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从一片深沉无梦的混沌中醒来。
意识回归的瞬间,她首先感觉到的是一种"退潮"。那股曾充盈在她四肢百骸、仿佛能与整个天地共鸣的温润能量——"太乙金液",此刻正悄无声息地退回她胸口的玉佩之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和一种巨大的、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部分的空虚感。
鼻腔里充满了医疗级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纯粹。耳边是生命体征监测仪规律的、节拍器般的滴答声。覆盖在身上的无菌毯传来的轻微压力,和缓地提醒着她,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生物凝胶床上。
她已经不在那片诡异的、倒映着过去的镜海之上了。
林蔚缓缓地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这是一间最高规格的单人特护病房,窗外是南天门基地熟悉的、森严而宏伟的建筑群,以及远处戈壁滩在夜色下延绵起伏的轮廓。
"你醒了?"
病房门无声地滑开,陈岩走了进来。他那只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神经义肢上,还连接着一个便携式的数据分析仪。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但眼神中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因过度钻研而留下的疲惫。
"官方报告出来了,"陈岩将一杯温水递给林蔚,语气平淡地叙述道,"‘坎宫锁'危机解除后,太平洋扇区出现了短暂的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场崩塌现象,引发了局部空间扭曲和高能粒子溢出。你被卷入了能量中心,'苍鸾'的求生信标引导我们找到了你。你……还好吗?"
林蔚接过水杯,指尖的温度让她感觉到了真实。"我很好。"她低声说。
她没有去争辩什么"凝聚态场崩塌",她知道,对于基地而言,一个科学的、可以被理解的解释,远比一个飞行员"看到过去"的离奇经历重要得多。这种无法与人言说的孤独,她早已习惯。
"那就好。"陈岩点点头,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探究,"不过……回收小组在你的飞行服上检测到了非标准的纳米机器人活动痕迹,结构很奇特,和你父亲当年提交的一份理论研究手稿中的模型,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
林蔚的心猛地一跳,但脸上不动声色:"是吗?可能是父亲留下的某种安保程序吧。"
陈岩没有再追问,只是将一个小巧的、边缘被打磨得非常圆润的金属盒放在她的床头柜上:"你的个人终端。周指挥官特批的,他说你需要一点……私密空间。"
说完,陈岩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林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将目光落向那台军用加密终端。终端的外壳是特种合金,入手冰凉,屏幕上是她熟悉的、以篆文"林"字作为徽记的待机界面。
然而,就在徽记的右上角,一个鲜红的、标记着"未读"的圆点,正无声地搏动着,像一颗窥探着她的眼睛。
林蔚瞬间绷紧了神经。
这台终端连接着南天门最高级别的安全网络,任何外部通讯都需要经过AI"盘古"和"精卫"的双重过滤和审查。她立刻调出了后台日志,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
日志显示,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入侵记录,没有任何防火墙被触发的警报。
这封邮件,就像一个幽灵,凭空出现在了这里。
林蔚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封邮件。
发信人地址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邮件内容很短,没有正文,只有一个加密附件和一句诗。
那句诗,是用一种模仿打印体的、毫无感情的字体显示的:
"玉京群帝集,日与月光常。"
刹那间,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是一个夏夜,年幼的她趴在书房的窗台上,看父亲用天文望远镜观测星空。父亲指着猎户座的方向,笑着对她说:"蔚蔚,你看,书上总说天上有个叫'玉京山'的地方,住着很多神仙,日月都为他们停留。但其实啊,真正的'玉京',不在天上,而在我们心里。只要找到了它,再黑的夜,也总有光。"
父亲的声音,犹在耳边。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点开了那个加密附件。附件被解压后,是一份残缺的、标注着大量警告符号的地图,指向戈壁深处一个早已被官方宣布永久封存的坐标点——锦屏山地下实验室。
那里,曾是父亲进行最高机密研究的地方,也是他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窗外,夜色如墨,基地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沉默的剑,划破黑暗。
林蔚关闭了终端屏幕,将自己重新埋进柔软的被褥里,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去。但黑暗中,她的手指却紧紧攥住了那枚温热的玉佩。
是陷阱吗?几乎可以肯定。
是阴谋吗?毫无疑问。
但是……万一呢?
万一,那是父亲在时空的深渊彼岸,向她伸出的手?
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去握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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