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悶哼,黑影從瓦上墜落,重重砸入水窪。
戎朔一步掠出,手中銀針未收,袖口捻著一根透黑的絲線。
「中的是昏針,不死,夠他清醒著招了。」
蘇宵站起身,順手把袖箭收回輪椅暗格,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人癱在地上,還來不及喊出聲,嘴角就開始泛紫。
「這不是蘇府的下人。」她緩緩蹲下,從那人袖中扯出一條藍邊信令,「左驍衛……兵部臨時借調?」
戎朔冷哼:「調查權剛剛被蘇大人奪了,他們就急著動手……看來是怕某些東西被查出來。」
蘇宵拾起那塊信令,在掌心輕輕摩挲,指腹劃過那微凹的「韓」字,眼神忽然變冷。
「把他交給東曜吧。最好今晚就送進書院那間密室,讓東曜自己審。」她轉身,推過輪椅,「他不是懷疑我跟你聯手?讓他看看我們能抓到什麼。」
戎朔挑眉:「妳就不怕他識破妳的底?」
「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從來不是藏著不讓人發現,而是——讓他知道你藏了什麼,卻猜不到為什麼。」
她坐上輪椅,嘴角勾起一絲笑。
「這樣,他才會繼續留下來當我的……盟友。」
雷聲在雲層中翻湧。那片漏雨的屋頂下,地上只剩下一灘被雨水沖淡的血。
【書院地窖】
東曜立於陰影之中,身上穿著平日的書院教袍,卻已脫去寬袖,手中拈著一封密令,上頭殘留墨跡未乾。
「他還有一炷香會清醒。」
戎朔語聲平淡,把藥瓶遞過來:「你要審,現在最好。」
東曜沒有立刻回話。
他今日一整天都在反覆咀嚼那夜——
一個宮廷御醫,手下竟能制伏驍衛;一位「行動不便」的千金,熟悉藏毒、設局、甚至殺人。
他是親眼看著蘇宵從輪椅裡翻出,袖箭出手,暗線斷喉。
那根輪椅的軲轆還帶著清晨泥水。她真的、在夜裡運過屍體。
「醒了。」戎朔提醒道,淡淡一句。
東曜緩步上前,目光沉靜,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你來自兵部,受命監控東曜動向,跟蹤北郊伏殺行動,對嗎?」
那探子啞著嗓子笑了兩聲,嘴角滲出一點黑血:「你……你是那個被釣出來的餌,哈哈……兵部大人說得沒錯……你動搖了……你果然動搖了——」
東曜蹲下身來,語氣平和:「是嗎?那我動搖給你看。」
他拿出一張紙條,上頭是昨夜伏擊點座標與伏兵路線,寫得極細。
「你們這種毒,用來殺驍衛級的刺客,需提前一炷香飲下解藥才不會傷及心脈,對吧?」
探子瞳孔一縮,忽地咳出一口黑血:「你、你怎會知道……」
東曜慢條斯理地將解藥瓶在指間轉了一圈。
「你以為自己是唯一的探子?你以為我們只是設局試探?不……你們的名單,我們早就拿到了。」
那人全身顫抖,開始拼命往後縮。
東曜站起來,語聲壓得極低:「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們的主使,是韓尚書,還是……另有其人?」
探子咬牙,喉間像被什麼噎住。
戎朔走過來,神色冰冷:「血脈逆竄,毒發了。還能撐一刻鐘。」
東曜皺眉:「我不想讓他死得這麼快。」
戎朔語氣毫無情緒:「那就快點讓他說。」
探子最後撐著意識吐出一句話,幾乎是嘶吼:「……韓尚書……他奉命行事……真正的……命令來自……」
話未說完,猛然瞳孔散開,身體癱軟如泥。
東曜的手,慢慢握緊了那封兵部密令,指節泛白。
他忽然轉身,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戎朔。
「這一切,都是……她設的局?」
戎朔沒回答,只遞過一方帕子:「她讓我告訴你一句話——『放心,這只是個開頭。真正的棋局,還沒下到王那一步。』」
東曜盯著那條帕子,良久,像是終於下定決心般低語:
「那麼——從現在起,我陪她下這盤棋。」
【蘇府書房】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vJFuL7IMH
蘇赫的指尖懸在那包藥粉上方,遲遲未落。
——這不是戎朔的配藥。
藥粉細如塵,卻泛著詭異的藍芒。
他太熟悉這種色澤了,三年前北境剿匪時,他們在敵軍將領的茶壺裡發現過同樣的粉末。
「大小姐剛才讓人給您送了薑茶。」
韓伯的話在耳邊迴響,蘇赫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他猛地推開窗。
遠處蘇宵的閨閣仍亮著燈,窗紙上投出一道纖細剪影——她正低頭擺弄著什麼,動作輕柔得像在穿針引線。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yafafIjBu
可蘇赫知道,那雙手此刻或許正碾磨著毒草,或用銀匙量取某種見血封喉的汁液。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o20ITJbPW
「……行動熟練,似不是初犯。」
暗衛的稟報與記憶重疊——那夜太醫署後巷,輪椅碾過青石的聲響,戎朔接過她遞去的布包時,兩人默契得如同共謀多年的搭檔。
最刺眼的是妹妹的神情。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gB2vJRdb9
她嘴角噙著笑,眼裡卻透著他從未見過的冷冽。那一瞬她不像慵懶散漫的蘇大小姐,倒像……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79mxntuqs
像什麼?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pP0Ag1uoK
蘇赫一拳砸在窗框上。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0LeEHjIyo
像極了當年父親處決叛將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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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蘇赫故意讓韓伯轉交一封「錯誤情報」給蘇宵,信中提及:「逆龍幫逃兵潛入南巷茶館。」
隔日
茶館焦屍的檢狀此刻就壓在案頭,戎朔親筆所書:「死者齒縫藏毒,乃『藍螢』,與北境軍中禁藥同源。」
蘇赫突然抓起藥粉衝向門外,卻在廊下猛地刹住腳步。
拐角處,蘇宵的輪椅靜靜停著,椅背上搭著她那件杏色披風——白日裡凌修親手替她繫帶子時,她還怪世子笨手笨腳。
「哥?」
蘇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蘇赫回頭,看見妹妹抱著一摞詩集站在月洞門下,笑得毫無陰霾:「這麼晚還不睡?」
他盯著她袖口若隱若現的藍色粉末,突然覺得渾身發冷。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LshkMGNDg
「……妳先睡。」他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哥還有軍務要處理。」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3fUAMmExb
直到蘇宵的輪椅聲遠去,蘇赫才發現自己掌心全是汗。那包藥粉不知何時被捏破了,藍瑩瑩的塵埃沾滿指縫,像某種無聲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