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喘息后,林蔚从破碎的"苍鸾01"驾驶舱侧面的储物格中,取出了应急求生箱。箱子不大,但分量沉重,里面有高能量压缩食物、一支多功能维生针剂、一把高周波震荡匕首,以及一些基础的野外生存工具。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匕首的能量块,幽蓝色的指示灯稳定亮起,确认无误后,她将其插入腿部的战术挂槽。
她深吸了一口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小心翼翼地从战机扭曲的机翼残骸上跳下,双脚踏上了那片广袤而死寂的黑色镜面。
就在她的特制战靴鞋底与这奇特的镜面接触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的物理反馈发生了。没有沉闷的踏地声,也没有坚硬的碰撞感,反而响起了一串极其清脆、悠远、如同在空旷的古老宗庙中,有人用玉石小锤轻轻敲响了尘封千年的编钟。
叮——咚——
每一个落脚点,都会激起一连串不同音高的、如泣如诉般的音律,在空旷死寂的镜海上空悠悠回荡,久久不散,显得格外清晰而诡异。这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她的骨骼与灵魂中震荡。
林蔚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那片完美的黑色镜面,如同最深邃的宇宙虚空,完美地倒映出天空中那混沌扭曲的光影,以及她自己穿着深蓝色飞行服的、孤独而狼狈的身影。倒影是如此清晰,连她脸上细微的划痕和凝重的表情都分毫毕现。
然而,就在她凝视自己倒影的刹那,异变再生!
镜面中,她的倒影旁边,一个模糊而虚幻的、如同水下墨迹般缓缓晕开的轮廓,开始慢慢浮现、凝实。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女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款蓝白相间连衣裙,那是十几年前南天门基地子弟学校的夏季制服,朴素而整洁。她扎着两条整齐的麻花辫,辫梢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小脸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苍白,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迷茫、惊恐与深深的孤独,正透过镜面,怔怔地、跨越了时空的隔绝,望着镜面之外的林蔚。
林蔚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由冰晶构成的手掌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让她全身冰冷,无法呼吸。
那个小女孩……那个眼神……那身再熟悉不过的校服……
分明就是十五年前,父亲林修远失踪那一天,年幼的、被全世界抛弃的自己!
她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了那个被夕阳染成血色的黄昏。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父亲像往常一样,用他那宽厚温暖的手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蔚蔚,爸爸要去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实验,很快就会回来。你要乖乖的。"她就是穿着这身连衣裙,在基地的中央瞭望塔下,从日出等到日落,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将她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仿佛要融入无尽的黑暗。
父亲,没有回来。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回来。
巨大的、被强行压抑了十五年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悲伤,如同冲破大坝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林蔚的理智。她的心跳如战鼓般疯狂擂动,而脚下的黑色镜面,竟也开始与她的心跳同频,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无声的涟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穿过那层冰冷的隔阂,去触摸镜中那个孤独无助、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去拥抱那个被遗忘在时光里的自己。然而,指尖传来的,却只有镜面那坚硬、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触感。
"爸爸……"镜面中的小女孩,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林蔚却能清晰地"听"到那绝望的呼唤,"爸爸……你到底在哪里……你不要我了吗……"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那小小的眼角滑落,滴落在漆黑的镜面上,如同滴入最深沉、最冰冷的绝望深渊,晕开一圈无声的涟愈。而随着这滴泪珠的出现,天空之上,那片原本光怪陆离、狂乱扭曲的极光,竟也仿佛被这股悲伤所感染,光芒在瞬间黯淡了下去,颜色也从斑斓的彩色,化为一片压抑的、如死水般的灰蓝色。
这无声的呼唤,如同最锋利的、由回忆凝成的尖刀,狠狠刺入林蔚内心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那些被她刻意尘封多年的、关于父亲的温暖思念,与失去父亲后那无尽的痛苦和孤独,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瞬间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让她几乎无法站立。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脚下的镜面再次发出一串清越如玉碎的编钟之音,仿佛在为这场跨越十五年时光的悲伤重逢,奏响一曲哀婉的送葬曲。镜面中的小女孩影像,也随着她的后退而变得模糊、扭曲,最终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般,缓缓消散在漆黑的镜面之中,只留下林蔚自己那张苍白而震惊、泪流满面的脸庞,与天空中的诡异光影,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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