰都不知道這婆娘會不會突然動手。
林若霜臉上閃過尷尬的神情,手插在胸前道:「我跟你哪有仇,我就是想著說到底還是你把我救回來的,怎麼說都是要跟你道個謝,上午對你動手是我不對,這廂給公子賠禮了。」,林若霜說完向楊赫深深一躬,她個性爽快,對錯分明,錯了就認,從不含糊。
楊赫沒料到林若霜會突然行大禮,不到一日內態度丕變,愣了一愣臉上才慢慢出現微笑,道:「哼哼,林姑娘,對救命恩人如此無禮,總不能行個禮就算了,正好,我有一事犯愁,妳幫幫我如何?」
「如何?說來聽聽。」林若霜手插回胸前,盯著楊赫道。
「妳應該知我有一手擲針之術,可這次下山跟別人動手,發現這功夫沒上承內力實在效果不怎麼樣,但練這內力呢,又不知道要練到何年何月,想來想去,還是在針上塗毒才能解燃眉之急,可我名門正派哪有人知道取毒,莊裏更不能提下毒之事,我看現在這莊裏,可能通曉此道就剩林姑娘您了。」
林若霜笑道:「哈哈哈,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盡是些偽君子,這取毒淬煉之術我雖不是精通,不過還是懂些皮毛,幫你自是可以,可要取毒自然要找些有毒之物,像毒蛇、毒蛙或毒蟲之類的,這達觀莊附近有嗎?」
「有!就是有才敢如此想,這條後溪上去有個淺水小潭,附近有劇毒的血蛙,那血蛙外表平平無奇就跟一般青蛙沒有兩樣,但只要肌膚稍一觸摸,不用半個時辰便七竅流血而亡,根本不知道原因,於是才得名血蛙,莊裡之前好幾個師兄弟誤觸完全救不回來,師父也只好把那裡指為禁地。」
林若霜聽到楊赫這麼說,心下激起好大疑問,他可從來沒聽過只要肌膚一碰到便會中毒的毒物,疑道:「你說這碰到就會中毒,那可有準備陷阱或隔絕之物,否則豈能徒手去抓?」
楊赫見林若霜似有興趣,趕忙道:「有的,有的,前幾日我已經過去挖坑造了幾個陷阱,現下說不定已有收穫,只待後續看如何淬煉,我連裝青蛙的竹筒都準備好了。」
「那帶路吧!」林若霜見楊赫準備充足也不廢話,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在溪邊石頭上上下前行,這後溪確如楊赫所說,走一小段路後便足見平坦,之後便見到有個天然霸堤形成的小池潭,楊赫熟門熟路的幾個跳躍便縱身到堤上,可這霸堤有點高度,林若霜現全無內功,倒有點犯難,稍一遲疑,只見楊赫蹲下身伸出手來,林若霜微微苦笑,拉著楊赫的手登上堤頂。
那小潭除水流經之處外,旁邊又有一小塊靜池,周遭林木茂密幾乎都已將潭面掩蓋住,楊赫用手比了比,撥開林木走了進去,林若霜小心的跟在後面,那短矮的樹枝在她身側刺的手臂發疼,幸好很快楊赫就停下腳步蹲下,林若霜湊近一看地上有個黑黝黝的小洞,洞口七橫八束的插滿了一圈又一圈的小樹枝,只在洞口中心留了口子,想來這陷阱是在裡面放下誘餌,讓青蛙跳下後就被樹枝擋住再也跳不上來。
楊赫趴在地上,確認陷阱中有呱呱蛙聲後,便拿起一個背著的竹筒,看準時機插進陷阱將蛙套入其中,那竹筒的設計也頗有巧思,下方是兩片弧形的竹片連接著上面的細繩,只見陽赫將血蛙關在裡面後,便拉動細繩將兩片竹片向竹筒底座慢慢闔上,把血蛙逐步推到筒裡,最後拉起細繩就能在不碰到血蛙下,將血蛙抓了起來,而那竹筒上還有設計夾層,從外邊推入竹片便能將血蛙擋住,可以重複使用不會互相影響,楊赫拿起竹筒站起身來,拍拍衣服笑道:「完事了,不過一二隻一定不夠,我這附近還挖了好幾個陷阱,林姑娘幫個忙?」,說完便拿了背著的空筒與竹片一起遞了過去。
林若霜見楊赫這一番操作倒也有趣,她少年心性,笑笑的接過竹筒道:「好,等下就來比看看誰抓得蛙多,輸得待會負責生火燒水。」
「那有什麼問題,看來今天你要很忙了。」楊赫笑道。
林若霜聳了聳肩,不用幾步外她就找到了新的陷阱,那竹筒一開始操作起來雖有點生疏,但她很快就掌握了竅門,不多時小小竹筒內已經滿是吵雜的的呱呱聲音,竹筒剩最後一格的空間,林若霜找到新的陷阱,蹲在地上全神貫注的操作著,可就在竹片要闔上的瞬間,她猛地感覺到一個黑影迅速朝他飛來,林若霜拋下竹筒奮力滾身一閃,可那物還是打到了她的左臉,瞬間臉上已沾上了黏糊糊的液體。
林若霜趕忙用手去抓,手碰觸到的瞬間,心裡涼了一半,拿下一看,一隻蛙在她掌心呱了一聲,便跳離她手掌,林若霜腦袋瞬間只剩下嗡嗡聲,心下不禁淒然嘆道:「哀,我怎麼就沒想到這裡還有其他毒蛙,該死之人還是躲不過天意,只是不知到底是經脈寸斷而死好,還是被這蛙毒死好。」,想到此處,眼淚止不住在眼眶裏打轉,一時心中悔恨、焦急與憤怒錯綜交雜,難以平復,掙扎了一會才勉強站起。
就在這時,楊赫的大笑聲突然從樹叢裡傳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呼呼…」楊赫笑到彎起了腰,扶著顆樹不停喘氣。
林若霜眉頭深鎖看著楊赫,她腦中飛快的閃過各種情境,難道楊赫是想殺她才將她騙到此處?還是楊赫中了奇毒已經毒發?直到楊赫稍緩了下來,對著她伸出雙手,真相才變得明確。
兩隻楊赫所謂的「血蛙」站在他的雙掌上,正傻呼呼的看著林若霜,楊赫臉上則是怎麼都藏不住的笑意。
「楊赫,你…你…你…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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