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澎湖的海風吹過戰備鋼板搭建的崗哨,鐵銹味與柴油味混合在空氣中,像是某種未曾命名的毒氣。觀測塔上的探照燈早已因缺乏零件維修而失明,只能靠電戰室偶爾啟動的熱顯影雷達,補捉到些許東南方海面上模糊的船影。
第五日,補給未至。
何翊瑞上校站在營部外廊,遠處海平線上閃爍著似有若無的燈光,那是共軍艦艇的偵查編隊,像是一道封鎖線的尖刺,牢牢鎖住整座島。台灣本島的後勤調度連續四天皆未抵達,海軍後勤艦隊回報三度遇阻,甚至連海象不佳這類藉口都懶得編造。這不是失敗的偶發,而是切割,是被放棄。
士兵們開始以泡過海水的壓縮餅乾當主食,一包分成三餐。電戰兵坐在沒有冷氣的機房裡,身上貼著退熱貼,雙眼死盯著模擬頻譜圖,那些像心電圖般跳動的波段,早已不是警訊,而是一種日常。
「預警區南偏東113度,再次出現頻繁干擾,可能是海面反射或……」語音紀錄中士官的聲音沙啞又冷靜。
「無需通報台北,回報系統維修中,尚未恢復連線。」
謊話說多了,就連通訊斷線都變得理所當然。電台另一頭傳來的台北總部聲音,越來越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模糊、不確定、不在場。
島內政治仍陷入喧囂。賴清德總統日前接受網路節目《敏迪選讀》專訪時,以企業併購比喻兩岸關係:「中國是比較大的公司,台灣是比較小的公司,如果說你要併我的公司,你要提條件,不是台灣提條件。」
消息傳到澎湖的時候,何翊瑞正忙著統計哨站用電。士兵愣住問:「上校,他真的這樣說?」
何翊瑞沉默片刻,只說:「他說的話不重要,我們在這裡的血才是真的。」
台北政壇一片譁然。國民黨主席朱立倫痛批總統「準備賣台」,民進黨發言人吳崢跳出來反駁「是譴責中國設下前提」,朝野立委火藥味四起,政論節目連線互罵——此時中共的艦載雷達已掃描過澎湖數十次。
國防部早已發布「有限戒嚴」,街頭多了配槍的警察與封鎖路口的軍卡,但仍有立委質疑軍方「製造恐慌」。有網紅在直播平台怒吼:「你要我相信一個打不贏的戰爭?我寧願移民!」
沒有飛彈落地,卻人人焦躁如戰火已燃。捷運上有人高喊「要逃」引發推擠,一名女高中生在便利商店門口突然歇斯底里地痛哭:「我哥在金門,四天沒消息……」
而何翊瑞收到的最後一份補給名單,是三週前列印的影本——墨跡褪色,上面所列的凍乾食品、照明電池、醫療包,一半都未到位。
士兵開始發燒,感冒症狀蔓延。軍醫請求緊急送藥,但空投無法執行。唯一的無人機空投試驗,在第二日就被共艦擊落,殘骸還漂在外港港口。
「指揮官,我們是不是已經……被放棄了?」副連長低聲問。
何翊瑞抬頭看著天邊,那片陰雲像是生鏽的鐵蓋,緩慢壓住整座島。
「我們還活著,就還有責任。」
他沒說的是:他也不知道,命令還能來幾次。這是他的第十三次前線部署,卻是第一次,他感覺整個國家離得這麼遠,遠到像另一個星球。
台北政壇繼續上演鬧劇。賴清德接受日本天團「嵐」成員櫻井翔專訪時再次重申:「我們沒有要反攻大陸,沒有要侵略任何一個國家。中國若併吞台灣,將改變全球秩序,造成10兆美元損失。」
這話在國際間傳頌,但對於澎湖前線的意義等同零。帳篷裡的年輕士兵只在意晚飯有沒有泡麵、有沒有乾毛巾可用、有沒有再來一個夜哨的體力。
「敵人不會因為我們講話漂亮而不來。」何翊瑞寫在戰備日誌的末行。
環球時報與央視聯播的「統一倒數」節目正在北京黃金時段播出,畫面模擬解放軍登陸演練、空降、奪島、火箭彈覆蓋台北市。動畫最後,鏡頭拉近——澎湖島上紅外線成像標註:「前置目標,C級清除。」
這是何翊瑞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所在,成為模擬攻擊的「C級標靶」。
他沒說話,只是默默打開那瓶封存已久的高粱。那是士官長結婚時送的,本想等勝利後大家開心喝,現在,他選擇與副連長對飲。
「我們算是守到最後了吧?」
「我們還沒死,就不算最後。」
空氣中雷達轉動的聲響、夜色下偶爾遠方水面上反光的金屬片、風中飄來鹽與血的氣味……一切都像一場訃聞前的寂靜禮讚。
本島的便利商店仍依然營業,電視節目繼續播八點檔、明星戀情、政治互咬,但西岸新建機場仍未完工,空軍彈藥仍卡在中央物資審核流程。
立法院再次延會,軍備預算案第三度遭藍白聯手擱置。藍營以「制衡獨裁」、「審慎開支」為由,綠營則反批「助共謀台」。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f1K6e9abz
一名記者低聲問:「若中共明天清晨攻打外島,我們有足夠應對計畫嗎?」
國防部長笑笑答道:「我國軍已做好萬全準備。」
何翊瑞未再聽見。那時他正蹲坐在北側哨塔旁,幫一名因脫水昏迷的下士補水,身旁是幾名新兵正在拆開最後一批能食用的罐頭。
有人小聲說:「如果他們攻過來,我們會撐幾天?」
何翊瑞低聲回答:「三天。如果他們不轟炸電站,也許撐五天。但沒人會來救我們。」
這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絕望。
黎明未至,但夜色早已透出鐵灰色的濕寒,如同一口沒有盡頭的井。那是國家的脈搏逐漸遠去的節律,是歷史的靜默,是一場被遺棄的守夜。
台灣,還未戰,卻已無聲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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