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彼方的約定 - 第三十三篇：訴說著哀嘆之歌

房內的燈光逐漸暗淡，水晶燈像是聽懂了主人的疲憊，柔和地熄去，只留下一圈淺藍的光暈，包圍著懸浮的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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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躺下時，珊瑚編織的床支穩穩托住他的身體，有種意想不到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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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聲音在牆後細細呢喃，彷彿在輕聲講述著古老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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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闔上眼，呼吸漸漸平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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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走進了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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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很久以前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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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普通的小鎮，燈火微黃，天空無星。夜晚靜得出奇，但巷弄中卻傳來人聲與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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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石板路上，身邊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孩，笑得比街燈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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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走啦，再晚攤子就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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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並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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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夢中的自己也笑了起來。那笑容，像是許久未曾出現的東西，連他自己都幾乎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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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奔跑在夜市中，穿梭於氣球和彩燈之間，買糖果、打水槍、躲避巡邏的警察──因為他們是從孤兒院溜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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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我們也只是想要好好的看看外面的風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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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說，眼中閃著一種幾乎令人心疼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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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那句話的回聲裡。空氣變得沉重，燈光開始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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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伸手拉住對方，但一切像潮水般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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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夢境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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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黑暗已回到現實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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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黑暗之中，卻有一道聲音，如同細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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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從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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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露梅莉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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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歌聲低低地迴盪，像是泉水流過心湖的縫隙，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孤獨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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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坐起身，靜靜聽了一會兒，終於低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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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梅莉亞？怎麼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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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開房門，走入那片被水晶月光照亮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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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落在螺旋紋的地面上，迴盪如同夢境的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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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歌聲，凪人來到走廊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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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有一片半露天的觀景平台，四周以透明水晶鑲嵌，能望見外頭幽藍的海景與遠處的流光。泉水從牆角細細流下，匯入中央的小池，微光在水面上晃動，像星星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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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坐在泉邊，背對著他。她披著一件輕紗外衣，銀藍色的長髮靜靜垂落，就像泉水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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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正從她的唇間飄出，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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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站在門口，不忍打斷，直到她唱完最後一個音節，輕輕地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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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睡嗎？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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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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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幾步，坐到她對面的位置，聲音低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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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做了一個⋯⋯讓人有點遺憾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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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沒有追問夢的內容，只是輕輕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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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沉重的夢，那我就不多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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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看著泉水，像是從水面找尋某種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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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首歌⋯⋯有什麼含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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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其實也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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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頭，臉上卻浮現出紅暈，相似偷偷摸摸的做某件事被抓到一樣而感到有點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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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隨口哼唱。沒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突然想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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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看著她的側臉，片刻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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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起來⋯⋯有點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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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沒立刻回應，而是用指尖輕輕觸碰水面，畫出一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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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可以反映出歌者心中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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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望向那無邊的深海夜色，語氣淡然，卻藏不住心底的某種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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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你知道嗎⋯⋯明天就是我要成為巫女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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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轉向她，臉上帶著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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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也就是『記憶之泉的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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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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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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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成為這座城市記憶的承繼者，我會保留所有人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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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卻笑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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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很重要，對吧？被選中的人，背負使命，延續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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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忽然變得輕得幾乎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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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想成為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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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頭，看著凪人，眼裡倒映著泉水與月光，還有一種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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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讓自己的夢，被記憶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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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人魚一族⋯⋯死亡的時候會化為泡沫，像浪花一樣，消散在海裡。但那些記憶，會流入泉水之中，而這就是『記憶之泉』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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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如泉水一樣緩慢而清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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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魚的記憶夠完整、夠強烈，就能在記憶之泉中重組，然後重生。那不是轉生，也不是復活⋯⋯而是依靠記憶，再次凝聚出存在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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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垂下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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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記憶之泉並不是永無止盡的容器。它承載不了那麼多記憶。如果沒有人去整理、去引導⋯⋯泉水就會無法負荷，記憶會變成混亂的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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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需要一位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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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看向凪人，那眼神不像是凝視某人，更像是在確定自己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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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要一一閱讀這些記憶，分辨它們是否完整、是否可以重生，然後⋯⋯將那些殘缺的、失控的、痛苦的記憶吸收進自己的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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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泉水裡⋯⋯有上百年、上千年的人魚記憶，而巫女，要把這些記憶變成自己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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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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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想像嗎？夢裡，不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一個又一個陌生人斷裂的過去⋯⋯在夢裡哭，在夢裡死，在夢裡等待，再醒來的時候，都無法不確定，自己還是是原本的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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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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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我成為巫女⋯⋯總有一天，我會忘記，我的名字，會忘記真正的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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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的話語落下後，空氣一時間陷入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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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望著她那強作堅強的神情，像是被什麼東西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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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會，才輕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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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妳真的忘記了自己，那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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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平靜卻堅定，就像他一直以來面對困難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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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總會有人記得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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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妳是巫女，也不是因為妳背負了什麼，而是──妳就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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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輕輕一愣，轉過頭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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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目光不閃不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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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一天，妳的名字在夢裡淡去了、聲音模糊了，那些記得妳的人，一定會替妳拼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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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告訴妳──妳曾笑過，哭過，曾走在這個世界上。那樣一來，妳就不會真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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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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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相信⋯⋯只有被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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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人記得，是否才算是真正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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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靜靜地望著凪人，眼神中掠過一絲意外，像是沒料到自己會被這麼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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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忽然輕笑了一聲，聲音像潮水輕拍珊瑚礁那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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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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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低下頭，銀藍色的髮絲垂落在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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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就開始依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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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視線，語氣裡帶著一點自嘲，又像是某種放下了防備的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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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人的感覺很可靠，明明我們才認識⋯⋯才不過一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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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我太久沒有一個⋯⋯能真正說話的人了吧？對妮露莎說這些會太沉重，對哥哥說這些會遭到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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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落向遠處，不知是在看窗外還是夜色深處某個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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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不一樣。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許正因為如此，你才能這麼輕易地看穿我心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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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轉回頭，笑容變得柔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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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凪人。聽你這麼說之後，我好像真的，好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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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輕得像夜裡的海流，但語氣裡不再是剛才的遲疑與沉重，而是一種溫柔的、能夠繼續走下去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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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眨了眨眼，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輕輕吸了口氣，將散落在肩頭的髮絲撥到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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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也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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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了看屋內那盞模擬月光的水晶燈，光芒像在水中搖晃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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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該回房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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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欲走，但步伐又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沒說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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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妮露莎她，就拜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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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輕描淡寫，像是交代一件平常的事情，但語尾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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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微微一怔，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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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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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轉過身來，對他笑了笑，那笑容柔和而遙遠，像月光下即將消散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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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啦，只是她總是有點任性，又愛撒嬌，常常惹麻煩，還容易和別人吵架⋯⋯但其實，她只是太害怕那種孤獨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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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有一天她鬧情緒了，或是說了一些讓你不開心的話，也請你──多陪她一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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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沉默了一會，感覺心中某處被她的話觸動，卻說不上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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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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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語氣平靜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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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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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轉過身，輕輕揮了揮手，朝走廊深處走去。長髮在腳步間微微飄動，如同潮水退去後最後一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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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重新靜了下來，只留下凪人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腦海中迴盪著她方才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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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露莎她，就拜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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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重複，彷彿想從那句話裡尋找什麼未曾說出口的東西，但怎麼想，也理不出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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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水晶燈光緩緩暗淡，屋內再度只剩下泉水潺潺的聲音與海流悄然的低語，他才轉身回到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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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覺得⋯⋯她不只是隨口一提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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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疲倦很快襲來，將思緒拖入夜的深海。他緩緩躺下，讓意識沉入靜謐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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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一時間，納瑟緹亞的街道早已歸於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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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之泉所在的殿堂外，水面輕輕蕩漾，倒映著天幕上零落的星光。水聲像夢，也像即將從記憶中褪色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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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並沒有回去休息，而是來到記憶之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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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靜謐之中，一道熟悉卻壓迫的聲音，在柱影之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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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妳已經道別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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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大，卻像從記憶的深井中傳來，冷靜，深邃，帶著一種看穿一切的刺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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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身形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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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回頭，只是靜靜站在記憶之泉前，仿佛還在讓自己的呼吸慢慢歸於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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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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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要被水聲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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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道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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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看著泉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張臉明明還年輕，卻早已寫滿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與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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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拉起一抹微笑，但眼神中卻無法掩去那份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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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說過吧，我不擅長告別⋯⋯但還是⋯⋯勉強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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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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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緩緩走近，步伐無聲，身披銀藍長袍，神色如同深海中的古老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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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正是妳希望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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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沒有答話，只是彎下身，在泉水邊坐下，指尖輕觸水面，一圈圈波紋向外擴散，將她的倒影拉扯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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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是明白了，就會試圖阻止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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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道，像是在說服誰，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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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條路⋯⋯只有我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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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終究還是選擇了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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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站在她身後，眼神冷峻，聲音中聽不出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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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感到欣慰的，可是事到如今，還是難免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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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都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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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眼角泛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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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被灌輸著命運的形狀，然後每個人都在掙扎，只是方式不一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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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會來這裡，是因為⋯⋯你也準備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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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沉默了一瞬，終於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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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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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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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只能為妳掃清前路──不論妳會怎麼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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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聽著，並不驚訝，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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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這樣啊⋯⋯明明自己也很痛苦，卻偏要用這種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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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眼神裡泛著光，那不是堅強──是被時間洗過的溫柔，像潮水退去後仍不願留下腳印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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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消失在夜色深處，只留下一片微微蕩漾的泉水──和將記憶默默吞沒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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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也只餘下一盞微弱的水燈，它映照著男人的側臉，也映照出他眼中那片未曾說出口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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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低聲開口，自言自語般的語氣裡，帶著一道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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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奢求妳能夠原諒我，露梅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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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沉靜卻堅定，彷彿早已對自己的選擇下了最沉痛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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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無法把親情⋯⋯和這個世界拿來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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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望向水晶燈映出的天花板，眼神中映著倒影扭曲的浮燈祭之光，像極了過去那個還未崩壞的家──那個三兄妹曾經嬉笑相擁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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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說過，要一起守護這座城市，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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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笑了一聲，笑容卻毫無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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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守護，就必須有人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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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由我⋯⋯來成為這個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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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緩緩轉身，披風隨步伐微微揚起，背影筆直如同審判的銘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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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的身影如同整座納瑟緹亞的意志本身──冷酷、堅決，不容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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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對至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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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篇：訴說著哀嘆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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