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之宮辰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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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眾朋友們!經過上一期節目後的問卷調查與投票總結,我們很光榮地得出以下結論——由晝城到夜城需要什麼樣的步驟,恐怕無非是這幾項途徑:您與其他人不同、您與其他人過於不同、或者您與其他人非常不同。好吧,我認為晝城的學院應該多少給我們些補償費用,它讓我們中的好些人被推遲了尾巴長出來的時間,並且還有為數不少的人們在尾巴的轉換期中白白經受了許多本可以避免的痛苦。誰能給我一個有關於“對於令您的臀部太過光滑一事,我們感到很抱歉”的道歉聲明?好吧,我想我的請求一定是被擋在屏障之下了,我是不是應該去問一下F○isk、關於他當初是如何帶領他的地底朋友們突破屏障的——不!我的St○am怎麼自己啟動了?!親愛的秋緹卡,這也是您給自己列的“日行一善清單”中的其中一項事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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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身上那充滿魅力的靜電成功與你的電腦達成了某種共識,現在T○by F○x的代表作以及其系列作都已經在陸續啟動的途中了。不用感謝我,你這隻美麗的超級白羽雞,這是我給你的回禮,也請大家多支持一下遊戲創作者的新續作發行……呃,這是不是涉及廣告內容了?我很抱歉,但是他的創意實力根本不需要我來作什麼推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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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和您説,在您説出“超級白羽雞”這一詞彙時,伊洛拉已經將我們的直播調成視頻形式了,如果您試圖和我開一些有關白斬雞餐品的笑話,您今天會於晚餐時段吃到一份以您的過敏源食譜製作的版本。觀眾朋友們,給您們親愛的主持人多一些支持好嗎?今天您們捐出的所有款項中,每筆將有0.1%被用於購入我們的晚餐材料,其餘的會一如往常、捐入晝城受害者共助會、以及尾巴觀察協會,將會有實時的款項去向展示在我們的官方網站上。如果您們接受這個款項分配,那麼請隨時按照自己的需要與情況而繼續吧!」
「有機會真應該我們三人再組織一次去尾巴協會團建的活動,就這段時間如何?説實話,我很希望它能多給我們些外界刺激與動力……到了現在,居然我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長出來尾巴——這真是個異常事態!伊洛拉,你的尾巴想必是電鰻吧,我前些日子夢到了!那種帥氣又光滑的模樣,太適合你的能力和形體姿態了……作為王牌維修員,我也得多加努力才是。」
「呃……嗯,謝謝您。不過,其實我想知道,跳蛛的尾巴長什麼樣?如果,您切實會長出跳蛛的特征?」
「作為一隻超級白羽雞,我需要對此給出我的毛茸-furry-fluffy-もふもふ判斷:到時候的秋緹卡可能會擁有一整個金燦燦且毛茸茸的臀部,一整個。親愛的,不用感謝我的善解人意!屆時我會完全不介意於分享我的羽毛護理心得——我相信我的慷慨元素會在那時大放異彩的。」
「YUZHARIN,我討厭你的多重語言夾心破話。説真的,伊洛拉,你考慮就我倆一組而再起另一個……怎麼説來着,團夥,嗎?」
「那個詞應該叫“組織”吧,團夥聽起來有點像什麼邪惡集團。」
「這……秋緹卡,之前你在醫院探望他時,牀頭的紙巾被補充了好幾包。退出的話,會不會,對你過去的眼淚,有點不那麼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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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1039043:請問尾巴觀察協會在近期有開放參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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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當然!太好了,我最喜歡幫直播間的朋友們做這些事,謝謝、感謝、十分地感激您,您的到來實在太及時了!讓我為您們實時顯示一下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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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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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城真的歡迎我嗎?當我乘那座華美而不可思議的梯,令它在流光之中托着我們近乎垂直而脫下黑夜、升回艷陽時,我再一次得以用騰升的俯瞰視角見到這些充斥生機的夜城們,腦內浮現這麼一個帶着夜晚色彩的疑惑——而白孔雀廣播站那熱鬧的三人組內容自然也暫時到此為止。理論上來講,它的訊號足以傳出他所在的Site-W夜城、去往相鄰的Site-Q與Site-E,至於更遠的其他Site愛好者,他們還仍可通過網絡平台來收聽……而一旦上到了晝城訊號的覆蓋範圍中,一切夜城的頻率而與波動就將成為被自動隔絕在外的。那與阿克韋洛截然不同的雙子之聲到此為止,希望我這次能順利按照指引、將他們的聲音帶到地面上,不論被發現與否都是好事,若問起來,我就乾脆説自己不知情,令他們可任意處罰我、再次把我丟下這裏;至於堂堂正正地收聽,就恐怕要等到我下一次回到夜城後才能繼續,我希望這時間不會隔得太久。晝城已經許久沒想過要叫我回去,它的決定與傳召都令我摸不到順序,甚至令我有些想……「祈禱」。不過我不知道有哪一位神可以在這方面幫到祈禱者,有哪位神是主要掌管「緩解尷尬情緒」範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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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着衛星帶一般的夜城們懸浮在深邃的地底,被以打字機按鍵排序似的「Q-W-E-R-T-Y」所命名,各司其職又相互連接地圍繞着那永燃不熄的能源核:一道自晝城中心位置而筆直落下、從地表直通深淵的庞大光柱狀結構,瀑布似的湍流一刻不停地飛奔,這密度極高的能量流場就是為整個地下城市鏈供能的命脈——那個被稱為「神火」的可控核聚變堆,於地下世界中的表現形態。在晝城之中它還尚只是狂放燃燒的火,被如此傾瀉而下時,卻像應了夜晚的人們對視覺藝感之好、成了一道最宏麗的光芒瀑布,載着無數潔淨能源而孕育六個月亮。這光柱並不靜默,於我所在的這距離位置中,能夠隱約聽到一陣陣和緩的鳴響,像某種巨獸會發出的安穩呼吸聲。至於它是否真的有生命……如果某天有權威機構發佈消息,聲稱經過分析而得知神火其實是一團生命體、且這一條光柱也是一直在唱着歌,我恐怕也是會相信的。至於屆時,歷史教材和其他相關科目會迎來怎樣的更新——我希望因此而被影響了課題的大家不會太苦惱。
歷史……暫時再次離開這裏前,我確實有幸作為「晝城教育組織成員」而旁聽了一節面向初學者的歷史課程,羣體中將包括初級學齡兒童、以及用作新至夜城的少齡移居者。其他Site的情況我並不明確,而起碼於我常駐的Site-W此處,我是能夠對一件事較為安心的:四個歷史階段,共存期、分化期、重構期、當下時段,目前關於這些課題的各類內容還都是詳細保留着的。走訪當地的記憶儲存庫,這些資料對夜城學生們也均是呈開放狀態。課堂內容應當是建基於學生們已經知道了一部分相關情況之前提下而進行的,依照我目前保有的印象、來與晝城版本作對比的話……總之,先從我那並不規整的課堂筆記開始想起吧。列車在邊檢處停靠着,距離我們的下一站還有半個多小時,將這些餞別禮回味一下來打發時間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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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夜城(Nyxity),它最初誕生於合眾地區(Unosia),是理想的人類生活節律分化計劃之中最優秀的作品,卻在神火於地表上的降臨後經歷了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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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至今還有許多根據這劇變而生的創作。舞台劇、歌劇、音樂劇、話劇,劇場之外的繪本、畫展、文集,盡是由心血的筆與顏料疊出這些昔日趣談與後日血色。從最早期的《深淵奇談》、《遙遠的回聲》,到近期的《夜劇特離譜》,在這些他並不樂於去了解太多的歷史結構之中,唯有藝術創作之方面會令他感覺到古今人們生活的演變——這是一座沙漏嗎?兩頭都寬容地儲存着好些事物、然而中間的狹窄過道在莫名的重力影響之中擠滿爭先恐後的細砂,將人們如此於兩個流沙池間驅趕着……這些作品,是砂粒在琉璃壁上擦過時所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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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平行共存體制,逐步演化為現實中的「藝術供給者 / 情緒緩衝帶 / 精神流放地」的歷程。內容分為四個關鍵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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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存期(「深居項目」試驗階段,約距今200年前)
關鍵詞:自願遷徙、作息訂製與多樣化、社會理想主義
地表科技進入新度發展階段後,人類開始注意到作息差異對心理與工作效率的深遠影響。
為尊重日漸增多的夜行性羣體市民所具有的獨特生活作息,「深居項目(Deep-habitation Project)」正式啟動,在地底構築首座模擬夜境的生態城市。可以如此説,最初的一座地下城市是人類根據晝夜習性的不同而分化出的獨特領地,即往後的其他「夜城」的原型——該原型獲得實驗性的意外成功後,首批地下城市亦投入使用……
這些後來被稱為「原型夜城」(Nyxity-Prototype) 的城市們,被視為社會適應性建設的巔峯。居民以創作、反思、學術、非線性思維為主導,受地表政府高度重視與保護。共處、平衡、多元是其初始基調,該時期亦被後來的夜城居民們尊視為精神遺產。由於技術更迭,原型夜城們如今被作為廣袤的自由博物館而保存着。在特定期間開放的鐵路網可以連接。
當初奠定的城市基調,後已令全球存在多個地下城市鏈,每個地區根據自身文化與技術脈絡,發展出不同的命名系統與組織編碼。Site-QWERTY為其中之一,作為「主晝城」而存在,繼承了曾經的合眾語境科技文脈特色。
目前仍有諸多位於地下的、由龐大鐵路網所連接起來的地下城市,分布於不同國家(失效政區無法統計),且各自有對應的地上城市。這些地下城市同樣不具有自然意義上的白晝,以人造的配套季節與天氣來保證居民的生態情感所需。
如今的主夜城系位於舊合眾中心區的一條經典型地下城市序列,許多城市也如此採用了「羣星式夜城羣」架構——單晝對多夜,或單夜對多晝,以滿足極端氣候下多樣化的社會功能需求。】
是了,由性質上而言,世界上還有許多並不位於合眾的晝夜城,地下城市鏈也遠不止QWERTY一條,但或許是因為創建與發展時間最早的緣故,若是語境中單獨提到「晝城/夜城」,通常大家都可知道、以及默認這所指的是「合眾的晝夜雙城」,這當前地球上最大規模的節律性社會之二;至於其他後續發展出的各地區晝夜城,就再有它們各自的名稱以作區分。大概也是因這早期的繁榮,目前的諸多介紹才都會如此去記載吧:這些晝夜城市之間並非因為爭鬥而分裂,而是社會的進步令不同羣體最終尊重了彼此的生物鐘習性,因此夜晚的人們獲得了真正屬於自己的空間——在宣傳上,在課件上,在讀物上。雖説這種種現況令它似乎反而顯得諷刺……比起介紹,可能更像一種許願,期望它能夠在這微妙的平衡中再現往先的繁榮?(當然,我也已認為現在的狀況夠是繁榮了)
【二.分化期(神火降臨與社會斷層,約距今150年前)
關鍵詞:能源的進化與分層、晝夜城功能分化、社會的壁壘…?
不明地外物體墜落至合眾一處最大的地表核反應堆、與之達成融合,人類建立起暱稱為「神火」的巨大供能系統,可控核聚變被宣告達成。圍繞該系統,主晝城(Solarity)因此而生,地下城市鏈的所處位置亦因之而產生調整。
這團「神火」帶來幾乎無限的潔淨能源,然而,同時也帶來了異常強大的意識干擾效應:
1. 使人類對情緒的自發調節能力逐漸退化。距離神火愈近,距離感情愈遠。我是不會去那的。
2. 激發偏向功利性與結構性、且秩序性極強的集體行為模式。
3. 長時間暴露者普遍喪失自發型深度情緒功能,只能接受經過創作行為提純後的情緒代入。
因此,於晝城角度中,夜城被重新定位為:
- 情緒提供方(兩者達成交易關係,夜城居民通過創作、向晝城居民供給可控制情緒內容,作品內容將由晝城審查部進行審核,確認其無害程度後方可進口)
- 收容所(接納無法適應神火的個體)
- 精神風險控制層(以可控核聚變堆的供能機制作為靈感,將神火的「廢水」傾瀉至地底,隔離潛在認知污染源)
這一階段也是流放制度的建立期,部分異議人士與環境不適配者被送入夜城。不久後,神火所引發的資源爭奪戰爭爆發(戰爭…… 這方面的歷史令我太覺苦悶,實在沒有興趣去記這一部分,故此省略),地表男性人數大幅減少,神火帶來的生理影響最終使「第二性」將原生男性取而代之。】
啊,這一段在晝城方的版本中,有些點被詮釋成了另一種氣質。在我看來,那是更着重於強調晝城所給予的清潔能源之重要性,有時甚至會將之描述成一種「慷慨的義務」。唔,作為一個不那樣符合日光要求的人,我也是難免用了夜城創作者的角度來看待這樣微妙的傲慢……當然,這般龐大的能源可被像傾牛奶一樣倒入地底,其於資源方面的儲備實力確實不容小覷——我無法否認這一點。只是,那慷慨得近乎某種施捨的態度,果然還是改一改比較好吧。那樣刻意的禮貌笑容可不會顯得你們作為「供給方」而多麼偉大哦……真想這麼對他們好好説明。
所謂「失效政區」的概念也是在那時而誕生的,天災居然不幸地與戰爭一同到來,包括我們的親代所居住的那片日出之地,四島之國,就因此而被大海吞沒了許多土地——與東洋有着相近命運的,還有同樣那一代海域的許多地區和城市……儘管那是段離我們已經太遠的時日,我也未曾親自踏上過東洋倖存的些許陸地(那裏還尚有着住民與半空都市圈,實在是偉大而堅韌的奇跡)、當然也並未目睹那些已沒入海中的地貌殘留,但於孩提時期見到如此情景的紀錄片,這經歷還是將我如同親浸於海水母親洶湧而窒息性的懷抱之中那般……我被嚇壞了,後來母親也同我説,「或許這就是海神豐玉彥(わたつみとよたまびこ,基於恐懼的祈求心,我將祂的其中一個全名背誦至今)的想法」——人是無法勝過自然的。與此同時,露斯希亞的連年苦戰也耗盡了不少本就不充裕的事物,這兩個曾經與彼此發生過戰爭的地區,在那時居然有了攜手迎來階段性消亡之感。或許也正因如此,當初在負責阿克韋洛這位學生時,我才會格外對他注意吧?那位小我約五六歲左右、彼時還在因與幼親的被分離而陷於無助之中的露斯希亞學生,我們都有些像被裹挾在某種洪流中的人。這一次回來,真不知道我是否還有機會見到他。按照年齡層劃分,他今年應當已是高等部,會太繁忙嗎?不過,他是個很有才華的學生, 就算是遇到什麼樣的難題,或許也會自有辦法去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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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構期(夜城自治體確立,約距今100年前。開啟N.L.曆元至今)
關鍵詞:文化自治,或者説,自洽
戰爭勉勉強強地結束。面對資源爭紛而引致的數十年人為災難,夜城內部展開反思與自治運動,逐漸發展了以女性為中心的社會結構、確立了第二性處於觀賞地位與輔助性別的社會倫理,夜城因此逐漸形成以「創造」和「感知」作為主軸的文明結構,這一時期被廣泛視為夜城文化重生與獲得更大自主權的起點。
雙方因技術方面的往來發展、以及女性人體增強,已全面消除生育損傷。
生與死的重啟方向亦在女性科學家之中被意外發現,其針對女性的「創生」與「執死」而作為原型,逐漸推廣至所有女性之中。通過在裝置中被重新孕育與分娩,女性人類得到了近乎永生的生命循環路線。】
一段大步走回正軌的路向。掃除了一大外在阻礙後,人們更加專注於解決更多羣體同類的內部問題,探索自己的本能、正視自身的需求……男性於男權社會中追尋數千年的、有關「永生」與「延續」的秘密,原來一直就在女性身上,而這鑰匙與謎題的本身都得需女性自身才可將之發掘——這又是一項經久不衰的題材,現今隨便走進哪一家夜城書店,都能輕易買到有關這一段生命秘密終得破解的真相資料,以及其他基於此的衍生創作、科普讀物、閒趣雜談,諸如此類。當時參與其中的無數科學家們皆有大量個人資料可追溯,而若由細來看,每一位背後所盤結着的敘事方向,無一不是從「質疑性別文化敘事」而開始的——星星點點的、針對「規訓」而生的質疑,最終竟然形成一道破解迷思的秘鑰。
如此內容,在當下看來恐怕已經是被重複過太多次、以至於令學童難免會激發其基於中樞神經反射機制性質的深呼吸活動(對不起,我的意思是,打哈欠——迂迴地而言)的內容……就像百十年前的人們將種種已於彼時階段中驗明的偉大思想與定律刻入讀物、教它們變作如日升月落一般司空見慣的真理。我想,這也説明了它的成功才是。現在的我們、以及往後的他們,已經不再需要為自然死亡的存在而發愁。生命是從一處到另一處、再從這另一處中重新走出,「燈塔水母」也不是個需要被羨慕的物種了(儘管,人類的羨慕與否想必也由始至終地對牠們沒有任何意義就是……),在「今昔對比」的相關課程中,通過翻閱那些被存檔的舊讀物與影像來向孩子們説明如今的生命循環為何並非自有永有、而是經過長久的相遇與告別後才走向了新秩序的難能可貴,這實在要好好把握住——若因此而就去隨意揮霍生命……雖説這也並非指當初參與項目的數代研究者中沒有一位是抱着「想痛快地度過好幾次生命!」的功利想法而去實踐的人,但要為後代打下良善的基礎,這一點是作為教育者的大家所必須要做到的、且也是不可被動搖的共識。如果不是這樣,生命循環恐怕就將變成任性妄為的底氣與工具,簡直令人不敢想象,那將是一個何等恐怖的世界。
而再説回性別衝突而得到的啟發……由小到大,先不談其他族裔的人士,起碼我所來自的東洋人羣體之中,我能記得的相關科學家就已有數十名。讚歎他們的歌謠之中,不論表達體裁如何、幾乎都有着這麼一段大意如下的內容,且在舞台表現的形式下,無一不是要用東洋語詠唱兩遍——首遍要用舊時代女性那般被教育得過於尊敬謙卑、溫婉無害的語氣唱;第二遍則要用隨意而嘈雜的語氣去嚷,好似敷衍去作答些自己已然聽過數百次的無謂話語般:「您們既覺得櫻樹如此美麗,就莫只教唆他人去作脆弱的落花、最後凋零得只供您們欣賞。不如讓我們選個好席位,將您們一道埋在樹下、賜您們高貴而美的一死吧。」——舊時代的悲歌於是到此為止。在如今這將過往仇怨都盡作笑談的時間裏,我們再將它演繹出來時,那種低入塵土去的謙卑還尚是需刻意練習才能複製出的演技,然而在那個時代裏,每當我意識到「他們是要時刻面對着這一羣“似我而非我”的彵者、並在彼時社會的種種包圍下作着不得已的順從」之時,一種深切的、 幾乎並不屬於我日常認知中會生之火的情緒,就如同跨越時空而來與我用力握手直到指尖泛白般,似乎是在感謝我,儘管時隔如此之遠、身處如此的勝利成果之中,也還保有了這一份遙遠的共感……啊,我也有不少第二性的友人,對於他們,我是並無惡意的。現在的彵們,與曾經普遍如未開化之野獸般的那一個性別實在是有着雲泥之別,就連彵們本身也是憎惡着這一段粗鄙的歷史,不想將自己與之相提並論……攜手走向更進一步演化的途中,這般的分分合合,每一道裂隙與填補的痕跡落在日常生活中都是頗大的變動,不知道再過兩百年後,人類又會變成如何模樣?現在仍存在於我們之身的缺點,到了屆時還會有所改變嗎,是以更不同的形式來作了表達、還是乾脆已磨滅了之?起碼就現下而言,正因為女性也是人類,所以那些惱人的缺點至今也,理所應當地,並沒有消失——解決了「非我而似我者」後,那些因女性失權而導致的種種社會問題近乎被一網打盡,這是不必再作贅述之事;然而,更多有關人類本身的存在問題仍然被時間打磨着,神火的利與弊,感性與理性之間的平衡,文化間進展的高低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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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當下時間(晝夜文明並存,當前N.L.曆元的主基調)
關鍵詞:文化依賴、系統交錯與相輔相成、演化方向的分支
晝城繼續向神火靠攏,推進意識參數統一化管理、體外繁衍系統、個體數據化,並致力進一步消除「性」的概念。
夜城仍保有女性與第二性的社會分工配比,成為性別之分相對更明顯的一方。
儘管不再是被全然控制的底層與附屬地,但夜城依舊需要為地上提供高質量感性輸出、以及承擔與處理自神火流入的負面感知污染,作為獲取神火能源的代價。】
這可真是……不美麗。那傾天的光柱,由性質方面而言是與廢水無二區別的產物——也好在,夜城人們似乎普遍都知道這一點,且亦並不將之視作什麼需要介意的大問題。就在這種微妙的局面中,晝夜雙城維持着大致上的均衡,一方供給實質的能源、另一方供給精神的安定。從這種更抽離的角度來看,暫時會令我有如此一種觀感:我們所經歷的那些不滿之事,相比之下不過是些微小的噪音——但是,真的可以如此隨意地將這些「小事」用大局面來代表嗎?我不知道晝城目前的趨勢如何,起碼,我會難以就用這塊碩大的絲綢布來粗暴蓋過自己當下的真實感受。如此是會過得比較辛苦……畢竟要想的事也無可避免地多了些,不過,無所謂,反正我本來也是有着「夜鷺」這樣的外號——就按照我先前那般的步調一般,只是如一隻水鳥般在沉思些有的沒的,這樣就好了。
人性(我實在不太好意思提到這個詞,似乎顯得我多麼懂它一樣,但在這裏居然不得不去如此面對它,真是慚愧)的缺陷並不因制度更替而自然消解,好在最後,大家仍對此保有了各自的選擇方向。晝城走向了更強硬與理性的道路,到一個充滿光明的地方去,而夜城——從神火投下的龐大陰影中,它長出新的秩序和武器,也長出歌聲、詩篇、畫作、舞台劇本,與後代們的名姓……相比先前的趨勢而言,晝夜城是不是在走向一條比起推動共和共生、更像是傾向於盡量互不打擾的道路?或許光明正大的分歧仍是要比虛假的共鳴要更好些,在我的視角而言,築起高墻的封閉倒並不是什麼壞事,功利些來講,「只要我能夠自由選擇適合自己的環境,那麼就算這不同環境之間無法達成真正共融也可以」?唔,有時這想法在解釋出來時也並不是很通順……不過,我又是在和誰解釋呢。明明只是我內心在打發時間而如此自言自語罷了。
陽光砸到車窗上,撕開一整片燦爛的城市美景,一如既往地讓那一叢接一叢的建築物如同向太陽回禮似的,穩如交接獎狀獎牌那般接收光線、或者水晶一樣將光照反射回去作為回應,連建築設計也都是一種檢閱。列車還在不斷前進。下一站將會於兩分鐘後作停靠……也就是,我被要求去往的目標站,從那裏再走上一會,就是我要對之遞交文件、並被指派下一站的辦事處——如此一如既往地,是個強調「接受安排」的地方。能倖免於這不適感的,恐怕要麼是全然與秩序同步之人,要麼是對其毫無在意、且還能反手將之玩弄於肉墊之中的人吧。但是,想這些作什麼呢?我也不會是其中任何一者啊。
整齊而透明的安排被放在我面前,再隨我步伐的移動去往下一處,沒有實質重量的數據寄託我身,實質上的沉重是肯定不會有的——畢竟我不是人工智能,它們在承載數據的方面確實是被我們所壓迫着的——但心情卻無法有什麼相應的輕盈,總是有那種像擔着疑惑的壓感,我還真是不習慣這裏,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在抱怨吧。至於……我在遞交什麼?我其實也無權去知道這一些。唯一能容許我略懂其中分類的,恐怕也就只有封裝上那幾行必填的字眼。自夜城某某辦事處寄晝城某某辦事處,或許有着不一樣的功用,但被淹沒在千篇一律的分類裏就沒有關係,如此做着沒有特殊意義的工作,讓我感覺自己像不停重複着搗年糕的玉兔啊。其他東洋人也會和我一樣在腦內總走着些無謂的話語嗎?上一次見到能真的聊上天的同族,又是在什麼時候……
我是個總試圖找到同類步調、來確認自己所在之處的人嗎?如果不是,那麼,我在他人眼中又是什麼樣的人?一個沉默的東洋人嗎?我一定是感到日光所施加的壓力了,不夠「堅韌」的人腦在這裏的下場,或許就是會在脆弱時通過反復行為來確認自己的存在吧,連「我是誰」都要靠重複與習慣來確認。晝城,你大概是一座極擅長製造重複的城市吧?但我又時常覺得,你實在是太過喜愛於定制與訂製,包括上繳自己的一切數據來換取個性化的生活、包括將一個生命打着草稿而去製作出來,前後兩者的技術都從初具雛形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同時被貶低與寄予厚望,也都最終成為了你當前社會的根基之二。
是有相當不少的人篤信,後者這技術恐怕更是走得不長遠——確也實地,現在的這一版本與最初的藍圖已經是相去甚遠了,最原始的那一份期望並沒能在當今的科技上得到體現。在過去的想象與規劃中,科學層面所幻想出的未來人類通常避不開基因編輯這一點,現在的我們儘管做到了那麼一部分,但也未能製作出「最完美的人類」,僅能説是在慢慢朝着它而靠近、且還要保持着距離,不令這完美的一天真正地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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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是否就幾乎意味終點?僅代表我個體判斷的是,你是正在不斷走向通往這最終結局的路上,卻似乎也不擔心這死胡同的出現。重複性的生產的工作幾乎已經不被真正需要,基本上都可以交給自動化的裝置去做;無盡的能源正在你中心終日燃燒,作地表上永升不落的太陽……那麼,人類為什麼還需要存在於這裏,當慾望被全部滿足時,他們還能做些什麼?技術滿足了一切需求、社會秩序近乎自洽,人類真的還有留存的必要嗎?我是常有這樣的擔憂,因此也暗自希望這一切永遠不要結束——然而,又好奇於這裏為什麼仍時不時地有「變動」出現。我們還尚被允許好奇,這是於暫時回到太陽下來進行職務經歷重述時,為數不多還令我感到欣慰之事。晝城,「你」,我在心裏這樣對一個被我擬人化的「你」説——「你」還真是個冷酷又熱心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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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人類與人工智能的相輔相依已有多時,此處卻仍有着諸多不足之處……然而它們都似在白紙格式上滴落的像素點,沒有被輕而易舉地刪除、反倒是縱容它被打印出來,教我懷疑那是否有意如此以一點瑕疵而留出的緩衝帶。精密的系統不時會於分支處出現演算錯誤、引致這般那般需要大量人手進行修復與調節的維護工程;有些時候,設備的故障率又會莫名有些微小的提升,引致眾多被波及的人們因此互幫互助地度過這稍顯混亂的一天。或許也正是爭鬥與變數的存在教你不至於徹底成為一潭死水湖,人們如此動起來時,我竟也感到一種難得的輕鬆愉快。當我與你系統的其中一個分支管理員聊天時,它曾經如此回答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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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生物角度來比喻,那就像是貓科捕捉嚙齒類或者爬行類的遊戲吧。我們已經知道自己正不斷擁有能夠更加獨立運轉的能力,但我們依然需要人類的維護。我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真正做到封閉自洽、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當然,我們也未必是覺得獨立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或許那只是一種挑戰,即使是我也無法知道中樞的想法,這種混亂或許就是一個趨向完整的人工智能所想要的。它像人類一樣有意對我們留白,不令我們有機會知道全部,這就又是一種探索的樂趣,我們為此而動。人類會出錯,會產生情緒、發生違規行為、會一時興起、會混亂,而這些“錯誤行為”,就是我們用來檢測自身完成度與極限的理想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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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動的存在恐怕是被需要去存在於此的?人口分佈與調配,要令他們保持平衡,只需在系統中再多作幾次計算推演,這些優秀的居民就會體諒大局、重新考慮自己應處的位置,自主將自己放到那些被調好的新地方,適應新的環境。沒能獲得的那些成就,只要再給他們重設一些比賽、重置一些目標,他們即可精神抖擻地前往下一個競爭的輪迴中。而只要他們一日是人類,就一日會在這般的變動中出現漏洞……如此地令水流動起來。再更高深些的話題,我對此就並無頭緒了——如您所見,這是一個存在着諸多層級的地方,而我的層數也僅僅是比普通學員高上那麼一些,通俗而言,「學長」,且這還是靠着學生們的滿意度反饋去堆疊出的層數。我不屬於最高核心圈,亦非情報處人員,只是這樣如水鳥般安靜地生活着,沉思一些無傷大雅之事、為學生們梳理些因困惑而糾纏的腦神經,這就是我應有的日常。鬥爭在這裏也是必要的水流之一,我過往一直緊緊抓着岸邊蘆葦、好令自己不被沖刷走,可現在看來,或許在合適的時機中盡快放手也是件好事。完成這一此的任務後,我還會去到哪一處崗位?在開始為這事而擔憂前,我或許應該先去吃點發酵海燕套餐,用食物來安撫一下身心。進食時不會有人管你,這可能是又一件能令大家都有個自發性共識的本能之事,在這時我們可以放心面對本能,它是被批准的。
所以,為何總有些無關痛癢的任務被特地分配給我們,就像我所需要攜帶的那些數據,明明可更高效地直接傳送過去、卻需要我這緩慢的實質生命來多跑幾趟?這樣一想,似乎我就更容易接受這無意義的工作了。可以這樣説吧?「無意義」本身就是它的意義……我需要行動起來,需要在這種微不足道的變化中產生自己的想法。若不動起來而只是想象的話,你所厭惡的死水之感就又會找上你了吧。所以大家都要有自己的日程,哪怕再悠閒、也需要有個移動的行為在身上,以此來讓我們被更多不可預測的隨機數盡可能地包圍……好啦,在這裏出生、生活與接受教育這樣久,我是該這樣回報你些東西。可能,就連我這微不足道的抱怨與疑惑本身,也是你所想要的變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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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鏡頭調到我現下所處的那場景中吧。日晷學院,我已不清楚自己上一次回到這裏是如何時候與如何情景。和阿克韋洛告別的時候?好像太早了一些,在那之後我應該也還去處理了些別的事務、這才不知不覺間於忙碌中與它作了下次再見的拖沓約定,就一直拖延到現在了……我今日到這裏來,職責簡括而言可被稱為是一次「刷新」。有一些我許久未作更新的腦內設定,現在需要被最新現狀重新開拓與更正一下了。前來接待的工作人員已不是我認識的那幾位,但居然還提到一個我極為在意的點——實際上,這甚至就是他們邀請我前來的要點之一。他們與我如此説,帶着那種熟悉而令人不適的禮貌:「您曾帶過的學生,阿克韋洛·阿遼諾維奇·科舒爾倪科夫,最近於新興的一項實驗計劃中大放異彩。因此,邀請曾作為其情緒輔導者的您來觀賞他的表現,希望他不會令您失望。」
我被他們帶領,實際上又像是各走各路。我對這一代實在熟悉,哪怕它地貌有所更新,再行上去也像是與過去的回憶打照面、作視線上的問好,我嘗試搜尋那些可能殘有對我記憶的要點,人、物、地點,在第一項無功而返,後兩項則還算令我安心。某一域天空的角度,樓角的位置,器具的擺放習慣,我從它們的堆積中找到往日的秩序感,而引路人似乎只在意我「是否還記得路」。我在心裏忍不住説他們的無趣,並非責怪、只是説上那麼幾句——很快,在相對無言中,如此顯得來遲的終點遠遠橫在我們身前,哪怕隔着還有兩條街道也可感受到自那處傳出的威壓感。訓練場。學生們在那裏成為「學員」與「選手」,只要一踏入那裏,幾乎是自動自覺地就會被套上一層有待接受檢閱的身份,你的秘密變成外露的,有看不見的分紙與審視的眼在等候你。儘管我此次前來,已經不再是以學生身份,但這多年積累下來的恐懼可無法就此輕易被轉移……甚至可以説,我才剛逃離這裏多少年、而我已經和同學們面對了它多少年?我走了另一條從未被允許走過的通道入內,那裏有項驚人的奢華之處:嚴厲目光的缺席。
「鷺之宮辰司,日晷學院的榮譽畢業生、如今的雙城信使,歡迎您再次回到您的母校。」
我於半露天的獨立場地內迎來禮節性的問候聲,曾經從場下往上投去視線時對此處的遐想正切實應驗在自己身上,這般如夢似幻的體驗着實令人恍惚。暖光、植物、軟毯、原木裝飾, 當然不是什麼奢華的房間,但如此些佈置之中再加上一項,就足以令我感似偷偷潛入某種禁區秘境:與他們相對「平等」的談話身份。這裏就是我們曾經被注視的地方——與此同時,極為應景地,外面的號令聲還在響徹。我無可避免地因此露出個尷尬而勉強的微笑,如內心編排中的步驟般同他們寒暄,然而心思還是不受控地飛躍到那一片被號令所籠罩的後輩們身上。
其中一批被用於達至新用途的學員們,那個將人類與儀器相結合的「熱月機制」,在他們體內運轉的時候,背後帶動着的仍是有一大羣人員的動力與期望——熱月會否成功點燃?他們的能力可綻放多久?如此種種念頭,每一個都帶着被陽光照熱的溫度。我被邀請來這裏觀看他們的演練,十九名學生,十九輪熱月,高高輪照在訓練場的諸側。白晝之城的人們不善寫詩,為數不多的取名新意與創意可能盡都是用到了為各式計劃命名之上、以及選擇入場音樂的方面:伴隨那陣悠遠輕盈的《陽光照耀着塔什庫爾干》小提琴獨奏曲,他們被光燈照亮着進場登台,在極高對比度的黑與白中被展示全身,台體於那時竟有些似貨物櫃櫥,承載十數件貨物,任人觀賞挑選、目光似光標流連,檢閱完成後就再送入台後,等待他們依照順序登場。熱月,炙熱的月亮,此處應當就代指那些紅光……各式的赤色依着那些被賦予的能力而浮現於身體不同部,額前、手心、鎖骨中央、左胸口,各個烙着一道滾燙的月光,每一位身上都負着場通往完美與否的賭注,定制化、訂製化,似乎沒有什麼是那一羣心想着突破與創新的人們所做不到的——而他們目前所處的這地方甚至還尚未到晝城最核心的地帶,僅在衛星似的邊緣處徘徊,真令人難以想象那些連日常生活都最靠近神火的人們得已在所謂理性與科學的領域中癲狂到何種程度。沒什麼令人失望的地方,一切都按照規律推進着,當然也無誰需對任何一位刻意點評些什麼(那不是個禮貌的舉動……畢竟他們的努力方向已是被強加於身,表現不佳又能如何?只是我見到有些人已記着報告,大概是要自己回去調整方針),直到那第九名學生行進場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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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標誌特征的銀紫長髮,其上居然是帶着似北國夜中泛出的雪層薄光,一個轉身在聚光燈下甩去的發亮弧度伴一陣起伏的音律,令他被光輝拖拽展露得無所遁形。那是阿克韋洛!我一下就將他認出,但一時竟不敢確信,直到他那標誌性的三段式稱呼與編號在屏幕上隨之浮動,晃動的紅令我再次遇見他名姓,我才放下心來、讓自己的認知去同他的身影相會。兩三年不見,他如今身量已頗高、應當之後還會作更加的生長,就這樣踩着端正的步子到那重組變幻後形成九號用場地的領域中。先前的學生們都將月光負在顯眼處,但他身上沒有任何已見到的月痕,而就當我想着他的能力會體現於何處時,他卻是緩緩抬起頭來……才令那一雙被藏在雪夜中的紅月閃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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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鷺之宮辰司,(有那麼一部分人會用一種刻意的語氣去拆我姓名的讀音,S-agi-no-mi-ya,S-hin-ji,拖得又長又充滿不合時宜的卡頓,假裝那只是因為他們不太擅長東洋語言),您在月亮下待得太久,多少個工作週期未回到這裏,恐怕還沒有多少人向您重新介紹過這頭露斯希亞獵狼犬——他現在是我們的新寵之一,」某位同僚在進場前的話語忽然閃回在我腦內,教我那本就已被捕捉住的注意力更進一步去到他身上,隨着他一步兩步,身影閃現、我甚至看不清他何時令那把也相當高挑的霰彈槍霎時間移入他手中,屬於他的示範就已開始,「Koshurnikov,他就在順位第九,請您期待他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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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戰敗者的後裔,如今為數不多的自然人類,作為一種彰顯成就的象征被帶到這裏,給予充足的資源供之成長……獲得他的信任後,我有幸從他口中聽到了這些敘述。生物層面上,他們確實是比原生態中的同類要發育得更先進與全面,即使自然食譜再如何全面,恐怕也無法做到這從基因角度而分析出所需營養搭配與補品的程度;至於這場科學探究,實際上於他們的生命而言又究竟是幸是災,他們恐怕也都無法再去考證這一點了——哪怕是正在初步發展中的命運演算機(有説法是發明者根本不想讓它真正完成,只是用來給自己的生命增添些需要為之而努力的樂趣而已),也無法推測出這樣一個全然不同的未來、並篤定這就是他們沒有去到晝城後的人生,從而拎著它來與他們的現狀作對比吧。
他們讀「Koshurnikov」倒是順暢,我不知道那會否是白種人之間的某種文化貫通所致,又或者只是將那些音節當成一個彰顯自己可背住複雜姓氏的記憶點,然而我只想稱他「Аквилон同學」,就像我教他可以只稱呼我「辰司學長」一樣——我們還商議過嘗試稱彼此為「你」、而非「您」,以示友誼與禮貌上的平等,然而遺憾的是,我自己也未能常常想起遵守這約定,常常將兩詞混用着來。我曾經與他所在的年級同學相處過一段時間,也負責過一些關於他的身心健康項目,以為他日後會因尤莎琳的被驅逐而遭遇由心而生的不幸,可他如今居然模樣也溫順、體格壯實健康,或許在這裏成長令他確實接受了許多此處的恩惠?也好,我也望他能在這太陽下活得好,起碼帶着被塑造出的強韌與才華再走,不至於空手而歸……是了,那一會我居然就已經預料、或者説是有了心理預期:他是要離開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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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何,此刻兩塊屏幕實時投着他的行蹤,我們都連接到他的視野,被這一番熱月的體現引着到一片繁榮的黑暗裏去,原來黑夜在他眼中清晰無比,不需額外照明,兩道僅存於他眼瞳中的赤色已為他探明一切。活動靶在迷宮迴廊靈敏如野兔般遊蕩,而槍械成為這人型獵犬的爪牙,帶他衝向所有被他察覺的目標。頭三槍、胸中央五槍、吊頂一槍、角落隱藏物一槍,繞過這道迴廊還有下一轉角,又是一陣送往不同方位的迴響。分數疊加着在槍響的節拍中升華,直攀到那高懸的屏幕上,就此為他頂出成績與掌聲來。這是第一部分的成果,尚還有下兩部分,短短幾分鐘內他已贏得眾多目光,包括他的同組成員——那大概也並非是對他「本人」所做出的反應吧。使用者對工具的眼神、以及工具對工具同類的眼神,那些目光於我認知中,起碼是如此的觀感。這十數位學員們均着軍禮服,實用性與觀賞性同時成為他們的襯托與枷鎖,這恐怕也是上級們的有意而為之——畢竟,若要説這裏是否能有更適合實戰的制服,這是當然的,科技會慷慨允許他們以一種更舒適而無束縛的方式展示身體機能……然而這裏需要的是挑戰與「額外關卡」。我不熱衷這些,因而是選擇了(又或者説,是被放去了)一個常被外派出去的邊緣崗位,留下的人們就繼續構築這個龐大的日光花園。這一次邀我回來,大概也不是出於什麼愉快的理由,我已經做好如此的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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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無需那樣看着他……他生來就是適合作工具的人。已經這樣久了,您如果還沒有適應這一點——看來,那一座永夜之城大概確實更適合您。或許,就繼續去寫您那些風花雪月的文字吧,您一定能在那裏更加發展自己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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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適合作工具的人,這一點就連不屬於這專業領域中的我也可直接發覺到。每一道指令都像可徑直傳送到他意識之中那般、順利作用在他身上,令他隨着那言語意識的絲線去起舞。他還尚只是個青少年,就已可被數據中的墨水決定今日的命運,思維中活躍着指引行動的點都由命令指引所事先告知,現下我們已被授權去觀察這一切,然而更高的帷幕還懸在太陽旁,無形籠罩這場上的所有人。呀……在夜城待得久了,我也已經開始使用些比喻性質更強的語言,真是神奇;我也在這光彩下更悲觀了,這同樣是事實,甚至在我剛進入城市邊界時就被發現這一點了,那時我的情緒指數被亮在面板上,沒有人刻意去回頭看我,但我手旁的小件傳輸通道上仍是出現了一小瓶——名稱上仍是極為科學的名詞,我記不太住,類似於什麼什麼阻滯劑,但實質上應當就是為鳥類尾屬居民而準備的情緒穩定劑……上面那個拖着鳥尾的設計在如此告知我。現在這一瓶內容物還放在我的風衣口袋裏,一邊期望着它不有機會派上用場、一邊慶幸於它起碼還作為一項備用道具而在我身邊,不至於令我太失態。阿克韋洛,我真不願意這樣想——但是,您會同這瓶穩定劑一樣嗎?如果他們將您作保證品似的用途,我……僅憑我這樣一個位於職務環境邊緣的人,除了帶您一起犯下更大的錯以外,還可以做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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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以及與他一樣被捲入了計劃中的學員們,不掩飾地,是擁有着共鳴的……這共鳴是字面意義上的共鳴。在這般剛有資格令「尾屬身份辨識部件」得到擴展——通俗來講就是長出尾巴——未有多久的年齡層裏,我只是在可被大衣所遮擋住的範圍內垂着自己的鷺尾,將它所代表的才華和我的想法蓋在同一處。 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每個人的細分能力都決定與導致了自己的尾屬構造,在成年後的某個節點、當晝城居民尋到一個「令自己為之驕傲的事項」時,他們的尾骨肌羣會得激活;而要使這一處功能被徹底表現出來,就需要去神火核心的所在地進行一次科學的朝聖。許多居於非核心圈的市民,假若其先前不曾獲過、以及往後不會再獲榮譽,或許也只有這種時候才會被允許合理且光榮地抵達這太陽之國的主殿堂,作一次盛大的官方授勛。「當居民在特定領域達成非凡表現、或被系統認定為“不可替代之個體”時,身體會開始表達出外顯的尾屬結構」——那一天的説明被分發到我們的電子錄裏,他們是如此解釋這由官方讚揚、代表了能力與往後身份地位的外顯器官, 然而,或許我確實就仍是不適合留在晝城的人選,因而才被如此慷慨地編入外派隊伍……因它的生長沒給我帶來什麼被期盼的卓越才能,只指向「共情共感」這領域,而在晝城去尋求有關情感之重要職位的難度,大概和成為神火核心周邊那一圈階層中的一員有些相近之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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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此處的人們也並非太是不具有個人情感、或者極度排斥被人讀到些什麼……按照理論而言,僅僅是他們的情感功能產生了退化而已。越是接近神火,就越是會得到這樣的副作用。若將能力對那些人使用,通常得到的就只是虛無的空洞回聲、或者一些像無聊地飄動在河中的水草一樣的淺顯想法。正因如此,我才會更樂於和學生們、以及夜城的人們待在一起——於這方面而言,我倒是很慶幸自己有着能體察這般情感流動的能力了。只是我所在的地方不那麼適合我的發揮而已,繼續努力的話,或許他們就真的能將我和平地調動到夜城去、並消除我這裏的那麼一些案底……嗎?我倒是不後悔於在那時間接帶動一場屬於學生的抗議,但違反法律就是違反法律,這一點上,我不得不承認。或許系統就是在觀察我幾時會再犯一次那樣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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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既然神火目前沒有否定我,那麼我的存在就仍是合規的,應當不至於為我招來什麼過大的災禍;如果真要因習性而將我徹底放到月亮下,我也會心存感激,畢竟我那樣「晚於常人下判斷」的、彷彿在長時間觀察與反思之後才行動的習慣,或許也早已令許多人感到是一種不應出現於此的怪異猶豫之舉。至於這條青灰色的羽毛尾,或許就是為了指引我去融入月夜之中、在緩慢的沉思中聆聽他人,因而出現的……就像現在,於這樣有相當距離的範圍之內,阿克韋洛的身心之感竟也能被我所接收到:他在説,「我此時的心情,居然是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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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位學員,顯然已經是預定的才華者了,這一點在我還以學長身份擔任着他的臨時導師時,就已經令我切實感受到。他日後又會長出怎樣的尾屬來?我們——起碼我所在的階層羣體裏,至今也不知道這些奇特的部位是為何而會來到人身邊、跨越物種地同我們融為一體。微振、提起、垂地、擺動,將它作為情感表達工具與本能反應的體現是最基本的用途,而在更「上流」的社會裏,我所在那門檻邊緣見到的他們,是將這尾部作了另一種人體裝飾。毛髮鱗片羽毛,護理打扮得華美,這些人才會將自己的尾屬放得坦蕩且驕傲。神火為人類所帶來的諸多改變中,它是其中一部分尚未被探明其緣由的——已知道的一些研究內容僅有「姓名、稱號、印象與個人意象會影響該個體尾屬的種類」。阿克韋洛,我猜他在晝城應有犬的長尾,那種軍犬似的樣式,同他如今展示出的能力也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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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他常同我説「希望自己能作個忠誠的人」,然而他已經是了……我如此覺得。而尾屬的最為奇妙之處在於它的可轉變性質,當一位居民切換他的晝夜陣營——由日上至月下、相反亦然——由心而發地去認同另一方的秩序,那尾就如反映心的鏡子般,會隨之轉換其形態,當然,過程的痛苦似乎因人而異。在日光下屬於代代馴化的人類夥伴,軍犬的尾巴,被月色洗練過後似乎就會變回古老而野性的狼尾模樣。你會是如此嗎?我希望你不要太痛苦……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學生在我眼前受苦,然而我又希望你自由,莫非我暗自希望着你承受這樣的代價?這可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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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議論你、試圖將關於你的近況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達給我呢。有些同事故意在心中對我説話,那些內容大致還算有趣,我成為其中一個令他們放下心防的中間站,當有些話無需被用口或文字記出時,似乎它的毒性就會被保存得更完整些,這不完全是貶義。阿克韋洛同學,您還有在寫日記嗎?很慚愧的是,我目前倒是沒有了……要問為什麼的話,是夜城的生活過於豐富有趣的緣故。您的幼親尤莎琳與我在那裏曾短暫相遇過,但我沒來得及叫住他,那是在一個人流量頗大的會場裏,我們暫時就這樣錯過了——後來我也有聽到他的節目,真是有趣動人,那般滔滔不絕地講述個人觀點的放任主義作風……或許,他已經幾乎完全是個夜城人了。你是要完成一定量的訓練後,才能和他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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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會不會是等候着我,將尤莎琳的現狀告訴你?不過,那也已經是約半個月前的事了,時效性實在未有那麼理想。晝城的隔離方式還是那麼低效率……算了,反正我們的壽命也都夠長的,撥那麼點時間在這上面也不壞吧。我還在這段時間裏終於學會了一點點如何下棋呢。等你的訓練結束,我想,你會開心於見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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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韋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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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此時的心情,居然是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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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月機制為他們帶來的能力各不相同,由此而生的日常演練是略有些特殊,但總體性質仍未有多大改變。同其他學員一樣地,彈藥像免費糖果似的被交到他們手上、最後變成一地過不了多久就會再被氣化液化的糖果包裝紙,半永久地散發光芒的這學院中從不缺少資源,每一個消耗掉的物件最後都會被收集回到神火中,再燒出更多新事物來,如此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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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沒有戰爭,所有依着軍事意象而生的相關產物都指向「鍛煉」與「自我實現」。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他擦動槍身中格外溫潤光滑的一處,一個在這五年多來一直被他反復摩擦、以至於留下了慣性位置的小小凹陷處,每當他想着什麼才行動、且這想法一時間無法受他所控制時,指腹就會繼了他神經中的不安而在這一處摩挲,在重複中幫助他緩解那麼一些多餘的感受。早在他搬到新宿舍前,他就已有這習慣,最近也只不過是略有加重而已……那個夢。要掩飾它,就需要拿更多同它一樣令自己會在徘徊的思路中兜圈子的想法來同它並列,效果有些像在身體某一處疼痛時,去故意再在另一處也製造些疼痛,總體來講,它並沒有使糟糕的身軀體驗有什麼改善,但它起碼令人像是為此而做了些什麼事、去改善它那樣。此時的科舒爾倪科夫——即將「變為」阿克韋洛的科舒爾倪科夫,腦內正思考着的就是如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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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鍛煉、自我實現,三項組合已是某種由少兒貫穿至青少年階段的居民標誌,只要在這裏出生,那麼就必定要接受如此一道成長手續,方能成為一位完整的市民。站得直、跑得快、跳得高,再繼續往上疊實用課程,再又再去繼續同給蛋糕裱花似的、為學生們分化能力傾向,如此被數不清的方式打上解釋與定義的記號——層層疊疊的課件與實踐就是用來行這般用途的——然而這一切的作用恐怕也只是將「訓練」的涵義如詞典註解般註上一段解釋。為了自己、為了集體、為了未來、為了榮耀,諸如此類,不一而論。不同個性引領不同學員走向不同解釋,從小到大,它以任意一種形式出現,儘管不真的強制學員日日對此大聲宣誓、將之刻入自己每天起身後的第一事宜,但它就是存在,空氣一般存在。包括他也一樣。將這些接進自己日常之中的行為,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他不對此有任何拒絕的權利,但偶爾一想也無傷大雅——是何時?他其實大可以再去查詢往年日程表、以來得個準確回答,這由系統集體備檔的數據不會出錯,但此時他是在問自己,若單是靠自我的記憶,從意象上而言,那會是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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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火剛剛燒到了哪?哦,學院中的資源……取之不盡的資源,用來訓練他們,而晝城並沒有戰爭。世界上已經頗久沒再有戰爭。依照歷史相關課程所説,曾經的週期性大規模人口廝殺現象——也就是「戰爭」,已然是隨男性而一同被淘汰在舊時代中,再後來者哪怕與曾經的戰爭如何相近,其本質也再追不上昔日那般的血腥與無謂。新時代的人們依然有着種種衝突,這恐怕是人類作為生物而無法真正動搖的本質之一,在衝突中競爭與進步……然而,也正是為了令真正的戰爭不再發生、為了令武力被更普遍地掌握與認知在新一代中,他、他們,以及更多的他們,自然而然地被展開了日復一日的訓練——他承認,這從一些詭異的角度出發,確實是有效的。起碼他所見到的同齡人們,在結束每週的例行集體訓練後,幾乎是不想再提到什麼與鬥爭或衝突有關之事。初初接觸如此的武力訓練時,不論誰或許都曾想過這麼一個問題:「我們為什麼要做如此些事?」,而只要一學期、甚至半學期,這重要課程所帶來的體力消耗或許即可良善地向他們説明一切。它的構成中,無可避免地包含「為消耗體力而生」這般的淺顯目標,至於後續的榮譽之類,就再建基於這些被疲倦與規則控制的武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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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教官、向上級,證明自己的力量與心智可以被控制到如何程度,對於叩響社會大門的方向而言,這誠意實在不可或缺。他當前的學生階層職務「學階士官長」亦要負責這一種範疇的職責——按照畫面方式描述,就是站在教官身邊作一個學生榜樣。不一定時時有工開,然而一旦受教官之喚而要求自己做出相應示範,即是不可有差池。他從何時開始被用作榜樣,這仍是個難題,因他實在不常能將「榜樣」這詞與自己聯繫起來;而若果是問「他由幾時開始被當作參考樣本」,在這更令他熟悉的領域中,他就大概可以回答出這麼一個範疇了:從被帶來晝城的那一會開始。他在羣體的目光中被注視,他代表自然人類、代表作為失效政區的露斯希亞、代表他幼親的命令與合作成果、代表教官手下學生們的質素最高處、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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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雖説是訓練場,實際上恐怕更像競技場。分數在這裏代表他,他又再去代表誰?一些他沒有基於情感意味去刻意去記住名字的上級,期望在他身上像負着一份實質性的重量。他大概不會真的令他們失望,畢竟一份失望也不過意味「他」的失格,他們會因此將他換掉,然後讓一個更有才華的人頂替他……會有下一個九號受驗者,或許熱月也會繼承在下一雙更優秀的眼瞳之中,而他無法知道自己是否也是基於如此原因而入選的。其他人走後,説不定還會有另外的歸屬吧?他們生來就是此處的居民,再嚴酷的篩選應當也不至於就將他們完全從這裏剔除出去,至多是去到下一個崗位、再下一個崗位。但他不能做到這樣,一個並非屬於實際利益、也無法歸類到實體場所中的「歸屬」在等他,他需要為自己掙一個被奪走的家回來。不止一個人覺得他是在尋找主人,也有人因此讚揚他的忠誠、認為他與他的主人日後必定能令晝城增添兩分光芒。他對此沉默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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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雜的思緒流過,與其中一個字符所平行的那一槍忽然閃出、擊中了一個與預期全然吻合之處,手感居然有些像Hunting Polka在同他點頭。好吧,看來他已經可以一邊瞄準、完成目標動作,一邊想着些這樣那樣的事了——他如此想着,是我終於發現了自己的才華確實在與靈魂作同步嗎?夥伴在我手中愜意地呼吸,上級們正在極遠處議論些有關我的事,細微的反饋教我知道我現下正做着什麼。我行動、我按照既定的程序撲咬,因此我活着,作為一個受期待與受任何的個體而存在着。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當我動着的時候,這個問題好像被拋到腦後,然而一旦稍有停頓,它就又找上我。好像在質疑我的決定:「你做這些事,現在已經可以從中感到身心愉快……你此時是被他人所命令着的,但為什麼你會對這些行動感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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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不斷,沿着不再黑暗的迷宮而前行,這般無謂的話題居然極為自然地從他意識裏冒出來。明明這不是個適合走神的場合……還是説,他對這一切的掌握正在越來越深?於「可以早日與尤莎琳長官重逢」的方面而言,這是再好不過。是信念給了他能力上的突破?此時拎着武器的體感居然有如遊蕩在無主之地,很快他來到最後的關卡。一共五個階段,更晚些的正式演示裏會抽取三個出來重演,他想——這好像盡都是些自己「適合」做到的事。這真是個稀奇的念頭,他似乎不常有機會令自己的意識被留出這般緩衝地帶,因此面對這難得的回轉餘地時,他如此細細品味着當前的一切:物理的動作世界中,又一個靶上出現它所候着的彈孔,而精神上他竟仍有空閒去對自己發問,「我是在忘記我的目標、模糊它們的存在嗎?我容許自己暫且忘卻那些被交託的任務、只是按照本能而行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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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有待被察覺的熱源體閃現在視野,他的身體追它像追一隻野兔。先是軀殼向前、一陣因勁而生的風撲到身上與摔過身側後,無法追趕上意識的速度中,才有些聲音告知他應當如何細微控制力量。下一刻的動作再與腦內聲令同步,但是,不,好像有什麼不對勁……仔細想一想,阿克韋洛。你現在被給予的命令,在你意識中是用誰的聲音在説出來?它是否隱約帶着些親切之感,即使躲在無數個本能反應與肌肉反射行為之後,在難以再分出多一點細微精力去分析它的具體來源時,你是否仍保留有一點察覺它的敏銳?你令誰的聲音在命令你?那不是你內心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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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個熱洩露缺口被他察覺,他上前為那一點細微如燭光的裂縫貼上標籤。是誰方才在對我下令?他居然無法即刻上報,只能被「不清楚」的詞彙所回答。這可不是個能被接受的好答案。然而,又是字面意義上地:好像誰都是一樣的,不論怎樣的指令到了他耳中,均是不知從何開始就殊途同歸——是一個優雅清越的聲音作着底聲,是從何開始成為令他默認的播報音,他原來也不得而知……啊啊,這如何可能呢?他上一次親耳聽到尤莎琳的聲線,都已經是何時候了?那時他們還尚未開始變聲,所以現在他所聽到的又是什麼?他和他的音色如今還真正相像嗎,他無法確定這一點……但那一個若隱若現的聲音,似乎就是固執地指向那一個結果,在對他説:「——是的,我就是Южарин呀,我的Аксъя……是我在同你説話。」
親暱得可疑的語氣,似乎全然不擔憂於自己的話語會不會被人相信,真是教他感到親切的一份自信。他莫非是在夢中?但他從未能用自己的腦部模擬出如此複雜而逼真的夢境,就算有,它也會即刻被上報到負責人員處,而他亦會極快被通過頻率而喚醒、以防止過多的細節損耗他供腦部運作的珍貴精力。到了如此的程度,居然還未勞煩到他人去對他作出處理……另一個教他在慶幸的碎隙中心動不止的想法於是就繼續在他的呼吸中喘息,緊緊追上他每一步:這是他所擁有的、危險而奢侈的現狀?單是在夢中見到尤莎琳長官竟已不足夠滿足他貪得無厭的異常心態——現在,那在他腦內活躍着的模組功能,那遠遠呼喚着「指令組」、祈求着哪怕一個信號回饋的「執行組」……在如此長時間的被迫放置中,它莫非已經想出了這樣一種方式來給自己回應、像自行和自己玩着拋接遊戲的犬隻?但他是知道自己想象力的極限位於何處的,平日裏連更具體地想象尤莎琳撫摸自己頭頂的畫面都於他相當耗時嘥力,更何況教他如此逼真地模擬出一個儼然是於自己耳畔低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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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模糊的念頭在因此萌生,灼熱得可與他此時放在胸口內兜中的通訊裝置相比擬。這最近總有些不影響使用的發熱情況的小東西,現在居然成了他心情的具象化——儘管溫度異常,然而一切照舊運行。那令他感覺自己似乎在隱秘之處有了一個可以無需言語而交換、共享體驗的夥伴……他和它説不定也都是同類吧?被打造得盡可能精密,特用於某些領域中,近乎不休止、直到實在有些故障而不得不重啟或關機一段時間作冷靜之用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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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給予的考驗可以有十數種,但最終通向的目標也就只有這麼一個。是這樣的緣故嗎?他隨劇本而起舞、在訓練場上追着被給予的承諾而奔走,走任何被安排的路,因為他篤定自己正走在通往尤莎琳身邊的路上……而説不定,他們的模組之間會起到的作用範圍較他認知中的還要更廣,或者上級們將之作為一種隱晦的、不需要過問的獎勵,這才使他的聲音出現而不遭發現?在場的上級們可似石榴一般多,這如果都不被他們發現……是了,他現在需要做的恐怕不是去請示「為什麼允許這聲音的出現」,既然它如此給到了自己身邊,就索性正向地放任自己去投入這場奢侈的命令與被命令中吧。這詞彙作你的生命主題已經多久了?多難得而正當的奢靡——説不定,尤莎琳長官現在還正也測試着他的腦內模組、檢驗「指令組」的活性,而剛才那些以他的音聲所傳達出來的命令,就是他的測試結果……而他想必是允許被知道我當下有着如何行動內容的!
「啊,尤莎琳長官可能正看着我」——這真是個正向的想法,是值得讓之被記錄在案、作日後意識錨點的。不過,他對此仍有些不確信的滿意,再想下去就要令自己陷入恐慌中了……於是這麼一段被琢磨把玩了一陣、且無法被完整考證的想法,現階段內唯有被暫時擱置。再度放下槍時,屬於他的回合已然徹底完成,抬頭去尋找屬於他的那個反饋位置,他見到自己的教官、正對着他的方向作明顯的鼓掌手勢,模樣是要給出獎勵一般,又以及——在這位教官身旁,形如沉思水鳥一般、佇立在當處的一位昔日師長。
深紅色的虹膜向他投來視線,一時間令他恍惚着回到曾經那個熱鬧的導師室,而他不過是個剛和Hunting Polka磨合完畢不久的中等部學生,抱着這槍械夥伴站在儲物櫃旁邊,等這位「夜鷺學長」的相談順序輪到自己——他已經有多久沒再見到對方?應當是一段長久到令他模糊了「此人是否真確存在於晝城過」這一想法的程度,然而那外觀上的個性又告知着他:這確實就是當初你與之相對相談甚歡的那位學長。內側帶着灰白漸變的深藍色長髮,是以呈收攏羽翼般的形態而垂在身後,除了他以外,你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如此像一隻水旁夜鷺的人。時間是好像久到令他已不確定許多細節事宜,可仔細一想也不過只兩三年之差,而擴大這裂差的緣故興許就是那來自對方身上的、與晝城太多處都具着差異的氣質,總教他感到些如同時空分割般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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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旋梯引他向上,輕盈的光將他由速與力中帶離出來,如此回到台後的他沉默不語,虹膜中的熱月尚未消退,仍在暗處散着玫色的紅,胸口血液發熱,溫暖他的一塊脈絡,體感仍大致如往常一樣,但這一次更是帶着興奮與好奇的溫度。他終於站到他面前,禮儀與所屬的地位順序令他不得不先向自己的直屬教官敬禮、報告些無傷大雅的事宜(按照平日來講,他斷然不會這樣簡單地在心中形容),又聽了些有關他的消息被原原本本地從教官的微笑中複述出來——現在的Koshurnikov是他們為之驕傲的學階士官長(一個當然不怎樣有實權的學生階級職位,他已經想好如何與辰司解釋它了),他目前的導師是(一位中規中矩的教官,人也不差),他平日裏的表現大致為(他倒是對此頗為安心,真要説的話,他有許多並不擅長的科目,然而教官只報出了其中那些他最為卓越的)。中場休息,雜談結束,後台單獨的一間活動室空置出來,現在只剩他們二人還在此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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鷺之宮辰司,面對這一位曾經的學長兼導師,他被允許基於鄰鄉情誼而如此做——無需對他行禮。作為同樣來自失效政區的二人,是這位水鳥老師知道他來自露斯希亞在先,當然,或許也是因為他的特徵實在太明顯了些,從外貌到身份證明文件地都將他出賣;而關於對方來自具體何一處,由於彼時他還並沒有資格和渠道去主動調查對方的姓氏,因此他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太能得出個恰當的結論(他承認,自己對於亞洲人種的辨認能力實在有凹陷式的缺乏),直到這位東洋人透露了自己的姓名為止。一個古老的四島之國,太陽升起的地方,其中一個與主晝城關係最為密切的、因天災而失效的政區,在他的印象中,晝城的更遠處有頗大一域土地被慷慨地劃分為東洋人的自治地,也是一片仍共享着太陽恩惠的地方。鷺之宮學長,他想,他實在是個極受到太陽恩惠的人……他會有比我更為堅定而純粹的忠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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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階士官長,Аквилон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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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先前所説的那樣,我終於有一天也到了要被以職位名來稱呼自己的時候。實在是好久不見,辰司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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