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欣初睜眼時,四顧皆靜,無聲無息,惟有心跳聲如落子,鏗然於空。他彷彿跌入一座亙古未醒之地,方方正正,似一枚立方體。四壁不見門扉,亦無窗欞,皆平素光滑,黛青如澗底石,隱隱流動著不可名狀的微光。]
這一刻,這四四方方的正方體空間無聲的沉默:這片寂靜無波的世界,讓現實的感覺都像是離他很遠很遠了。空氣像是一絲絲波紋、如同跳著脈搏緩緩擴散,一圈一圈,和顏欣的呼吸規律的伸展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當然,他還沒死,頂多是睡暈了過去吧。換句話說,他在自己的夢裡...哇,真邪門。
在夢境裡還會想睡覺嗎?他困惑又迷糊的腦袋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
他睡眼惺忪的環顧四周,主要是想找個枕頭啦、棉被啦,甚至是一杯熱牛奶都好,但無語地發現四周一片片黑壓壓的懸掛木板佔據了他用來補眠的空間,他向後一退便“哐啷”一聲撞了上去,痛得一分醒。
[忽聞輕響,顏欣仰首看去,只見那模糊之穹頂垂下一根根細若游絲的銀線,其上懸著一具又一具巨大的木製面具。那是戲曲中之臉譜,或莊嚴、或慈祥、或妖魅,塗金抹丹,朱唇黑目,竟高過常人數尺。其數眾多,垂懸於空中,搖曳無聲,如諸神伏觀,寒意潛潛,背脊汗微沁。]
這種理性未存的夢做的挺彆扭的,尤其是天頂上根本沒有天花板,跟遊戲的建模穿模了一般,線直直的往上接了個寂寞。況且他知道自己可能在床上、可能在教室裡、可能還有今天早上沒寫完的數學作業...等會兒,他該不會是在年末的學生會會議中睡著了...?但那已經發生過一次了-應該不會再被發現吧?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顏欣的雙足踏在極淺的水面上,冰涼中透著不真實的柔韌,但也惹得他一寒顫。低頭一望,只見水如鏡澈,映照出的,卻非原本之己。
他驚嘆。
[那不是高中生顏欣的面孔,而是一名妙齡少年,細眉斂光,長目含愁,肌如凝脂,唇若塗硃。他一身華裳,袖口寬長,領邊鑲金,衣上綉以折枝春梅與游龍戲鳳,紋理層疊,隱現如雲。腰間佩玉玲瓏,足踏軟履素白,衣袂拂水,如蓮步輕移。衣色為鳳仙花粉,似有若無的紅中摻著珠母光澤,衣緣繡著細細的團壽圖案,青黛與翠微之線交織成雲氣圖騰,皆是舊時王謝堂前之工藝。
彼時少年微垂其目,眉間憂色似霧,卻蘊著古韻沉香。其唇齒輕啟,喉間竟傳出一段清越婉轉之唱腔——]
一夢浮生猶似戲,妝罷鏡前人未歸。
玉簪墮處紅塵裡,唯留殘月照餘暉。
唱腔來自戲台,卻更像自胸腔深處湧出,聲音含著嗚咽,輕撼四壁,悠然回盪。顏欣怔住,他彷彿真真切切「變成」了那人——那位身著華裳、含情脈脈的伶人少年。
雖然他不懂戲曲,但美是雅俗共享的。
他卻太沉浸在伶人少年的表演、以至於沒發現在這片美景之外,有一小團騷動。
那騷動既非聲響,亦非影影綽綽的動作,而是一種「存在感」的錯位。如有人於夢中張望,卻忘了自己是誰。空間似乎被輕輕一撥,無聲的絲線亂了節奏,空氣中的脈動出現一絲微不可察的錯拍。
而顏欣-不,或許應該說那位身著鳳仙花衣的少年伶人,仍唱至尾句,餘音未絕。他垂首,指尖微微抖動,仿若身體尚未習慣這副形骸中滿溢的情緒。他緩緩抬眼,看向那鏡水之中。
鏡面波光微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水下屏息觀望。
下一瞬,兩抹極輕的氣息浮上來了。水波未動,卻有「意識」潛藏其中,如兩隻貓步輕移的獸,從陰影裡蹲伏至人影邊緣。
不是人。
夢饃-那兩隻在鏡界之外、在記憶深處打盹的東西-此刻潛入了顏欣之夢。牠們未曾現形,只以某種近乎本能的幽微氣息,盤旋於少年的氣場邊界。牠們以夢為食,吸取記憶、情緒與意志的味道。此刻,牠們對這位伶人少年的「存在」,產生了極大的好奇與困惑。
【喂。】其中一隻夢饃傳遞出一段念頭,聲音浮在空氣中,似嘆非嘆,【來者...何人?怎地有種給蛇穿衣服的怪感覺?】
【那是什麼譬喻啊,回去多讀書好嗎?話說回來……味道好香、像剛蒸好的桂花糕。】另一隻夢饃搖頭晃腦,【咦,這...好像不是夢該有的味兒?】
【不是夢出來的?那我們吃的是什麼?】
【……是借來的...實體。】
兩隻夢饃彼此悄語,聲音像是拂過古鏡的塵, 一層層飄落無痕。牠們沒想到,這次的夢竟如此紛雜,既有深潛的記憶,也有他人植入的形象。這少年不是單純入夢,而是穿越了一層「由意志組構的皮囊」。
【怕什麼!偺們可是天界的妖呢,哪能畏懼此等凡人?】其中一隻靠得近了些,似要去觸碰少年的衣袖,【他…】
忽然,那鏡水泛起一圈波紋。顏欣動了。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並非聲音,而是一種「召喚」,來自衣袂深處,來自這身形體的某個被遺忘的部分。他不再是看鏡中那張臉的「旁觀者」,而是如夢饃所言,真正「借住」在了那具軀殼裡。
伶人少年低低地吐出幾個字。
「……是誰?」
語聲一落,整個正方體空間驟然微顫,四壁的戲曲面具齊齊搖晃,無聲地相視,仿若聽到了什麼大逆不道之語。
夢饃們猛地後縮。牠們從未見過有人在夢裡主動懷疑自身夢相,這是危險的徵兆。若是夢主意識太強,夢境便難以維持,甚至可能-
「……夢會破。」
破夢的前兆來了。
【趕緊的!別讓他醒!】一隻夢饃倉皇地傳念,【俺還沒看清他到底是...!】
【弄點什麼東西,給他轉移注意力!】
一面面巨大的面具,忽地光芒大作,紛紛自銀絲中垂降而下,如風中落葉,一張張跌落於水面,竟無一濺起波瀾。它們如生有靈性,落地便化作真人般大小的角色-公侯將相、仙魔妖魅、書生佳人,皆著古衣,面容卻仍是一張張木製的戲臉,空洞雙眼之中,燃著青綠色的光點。
有人拔劍橫眉,卻一言不發;有人倚欄低泣,淚聲無聞;更有女子素衣飄飄,於虛空彈琴,手指之下竟無絃,卻奏得一曲斷腸音。
顏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唇微張,喉中欲言又止。他不知自己為何會被這場夢戲牽動情緒,但他又無力抗拒。
他起身。一步一步,踩著水波,走入了那無聲戲中。
……此時,夢饃們也終於看清,他身上藏著一個「不該存在的靈」。
在那方如戲臺般瑰麗的夢境裡,光與影還在華燈之下柔和交纏,帷幕垂落,琉璃水面輕輕蕩漾,顏欣正彷彿踏著虛無,緩緩地走向那一汪鏡似的池水。耳邊似有風,卻無風起。
【伶人少年突然冷笑,像是瞬間奪回自己的主控權似的,倏地矮下腰,將纖纖玉指抹向水光-就在指尖將觸及水面的一瞬間,一道低沉的聲音從極遠之處傳來,像是從深海之底,又像是從劇院帷幕之後,渾厚、壓抑,夾著某種不容違逆的召喚:】
「……顏欣。」
聲音重重地砸入他的胸口,水面忽而震動,一圈圈漣漪往外散開,折射出層層錯亂的影像。那是他自己的倒影嗎?還是另一個在面具之下的自己?
「醒來……顏欣。」
聲音再次響起,這回近了許多,近得幾乎貼著耳骨低語,卻依然無法看見聲音的主人。整個夢境像是被重重一擊,天幕開始龜裂,從無形處垂落無數碎光,宛如傾瀉的鏡片。
夢饃尖叫,撲向角落尋求庇護。
顏欣聽見遠處的戲鐘倒敲,咚-咚-像是為這場夢送行。
那些懸浮於空中的巨型面具一個個慢慢裂開,露出空洞的黑,戲服上的金線化作煙塵飛散,他腳下的舞台也逐寸崩解。世界傾斜,顏欣身不由己地向下墜落,耳中只剩風鳴與那聲呼喚的殘響:「醒來-」
下一刻,光芒熄滅,夢境終於徹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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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中學學生會會議室的時鐘指針緩慢移動,空氣中飄著新印文件的油墨味。學生會的成員們-主席台的左手邊是國中部、右手邊是高中部,各自低頭翻閱資料、討論校慶分工,只有一人例外-顏欣,他因為是書記官而被安排在最前面的橫排,卻雙肘支著桌面,臉頰貼著冷冷的文件,一副與世隔絕的睡顏。
「顏欣!醒醒!你又睡著了!」
有力的大掌在他肩膀上推了推,那聲音低沉急促,帶著一股戲謔、好似在壓抑笑意的微顫。顏欣睫毛抖了抖,茫然睜眼,眼前一雙深邃黑瞳正俯視著他。
那是葉程樂-高三學生會會長,是整所學校最不該出現在夢裡、卻偏偏在夢醒時站在面前的現實。眉骨立體,瞳仁黑而明亮,眼尾微翹,有種天然的溫柔感,即使是此刻略帶無奈的皺眉也讓人覺得親近,一開口總讓人感覺溫柔可靠,特別是低頭對你說話時,像一棵移動的白樺樹彎下枝枒...但是整體來說也不是特別乖的學生(如果和他深入交流的話,反正顏欣是已經發現了)。
「我……我睡著了?」
「其實很明顯。」葉程樂看著他,嘴角忍不住翹起來,「你剛剛還在對著投影說‘我在做夢?我在做夢?’怎麼了,還懷疑嗎?」
顏欣:「……我到底說了什麼?」
「不多,也就是在全體學生會成員面前成功嚷了一陣。」葉程樂掏出手機,在顏欣面前晃了晃,「幸好我有錄下來,回頭給你剪個音樂版本。」
「學長!」他撲上去想搶手機,卻被一聲低沉的女音打斷。
「顏-欣-!」語尾拉長,像是神明召喚凡人一般壓迫感滿點,語尾拉得像某種來自地獄的召喚。
副會長,李語淑學姊,學生會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手裡拿著捲成一卷的會議講義,正慢慢走近,眼神裡寫滿「你完了」三個字。
「學姊早!」顏欣從舒適的椅子上蹦了老高。
「我剛才問你,這次學園祭的班級預算怎麼統整,你給我什麼回應?你居然說……『我不想再做夢啦!放我出去…!』你是把會議室當夢工坊了是吧?」
「才沒有呢,我只是-」顏欣語無倫次,想解釋自己夢裡站在一方立方體水面中,與夢饃周旋等等...嗯,可愛的情節。
「還狡辯!」李學姊用她那張慘白講義卷劈頭打下去,一下、兩下,學生會眾人笑作一團,有人撫掌煽風點火。
「哦,手下留情,」葉程樂一邊笑,一邊伸手替他擋下第三擊,「他最近真的比較累啦。」
「要不是會議開玩了,我還想把你扔進海裡呢。」李語淑拎著講義捲,惡狠狠地指向門外,「再讓我看到一次在會議中打瞌睡,我就讓你用剛剛說夢話的語氣上臺報告!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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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在喧鬧與笑聲中結束,顏欣一手揉著被打的額角,一手被葉程樂拖著往外走。陽光穿過穿廊的支柱縫隙間,像是某種平凡生活的許可證。走出學校後門,外頭不遠處有一家小小的咖啡館,午後陽光斜斜地灑進街角的咖啡館,落在木質地板與窗邊的植物上,空氣中混著烘焙麵包與淡淡的可可香。顏欣坐在窗邊靠牆的沙發椅裡,雙手捧著熱拿鐵,指尖仍因剛才的驚慌微微顫著。他對面,葉程樂正一口一口啃著剛烤好的可頌,神情若有所思地望著顏欣。
「你還好吧?」他終於開口,聲音還是如往常的好奇感輕快,「從會議醒來之後,你整個人像是魂還卡在夢裡一樣。」
「嗯……今天的特別奇怪。那些戲曲面具在空中轉動,呃……」
「啊?」
「不過……夢裡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顏欣垂眼,手指拈著紙巾,語氣變得飄忽,「我變成一個伶人,穿著花裳、唱戲、看著水中倒影……」
「你唱戲?」葉程樂咧嘴笑,「你應該瘋狂走音吧,依你上次在唱歌比賽的表現。」
「……那此是被逼上去的!學長你再笑我我就-」
「好、好,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一直都很清醒的人,結果夢境比現實還亂得多。」葉程樂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況,邊抬起眼斜睨著顏欣。
這句話讓顏欣微微怔了一下。他看著對面這個比自己高近十公分、卻總露出真誠的表情傾聽的男生,不禁也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最近都沒睡好?」葉程樂歪頭,語氣和刺探軍情的間諜一樣,但是帶有一點純真的求知慾望,「我一累,就容易夢到些奇怪的東西。」
顏欣歪頭看他,忽然有些狐疑地笑:「你該不會是用學長身分在指導我多睡覺吧?你要去給我申請在會議中睡覺的特權了?」
葉程樂也笑了,笑得有些無奈:「拜託,我已經救了你欸。她要是當場罰你做反省報告,你現在就在學務處寫八百字了。」
「是兩千字。」顏欣撇撇嘴,「副會長真的好兇,她說要把我名字貼在會議紀錄上耶。」
「你說李語淑?她對誰都這樣啦,別怕。」葉程樂咬了一口可頌,含糊地說:「她以前罵我也不留情面,說我講話像在打籃球。」
顏欣忍不住笑了:「什麼意思?」
「就是速度太快、太直、沒轉彎。」葉程樂無辜的聳了聳肩,「後來我練習慢慢說話,不然還有得她講呢。」
顏欣大笑:「你還沒吃夠上次拒絕學姊告白、被全校男生追殺的苦頭啊!還是那麼多木訥寡言的「高冷形帥哥」形象...是吧?」
「那...那也不是我的問題啊!告白之前不先預告一下的嗎?老子緊張!」
「...沒救了。」
窗外風輕輕吹過,顏欣望著葉程樂,忽然覺得有點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像是面對多年的老夥計一般,泛上心頭-這位學長,雖然兩人是在教官室門口認識的-那時顏欣初一、葉程樂初三,但兩人好像有個默契:只會問對方「做了什麼?」、不會問對方「為什麼做?」。葉程樂提供了顏欣時間喘息,不至於接續大人的問題步步相逼。
葉程樂總是這樣,看著別人時眼仁會散發著看到寶物的清澈亮光,看顏欣尤其和藹。之前他追問過這位學長為何看他的眼神像是在寵溺乖孫的老婆婆,葉程樂才坦白顏欣讓他想起了家裡養的「小寵物」。也算是陰錯陽差、因禍得福了吧。
「話說回來,畢業季是三周後呢。」他忽然想起,「學長,你快畢業了對吧?」
葉程樂點頭:「嗯。還有在不到三個月,就準備迎接大學了。」
「咦...那樣你以後就不用住家裡了啊?真好。」
「嗯,其實我現在就不住在家裡了。」
「欸!?」
「因為嘛...我家不是想進就進得了的。」
「你得罪了誰嗎?你爸?你媽?」
「...具體來說、我的大寶貝弟弟。他總有隨時剮了我的覺悟。」
顏欣強烈點頭:「弟弟很難搞吧?我們家那隻也是。不過...」他疑惑,「你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嗎?」
「唔...私通他的小伙伴兒?」
「哦...等會?哪種小伙伴!就憑你!」
葉程樂笑彎了腰,聽見後頭的話又垮下了臉。
「不過啊,畢業之後……你就不會再出現在學生會了。」
「是啊,但我還會回來看你們。」葉程樂訝異的捂住嘴,指關節分明的好看,銀製手腕配飾閃閃發光,就像他欣慰又感動的神情一樣,「而且說不定我上大學後還能當兼任顧問,幫忙帶新幹部。」
「不是這個問題!問題是,以後學姊又發火了,誰來救我啊!」
「第一點,你口中的學姐和我是同一輩的,她三個禮拜後也要畢業了;第二點,你也忒傷人了!」
「哪裡傷人...?倒退幾句,你和學姊同屆?哦哦,你也那麼老了啊...」
葉程樂不敢置信。
下一秒。
他像是想要說什麼、卻又被毛巾堵住嘴巴的,突然一陣劇烈地皺眉。
「啊…!」他的手顫抖了一下,原本掛在右腕上的銀鐲突然泛起淡淡紅光,彷彿被燒熱的鐵條。
「葉學長?!」
他沒來得及回答,銀鐲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葉程樂痛得低吼了一聲,猛地扯下鐲子,神色驟變。鐲子落下時,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
「艮、艮,回答...」
「啊?誰?什麼?」
「三個月...埋伏...煉...」奇怪又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立刻...支援...」
「鐲子...說話了!為什麼!」顏欣失聲道,從座位上彈起來。些許的客人轉過頭來瞧瞧動靜。
顏欣還沒反應過來,葉程樂便驟然站起、臉色蒼白。他的臉面向顏欣,眼神卻穿過了他的瞳孔:「等我...」
「我又沒動!」顏欣抗議。
葉程樂腳跟一旋,疾步衝出咖啡館。
「等等,葉學長你去哪?!」
但聲音已被咖啡館的門鈴與人聲吞沒。
顏欣茫然地看著桌面上滾動的銀鐲,那東西彷彿有生命般地「嗡嗡」振動著。彷彿被什麼東西引導著,他伸出手,一時沒多想,指尖觸及那鐲子就要追出去-
「……!」
強烈的吸力驟然傳來,那銀鐲像是黏住了他皮膚一般猛地捲上他的手腕!
顏欣還來不及驚呼,身體已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拉起,他撞翻了桌椅,顛簸地朝門外拖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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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人來不及反應,就見一名少年腳步踉蹌地被一條銀鐲拖進了小巷,再拐進學校後山方向。空氣突然變得黏稠、微熱,像是夏日雷陣雨前的前兆。
「等等-!」
街道在顏欣眼前迅速後退、扭曲,他像被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綁住手腕般,踉蹌著被拉出咖啡館。人群的驚呼聲、汽車喇叭、午后喧囂,所有聲音逐漸被壓縮成低沉的嗡鳴,周遭景色像融化的顏料般模糊、流動。他的腳步根本追不上那股拉扯力,幾次幾乎跌倒,卻又被強硬地拖著往前。風如刀刃劃過耳際,他眼眶泛酸,額髮全亂,心跳如雷。
拐過一條小巷,穿過熟悉卻似乎被時間凍結的校門邊界後,他被猛地拽入小鎮後山的一條小徑。那裡雜草叢生,陽光被濃密枝葉切割成破碎的斑塊,空氣忽然變得古老而濕冷。鐲子依然炙熱,銀光灼目,彷彿在尋找什麼。
他氣喘吁吁地跌跌撞撞奔行,直到眼前豁然開朗-一座青石古橋靜靜橫跨在乾涸的小溪上,橋身佈滿青苔與裂痕,石欄斑駁。橋旁豎立著幾塊古樸石碑,每一塊都刻有彎曲流動的小篆字體,字跡深陷石面,卻隱隱發出微光。
顏欣停下腳步,胸膛劇烈起伏,汗水順著鬢角滴落。他望向那石碑,彷彿有什麼記憶在腦海深處微微震動,但他說不出來。鐲子的熱度在這裡驟然消退,只留下輕微的顫動,像在等待什麼即將甦醒。
空氣凝滯了片刻,古橋彼端籠著淡淡薄霧,似有一扇未曾打開的門,隱藏在時間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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