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那場雪

【零】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0Hmx49kL

我還記得那場雪。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GCiijQU6

【壹】

他們說我聰明、懂事、成熟，可其實我也想無所顧忌的撒潑打滾。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1JSeah6JJ

小時候沉溺於大人們的誇讚，「你們家AA真聰明！」「AA會讀書又會樂器，真是多才多藝！」「AA真聽話，還會幫媽媽的忙！」這些話確實動聽，我享受這種誇獎，貪婪的想要更多，努力的讀書，克制自己所有的情緒，直到⋯⋯錯過了可以肆無忌憚的年紀。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1D13h2oP

「AA，自己一個人在魁北克還習慣嗎？」

「還可以。冬天了，出門記得加件外套。」

「你真的是⋯⋯又那麼懂事，你那邊都下雪了，還在關心泰國的我喔？」

「沒什麼事先不說了，公車來了。」

「好，我們晚點再聊！」

我掛斷了媽媽的電話。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qpxQ7czR

搭上公車後溫度暖和了一些，我摘下頭頂的帽子抖了抖，甩掉了雪花，但摸起來還是冷冰冰的。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4qIuaArd

帶著藍芽耳機坐在窗戶旁看向窗外，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在異鄉的第一個聖誕節，我不應該一個人待在公寓裡。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SGiFLtrR

「不好意思，車子拋錨了。可能要請您下車等下一班。」魁北克人大多說法文，司機看我是外國面孔，於是用蹩腳的英文跟我解釋著。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enCbiFWr

下車後，我看著白茫茫的景色，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任何一個人，這讓我失去了找尋新去向的活力。於是，我重新戴上帽子，耳機裡不知何時播起輕柔的旋律，我踏著雪向前走去，享受這份自然帶給我的清幽。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OeQdEjRs

「好吧，至少還有高山陪著我。」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RoAS3ikb

舉起相機、調整焦距，「喀噠！」我拍下眼前的景色。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x3Ww8hHd

「真漂亮。還好我有來。」我喃喃道。

「你也是泰國人嗎？」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XIjCP0D5b

背後突然傳出一道聲音，我回過頭看，是一個年紀看起來與我差不多的男生，他穿著一件暗灰色羽絨外套，淺棕色的頭髮、白皙的臉龐，他就站在三步之外微笑著看我。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SCkbDgVQO

「好好看⋯⋯」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是說ภู嗎？」

「呃⋯⋯對！你不覺得山很好看嗎？」我轉過身指著遠處的山。

「微弱的陽光映照下，確實很美。」

「都是泰國人，認識一下吧！我叫AA，來魁北克是為了讀研究所，今天跑來這裡單純是因為無聊。」

「你好AA，我叫Phutatchai，你可以叫我Phu，目前在這裡工作，會在這也是因為無聊到處閒逛。」

「等等，你說你叫Phu？所以你剛剛說的是⋯⋯」

「開個小玩笑嘛！」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d0BRP7IjL

話音落下，我們肩並肩看著遠處山頂皚皚的雪，聊聊彼此的生活，就像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那般自在。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04aDVoXab

【貳】

第二次見面，是他約我的。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0cVwCZou

「你們學校旁邊新開了一間餐廳，那是我朋友開的，要一起去嗎？」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6YtU4ahw

我知道那間餐廳，看起來高級、華貴，不是我這種窮學生能負擔得起的，正在想要怎麼婉拒時有收到了簡訊。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WPgpYOnLU

「我朋友要請客！」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4q2hgQC4

免費的，不吃白不吃，我答應了邀約。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87JQuF17

【參】

「怎麼了？是不合胃口嗎？」

自從牛排端上桌後，我幾乎沒動幾口。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GGo46S6Z

「不是，我只是覺得我和這裡格格不入。」看著身旁的人，各個都身著西裝或法式晚禮服，只有我和Phu穿著帽T，看起來就像工廠裡的瑕疵品，等著被剔除。這樣的「不合群」令我坐立難安，窒息到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2j20uQWPJ

「這是我朋友開的店，不用那麼拘束啦。」他的手悄悄覆上我的手，我感到莫名的安心。「吃吧！」他微笑著對我說。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8MhXxJCnd

吃晚飯後客人們都逐漸散去，Phu留下來和店長聊了一會兒，我就站在遠處默默的看著，一個穿著帽T、一個穿著正裝，一個加拿大人、一個泰國人，一個輕鬆隨意、一個儀態端正，看起來風格差異極大的兩個人是怎麼聊起來的呢？我不知道，但他們開心的笑、暢快的聊，原來成年人的世界也未必只有假惺惺的社交。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FjmMUl30

突然，Phu轉過身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這是我朋友AA，他也是泰國人，就在隔壁讀書！」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T4DB1Psc

我們⋯⋯是朋友嗎？再看向Phu，他好像正在發光，是一種我永遠追不上，卻也夢寐以求的光。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9QfNmKjG1

【肆】

讀完研究所後，我打算繼續待在加拿大工作，我的爸爸媽媽也都移居到這裡，說是要提早享受退休生活，但我知道，他們是放心不下我罷了。他們總說我太懂事，遇到委屈都不會說出口，這讓他們很擔心，可是⋯⋯讓他們擔心，那我還懂事嗎？我更不敢說出口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9PAG9t6qj

爸爸媽媽搬過來後，我將原本的公寓給他們住，但我工作很忙，常常很晚才回家，於是想幫自己找一個新住處。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af9zoimP

讀研究所的這段時間以來，我和Phu一直保持著聯繫，今天我們又聚在常去的咖啡廳。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EjD668Cs

「我爸媽搬過來了，但我最近還在實習，十個實習生爭一個名額，我必須得在公司留到很晚才能確保所有表現都是完美的，可我又不想打擾到爸爸媽媽的作息，我還是找一個新住處好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zEXiAJb1

Phu沉默了許久，沒有回應，鐵製的小湯匙在咖啡杯裡一圈又一圈的轉著，「噹啷！」隨著一聲金屬撞擊陶瓷的聲音，Phu開了口。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q47veAdW

「你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嗎？」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tDnw197b

聽到這句話我愣了一下。「你說⋯⋯和你一起住？」其實也不是被他的邀約嚇到，而是這幾年，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嚴肅的神情，雙手揉搓著，是緊張嗎？可他為什麼緊張？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VEZcqqqg

「對，我家還有空房，你搬過來那個房間就不用浪費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CirTlb4u

思考了一會兒，我回覆：「嗯，好啊！」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3tkR8DDl

【伍】

雖然我和Phu同住一個屋簷下，我們的交集卻也沒有比之前多多少，直到⋯⋯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dm7P3GxC

「你終於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才⋯⋯AA？你怎麼了？」我搖搖晃晃的走向他。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l89NZqlX

Phu把我扶到沙發上，輕聲開口。

「怎麼喝醉了？」

「對不起，我失敗了。」

「幹嘛道歉？什麼失敗了？」

「我沒有被正式錄取。對不起，我失敗了，要是我再努力一點的話⋯⋯」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AN83ZezH

Phu雙手捧著我的臉，將我轉向與他平視。

「聽我說，AA你很棒了。」

「連你也這麼說！今天誰不是這麼安慰我的！我很棒，那我為什麼沒被選上？為什麼？我問你為什麼！」我歇斯底里的大喊著，無法再壓抑任何一點情緒，有不甘、憤懣、委屈，輸就算了，可為什麼沒被選上的理由是因為我不是本地人，隨時有可能會離職。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aWSDU4ZM

Phu沒有說話，只是把我攬在懷裡，一下又一下的拍著我的背。五分鐘後，我終於冷靜了下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EAZWXHvy

「對不起，嚇到你了吧？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讓人失望啊。」

「你是指哪件事？」

「我沒被選上、我剛剛的失控，還有⋯⋯我不夠完美。」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0MYx3Xwe

Phu看著我的眼睛，明明難過的是我，可他的眼眶裡似乎也有淚水在打轉。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7AD5bWCNQ

「你很美，不完美的你也很美。謝謝你願意在我面前卸下偽裝，我很喜歡這樣讓我感覺不生疏的你，這讓我想陪著你去追求你想要的完美。」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y7T6bzSK

即使我喝醉了，我也就能清晰地記得，Phu落在我眉間的那個吻，以及最後那句⋯⋯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475TeqC1

“You are perfect because you are not perfect.”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QkS1rImEz

【陸】

我記得那個吻，卻也清楚那只是安慰，可我卻還是不受控的心動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CM98okrv

在那之後每逢節假日，Phu都會帶著我去亂逛，偶爾是去一些旅遊景點，但大多都是和一些朋友聚會，我知道他想讓我向前走，忘掉一切不快。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WmfWdOVUn

我和他有時會被調侃幾句，「你們都出雙入對的，是不是在一起了啊？」Phu往往都會舉起杯子嚥下一口水，微微笑、什麼也不說，我也不回應。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JVS1KBfn

走在路上，我看見旗桿上飄揚的彩虹旗，內心升騰起一股莫名的嚮往，嚮往有一天我的情愫也能這般飄揚於空中。再轉頭看向Phu，他正勾著一個女生的肩，臉上的笑容與和我待在一起時的笑比起來自由不少。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4PwEIAGx

「也許，我們並不合適。」即使這麼想，我也難以停止這份喜歡。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E4HXWto5

【柒】

心動後下一個步驟是什麼？從小到大沒人教我，書本裡的、電影裡的情節，下一步大多都會是曖昧、表白、交往、求婚、結婚、白頭。可對我而言，心動的下一步其實是「逃避」。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ollfpxwH

我開始想盡辦法否決掉一起出門玩的邀約，有時說新入職的公司有事，有時說身體抱恙，但真實原因無他，只是害怕我的愛意會不小心暴露在陽光之下被審判、被否定、被嫌棄。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ppXiBAH9

即使住在一起，每次迎面而過時我總會低下頭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起初，他還會主動攔住我聊上幾句，但漸漸的，他可能也感受到了我的排斥，就不再與我交談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fVKrnxzr

一天晚上，我偶然聽見他在打電話。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SfulPIpss

「你和AA⋯⋯你們兩個還好嗎？最近都沒看到你們一起出來玩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他一直排斥與我交談。」

「你找他聊過了嗎？」

「我嘗試過了，連問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我不想再追著他跑了。」

「但你不是喜⋯⋯」

「別說了，現在已經沒有了。」

「為什麼？」

「沒為什麼，累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caOr72z8H

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關於他的事我還是很好奇，所以又繼續聽了下去。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9uj6Vpm7X

「那件事你什麼時候要跟AA說？」

「明天吧，再不說也沒時間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oCpzFksR

又閒聊了幾句，Phu掛斷了電話。

「到底是什麼事情？」我的心被高高懸起。

「算了，明天就知道了。」我安慰著自己，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MvSLDW7e

【捌】

「滴滴滴！滴滴滴！」八點的鬧鐘一響，我馬上起床走向客廳，期待著Phu昨晚在電話裡提到的消息。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JKVWNZA4

可走遍了房子的每個角落，我沒看見Phu的身影，手機也沒收到他的簡訊。直到我走到餐桌旁⋯⋯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r15Z3V4p

「我有事要回泰國一趟，一段時間不會回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xfZC7DLg

一時間，我的心臟像被麻繩捆住一樣，每讀一遍紙條上的字，麻繩又會再纏緊一圈，直到我無法呼吸。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7LmS7eVL

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我又該如何期盼。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xh2q713U

這一刻我才明白，上個月他帶著我去找房東重簽合約是為了什麼。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w5zU8DZTf

所有的離別，都是有預告的。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wy2zC00q

【玖】

三年了，我哪也不敢去，就怕你會突然回來。可是這棟房子依然空落落的。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5ylAR1ia

沒了接受我肆無忌憚的人，我又回到了那個「懂事」的樣子，規律的作息、規律的活著，沒有意外，卻也沒有驚喜與確幸。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DcMKDrdb

「今年聖誕我陪你過吧！你不要再這麼孤單了。」

Susan，我的同事兼鄰居，對我說。

「不用了，我有想去的地方。」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7s1thc4N

背上相機，我又搭上公車，但這次我有想去的目的地。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lfIiyAcq

又回到了那座雪山前，我舉起相機，「喀噠！」好像沒有上次那麼美了。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qBvI61wX

「那個，你好！」我驚喜的回過頭。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xP1rbdmF

「那邊是湖，冰層很薄，小心不要太靠近。」

「好的，謝謝！」那個人帶著耳機離去。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J6F8TieW

好吧，不是他，我似乎該習慣這種失望了。今天天氣很冷，尤其當刺骨的風吹過我臉頰上的兩道淚水，我越發討厭這個地方，但卻又捨不得離去，「或許當時，我就不該來到這裡。」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GaZjDlL24

我伸手接住空中飄下的雪花。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2jVaJVick

「下雪了，你還記得我嗎？」

「我忘了，泰國不會下雪。」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MpArQFcS5

—— The End ——

ns216.73.216.192da2

如果沒有那場雪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