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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在響,幾下電子音效作為倒計時後,日晷裝置處如此將頻率送往每個學員的通訊裝置、以及宿舍總掛鐘的接收台上:【新日時段 -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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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仍在受訓的學階學員,科舒爾倪科夫和同學們的一天要從很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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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住的這宿舍不容許有人在早晨五點半後還沒有將一切收拾好——這裏的「收拾好」指的是,將目所能及的一切事都打理好、並且將目所不能及的事項也都一並完成。一切清潔狀況與(那些總能令他們意想不到的)居所細節都會成為決定他們當日命運的要點……是用去往惡劣天氣模擬場中以體能訓練開始這一天、還是能夠先去那個恒定着溫度與濕度的教室裏上課?在這裏可沒有教官的責吼去提點學生們哪裏做錯了,因這種激動的方式早已經被更高效的方式取代:自動檢查,由那他們一直在學習着與之共處的、但似乎永遠也走不到其規則邊緣的系統決定他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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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熱水系統已經重新開放。到了高年級段,他們已經被允許擁有於清晨洗身時使用熱水的奢侈權利,因此似乎這種必備的清潔與提神方式也稍顯得不那樣像低中段時痛苦了:清潔在日晷學院中是一種義務、而異味會隨着學生們的年齡增長而愈加成為被恥笑的把柄。因此,他們一天之中可以、並且亦是需要擁有起碼三次這樣的溫暖,才不至於被笑稱是「身上有野獸腥味的小朋友」——學校的秩序不一定會為了體味因子這種細小方面而浪費算力去懲罰你,但是你身邊的社交關系一定會替它們發現你。每人限時五分鐘,在熱水下的發呆是被容許的……而每一個發呆的機會都來之不易,結束這寶貴的晨起調整時間後,將自己的儀容打理成「最符合人設」的樣貌就是一日中最初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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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晝城這樣講求效率與實用的地方,外觀上的個性化權利仍被保留了下來——而代價是,它成為了一種考核標準,在場的所有學生都需要維護這必備的「外貌地位」、以表示自己的獨特之處。學院長官們亦將之列為對入學新生強調的其中一點:你的個性,就是你要與之合作的最小單位團隊。簡單而言,當你越保持自我,你就越能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當你越維護自我,周圍的人就越知道該如何定義你。一個合格的晝城公民既要有被培養成機械部件的覺悟、又要保有單體行動的獨立性,所以,先從外貌的打理做起——你需要能夠被一眼認出來,因此才能無法躲到千篇一律的形象中、假裝自己只是一滴不知情的水。將那些好用的工具們都拿出來吧,定型髮膠、補水噴霧、制服的裝飾,武器的保養……請務必不要懶惰!它會讓你陷入危險:當你無法被人一眼識別時,你會輕而易舉地成為最可疑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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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長已將他垂及肩胛的、質感頗為豐盈飄逸的藍紫色長髮紮成低馬尾,而一塊裝於頭部的晶體裝置將那如水晶燈般的一片光輝別在頭側,這讓他可以保證那反光能令自己於光照下無所遁形,又能放大預感能力的效用;一號組員在他面上照例畫回昨日的花紋,左右臉側各有兩道如同整齊的劃傷一般的紅顏料痕跡,棕褐色的粗糙長髮需要被他披散着、而發尾的卷曲要繼續保持蓬松翹起,以此可以令他因此從生物層面察覺到地面的振動;二號組員的兩把黑鐵手斧已然懸在腰間,他本人那橄欖綠色的長髮被紮成一條長而粗厚的麻花辮,其末端纏了三把紅鋼利刃,如龍爪似的搭在身後,似乎已做好準備要隨時去配合它們的主人那過人的、非通常兵器所能承受住的爆發性力度……這是他們引以為傲的身份標識,他們都已從很小時就開始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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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為三號組員的科舒爾倪科夫,他仍是保持着那一頭末端已及腰間的、和他雙眼虹膜同色的銀紫色捲髮,無需加其他飾品,其髮質似乎已經足夠表示出這一切的獨到之處:他是個能在繁忙中依然將髮絲打理維護得極好的學員,甚至沒有容許這如同露西亞獵狼犬般飄逸的長髮被那些致命的武器削掉哪怕幾分邊緣——現在,它們也依舊帶着捲曲的模樣搭在他身後,頭頂、劉海和鬢角處留出幾域自由的翹起,像風的形狀凝在身上。如此打理完畢後,不同型號的制服將十七歲的他們量身裹成又一日的戰士,扣好最後一枚紐扣的瞬間,四位學員身形已挺直、呈出一副隨時等候審查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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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方向朝着05:30咬合的那一瞬間,那一個被他們稱為「如同系統伸出的無數條觸手中的其中一條」的浮空體如約帶着一陣極細微的摩擦聲到來,在這一群站立得極為整齊的學生中進行檢閱——所有人都在看着前方、也只被允許看着前方,並會在這難耐的死寂中提防着那一聲提示音的響起:基本而言,它的出現就意味着當事人、以及與其同組的其他同學,要一並去模擬場中領罰了。沒人會在這低調卻又飽含痛苦預告的音聲響起後多耽擱一秒,通常是恨不得在那一瞬間就將自己傳送到場上去:由宿舍抵達場地的耗時越久,體能訓練項目即會越多……而今天是「508號小組宿舍沒有任何人受害的第一個星期紀念日」,所有同學都知道,這寶貴的現況是隨着科舒爾倪科夫的到來而一同開始的,而在那之前,作為其中一個被公認為全年級綜合成績最末批次的、且最被紀律所甩在身後的小組,如果一周內居然能有那麼一兩日不用受罰,那就已是極大的奇跡了。而自從這個少年將他輕得驚人的行囊放在地板上的那一天晚上開始,似乎就有什麼開始悄然變化,如果要用那種有點像夜城人的詞匯來形容——是了,「好像我們所在的這個小組宿舍,被與其他宿舍隔開、甚至保護起來了,如同有什麼屏障似的」,而其中一位舍友曾經為此而冒着未知的風險去問過他:「科舒爾倪科夫同學,請問,你的能力細分……是不是可以讓和自己共處一室的人免於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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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描仍在繼續,似乎要接近尾聲了、但又隨時握着突擊回訪的可能性,一個接一個人名隨提示音與朗讀音而在空中彈出,按照編號被碼放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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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oup Leader - Chandelar·Lulabre, Sundial No.CL-0609】
(組長 – 香德拉 · 露拉布哈,日晷系統編號:CL-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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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drill·Doroz, Sundial No.CD-0530】
(卡德里爾 · 多洛茲,日晷系統編號:CD-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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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xo·Toranche, Sundial No.HT-0612】
(哈克索 · 托蘭切,日晷系統編號:HT-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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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kvilon·Alyonovich·Koshurnikov, Sundial No.AK-0729】
(阿克韋洛 · 阿遼諾維奇 · 科舒爾倪科夫,日晷系統編號:AK-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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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在努力繃着自己全身的弦,不論是精神上的、身體上的、回憶中的……他們需得讓自己達到嚴肅,而這位冷面的舍友卻似乎永遠泰然自若地保持着同一種嚴肅,一句話來講,其或許可被形容為《我真的沒時間陪你鬧了》——要想象它也實在非常簡單,只需要構思如此一個畫面:一個在風雪中趕路的人,或許是今天剛經歷過一場背叛、興許是在某個地方埋下的炸藥少了一個步驟、但也可能是忽然想起來家裏窗戶沒關、又或者是廚房裏有東西快糊了……總之,這人懷揣某種燃料似的心態,極為認真地疾步走着,大有要與寒流拼高下的氣勢。可此時,您基於某種並沒有那麼緊急的原因而忽然走上前去、和他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並莫名地期待着他的回覆……這時,您能夠於這人面上見到的表情,就是科舒爾倪科夫同學的日常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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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氣質似乎會一直在他身上持續下去,但這次例行清晨檢閱始終會有個盡頭:就在這明顯花了比其他宿舍更高兩倍時間的浮空體拐過某個彎道區域的瞬間,用一種幾乎要貼近哈克索的後背、去推搡他以測試站立穩定性的模樣而靠近,以至於所有視野中包含了此人的學生都能明顯感覺到一陣如溢滿的水即將從杯面漏下的緊張感時——那罪惡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動靜卻忽然停止了。這潔白而模樣輕盈的裝置,它就那樣停在那似乎只差最後一下的步驟裏,好像有什麼東西讓它產生猶豫一般……而後它撤退了,如同沒發生任何形式的卡頓一般,居然只是按照原定的路線返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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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組編號:508號,紀律指數:穩定,今日第一時段秩序分評級:B+。總評級將繼續維持,直到下一次抽查式考核後再作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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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連最輕微的那點移動蹤跡也不再被最能夠感受到地面震動頻率的卡德里爾所察覺時,房間中這繃緊的氛圍之弦才得以驟然被松開:一陣可相當罕見於此的輕微歡呼聲!那板正的模樣架子被匆忙卸下來,節省下來的這點精力盡數被他們再回收到準備去教室裏上課的喜悅上,而完成這一切後——科舒爾倪科夫,依然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變化,似乎方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某種規律的一部分,而他也只是細致地讓它們按照常規去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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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舒爾倪科夫同學,我實在相信你可以做到這樣的事——若果一直如此保持下去,總有一天,連那個高懸在模擬場上的重罰標記,說不定都能在你的帶領下被清除……乃至於,長官們或許都能不再用我們舉反面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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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時,他的目光還無意地聚焦在對方那已經重覆擦了許多次的桌面上……平心而論,那已經是他目前為止在學生宿舍中見到過最光潔的桌面之一,幾乎是被打磨得發亮,看起來像一件不準備用於放置任何東西、只想將之用作審查與展示的上貢品——而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去,起碼哈克索已經將床單疊好又拆、拆好又疊了第四次,而每一次的成果都整齊得像在工廠中剛剛被鍘刀切得四四方方的金屬塊;而香德拉在確保着所有宿舍物件、以及所有的資料,都已經在現實櫃體以及電子文件夾中排列得毫無遺漏,盡管,已經沒有錯處了——即使他是科舒爾倪科夫,也不由得因為這種詭異的循環而皺眉:您們可已經做到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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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像慣性地進入了死循環的現狀,實在得趕緊說些什麼來打斷這一切,於是他終於擠壓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不,我並沒有在帶領誰,您言重了。事實上,您們是在這段時間裏做到了一切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之事,這就是為什麼您們的評級得到了提高與保持,而我很高興能夠與您們成為同一組的隊員——起碼,您們給了我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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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樣的話……實在是無法讓我們相信。在場的每一位同學都知道,我們自己是多努力地去打理這一切……但總是、一直、永遠有錯漏的地方!有時候,我們都無法對此進行個好的覆盤——是我們做錯了?這個地方之前原來有污漬嗎?曾有這樣明顯的皺褶嗎?我們究竟是什麼時候弄出來的——全都無法考證。說一句我相信你肯定不會說給外人的話吧……有時候,我都覺得,是不是有誰最近在更加故意地找我們的錯處,而如果實在沒有錯處、那就制造些錯處出來!可你到這來之後,一切麻煩似乎就此避開我們了。像是,我們的付出忽然是像以前一樣,重新有了回報的……而不是永無止境地挖着一條通不到盡頭的隧道。請不要在這種明顯的層面上自謙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了頓、好像及時將什麼不太該說的內容給撤回去了)總之,下一次我們對你表示謝意與敬意時,請不要在意、只要接收它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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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二人的動作終於勉強停下了,換而是去刻意假裝沒有聽到這個已經融在他們心裏的、並不重要但卻足夠麻煩的猜疑,盡管他們彼此都能看出來:有無形的耳朵正如兔子結構似的立在他們頭上。而508小組的組長,香德拉——那在四位成員中面貌氣質最為疲倦的一位,此時已經令檔案冊浮在身邊、準備好要踏出門去了。大家都決意要在今天也作不再用去模擬場上額外操練體能的驕傲學生,卻也仍想留出些時間來照護這位明顯不能完全跟上快速行軍腳步的同伴……而香德拉搖頭,以種下定決心的模樣拒絕他們的好意:「別讓目前的平衡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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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護虛弱的同伴,這表愛心的做法會換來什麼?一句誇獎,或者一句貶低(後者在這裏的官方用詞是「批判性鼓勵建議」),依然取決於當日的運氣如何。同樣一個攙扶同伴的做法,有時會被讚揚為「具備團隊意識精神」、有時則是「你們沒有義務謙讓停滯不前的人」。掉隊可以是一種用來襯托隊友配合度的功能性困境、但也有可能會被舉為反面例子——取決於當日的運氣,最常用的一套說辭是:「你們難道會希望自己日後見到同崗位的同事總是請病假、總是情緒起伏嗎?不希望,對不對?既然不想要阻礙,那就也不要讓自己成為阻礙。“克服”,記住這個詞,各位在往後的訓練裏要經常用到,克服你自己、也克服別人對你的干擾,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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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誰都沒來干擾他們,空蕩的走廊上只有他們四人,但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有誰出現。科舒爾倪科夫,他走上前去,直白地扶住那位可憐的、顯然缺乏充足休息的組長:「露拉布哈組長,您知道嗎?我認為,您目前最能提升自己能力的方式……就是重拾您的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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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不,我可以克服!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克服的,更何況只是一點睡眠問題……我算過時間,下一次假期從學院出去時,我就能開到處方藥了,這能解決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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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禮貌而用力地握了握那向自己伸來的手、腳步忽然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地快而穩,不消幾下就走上隊伍的最前方——他向這三位同伴鞠躬,而後和他先前還尚未這樣虛弱時一樣,帶着路向教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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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在響,幾下電子音效作為倒計時後,日晷裝置處如此將頻率送往每個學員的通訊裝置、以及食堂總掛鐘的接收台上:【朝陽時段 –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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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課堂與訓練內容的記憶暫時被終於到來的早餐時段給擠到身後。辛苦的部分依然辛苦、相對能應付的環節還在被他們應付,當然,也依舊有其他隊伍的一些成員用並不激烈的言辭去笑稱他們、令他們不知道那究竟是嘲弄還是善意的玩笑,而他們也並未因為最近的表現如何穩定而得到嘉獎。但是這沒關系,因為他們早已經有同一個心理預期:我們——作為那三位犯罪者的子輩,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已經是極值得我們內部彼此去稱讚的了!重新強調一下,目標是畢業,而不是和其他精英爭頭銜;目標是平穩地生活,而不是要躍到什麼卓越的層級之上。保住這一些,說不定就能保住我們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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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去糾結接下來的行程之前,先來看看食堂今日的早餐時段配給吧:人造烤肉排每人兩大塊、蔬菜類什錦每人一碗、維生谷每人一碗、黃油烤骨髓每人一大勺。他們沒關注過這其中具體是多少分量,反正總是夠大、夠吃,而且能讓他們體力極快恢復,時間一長,也就沒誰去糾結它們了;至於肉排的具體種類,今日應該是仿鹿肉,而包括他們在內的許多人都等着仿鱷肉與仿馬肉的回歸。飲品可選三款,菌類奶、氣泡水、蔬果汁,味道都算是佳等。不允許有剩余食物留在食堂,如有則需要自行使用食堂設備烘乾後以袋裝乾糧形式帶走……學生們頗為喜歡這個選項,甚至將它當成一種自製零食似的東西,那幾台制作設備也因此被學生群體內部譽為「N.L.曆元的晝城第十一大發明」——僅次於目前仍在測試階段的便攜式倦意回收機(字面意義上地,擁有它就能擁有更多個人時間——你不需要睡那麼多覺了,而且還能多出來不少私人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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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早餐味道出奇地好,這令他們如此想着:哪怕他們是因為受罰而耽誤了早餐時間、因而需要在那理應來不及將之細細品味的速度裏將它們咽下去,唇齒留香的美妙感覺也會如此溫柔地殘留在喉舌之間……又或者,這美味是他們在晨間課業的體力負擔終於有所減輕後、由身心的舒展所帶來的一種感官獎賞?不論如何,帶着這般愉快的體感、以及對科舒爾倪科夫同學的敬意,他們得以相對悠閒地度過這次早餐時間,甚至還有空余時間去回應些來自其他學員的問候與閒聊——這多少有些緩解了他們身上從起床那段時間裏開始帶着的低氣壓:露拉布哈、多洛茲、托蘭切!那些長官們終於不再刁難你們了嗎?(這三人一組的墊底少年戰隊楞了下,很快反應過來並如此說:天啊,先別聲張!萬一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讓我們被注意到了……)嘿,你們與科舒爾倪科夫一組了?這實在再好不過,根據我們的發現,只要他去哪個組、哪個組的表現似乎就會更好,不論是他們的個人體感還是實際數據。他這次應該也不會在你們那處久留,所以請代我們珍惜能與他相處的時間吧!(他們終於在這個話題上也可以做出「嚴肅點頭、表現得深以為然」的模樣了,看起來很像什麼談着正式事宜的成年人。當然,這份角色扮演未持續多久——他們幾人很快在短暫沉默後忽然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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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聊着這些時,科舒爾倪科夫就在他們旁邊,表情神態之間似乎覺得:對話的中心是否在他身上都無所謂、並且他也相信話題很快就能從他身上移開。而談話的風向果然並未持續太久,在他們聊完這一切沒多久後(其中摻雜着一些對他打的招呼,他禮貌回應了),話題轉向這三位少年本身,現在換他去聽取更多關於他們的事項了:人緣不錯,操行不錯,成績其實也不錯,因此這墊底也並不真是那種頑劣學生作出的糟糕成果——只是他們要頂着一個更沉重些的身份與配套的期望、以及打量性質的考核目光,而這石塊似的遮蔽物有個名字叫作「遺罪子代」,極為貼心地為那些被留下了優秀基因的重刑犯們加上了一項不可控的獄中實驗項目、也為這些與其他學員們一樣繼承了高質基因工程之閃光處的學生們額外增加了些……或大或小的挑戰。不過他甚至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大致忘記自己這段過得不甚順利的艱苦時光、甚至將之視為一種挑戰成功似的勳章,戴在身上後就赴往下一處訓練場了——就如之前所說的那樣,他們畢竟和其他學生一樣,皆屬於基因層面的精工品,因此強韌的精神是被如同附贈品一樣先天地加在他們身上的。按照普遍標準而言,這所學院之中,哪怕是心性最差的那一批學生、可能也要比自然環境中繁衍出來的人類強上許多……更何況,他們是「有價值的重刑犯」的基因後裔,而當初能做出那些罪行的人們,恐怕本身就有着不同凡響的神經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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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參加過的訓練項目裏,的確包括但不限於同這些奇妙的犯人們接觸、以及被授權觀測他們後裔的一部分先天身體數據存檔。好在是個有趣的題目,他寫過的匯報裏有那麼一些於他而言足夠有意思的部分,令他此時在旁聽時慢慢於腦海裏翻閱出來:「如果我們將罪犯的身體本質以基因重組形式納入下一代、並給予這些後代以篩選權和競爭權,他們是否會成為忠誠的新一代?」他對此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言權,因為從某種建基於共識的階層而言,他應當是排在這座金字塔最底層的——而好在,這階層目前可能仍只停留於檔案文件上、以及上級可見的視角中。在學生之中,他仍然作為一個「冷漠卻可靠的科舒爾倪科夫」而存在着,這樣就十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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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在倒計時,他們本應趕去下一個場地繼續日程,卻很快被一道極好的廣播指令重新打回原本的座位:由於設施調整,原定於09:00進行的集合步操今日將會取消。請同學繼續留於座位處,並準備10:00的課堂內容。這可真不錯!幾難得一次才有這樣的好運氣?人群再一次有限且低調地沸騰,剛剛那些本要中斷的話題全被重新拼接起來——至於拼成怎樣,據他個人的觀察,有好些內容似乎是聊串開了,好比說兩三個不同事件中的不同主角被弄混了名字、又或者是原本就沒商量好的計劃換了順序……而露拉布哈組長的模樣看起來仍然躍躍欲睡,另一位應當是隔壁班的學員過來塞給他一塊標着勁爆薄荷口味的提神塊,不帶惡意地稍微推搡他:「醒一醒,我們的比賽還沒結束,別在出成績表之前就被強制送醫了。下周我有假期,同你一起去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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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在這一群可愛的人旁邊坐着,飲他新添的一杯菌類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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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在響,幾下電子音效作為倒計時後,日晷裝置處如此將頻率送往每個學員的通訊裝置、以及課室總掛鐘的接收台上:【正午時段 –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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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與歷史相關的科目可能多少都有點讓人昏昏欲睡,但好在這一次的交叉學科是並不太沉悶的那一類、而且還結合了不少實踐操作。在那因睡眠不足導致的煩躁已經在社交鼓勵下有所緩解的情況下,香德拉逐漸開始重拾試圖將精力集中的做法,為了更好地準備他那即將要結合在能力考核中的項目們……而且,於他們這些母方為知識分子的學員們而言,這還是個能時不時令他們輪流成為焦點的課程:起碼,在這一學期的歷史課件裏,他生命的創造者已經有好幾次以不同身份出現在不同內容中了;而他永遠不會忘記,當露拉布哈教授的名字與模樣第一次在《晝城危險品研發史》一節的講授開始時、赫然於投影中出現的那一刻,他在教官的邀請下作為一名遺罪子代走往講台,帶着激動與自豪的語氣如何向諸多同學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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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母方胚種基因親緣者,斯凱德洛 · 露拉布哈(Skedelor·Lulabre)教授!他因參與高度易燃物質制品“燈火幽靈”的開發、批量製作,並聯合其配子方所擁有的黑市渠道進行違法銷售,疑似為不穩定因素組織提供軍火來源,因此數罪並罰,現被關押於紅塔監獄,至今不得假釋。他用他的學識背叛了晝城,而我會用自己去證明他的錯誤、填補他留下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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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的鼓掌聲帶動台下人們的喝彩,那是他第一次在同學們眼中看到對他的……欽佩、敬畏、以及羨慕?通常而言,這樣深刻的模樣可只會發生在他們仰望一位於能力或地位上居於高處者時——然而,他知道,在露拉布哈教授隔着那重重圍墻與未燃起的危險物質而投下的陰影裏,他的模樣或許是有那麼一瞬間與這位強大而罪惡的學術者重疊了……那一下自內心湧起的強烈鼓動令他至今也無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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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我真希望自己可成為在能力上成為您這樣的人,而在道德與忠誠上絕不犯與您相同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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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朦朧中只於心裏這樣說,意識卻不禁飄到更深的知識中去——盡管他已經如此困倦了,但那永不停下的腦部卻像是一塊始終吸不滿水的海綿,還將源源不斷地吸收更多思想上的內容、又迫使大腦去一刻不停地處理這所有被收入其中的學識,令之永不溢出、還能繼續吞並得更多……又一整頁筆記!他邊記邊歸納收理,才將將平覆些許那由疲憊與興奮交織的矛盾體感。或許這也是教授在基因上傳給他的禮物吧?起碼,他在學習的方面上能更有些優勢,這會令他離他更近一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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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講到的內容翻了篇,露拉布哈教授那端正而冷漠的模樣隱去了、換而是另幾位同學的母方胚種基因親緣者,職位不同、學識領域不同,然而出身與經歷也更正義,可他們作為子代則又都面對相似的挑戰:如何達到、且最好是超越他們的前代?良好的基因親緣者不一定帶來優越的地位,絕大部分情況下,它其實有些像一塊棟在前方的巨石,如果你無法攀越它,你將一直被它遮擋、而它投下的陰影會埋沒你……直到另一位也由其提供了基因的、然而比你更加優秀的後來者會代你挑戰。這是個高效的做法,盡管身在被安排的競爭之中,香德拉仍是始終如此認為——人類正走在擺脫了生育枷鎖的路上,而他們或許當其中的鋪路石、也可能是同樣走在路上的人。不論哪一種,有那麼一件事是使他自豪的:他們正被寄托着改善品種(這詞匯可能有些刺耳,然而於學員們而言確是一種鼓舞)的希望,競爭會帶來活性,誰不希望日後能與自己的母方胚種基因親緣者相遇時、可以被他們所稱讚一句「不愧是我們的後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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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內容轉了新的一輪,額外的習作內容很快被公布出來了。盡管暫時無法詳細形容出這計劃中的每一個主要目的,但他已看得真切——這是個改良技術上的挑戰。盡管是針對他們當前的年齡而進行了適當調整的,可若要將這東西做出來,可也是要費上極大一番……好吧,他承認,這是個刁鉆的課題,如果要將它完成的同時又令成績不那麼難看,他的睡眠時間可就又要往下減一減、或者做出一些彈性調整(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又再次期盼:便攜式倦意回收機到底什麼時候能正式在市面上發售?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用學員津貼去購入了)。每個人的題目都不甚相同,是按照當事學員的才能而進行分配的,他的課題當然仍會是與易燃品相關,而其他人的挑戰也同樣還在繼續,就這方面而言,「遺罪子代」和「出身清白」之間的差距說不定也不那麼明顯、甚至還會是有着處境共鳴的臨時友人。藉着活動身子作掩護,他悄悄向旁邊看,果然,那幾位被比較着與分配着題目的學員們並不比他自己有更好的臉色……看看他們要面對的挑戰是什麼吧!機械活性、天氣操控、心靈感應——而當他們近期最佳的成績被與他們前代同年級時的平均成績相比較,這些已絕對算得是優等生的孩子們正更加沉默着,沒人責怪他們,然而他們自己責怪自己。這般略有惡意的比較下,他不動聲色地松下些心來:在面對突破前代人才的領域上,恐怕誰也都不說得準自己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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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教官轉身的空隙,他摸出那據稱口感頗為強勁的提神塊,塞到舌下後的不久即感受到其如此被稱讚的緣故和威力。既冰且灼的隨着涎液的分泌而解凍,細密如電流一般滑下喉嚨、又溢好些涼氣上到鼻腔,那些原本已經因麻痹而有些褪色的概念再次向他招手,趁着呼吸之中的沉浮而來握住他,要讓他再抓着它們而浮回清醒的水面:火與光的科技、燈火的幽靈,他的想法忽然在繁雜的公式與條件下得到了某種殷切的鼓舞……而這鼓舞再一次令他想起了教授,盡管這只給他留下遙遠背影的人從來沒有向他發出過正式的通訊消息,僅僅是於他六歲那年時有寄過一封按照官方要求而寫的信件,其上的留言也無比簡潔,「香德拉,你是我未完成的一本傑作」——不論是用詞還是字跡都徘徊在一種可疑的情感深度裏,或許也正因如此,他時不時就會拿這一句出來,用作一些亟需他解決的難題的鼓勵語、也當作是他取得成果後的一種嘉獎。他是他未完成的傑作……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因為這一點而更難以容忍自身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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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出乎太多人意料的才華橫溢者,一個似乎能用學識將火焰局限於自己手中的人,他和他的同伴們有許多身份可以用於面對這個崇尚實力的社會,不過要論其所主要負責的學科方向,僅一個,不過也足夠閃耀:天體熱學相關,這在晝城中是一系列似乎永遠需要舊人與新人的領域——基於那團於一百數十年前降臨到地上的、從科學角度而言也是不同於凡間之物的不明物質所構成的,至今仍毫無熄滅跡象的「神火」,可控核聚變終於在這怪異的賜福下得到了實現,而主晝城彼時的原型即是圍繞它而在原本的都市基礎上進一步重構、建立、誕生,那座封存着神火的反應堆也正式成為了地面上的第二個太陽,爆發式地增長着的學科和崗位呼喚了數不清的學員、工作者、知識分子與軍隊。大家昵稱它為克圖格亞(Cthugha),這名字並不在官方文件與歷史中出現,但在某一系列的典籍中,神火的來源與這被記載於古老神話中的火物質神實在有着過於相似的路徑:根據現存的觀測資料報告,這大致直徑長達數公裏的龐大火焰是由北落師門星的所在處擦過太陽而來、奔向地球的……而這顯然與克圖格亞的被幽禁之地有着近似惡意般的巧合。沒有人知道它的到來是不是基於某種召喚,像是當正確的星位在那一夜升到樹梢時,有一位核能源相關的從業者在技術瓶頸的痛苦逼迫下靈光一閃,連續呼喊了三遍浮現於腦內的一段神秘咒語,並因而以引爆那一大片區域為代價、就此為人類帶來了無盡的清潔能源……又或者這一切只是一個過於及時的巧合,真的只是在人類陷入能源危機時出現了這樣一位天外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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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至今仍是未解之謎,而這謎團也至今仍是個在不斷將一波又一波人類卷入其中,也吸引人類自主地躍進去查看這深淵的底步究竟通往何處。露拉布哈教授與他的團隊們是其中一群,而他有幸也如此成為了其中一個。有時候他會想起兩百多年前的那些國家們,哪怕身陷冷戰中也都有這樣一種詩意的旋律:「我們歌唱科學的春天」,這樣的歌聲至今也僅僅是換了曲調、可遠遠仍未停止……這真教人欣喜。困意至此已經幾乎被他燒盡,重振精神的他再次投入在課件與講解之中,繼續用學識點燃另一域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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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課還在繼續,而隔着另一塊空地的大樓裏,有斧身砸擊模擬目標的巨大響聲被隔擋在鋪設了隔音裝置的作戰室裏。計着分的顯示表浮在半空中,左側是正實時更新着的學員數據,名字一欄用橄欖色標着名字:Haxo · Toranche,而右側佇着一排石墻似的誇張數據,也是來自於一位Toranche——用暗紅色標着的,利薩克斯特 · 托蘭切(Risaxt·Toranche)。按照學員平均水準而言,左側的Toranche已算得上是位罕見的強力者……然而這些努力在右側那位Toranche的沉默下,似乎更像是種無力的掙紮,如同想要用水槍將水發射到天上去、且令它不再落下來一樣荒唐。實在像一座攀不過去的荒山,不論是他還是其他學員都如此攥着汗水去想——真的要去將自己與這樣龐大的前代陰影去相比?然而他還是繼續着,與這種「無謂的對抗」作對抗;當然,其他學員的想法也是:好吧,我寧願多面對些這樣的挑戰,也不要讓弱者來當我的基因提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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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索同學,請重述您母方胚種基因親緣者的最後職階,以及身形、體能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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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被系統命令停下,於是像往前一樣,他不斷劈砍、同時回答——這令他分不清究竟是他的斧子在劈砍問句、還是用語言在擊中目標:「中校——他是,托蘭切中校。他、他舉得起兩柄巨斧,他的身高是,兩米一十七,可以用斧子劈開一輛裝甲車……以及,負重行軍,九十六公里,在烈日下……他的同僚們因此稱他,作……雙斧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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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蘭切中校的模樣在他腦內重現,來自於過去那些一段一段被提供的視頻、相片與建模投影,那真是如一堵墻、一座鐵塔般的人,一個用鐵與火去燒鑄澆築出來的士兵,一個受到了神火的體質賜福、而又將這份賜福遺傳給了下一代的火炬手!他仍然記得自己七歲時是如何被這龐大的人型所嚇倒,然而又是如何有教官大聲安慰他:「請站起來,哈克索同學!您繼承了他的身體強度,也繼承了他兒時發育較慢、而成年後才突破式成長的特征。您是能同他生得一樣高大的,前提是您不能畏懼他——不要畏懼力量本身。」而那如古代野蠻民族般強韌的輪廓一直刻在他腦海裏,他將呼吸拋到那一片目標的幻象中,終於抽出時間來調整自己的體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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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重述您生理配子方基因提供者的最後職位,以及身形、體態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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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好像在這一刻安靜了。那個少年,那個基因被托蘭切中校所吞並的、像被隨手摘下的花朵一般的少年,他只在重溫檔案裏見過那麼幾次,每每見到,都像是短暫停留在一陣溫和的風裏——沒有爭鬥的催促、沒有意志的比拼,這花店少年只是像那些由彵照料的美麗植物們一樣,安靜地存在着。用那些有限的文學詞匯來講,腰身體態輕盈得像夜城進口的紙制工藝品,肌膚如同剛剝好殼的潤滑蛋白表面,一雙天藍色的眼睛似乎是無辜地睜着、然而是極易被認為是在故意去用這般外表來吸引他人光顧店鋪的,就是這樣精巧的一位美人,難怪會令得托蘭切中校去采摘了:「……彵是一位花店職員。彵的身高是,一米六三,體能數據……彵沒有已知的體能數據——不,抱歉!我聽錯了,彵的體態特征,根據視頻圖像、以及托蘭切中校提供的描述,柔美小巧、清秀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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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彵的名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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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透露過。這個花店少年的名字,或許當他去拜訪那花店所在的街區、並親自走入店鋪去查看,才能夠得到其確切結果——在他有限的好奇心裏,他曾問過提供這資料的長官,然而得到的答覆與他現時回答中的後半句是一樣的:「報告長官,我不知道,因為這是非必要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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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的答案。哈克索 · 托蘭切,您記得、並且仍需要一直記得這一點:擁有力量,就是擁有姓名。不要淪落到一個被征服和被吞並的生理配子方,沒有人會記得彵的名字,只會記得彵的美麗、以及為母方提供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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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小會時間裏,他有些再次沉浸在對花店少年的好奇之中,就在這重覆着的劈砍之中——彵還活着嗎?彵會得知我的存在嗎,會因此而感到畏懼嗎?如果可以的話,在我取得令托蘭切中校認可與驕傲的成績後,我是想與彵見見面的……然而,彵如果見到我、並因我的相貌和體態而想起了那個曾調侃彵的粗魯軍人,彵會不會在慌張中確認我的身份,又將我盡快請離彵的店鋪?我收到過不止一次來自於他人的畏懼,我的姓氏、武器、舉止,諸如此類,然而……就在這種想象裏,我認為只有一個人的畏懼是最有意義的、是最能證明我與「托蘭切」之間有如何相似的。我的長相與體質絕大多數都隨他,這是有數據報告分析在背後支撐的,然而相比於他,我還是有些瘦削,有那麼一點不完全像他。得是這個少年——或許,真需是在獲得彵的恐慌時,我才更能確認自己如何長着一副「雙斧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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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如此的思考中,某一下,他好像感受到自己靈魂的一部分也隨着斧刃猛擊目標的震蕩而被短暫分割出去、可很快又再收回來,而當回過神時,他才醒覺那裏已留下一道極深的劈砍痕跡,久久停留在那目標靶的記憶乳膠材質上,力度之大似乎是令那實體忘記了自己需要進行回彈一般。分數牌響起一陣提示音,他終於看到自己那可憐的分數向右方的Toranche更靠近了些……突破不大,但於他而言卻是史無前例。掌聲在他身後響起,「當前記錄已被保存!」——他聽見負責計分的長官如此說,在這瞬間,他終於晃晃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兩柄斧子,暫時允許自己投入在同學們的讚嘆之中。另一位學員上前了,仍是要做出與他類似的挑戰、去與自己的母方作比較,而他——他接下來可要迎來一段輕松的、只用為他人喝彩的休息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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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現時對於青少年身體結構的研究表明,適當的壓力與任務有助於保持健康,而讓每一個學生都可在身體與精神的運轉中獲得鍛煉,就是各學院應盡到的責任。方才的兩位舍友已在分別忙碌於知識與力量,而剩下的那一位則仍在一片特殊場地中徘徊着。它完全不屬於日晷學院內部,因此,卡德里爾對這課程內容時有些距離上的抱怨:相比那些只需要在教學樓之間進行穿梭的同學,我這情況也實在太遠了些!不過這微小的抱怨亦僅是暫時的,一到了地方,他不消多久就會重新振作起來,在這個被種種地質特征所包圍的場地之中——由廢棄的地下礦道而改建的、一座迷宮似的試驗場。還有其他學員也在這裏履行着其他範圍內的能力義務,而他已經開始四周嗅探、卷曲的長髮末端如同具有自主活性般扭動着,同樣顯出一副探索着的模樣,而連續數片以振動和氣味組成的地下地圖已然浮現於他認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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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的礦道變化!」他如實往空白圖紙上填,在這片每日都會發生結構微妙轉變的奇妙土地之中,對於他們這樣偏向地質偵查類才能的學生而言簡直有如遊樂場——神火的影響令它總是在變化着,像某種基於地質層面而產生的海浪,然而卻不發生真正有害的、諸如引致坍塌或土質大量流失的惡性變動。除了關於圖紙繪制以外的事項,還有幾個項目是他同時填寫着、且在繁雜交錯的紙面筆跡上交錯着的:振幅強度與來源、電磁輻射信號波動、振波曲線圖……按照他的說法而言,有點像地震儀,而他也好奇於:既然已經有地震儀、那為何還需要自己?不過,抱有疑惑是一回事,在他的日常中,他仍只是不斷這樣重覆着自己喜歡的事,這在日晷學院中說不定也算是一種幸運——起碼他不那樣覺得這是一種辛勞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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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的線索交疊在一起,不斷再被更後來者覆蓋與更新,直到最後在紙面上結成了網似的事物,而他換掉這一張、再繼續去填下一張……他似乎被地脈的呼吸所牽引,用紙筆記下它的口述、想它的流轉與起伏,然而並不嘗試與之溝通,好像只專心要作一位忠實的聆聽者。他走得更深,更多聲音就合奏似的出現,窸窣的摩挲聲與爬行聲、如同碾過殘舊鐵軌般的吱嘎噪音、磚石碎裂的響聲和近似人類腳步聲的混雜,極偶爾會有一聲嘆息,如此種種地摻在隧道裏、形成隱秘而豐富的回響。有時,這裏給他的感覺就像一台龐大的留聲機——不知是多久前的聲音被留在了這裏,日漸被地脈所學習、用於表達它自身的想法,而他聽這來自地底的編曲,像九十多年前偶然出現的、能夠感知與理解虎鯨語言頻率的海濱地帶人群一樣,有幸作這非人之物的劇場中為數不多被邀請的人類受眾之一。地脈在這一段裏的想法是……盡管還有更多的語句細節,但他暫且如此用一句話總結記錄:「好冷,想升溫,如果有暖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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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的事項固然已有大多數可以直接用地面的電子儀器去測量,然而隨着神火的蔓延,隨着它而一同伴生的科技們盡管蓬勃發展至今,礦業工作者仍是未能被取代的一項行業,而手工繪制至今也仍是最原始卻最保險的一類方式。保險是一種穩定的高效,這在地底世界裏尤為重要——這一點上,長官們如此評價:卡德里爾倒是變相地超越了那位過於具有創意與冒進精神的「多洛茲領主」。不太好評價他對於地底的細致愛好以及粗神經的表現是否算一種意外的交叉狀況,起碼在領主以及其配子方身上,這種粗糙的特質並沒有得到體現,興許是某種突變或者神秘的跨代遺傳也未可知。有益於此,作為三位遺罪子代中唯一被允許與母方進行適量通訊的人,他甚至沒太想過和對方交流除了技術以外的其他事:哪怕這並沒有減輕系統對他們之間通訊的管控,然而領主本身顯然對這種特質還感到頗為滿意,且是並不基於利益的個人想法,因此偶爾還會在信件中穿插一些關於卡德里爾平日學院生活的好奇,直到他終於發現以及確認這個少年甚至不願意浪費字數去闡述自己的日常生活為止——這使得監察員第一次在他的信件中讀出了怒意,然而卡德里爾的無視又成功地令這份怒意的傳遞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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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的對話絕大部分都成功被用於整合與改進關於地脈探測技術的再發現,但有那麼一部分是仍無法被成功歸檔與拆解的——關於如何聆聽地脈的聲音。這似乎是某種基於遺傳的特質,在一些礦脈原住民之中被昵稱為「土龍鼠」(據分析是鼴科動物的某種古早別名),其中一個支系在多洛茲一族的古早母系成員身上發現、並因此而得到了頗為穩定的遺傳。盡管懷疑仍有其他相關能力者,但由於領主時隔十多年後的終於落網,其背後的家族仍然是目前的主晝城最能相對控制、以及與之相對合作的其中一幫住民……而至於其中再覆雜的事項,例如什麼礦脈割據之類的東西,就不在卡德里爾的考慮範圍之內了。課程指標今日也在他近乎無休止的探究中不知不覺間溢出,而當負責監督的長官終於將他從地下試驗場裏帶出來時,他的卷發末端還在不知足地擺動着:「——抱歉,長官!原來已經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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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如此占地面積頗大、而其學員培養的涉及範圍也似乎與其占地一樣大的,由主晝城政府直營的幾所學院之中,相對中等的那一間——日晷學院,其中學生們在一天中要度過的一小份縮影。時鐘來到正午時段的尾聲,14:00,規整的人群從各訓練場與課室中湧出、再次奔向各自將自己按目標分類的場合,而在瞭望塔上,仍有數位尚未結束課程的學生透過那環繞整個塔頂室的玻璃幕而向下守望着……除了在場的學員們、以及在旁監督與指揮的長官以外,大概沒有人能直接知道他們的確切課業內容。直到時間後移了約半個小時、時段已挪入到日後時段的14:30為止,他們才各自抱着刻有獨特名字的武器工具、乘坐升降梯下來。湧動的人群中有一抹亮眼的銀紫色,他跟着人群的方向,行至自己所要去的那棟宿舍樓下後就默默與他人分開,遵照每一位實名制武器擁有者的條例、而背着那把形制獨特的霰彈槍去往認證入口,作每日必備的登記。自動掃描儀的紅光在這把沉重的金屬夥伴上走着來回,一個頗為詩意可愛的、靈感來源自一首古早管弦樂曲的名字在投影提示中浮現——「狩獵波爾卡(Hunting Polka),半自動式模塊化霰彈槍,登記代號HP-0728A,持有者生物識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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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並不會跳任何一種舞,只能用這位夥伴來在訓練中用從槍口迸出的猛烈音節來充當舞曲的跳躍鼓點。今天他也握着它,在那座高塔上調整站位、控槍,瞄準遠處切換與浮動着的多種距離靶,核對彈道,然後讓節拍炸響在目標點上。今日的動態射擊訓練還算理想,但在快速裝填方面他有些疏漏,有待優化;又不過,切換彈種的方面上,他再次精進了那麼一些。從催淚彈、橡膠鹿彈型霰彈、到破門霰彈,完成速度快了0.95秒,對於尚在瓶頸中的他而言是個不錯的數字。甚至,乘着梯上樓去的這一會,他似乎還能摸到它在完成這一切後所泛出的、滿意的輕鳴——外人觸碰來會覺得有點像呼吸,平日而言,是它們這種半智能型號都會有的反饋現象,然而今日的卻好像是比先前更重些。按照他對它的了解,這是它感到愉快的一種表現,也是對他自己的一種褒揚:能令自己的夥伴滿意,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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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宿舍後,仍有時間可以讓他休整好一會。這被幾乎一直維持着半乾燥狀態的空間現在開了窗,偶爾會有涼風走進來,而他今日下午幸運地沒什麼事,最快的一節課——那將會周期性考核他與其他「熱月機制」(Thermidor System)計劃受驗者的特殊課堂,也要到傍暮時段的19:30才會開始。於是,有這樣幾個選項忽然在他面前展開:小睡一會,記錄點東西,或者維護一下Hunting Polka……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將它們全都做完、然後出去走走。舍友們在群組內給他發了消息,說他們被邀請去食堂開一個下午茶會——好像是這麼一大段時間以來難得再有一次這樣的活動,不過他實在不知道更多詳情、或者說,邀請制的群體活動一向和他的愛好與行動沒什麼緣分。對此,他於是只回了個文字表情「(^-^)V」作為禮節性應答,而後關上通訊裝置、坐到茶幾旁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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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爽的微風在他附近遊動着,在訓練時過於集中的那些注意力此時正報覆性地重新展開來,而如此隨着這種被允許的慵懶而一同微微蔓延到四肢末端的、是一種舒適的酸癢感——即將入睡的前兆,他那已經迫不及待要躺得快且平的精神如此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並且還有那麼一些基於個人追求的抗議:科舒爾倪科夫同學,你此時似乎還沒洗澡、沒換衣服、沒躺去床上,在此時此處睡着實在太過隨意!你確定了自己究竟在哪處入睡嗎?然而,那極有誘惑力的呼喚還在傳來,對於放任自己沉入困倦之中去的追求像一只潛在水面之下、浮動着要去頂破這層液體表面張力的海豹,此時在疲勞的身體與安全的環境下更顯得實在不可抗拒……「只小睡一會,」他想着,又像是對自己的操守發誓,「只一小會就好……等醒來之後,我馬上將這一切都搞定。給我一點時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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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如約醒來,在既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方才發生的事究竟是真是幻的情況下,於這一趟被慌張感所追殺與在被本能所催促的急促之中站起身。確實只一小會、只約莫十五分鐘,但此時他再一次模糊了自己方才的宣言——不過,由於這情況的特殊,因此是連他自身的操守也匆忙在為之讓步、容他快些去打開記事本來記錄這一切,而暫時也不用管什麼沐浴更衣的事了。他好像已經洗完澡、換好衣服,又可能沒有穿衣服,也可能是——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現下必須要將這個夢記錄下來。因為這個夢境的內容,不存在於他之前設想過的任何一次認知裏,哪怕是將範圍鎖定到以下幾個標簽:一,有他的幼親尤莎琳(儘管以標準文字拼出了Yuzharin,但他仍如此在內心使用他們的母語唸着:Южарин……)的存在;二,有「命令」字眼的存在;三,他在操場上接受檢閱——以下種種,盡管他是按照這些而進行查找、比對,他也未想到自己有一日會在夢中與這樣的場景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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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是學校訓練場。他在匆忙掏出的記事本上覆盤,開頭先是如此構思着整理,就按照往先被教過的方式去捋這夢境的起因、與這因匆忙醒來而產生的暈眩感作對抗:先從夢境場景開始,這通常能用來定義當時的心境。在學校操場上,出現的人有且僅有一位,是他的尤莎琳。有沒有值得注意的外貌特征變動?有,夢中的尤莎琳已經是和他同歲的模樣,十七歲,然而身上依然穿着十三歲那年的同款制服,只是大小被等比放大了,穿在尤莎琳身上很合適,可能是一種自我投射類、以及兼並了懷念類的夢境,但還要看接下來的整理而決定其具體性質。長到了十七歲、然而依然穿着那時制服的尤莎琳,站在學校訓練場的邊緣……想到這裏,他開始猶豫要以怎樣的方式記錄它。帶點被允許的抒情,還是純粹的記錄?這些事物可能未必適合一直放在心裏,它們有概率因此而要發出一些意料之外的芽,屆時反到不利於他整理思緒。先這樣寫着吧,不論如何,得先將它們從自己的思想裏「倒出來」——於是筆尖還在滑動,更多字被刻到紙面上,組成接下來的這一部分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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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學校訓練場邊緣,Yuzharin·Alyonovich·Koshurnikov,十七歲外觀,制服形制保持在十三歲,但尺寸合身。對我施令,是標準的小隊指揮官姿態,其原型存在於我的記憶中。內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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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直。」(我對此照做,反應和動作速度與日常同等)
「將你的項圈系好。」(現實中未見有相關物件,然而,我在夢裏似乎從一開始就擁有了這樣一個項圈。黑色外觀,具體材質未明,觸感判斷接近皮質。我按照命令將其佩戴。)
「今日由我擔任你的指揮官,訓練項目有且只有一個:聽從指示。請放松心情,你會做得很好。」(語氣平緩,非嚴格意義上的命令句式,然而確實是一種指令的下達。夢裏我保持軍姿,維持體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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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沒有系統的廣播提示。這不符合常規,學員的夢通常都會有這項要素存在,確保各項指數平穩在安全範圍內。我在夢中沒有留意到這點,是認真遵循他的命令如服從真正的長官命令。我站得很直,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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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個命令是要求我向他覆盤最近的所學。我回應以自己昨日學到的單元內容,口述書本知識內容、肢體重述動作類實踐內容。他沒有做出除表示「驗收」手勢外的回應,然而,我注意到自己的狀態異常。在此記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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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尾骨肌群擺動頻率異常
2. 發熱,產生於軀體內部,具體集中於左胸口
3. 熱月機制自主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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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裏,他暫時停頓了一會。通常而言,只要不是犯了錯的個體,否則那些關於夢的記錄其實也並不會聯網上傳到控制中心,而他現在醒來已經十數分鐘,門卻也仍未被從外自動開啟並放幾個身穿制服的人影進來——如此之類明顯能說明他已經被發現的事全都沒有發生,這一切都大致能說明,他起碼目前而言是並沒有被發現的。盡管,照理來講,這樣的一個夢就算是給人發現了也不會有什麼……如果真要解釋它的內容,其實他可以做到。前一天晚上,他剛好有那麼一點發熱、而且心率有點高,在夢裏就具象化成為了第二點;至於他的尾骨肌群,人在睡眠的情況下總是不好控制身體的,更何況他夢見的人是尤莎琳,他那與之分別多時的雙生幼親,學院還不至於嚴苛到否決這種快樂的存在!而結合方才這兩點,熱月機制在無意識下自主開啟也會成為理所應當的事。他會準備好一切說辭,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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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前不久在聯歡會上,上級們才向他展示過尤莎琳的近況數據報告。上面顯示他一切都好,只是心境有那麼一些些低落——他們解釋說,這是在合理範圍之內的,你的幼親、你數據與生理上的直屬指揮官,現在仍是牽掛着你,等待你的表現可以令他回來和你一同並肩作戰的。「這是個穩定的傾向,學階士官長-科舒爾倪科夫同學,」他們這樣告知他、而他自己也這樣同自己說:「請繼續堅持下去,就按照你已經被培養出的生活節奏來吧。你仍然在那一批最早完成指標的、制服永遠筆挺無褶的學員之中,凡事皆力求展現榜樣成績的那一位,你已足夠優秀,而你所要做的就是繼續保持這份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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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曾懷疑過這一點。十三歲那年,他們對他說:由於當時的僭越行為所導致的系統信任度問題,尤莎琳被安排前往另一機構接受高密度再訓練,目前為止他的表現皆頗佳;而只要你亦表現出優秀且穩定的數據,他就可在十八歲時被調回本地單位、填補你當前的直屬指揮官空缺,重新作你唯一的搭檔——這般的動力催化着他與生俱來的固執,令他在四年間如同不知疲倦一般地將自己活作一個標準模型,而每月發往他郵箱一次的「尤莎琳近況簡報」就是於他最有效的一份穩定劑。按照他一些同學中頗善意且具嘉獎性的話語而言:宛如一條永遠追逐着獵物的獵犬!(盡管未直接表現出來,然而他對這形容很是自豪)根據最近一份報告的內容,尤莎琳的重構訓練階段已經進入第三輪,情況頗為可觀。如果這樣穩定發展下去……這樣想着時,他原本已經有些隨回憶而渙散的目光重新被聚焦回筆記頁上,那裏的夢境還未寫完,而這就是他最為擔心的變數——如果他自身的什麼情況要可能令這一切無法穩定發展下去,他不會容忍自己的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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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繼續記錄吧。他要進一步梳理這一切,只有這樣,他才能對自己作更清晰些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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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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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莎琳長官在對我進行檢閱。先是目光,而後是拉近距離、檢查我身上的一切。姿態,制服穿着,細節部分,那其實不算近到可疑的距離,但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像被放大一樣,格外清晰,在我身上。目光像有物理上的分量,我能感覺到它正如指戳般地在我身上,然而是一路徘徊的,每到的地方都讓我感到癢。有點像是舌尖舔過……我太久沒有被他這樣對待,我不確定。時間好像變得漫長,我在他的視線裏好像被剝光,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在懷疑,這是一場普通的檢閱嗎?還是說,我仍心虛於自己有沒有真的做好,而這種念頭暴露了我、讓我在夢中也被我幻想出來的尤莎琳長官所巡視?這應該只是個普通的動作。我們從十二歲多就開始被這樣訓練了,我的意思是,它應該很普通……而不是像我在夢中感到的那樣,讓我想去在意些什麼。先在這裏寫出結論,初步地:我認為我在快樂。對他的命令。只是這樣站着,已經足夠令我……像被給予了什麼獎勵。然而我們還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最基礎的檢閱。這是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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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異常——他匆忙而準確地下了決定,並且決意要在之後的記錄裏都以這一點為主題而發展。常理而言,人無法對一個完全還未有什麼展開的事感到愉快吧?長距離的操練還未開始跑出,就已經感到疲勞與滿足;還未在訓練中獲得換取高品質餐食的資格,就已經如同切實食用了般感到享受,這些建基在過於逼真的想象之上的事宜被他們稱為「情感上的預支」,絕對不是個好習慣、而且原本應該已經在許久之前就已經被糾正過來了。延遲滿足是個必備技能,他一直以這一點為傲,而這個夢在挑戰他自身已然被培養出的習慣……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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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在這裏承認我的錯誤,對於我方才記錄的、以及接下來的,在夢中所展示出的異常。相信這是因為不必要的擔心而延伸出的多余想象,我可以證實這一點。之後的內容,是尤莎琳長官開始點評我的表現。總體上是誇讚的、肯定的,說出的話語大致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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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裝維護優秀。你花了多久時間在它上面?」(我如實回答。)
「姿態,神態,出色。你們班級現在每周的步操次數是?」(由於次數會出現浮動,我總結了最近兩個星期的規律。)
「你的反應很好。他們給你多少評分?」(我如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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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句本身內容並不很特殊,而問題就出在這裏。我在感到異常的快樂,而這來源,我可以察覺到,同時是對他的命令、以及他的自身。我似乎不是在對於「完成了命令」這一事實本身感到屬於完成任務的快樂分類,按照這樣多的分類,快樂需要被分類,我感到一種跨越了它原應屬的分類的感情分支。我在為尤莎琳長官本身的出現而感到快樂。我一定是太思念他了,我們四年沒有相見,盡管我能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他已經完成了前面的數輪重構訓練,成果得到了不同部門上級的簽字嘉獎,他會沒事的,我們的相見只是時間問題,然而我在夢中依然感到了這樣大的空虛、因此,快樂。亢奮。我在對他的本身存在而感到歡欣,我做出的情感反應不符合常規,我將自我檢查,將它控制在合理範圍內。我有異樣,我將自我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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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尾骨肌群反應。它的擺動異常沒有停下過,是持續的、連貫在他檢閱我的每一個環節裏。在隨他的靠近與接觸(目光接觸導致的反應稍弱,肢體接觸導致的反應為更劇烈)中,沒有停止。他為我調整了一枚徽章的位置,我知道那個位置理應是沒有傾斜的、本應是無需調整,我能感覺出來——而他是我的指揮官,他有權決定我的着裝細節。就是這個動作,尾骨肌群反應加劇在它發生的同步裏,我可能有點寫錯但是它確實同步發生了,或許前後誤差難以察覺,它:它在發生之中,接觸的發生、讓我的心跳,我的尾骨肌群,有反應。劇烈的反應。是我太想念他了,我有異樣,我將自我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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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月機制,我需要警惕它、更多地調整它。它在這個夢裏過於靈敏,大概是自主開啟了、又或者是我的錯覺,但是不論如何,我感受到它啟動時那種清爽的流動感,世界在變得更加清晰,和我平時使用的體感一樣,而當時我用它……那裏沒有敵人,沒有其他需要我去格外使用它來注意或者偵查的。我是用它注視我的指揮官。我沒有用它偵查,我用它凝視,好像只是為了將尤莎琳長官的模樣裝在我的記憶庫裏。他長大了,終於和我同歲,我無法否認自己在夢中意識到這一點時的快樂與欣慰。我們太久沒有相見,我甚至不時在畏懼,假如我們重逢後已經變化太多——而起碼在夢裏並非這樣。我在用熾熱的月亮記住這一點。我記住我許久未見的幼親,這是正常的。我不需要懼怕這一點,它已經檢查完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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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玫紅色。」尤莎琳長官這樣誇讚它,語氣真誠,直視着我不受控制地開啟了熱月的雙眼。我認為他觀察到了我的虹膜從銀紫色變為玫紅色的過程。我在內心祈求他不要再繼續這樣,靠近我、誇讚我,否則他會……看到它更加向亮紅色的變化。我害怕讓他知道我在激動。這是我至今無法克服的機制缺點,我太容易暴露自我,在那麼多同組受驗者中我是最容易讓熱月機制顯露出這樣弊端的個體,我不想讓他失望,好在他最後沒有這樣做。我在內心那時完全地感謝他,不論是不想揭穿我還是碰巧沒有揭穿我。我需要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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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括而言,這個夢中,我在遵守尤莎琳長官的一切指令,於這方面而言是很好的自我檢測與服從調整類夢境。尤莎琳長官的模樣是來自我的自我投射與懷念,屬於正常回憶範圍內。唯獨需要調整的是我的身體與情感反應。我需要更多觀察,我需要確認,我需要緩沖。我對他忠誠,是的、我對他仍保有強烈的忠心,不有隨時間而改變,四年。這期間一切正常,我等候他,我做好每一件事,該去準備了。我有異樣,但是我將自我檢查,確保它在忠誠範圍之內。它是忠誠,我將保證它是忠誠,是有助於我們日後工作行動的搭檔層面的合理可控的不有變數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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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寫完這一切後他終於放下筆,距離他寫出第一個單詞的開頭才過去十來分鐘,一切正常。他緊張了太久,已經有些出汗了,潮濕的感覺被悶在軍衣下,而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確是忘了更換衣物的——而那個如此真實而令他投入的夢,原來也竟不是他在清洗完畢後躺在床上所經歷的深夢,而只是他穿着這外衣坐在椅上的一段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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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來、活動一陣子,再將本上內容重新檢閱一遍,似乎因此而心生了更多掌控感——這個夢,變成一個可供他審閱的、非線性的事物了,而這很好。他會有更多時間去用來思考它、以及將它正常化,並且不那樣需要擔心這夢在他意識中的存在會醞釀出什麼變數來。它已經變成可以被記載的內容了,而只要用現實中的媒介抓住它……文字、圖畫,諸如此類,當它可以被回味與分享,好像思想的毒性就少了許多。舍友們依然沒有回來,然而往他的通訊裝置上發送了幾張照片,似乎是在分享些做工精細的紙杯蛋糕——他們是從哪弄來的?這一點現實中的錨點總算使他松了些緊繃的弦,方才令他困惑的夢境像就此被留在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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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舒爾倪科夫同學,他們說你喜歡吃生鹿肉蛋糕……那是什麼地方的做法?總之,他們想辦法從校外訂到了,並且讓卡德里爾試吃了那麼一下。他有點猙獰,但過一會就又緩下來了!我們已經把你的那幾份打包好,之後給你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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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誤會,他還確認了一會這新消息的彈出、肯定這並不是夢中一部分後才作回覆:「是的。我喜歡生肉,應該是基因決定的。十分感謝您們,請多洛茲同學保重身體。(^-^)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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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去洗澡了。時鐘在響,幾下電子音效作為倒計時後,日晷裝置處如此將頻率送往他的通訊裝置、以及宿舍總掛鐘的接收台上:【日後時段 –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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