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鎮的一隅,李斯特在自家後花園,揮舞著沉甸甸的大鐵劍。
他生於工匠世家,父親梳爾是格林鎮首屈一指的鐵匠。在眾人心目中,他理所當然要繼承父業,卻偏偏自幼有個從軍的志願,十四歲已加入格林軍的預備役,參與不少打獵、守護等任務,累積經驗。
今年滿十六歲,當了法定的成年人,更立刻註冊成正規軍人。
令人意外是他的推薦人,竟然是父親梳爾。
家人之中,就只有父親梳爾支持李斯特的志業。
李斯特的體格和身手,亦不枉父親力排眾議:身高約莫一米七五,與同齡甚至全鎮男人相比,也算是高個子。經常鍛鍊身體的他,肩膊更比不少現役的正規軍人寬厚,而臂力在軍中更位列前三。
如此傑出的體格,相貌也不平凡。
棕色短髮輕柔亮眼,黑眼珠上是濃密的長睫毛,鼻子高挺,薄脣紅潤,長相英俊好看。
相較之下,李斯特旁邊同樣在練劍的少年,個子更高大,髮色與膚色相近,相貌則平凡得多。
這強壯的少年擁有媲美李斯特的臂力,以及格林軍中無出其右的箭術——少年的名字叫施薩,家中數代都是獵人,但他與李斯特一樣,十四歲加入預備役,今年十六歲便註冊成為正規軍人,與先代走不同的路。
後花園的角落有一張長椅,椅上有一名在看書的金髮男生,是他們的好友曼治。
曼治已是十八之齡,身高約一米七,長著金亮短髮和碧綠眼珠,個子瘦削單薄,斯文俊朗,可是仔細觀其手臂,臂上有大小不一的燙痕,全是他學習鑄鐵的痕跡。他是李斯特父親的學徒,然而他的出身比李斯特和施薩都高一等,因為格林鎮內唯一的「貴族」——格林騎士恩格,正是他的父親。
工匠、獵戶、貴族,三人年齡有差、出身有別,但在人口不足千人的小鎮裏,自幼結伴,感情深厚,猶如親兄弟。
再者,騎士恩格看中李斯特和施薩的天賦,親自傳授劍術、騎術和行軍知識;曼治則學習管理城鎮和貴族交際。
所以在全鎮市民心目中,三人都是格林鎮未來的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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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平平無奇的下午,他們如常練習和讀書。
某矮小男人忽然跌跌撞撞闖進來,還脫力仆倒地上,嘴巴不住嚷著:「少主、少主,主人有急事找你們!」
曼治橫瞥一眼來者,略帶不悅地合上書本:「達利,怎麼急成這樣子?」
接上曼治犀利的目光,喚作達利的僕人登時汗毛直豎,頭也不敢抬起,結結巴巴說:「主⋯⋯主人命令小人來⋯⋯來找少主⋯⋯是⋯⋯是勳爵大人的使者來了⋯⋯聽說,勳爵大人要⋯⋯要⋯⋯要打仗了⋯⋯」
「打仗?」曼治皺起眉頭,望向李斯特和施薩。
「嘿嘿!終於有仗打了,還不是我揚名立萬的機會!哈哈哈!」施薩聞言立時揚聲大笑,躍躍欲試。
「閉嘴吧。」李斯特狠狠戳一下施薩腰肋,不理會施薩哇哇大叫,向曼治說:「我們一起去看看是什麼回事吧。」曼治點點頭。
四人匆匆忙忙離開李斯特的家,前往在市鎮中心的騎士府邸。
不過數分鐘的步程,四人穿過格林鎮唯一的集市,在集市的盡頭,門外有兩名守衛的建築,就是格林騎士的府邸。
格林騎士是市鎮的統治者,是品階最低、卻是格林鎮唯一的貴族。
騎士府邸是格林鎮內,少數有魔法陣保護的建築物,另外就只有官倉和軍營有魔法陣保護。
但是府邸的規模與民家相差無幾,只是側翼多建一套雅緻的客室,以及後園那座小小的僕人屋。最大分別還是府邸的圍牆,用上滲入魔礦石的磚塊砌成,磚塊刻有結陣所用的魔紋,而不是民家常用的泥磚和木材。
然而,格林鎮的階級分野不大,是因為本身規模較小,統治者恩格又崇尚節約。光是格林騎士的上級——蘭特勳爵的後花園,已是格林騎士府邸的數倍大,更遑論上方還有更高級的貴族,以及萬人之上的國王。
四人穿過正門,走過前花園,僕人達利便不敢寸進,只敢留在客廳門外。
李斯特等人還沒進門,已看見兩人在客廳言談甚歡。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R4h01grpn
左方一人氣宇軒昂、精明幹練,穿著銀光閃爍的輕鎧,髮色雪白,就是格林騎士恩格。
右方肚滿腸肥、身穿綠袍的男人,曼治認得就是達利口中的使者大人,羅夫。
恩格見愛子等人回來,立時振起雄壯的聲線:「曼治,快過來給使者大人打招呼!」
曼治倒是不慌不忙,堆起笑臉信步上前,再彎起腰板行禮:「參見使者大人。」
若論階級,羅夫的地位還不如騎士之子的曼治,偏偏羅夫喜歡奉承,又挾著是勳爵大人的信使,欣然接受曼治的鞠躬禮,樂呵呵說:「曼治少爺還是這麼客氣,本使真的過意不去。這兩個孩子長得挺高大,是甚麼人?」
恩格哈笑幾聲,說:「他們就是剛才提及的新兵,我的兩個學生。你們也進來跟使者大人問好吧。」
施薩愣了一下,倒是李斯特反應快,還偷偷扯一下施薩衣角,然後走到羅夫面前,拳頭搥胸、單膝跪地。施薩緊隨其後行禮,面色就沒李斯特般從容。
單膝跪禮是平民對貴族的標準禮儀,羅夫受了大禮,一雙眼睛都彎成新月似的,笑著說:「騎士大人真令人羨慕,竟然有這麼出色的人才!話說回頭,曼治少爺今次會隨軍出征嗎?」
「呵呵,看曼治這副身板,就知道他不是行軍打仗的材料,就別讓他去拖後腿了。」恩格淡淡然回答,顯然想模糊帶過。
「哦⋯⋯」羅夫忽然瞇起眼睛,收起得意忘形的模樣,意味深長的微笑:「但是今次高麥山爭奪戰,對蘭特郡的將來十分重要,勳爵大人明言各鎮必須全力出擊,騎士大人還是⋯⋯」
「當然。」恩格還是一臉輕鬆:「今仗格林鎮也一定全力以赴,好好協助勳爵大人打勝者,使者大人不用擔心。格林鎮說不上富庶,但是軍隊實力在附近數郡,一直是名列前茅,僅是不如兩位勳爵大人的大軍。」
「好極、好極!有騎士大人這番承諾,本使就放心回去覆命了。騎士大人,我很期待格林軍的英勇表現!十日後,我會親自帶一支三十人的守備軍駐守格林鎮,騎士大人和閣下的軍人,可以無後顧之憂出戰吧!」
三十人嗎?李斯特心想,既然派如此兵力來協防,格林鎮必須派出更多兵力出征,但格林軍的正規軍只有二十餘人,預備役更只有十餘人,今仗恐怕要全軍出擊;打仗必有傷亡,又要大量糧草物資,格林鎮的確不富庶,要恢復可不容易。
只見恩格和羅夫再寒暄數句,羅夫便告辭,恩格則親自送對方離開市鎮。
恩格回到府邸,曼治見父親愁眉不展,不待父親出言便說:「今場爭奪戰,是侯爵大人准許的嗎?」
「當然。牽涉到建立新領地,沒有侯爵大人允許,勳爵大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強行。但以我所知,勳爵大人已經三次申請新領地,侯爵大人一直拒絕,不知道今次搬出甚麼原因,竟然答應了,卻偏要搞一場爭奪戰⋯⋯」
曼治續問道:「那麼今次的對手,是盧卡勳爵嗎?」
「沒錯,所以我才這麼頭痛。兩位大人的實力旗鼓相當,致勝關鍵就是我們這些從屬小鎮。羅夫說得很明白,今次我們和海德鎮各要抽調四十人,正規軍人必須全部出動⋯⋯」
「甚麼?」曼治微微慍怒,說:「四十人?我們全鎮連同奴隸才不到八百人、正規軍還不到三十人,豈不是要抽空整個格林鎮的戰力?」
「全力以赴,就是勳爵大人的意思。」恩格講得悲壯,皆因想起年輕時參與過的數場戰役,然後又語重深長說:「李斯特、施薩,你們該明白,當初我為甚麼阻止你們入伍吧?一旦登記軍籍,明知是硬仗都要打,否則就是當逃兵,要抄家的⋯⋯」
施薩此時已恢復正常,一臉興奮無比說:「怕它甚麼抄家?我怎會逃?我入伍就是為了打仗啊!」
其餘三人看見好戰的施薩,都不禁暗地嘆息。
眾人之中,李斯特的感受又是最深。
還記得十六年前,轉生異世界⋯⋯他在原生的世界已四十歲,接連經歷兩場很大很大的動盪後,選擇帶同妻小遠走他國,從新展開生活,卻在某天,在沙發小睡片刻後,發現自己身處異世。
他有時候,仍會懷疑自己只是在發一場很長、很真實的夢。
但是他沒有辦法驗證。總之花了好些年月接受新生活後,便決定與前世走一條截然不同的路——從軍。
前世因,今世果。
晃眼十六年,許多前世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但有些人影、有些情景,仍然歷歷在目。他很難再建立一些情感和關係,也很難很積極地感受新環境和生活。眾多心結之中,唯一能夠解開的,就是用盡方法去「勇敢」。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8MUmdM38h
在此世界,行軍打仗是最危險的事情,所以他選擇從軍來引證自己變得「勇敢」。哪怕可能會賠上性命。
或許因為他已死過一次,今世已不畏死,只畏懼自己像前世般懦弱。
親上戰陣,就是證明自己不再懦弱的最佳方法。
他仍然不喜歡戰爭,但知道終於可以上戰場,仍不自覺地緊握拳頭,第一次在異世界感到期待。
旁邊的曼治注意到他緊握拳頭,便拍一拍他的肩膀,卻不敢直視對方:「兄弟,一定要平安回來。」
李斯特從思考中醒來,反過來輕鬆一笑:「假若我回來不了,姐姐和爸媽就拜託你照顧好了。」
曼治苦笑說:「說甚麼屁話!你一定要回來,當我的伴郎。」
數人沒談多久,僕人達利已帶來恩格的副手,商量出戰人手和物資安排,李斯特與施薩於是先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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