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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償日安寧

陳澈

May 5, 2025

23

3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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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償日安寧

十七歲那天早上醒來，手機跳出一則政府訊息：

「今日為您的補償日，請注意身心波動，祝補償安寧。」

補償日的早晨，就只是一場政府精心設計的拆包裹儀式，但也算是這個灰色的世界中唯一的一抹白色。那個紙箱靜靜地躺在床頭櫃上，像一種體制式的溫柔。沒有包裝，就是一個土黃的厚紙箱，印有「第十七次補償單位」的字樣。裡面沒有意外的話裝著三個東西。

第一個小盒子，上頭印著我名字的編碼，和「青少年穩定果凍」。我熟門熟路地打開封膜，裡頭是三個像果凍一樣的甜食，每顆被透明包膜包著，閃著人工光澤，像從來沒被世界污染過。

我拿起一顆，放進嘴裡。

是莓果味，還有一點點香草。我知道這種味道是經過審查的，配方不得過酸、不得太濃、不得誘發任何強烈童年記憶。政府說，這是「適當的安撫甜度」。

它真的……好吃。

但也只有這天吃得到。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我只能吃那些無味的補給糊，像在咀嚼存活而不是食物。

我嚼得很慢，好像怕一口吞下，就浪費了這份好得太不合理的甜。

第二個，是那顆漆黑的留聲球。放在箱子裡像一個靜靜沉睡的蛋。我按下開關，它發出一聲悶響，開始震動。熟悉的聲音從球體中緩緩滲出——那是我母親的聲音。

「我知道這世界不公平，對你來說不夠好。是我們……讓你生在這裡。今天是你的補償日。請你，原諒我們。」

她用了「原諒」。

這個字在我們家從來沒出現過。平常，她只說「完成作業」、「快睡」、「快起床」。而今天，在這顆球裡，她像一個會愛人的人。

但我知道，那不是她錄的。那是補償局提供的語音模組——他們讓每個家長選幾句模板句子，由AI優化語氣與情緒曲線，然後生成個性化的「悔意語音」。

她只是點了幾個選項，然後按下「送出」。

我靜靜聽完。

突然覺得，這顆球只是個模仿母親的幻影，它知道該說什麼，卻不知道為什麼說。

最後一個補給，我取出箱子裡的那件「自我遮蔽披風」。灰黑色、質地柔軟，帶點溫熱。我輕輕把它披在身上，像是披上一層空氣——把我與世界隔開的空氣。

我轉頭看鏡子裡的自己。

那個人被包在寧靜與遮蔽裡，看起來……安全、整齊、沒破綻。就像整個補償日制度的樣子。

我拉上自我遮蔽披風的帽沿，遮住大半張臉。走在路上，沒有人看我、沒有人問候我、沒有人報告我的表情變化。這是制度允許的隱形日——你可以不用假裝穩定。

我認為這樣很舒適，某種程度上，安靜。比起每天早上必須機械式的對路人說「您好、今天天氣真好、我精神穩定」來得真實多了。

但我知道，我今天沒有比較自由，只是被允許表現得比較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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