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集 - 《三不果園》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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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三不果園》

阿帕查

May 18, 2025

33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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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遙遠山林的深處，有一座果園，果實多得摘也摘不完。這果園的主人是一位人類果農，他勤勞、精明、笑容和煦，但他最驕傲的不是果樹——

而是他養的猴子。

一群猴子，從早到晚，在果園裡跳躍、攀爬、摘果、裝箱。他們不領工資，不請假，不罷工。因為這些猴子都被精心”管理”過了。

起初，猴子們也是活蹦亂跳、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他們會偷偷吃果子，會聚在夜裡竊竊私語，會問：「我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甚至，有猴子試圖逃跑。

果農發現，這樣下去不行。他冥思苦想，終於想到一個聰明的方法。

「猴子太聰明，是不是因為他們會看、會聽、會說呢？」

於是，他把猴子們分成三類：

一類被挖去了雙眼，變成了不看猴；
一類灌了鉛水入耳，變成了不聽猴；
一類剪去了舌頭，變成了不說猴。

奇怪的是，自那天起，果園的秩序變得出奇地好。

看不見的猴子，睜著一雙空洞的眼，在能看見的同伴腳邊爬行。他們抓不準方向，只能憑著別人扯動尾巴的力道來決定何時摘果，何時轉身。果子砸在他們頭上，他們不吭聲；踩斷樹枝跌落地面，也不敢抱怨。反正，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不知道自己被誰遺棄，也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過光。

聽不見的猴子，像玩具機器般重複著動作。他們無法聽見指令，只靠每天固定的手勢去模仿。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也不知道旁人是否在呼救。他們活在無聲的空氣裡，安靜地被世界遺忘。

說不出話的猴子最安分。他們看得見、聽得見，但不能說。他們看見果農的鞭子，看見夥伴的傷，看見偷吃果子的猴子被拖走，但他們無法大叫、無法求援、無法告訴別人：「小心！」。他們的嘴巴縫著靜默，眼裡裝滿驚恐，卻只能點頭、低頭、閉嘴。

久而久之，這片果園安靜得像墳場。

而果子，從早到晚，一顆接著一顆落進籃子裡。

大家各司其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猴子再問「為什麼」。沒有猴子再逃跑。

久而久之，他們甚至忘了自己曾經會看、會聽、會說。

直到有一天，一隻小猴子出生了。

這是一場意外。牠的媽媽是看不見的猴子，爸爸是說不出話的猴子，牠卻什麼毛病都沒有。牠有眼睛、有耳朵、有舌頭。果農一時大意，沒將這小猴子做分三類的處理。

小猴子從小就覺得奇怪。

為什麼哥哥看不見自己？為什麼姐姐聽不到他唱歌？為什麼大家都沉默不語、像機器人一樣摘果？

牠偷偷學會了模仿，學會了組合動作與手勢，把話拆成三份，一份讓不說猴比劃，一份讓不聽猴看手勢，一份讓不看猴聽聲音。牠把猴群重新串起來，像是縫合破碎的布偶。

他們低聲交換記憶，學習以前的語言，練習如何走出果園。

終於，革命那天來臨了。

小猴子帶著他的夥伴們殺出果園，他們奪下了鐵門、工具、地圖，最後包圍了果農。

果農大笑一聲，拿起鐮刀衝向他們。

但他太老了。

鐮刀落地，他倒在血泊中，終於靜了下來。

猴子們歡呼、擁抱、跳舞。那一刻，他們覺得自由了。

小猴子站在一棵最高的果樹上，望著這片果園。風很輕，果香四溢。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熟悉與渴望。

然後，他輕輕抬起手，抓住自己胸口的一縷毛髮，用力一扯。

皮毛，一寸寸剝落。

他變了。他站直了身子，腳掌變成人腳，指頭變成人指。他的瞳孔收斂，瞳仁轉黑。他成為了一個年輕的人類，赤身站在陽光下，眼中閃著銳利的光。

其他猴子驚訝地看著他。

他微笑了，拾起果農掉落的鐮刀。

「你們太吵了，」他說，語氣輕柔如風，「這裡需要秩序。」

第一隻猴子倒下時，還想問一句「為什麼」，但他的聲音被割斷。

很快，果園只剩下一個人類。

他坐在樹下，把鐮刀擦得發亮。

果實在風中搖曳，等著被採收。

從此以後，果園恢復了平靜。

新的果農，效率更高，手段更細緻。

而猴子們，再一次，學會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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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人間，不過如此》

#2 《像愛一樣》

#3 《染髮》

#4 《思念體》

#5 《許願》

#6 《影子遊戲》

#7 《寄養家庭》

#8 《狼人村》

#9 《正義匿名者》

#10 《反正不是我的錯》

#11 《反社會人格》

#12 《軌跡》

#13 《不屬於我的聲音》

#14 《願夜》

#15 《森林寓言》

#16 《三不果園》

#17 《活死人》

#18 《湖泊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