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香港這個節奏急促、講求效率的城市,人們習慣了爭分奪秒,習慣了將時間換作金錢。可在追逐效率的過程中,我們亦漸漸陷入一種無奈的焦躁——即使知道某些行為於事無補,卻依然反覆執行,只為在混亂中尋找一點點主控感。
最常見的例子,莫過於電梯掣。大家明知按一次已足夠,但總有人會連續按好幾下,彷彿這樣電梯就會快點到。其實並非不懂操作原理,而是太心急——不願接受等待的事實,不甘於被動地站着,只好做點什麼,才覺得自己主動爭取過。
同樣的心態,在生活各處都看得見。電梯剛剛開門,乘客仍未站穩,裏面的人已經猛按關門掣;在地鐵剛停站那一刻,門未開,便有人搶着擠到車門前,彷彿早兩步便能早到一步;甚至在用微波爐加熱食物時,眼見倒數尚餘三秒,便急不及待打開爐門,好像這樣就能節省時間,卻往往令食物未夠熱,結果還要重來。
這些行為背後,其實都是一種對「快」的執着——快過別人、快過系統、快過現實。即使明知某些程序不能被催促,人仍然寧願自作聰明,也不肯安靜等候。於是,我們愈來愈心急,卻愈來愈沒有效率;愈想快,反而愈容易浪費更多時間。這不是什麼大錯,只是我們習慣了急。急着完成,急着前進,急着證明自己並未停滯。但急的結果,往往只是令自己在原地打轉——按多幾次掣,電梯並不會快點來;快一步衝出地鐵,前方的樓梯仍然塞滿人;爭那幾秒鐘,最後不過是多等幾分鐘。
這些行為看似節省時間,實則無濟於事,但人總愛相信,哪怕早一秒,也是一種勝利。
不過說深一點,這些行為未必愚蠢,也不全然荒誕。它們只是我們在無力之中掙扎的縮影。當生活的選項越來越少,人唯有透過這些微不足道的小動作,來感受自己仍然有選擇、仍然有「做緊嘢」。
那隻不停按掣的手指,不是出於無知,而是出於一種深層的不安。它提醒我們,我們正身處一個即使付出努力,也未必會有回報的世界。所以我們唯有重複那些早知無效的行動,來證明自己尚有一點點存在的價值。
事實上,我們都明白,電梯不會因多按幾下而來得更快;生活也不會因為我們多望幾眼、多走幾步而改變什麼。但若沒有這些行為,人們心靈彷彿變得空虛,變得很迷惘。這種心靈的無助,才是真正令人恐懼的東西。
其實,按掣的,不只是手指,更是我們想掌握命運、尋找秩序的一點本能。所以,有時鬧人《多鳩餘》之前,請停一停,諗一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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