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題故事 - 題組10. 仇恨喜歡扇子 -- 破碎的始終如一

日暮時分。華貴的書房裏燭火搖曳，公子一身黑袍，坐在搖椅上，輕輕搖着摺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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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指揮使！」昔日軍中的同袍單膝跪在門外，向他作揖：「請您出山，救護趙國，免其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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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央低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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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簾輕斂，唇邊帶着微薄的笑意。「我大趙是後繼無人了麼？竟要你遠道來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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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袍動作不變，抬頭誠懇地道：「指揮使，此戰，非您領兵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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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央挑眉，目露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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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同袍叫許言，巧舌如簧，平生最擅遊說。說得起勁時，還能把晝夜黑白顛倒，而教聞者信服。他遲央只會領兵打仗，說不過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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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言，我曾發誓此生再不參趙國軍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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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言抬頭，站了起來。他慢慢走近，嚴肅地道：「遲指揮使，這次攻打趙國的，就是當初逼你發誓的桓國公主，蕭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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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央的目光一顫，落在手上的摺扇上。扇骨以華貴檀木所制，覆以桓國盛產的青紋紙，上面繪了一雙鴛鴦，在枝丫間耍樂，快樂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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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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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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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央是趙國人，從小受軍中師父的影響，立志蕩平六國，興復大趙。他是軍中奇才，極擅兵法，屢戰屢勝，一把鐵槍下從不饒人，只要不是趙人，他都下令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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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人稱他為「不敗將軍」，外人卻都與他有着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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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負着這漫天遍野的仇恨，克服了無數難關，依然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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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在二十五歲那年捉獲桓國大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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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槍欲斬之時，大帥脫下盔甲，長髮散落，雙目噙笑。是個妙齡女子，眉目冷豔，有沉魚落雁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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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別管我，快下刀吧。」她笑得坦然：「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做一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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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央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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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獲蕭葦後，他時常造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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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蕭葦明明說過，她討厭這些沉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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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厭惡七國間從不停歇的戰爭，厭惡這不斷滋生的仇恨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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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看到和平，只想能平安快樂地活着，不必天天為誰的安危而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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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這話時，滿臉的不在乎，語氣卻是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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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呢？」遲央當時問：「你還在擔心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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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葦看他一眼，笑：「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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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不爭氣地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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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蕭葦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許久，終是別開了。「我十一歲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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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央心底一沉，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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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溫和下來：「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哥哥。不想再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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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替他上戰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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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葦搖頭。「我是為了自己上戰場，希望可以止息仇恨，換來所有親人的一世平安。說來，不知是無知還是自私。畢竟戰爭裏，總是永遠都有受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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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央聽了，突然覺得自己手上的槍，越來越沉重。他開始害怕，如果自己槍下所殺，是猶同蕭葦一般奇女子的父兄，他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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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才恍恍惚惚地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蕭葦了。喜歡獨一無二，努力以赴，又從不認輸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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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得……為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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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指揮使！」許言問道：「蕭葦欺騙了你，你為何又要對她守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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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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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送他鴛鴦扇，說這是桓國人的定情信物。她與他親近，甚至與他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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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騙他帶她出城，偷偷與桓國探子會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趙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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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便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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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卻再也領不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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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年來，他也明白。或許她真的是喜歡自己，只是那橫在中間的仇恨，就如同扇面上橫在鴛鴦間的枝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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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爭時期，仇恨是活下去的動力，是每個人活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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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能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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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發誓不再帶兵，不再殺人，他們二人，也跨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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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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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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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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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蕭葦親自領兵來的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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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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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公子終是無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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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胡鬧罷了。」他將扇子交給許言：「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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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蕭葦看着許言呈上的扇子，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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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她轉身而去時，神色立時變得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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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並不懂亂世間的愛恨糾纏，只知道慶幸在那之後，蕭葦退兵，揚長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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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央從許言手上收回摺扇時，卻見扇後多了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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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就不見，我蕭葦還不想見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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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子你收好，別再讓我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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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

出題：良心殘陽手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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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組10. 仇恨 喜歡 扇子 -- 破碎的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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