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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手指仔細的扣上純黑的西裝,抹平肉眼幾乎難以辨識的皺褶,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亮恍恍的金色眼瞳沒有焦距,好像這神經質的作為只是機械的反射性動作,而他本人根本沒有清醒。
門外的手機螢幕忽地亮了,高亢平板的手機鈴聲刺激他撫著袖口的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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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重來一次了。他微微蹙眉,卻不厭其煩地繼續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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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鏡中的自己終於令他滿意──一絲不苟的西裝四件套,發亮的皮鞋,以及額前那唯一下垂的碎髮,上官鴻信勾出一抹笑意,推開浴室的玻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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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他沒有開燈,整棟別墅空蕩蕩的,黑暗而沉默,只有他的眼是亮的,就連鞋跟與瓷磚敲擊的聲響都能引起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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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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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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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冰涼的液體突兀的從半空墜下,滴落在他停下的腳尖前,他記得這個位置,前一晚也是這樣,再前一晚、以及更早以前,都是在這個位置。只是今晚似乎量要更多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在浴室多花了時間,眼前已經聚起了一個小水漥。空氣中的血腥味濃的簡直像命案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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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攀附在水晶燈上的扭曲人體──其實這樣無月的夜裡他不該看清的──看著「那人」瞪著眼睛與他對望,黑洞般的嘴開闔著,聲音卻不是從那裏吐出,而是從房裡的每個角落,從每個牆縫,每絲濃稠的夜色在他耳邊低語,在他腦裡低語。它們越來越多,語速越來越急,到最後他已經聽不清楚它們在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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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從來也沒認真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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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他掏出手槍,退後一步,直接把水晶燈給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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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的人形掙扎著,原本瞪著他的地方成了兩個黑洞,正不停湧出腥臭的血水。世界安靜了幾秒。上官鴻信收了槍,表情依然是優雅的、克制的,帶著深不可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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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踏著皮鞋向門口走去,自在的彷彿剛剛只是倒了杯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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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朝日跟在上官鴻信身邊已經兩個月了,據說這是歷來總裁助理的最長在位期,為此他已經被整個公司的人奉若神仙。有人猜他是工作能力強,有人說他肯定是講話特別對總裁的味,還有人說他大概是難得的能跟上總裁那跳針式的奇葩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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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朝日自己知道,總裁不炒了他只是因為他話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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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上官鴻信討厭笨蛋,卻很少人知道他同樣怕吵,尤其是嘴上吱吱喳喳整天繞著廢話的蠢貨,每次都讓他有讓人永遠閉嘴的衝動。然而他不能這麼做……他暫時還沒有把自己腦子有病的事情公諸於世的打算,所以他只能炒掉人,然後隨意換個看得順眼的人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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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總裁助理於他唯二的功用就是:司機,以及擋住他不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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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朝日是合作對象凰后介紹來的,上官鴻信那天剛好夢見了師尊默蒼離,心情不錯,於是勉強的賣了人一個面子,他也沒料到這人能留這麼久。但是長久的讓一個人跟著不是他的習慣,所以這些日子他正在考慮該不該再換個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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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先生?」一名年輕董事擦著汗詢問,尾音還有些發顫。他也不想發話的,只是再這麼沉默下去一屋子人非得患上胃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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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的思緒這才回籠,幽幽地看了那人一眼,把年輕董事嚇得差點咬到舌頭,幾個被他眼神掃過的紛紛坐得更挺直了些,一副國小禮儀課的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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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沒忘董事會才開到一半,只是太多蠢話噴來噴去他早就不想聽了,現在安靜了正好。況且,桌上那爛一半的東西似乎有往他這兒爬的趨勢呢,躺著膿汁的手都拍到他眼前了,A4紙上好幾個手印,味道十分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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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樣吧。」他把資料往東門朝日那一推,踏著優雅的步伐離開了。尋思著等會兒要打電話給溫皇說,他的實驗新藥比之前的效果好多了,最好趕緊開發上市──這種除了安慰以外一點用也沒有的東西,給那群假精神病富二代正好,適當投資還能再賺一筆,反正溫皇也是個奸商,自己不摻和他還是會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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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聲音又出現了,沙啞的尖銳的乾澀的低沉的。辦公室裡的上官鴻信喝著咖啡,把藥像砂糖一樣的往杯子扔了幾顆,攪了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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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發病了。當上官鴻信推開辦公室的門,他清楚地發現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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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腐朽的、骯髒的、腥臭的、無人的。整個樓層空蕩的能聽見自己呼吸的回音。天花板上、隔間裡、走道上,隨處可以看見扭曲的黑色陰影,被它們碰過的地方,都會留下腐朽的黑紅色痕跡。它們瞪著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充滿惡意,而他卻毫不在意。上官鴻信端著杯子,淡淡的掃視了一圈,然後喝光杯底的最後一口咖啡,準備給自己再泡一些。也許是因為藥物作用,面前的世界灰沉沉的,有些模糊,那整天在他耳邊鳴響的噪音也遠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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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出一步。餘光瞥見一雙鞋,紅色的,套在懸在半空的一雙腿上,是他極其熟悉的款式。空氣中飄浮著一種甜香味,曾經使他放鬆地如今卻讓他窒息。噪音忽地放大許多,讓上官鴻信的腦子暈眩了幾秒,腳步卻沒有停下,表情也沒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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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優雅的微笑著,就算看見咖啡機流出的是血般濃稠的液體,還混雜著如破碎的眼球或臟器的不明物。機子似乎是壞了,液體源源不絕地湧出,就算拔除電源也沒有停歇,很快的整個茶水間都瀰漫起撲鼻的血腥味,然後是整個樓層。他能感覺到那些黑影歡愉的靠近,撕扯著自己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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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並不擔心那些,而是低下頭。上官鴻信看著被浸濕的皮鞋,微微的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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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朝日,把我的替換西裝拿來,皮鞋也要。」開完會就沒離座的東門朝日看著他從茶水間歸來的上司,不明白為何對方只是倒個咖啡就想換衣服,但他只是沉默的達成任務,沒有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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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回到那棟別墅,卻看見燈火通明時,上官鴻信並不感到意外。下班前才出現如此鮮明的幻象,足以證明這次發病的症狀之兇猛,僅僅是無人的別墅看起來明亮溫馨,還傳出陣陣音樂、談笑聲,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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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開門鎖的那一剎那,映入眼簾的是前幾年都還時常出現的景象──屋內聚集著穿著正裝的各界菁英、高幹子弟,以及優美端莊的世家小姐、名演員,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歡迎的笑容,舉著手中的高腳杯,親切的迎接他的歸來。而那個人坐在鋼琴前,白皙修長的手指演奏著他最愛的曲子,腳上是他熟悉的鞋,紅色絲帶纏著纖細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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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美好,美好的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如果是別人,如果是他和他所尊敬的那一位以外的任何人,估計就會沉醉在這個幻象中吧?上官鴻信饒有興致的想著,嘴角勾著諷刺的弧度。太美好了,美好的跟假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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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就是假的。當上官鴻信猛的扭住朝他刺來尖刀的手臂,將來人重重的摔在昨晚他打下的水晶燈上,燈光沒了,音樂停了,空蕩蕩的屋裡還是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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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血和死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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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沒有多餘的情緒,也沒有多看那名刺客一眼,只是輕輕拭去沾在臉上的血點,然後朝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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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聲音還在喃喃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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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最後清醒的記憶,只停留在他踏進浴室的瞬間,那時他剛戴上記錄生命徵象的手環,想著這樣應該足以警示神蠱溫皇,讓那個懶鬼奸商準備好東西,然後世界就沉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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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就像之前的無數次,在接下來的最短兩週最長數年的時間內,他將失去身為「上官鴻信」的掌控權,交由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他」將會主宰他的身體、神經,以及每一瞬間的思維。上官鴻信痛恨這種無能為力,會讓他想起曾經無力的那個自己,天真、年輕,充滿可笑的希望,卻什麼都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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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浴室裡大面的落地鏡,他彷彿看見身後站著一個人,那人用他的眼睛笑著,聲音低沉而瘋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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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你怎麼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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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了嗎?他們都恨你,他們都在談論你,在街上、在辦公室、在電視節目、在所有社群軟體、在他們的家中,在每一個地方,他們談論著、嘲笑著、可憐著你這個可悲的瘋子,只有你還遲遲不願承認自己的瘋狂,只有你還希望上官鴻信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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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死,你該去死,你從來都不該活著,活下來的不該是你,上官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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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用他冷靜的語氣,用他總是嘲諷他人的,高高在上的笑容對他說話;用他拿來簽名奏著琴曲的雙手收緊他的喉,在他喘息轉重時印上深深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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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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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無數次的作著類似的夢,從那一年之後。夢中是無邊的黑暗,黑暗中有一顆掛滿琉璃的血紅枯樹,樹下有兩個人,一綠一紅。他夢見年輕的自己無力的跪坐著,哭著求著,絕望著,另一個人卻不願給自己一絲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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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出現過三種結局:一種是他冷眼旁觀直到結束;一種是他被一劍貫穿,總是能讓胸口的劇痛到清醒仍殘留,卻是上官鴻信最喜歡的;最後一種,是他拔起地上的劍,在那年輕瞳孔的訝異下,刺入過去的他單薄的胸膛。然而,無論是哪一個夢,上官鴻信從來沒有得到他要的,只是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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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勾起冰冷的笑容,往後送了一肘,然後扣住那與他一樣浮起瘀青的脖頸,用力往鏡面送去。他聽見組織被擠壓、骨頭碎裂的聲音,溫熱血液浸透他的襯衫,黏膩而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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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讓他愉快,好像他從來沒有真正的快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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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面碎裂,鮮血噴濺。上官鴻信重複著動作,就算手中之人已無反應也沒有停下。手環因為他的過度興奮而發出警示音,嘀嘀嘀的響著,他卻聽不見。那些噪音太吵了,從每個牆面、每個角落發出,從應該死去之人的口中,甚至從他自己的腦中,不斷的念,讓他聽不見,唯有不停動作才能讓煩躁稍稍降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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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你怎麼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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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當上官鴻信終於累了,直起身來,映入眼中的大面的落地鏡,光潔的落地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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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聲音還在喃喃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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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上官鴻信靠坐在小陽台的欄杆邊,簡單的編輯了一封訊息發給秘書處,就隨手把手機給甩了出去。那台小器械撞擊在花園裡分解損毀的聲音很小,卻讓他沒來由的心情轉好,連那些從未散去的低語都顯得友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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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仰著看著天上的白雲,上官鴻信愉快地想像著,此刻他的雙手若是往後一撐,會是什麼光景。撞擊到地面的那一刻,鮮血會以什麼角度、什麼力道噴濺?他是否能聽見頭骨碎裂、臟器破裂的聲音?痛覺會像是蟲蟻般遍佈全身,然後再侵蝕進他的大腦深處,或是如同煙火一樣炸裂開來,霎時間奪走他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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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他彷彿能從上看著他自己,今天的上官鴻信披散著暗紅色的長髮,襯衫外頭是米色的針織外套,除了紅色的休閒領帶和皮帶,全身都清爽的淺色系,那優雅溫文的模樣乍看之下還真像哪家的歸國公子,也像他那個性格淺但溫和的師弟,就是不像他自己。上官鴻信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選的這套衣服,又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去穿上──他這幾天的時間序一直都很亂,但那也沒什麼關係,至少對現在的他而言,沒什麼是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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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動嘴角,下方那個儒雅的男人就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金色的眼瞳很溫暖,讓上官鴻信有種深切的想要把他推下陽台的衝動。這樣的一個人,在面對死亡時難免應該也會被驚恐覆蓋吧?瞪大的失神雙眼還能讓幾個人心動?又有幾人會感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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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了,那些人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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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從雲縫中射出的陽光讓他瞇了瞇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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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師兄,溫皇先生希望你能夠準時回診。」俏如來輕聲說著,不想刺激到眼前人的情緒。本來溫皇拜託他順路捎一個病人時,他還沒有想太多,這個時代得身心症的人也不少,更何況上官鴻信是獨居,俏如來本以為只是簡單不需要人看著的小毛病,誰料一進門就被嚇得不輕,不禁暗暗在心裡腹誹那個「剛好有事又沒有可信任的人無奈只好找他幫忙」的溫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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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嚇到,其實上官鴻信也沒有做什麼,事實上他只是替自己準備了豐盛的下午茶,一臉愜意的享受著而已,甚至在俏如來用某人給的備用鑰匙進門時,還溫和地打了聲招呼,替他倒了茶。卻正是因為太過溫和了,反而讓俏如來覺得脊椎一陣陣的發涼,畢竟從認識上官鴻信這個人開始,對方就沒給過他一次好臉色,就算是在社交場合,即使臉上笑著也是一副要吃人的恐怖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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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什麼?」聽了他的話,上官鴻信頓了頓,疑惑的問,亮恍恍的眼神是無法形容的怪異。「我沒聽清楚,我們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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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俏如來沒能分清楚上官鴻信是諷刺還是發病,又不好像平常一樣唇槍舌戰,只能放軟聲調的回答:「我們的確說不上熟悉,若是冒犯,俏如來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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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來……你是俏如來?」上官鴻信的眼神更奇怪了,雖然表情沒有變化,卻彷彿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似乎很疑惑對方怎麼能輕易地說出這個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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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俏如來說的冷靜,其實冷汗已經下來了。發病的上官鴻信根本就不像溫皇說的那樣,壓抑住被坑害的不快,俏如來此刻只想著要怎麼保全自身,他從未和這樣的上官鴻信相處過,完全不能確定接下來可能發生什麼,想來還是太過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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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俏如來,你裝成他的樣子做什麼?」正當俏如來想找個託辭離開時,上官鴻信先他的一步上前,鷹爪般的手已經箍在他的頸上,力道狠的像是要直接掐斷他的頸子。而有別於那兇殘的動作,上官鴻信的表情還是很平靜,微微聚攏的眉頭看起來竟然還有些無辜,他只是重複地問:「你不是俏如來,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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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上官鴻信記得非常清楚。冷漠的人們、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學業、無數的無數的虛偽的笑臉,以及,那個房間。只有在那裏他才能呼吸,才能從一個符合大家期望的機器裡脫離出來,真真正正的當「上官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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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小美人魚把匕首拋進了海裡,化成了泡沫。」上官鴻信還記得,她最喜歡《小美人魚》,總是一遍遍的要他念,每次都會哭紅了眼睛。他會溫柔的將那病弱的小身軀抱進懷裡,輕聲安慰直到她安眠,然後起身將房裡唯一的一本繪本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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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房間,慘白的牆與窗簾,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都不像一個小女孩居住的地方,可她卻在這個沒有色彩的世界裡被關了無數個年歲,直到上官鴻信終於接管一切。這就是他記憶中的上官家族,沒用的人沒有消耗資源的必要,哪怕她的靈魂如天使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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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那天出門前,她又抱出那本破爛的繪本,珍重的,就像從小到大無數次的那樣,請他在離開前再替她念一遍。那時她已有了自己的人生和愛人,他也有了繁忙的公事和應酬,的確很久沒有坐在一塊兒了。他接過了書,念了故事,這次她卻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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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你小時候總會哭的淚汪汪的。」那時他笑著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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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現在覺得,或許那也是一種幸福。」她也笑著回答,暖融融的,像窗外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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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這個故事會是悲劇,是因為小美人魚沒有哥哥。」窗外傳來司機催促的聲音,離開前他打趣的說:「如果有,她哥哥一定會去殺了海巫,或是王子,絕不會讓他的公主受到那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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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就算這樣也是不行的,無論海巫還是王子,跟小美人魚並沒有什麼不同啊。」她送他到門口,語氣淡淡的說:「哥哥,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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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沒有想太多,一如往常地出門。在上官鴻信的記憶裡,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發現自己太過短視是幾個月後的事,整頓起整個羽國後他又得了病,彷彿一切都是從他踏進家門那一刻開始失控崩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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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晰記得,那天晚上,當他進屋開燈,第一眼看見的是一雙熟悉的鞋,紅色絲帶纏著纖細的腳踝,就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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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精采的故事呢,上官先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溫皇瞇起的眼神饒有興致,他搖搖手中的紙扇,慵懶地說:「要不要我來數數看,這是我主動請纓當你的主治醫生後,你講的第幾個版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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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有那麼多版本嗎?」上官鴻信露出事不關己的笑容,端起桌上的茶水輕抿一口,彷彿之前才發狂差點掐死人的,被帶到醫院打了鎮定劑後還絮絮叨叨講了一個多小時的回憶的人,都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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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先生啊,雖然由溫皇來說有點奇怪,但如果你不給我足夠的信任,我是沒辦法幫到你的。」溫皇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要你說實話有這麼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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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有哪一點是值得我的信任,足以讓我坦誠以對的呢?」語畢,上官鴻信便起身離開了。他沒有朝外頭客廳正由著鳳蝶包紮的俏如來投去一眼,窗外明媚的陽光也提不起他一絲感動。那些初萌的花苞、雨後滾動的露珠,在他眼中是噁心的陰影與血水,啁啾鳥語是最惡毒的咒詛,不斷刺激著他好不容易拾回理智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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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定劑早已失效,維持「上官鴻信」的外表讓他再也無力去壓抑那些因發病而張狂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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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石罔效就是指他這樣的吧?當他進屋開燈,第一眼看見的是一雙熟悉的鞋,紅色絲帶纏著纖細的腳踝,就在他的眼前。上官鴻信忍不住這麼想,自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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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藥袋,揮別狠掐自家院長穴道的鳳蝶,終於能夠完成任務的俏如來踏上歸程──其實他本來就只是替人拿藥而已,誰知道能扯出這麼多事來?但上官鴻信其實病的很重這點,倒是一個意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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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學弟,他想付出關心;作為一個敵手,他卻得考慮這個消息要怎麼最有效益的被利用。俏如來一向最痛恨這種行為,可嘆他被長期訓練必須要如此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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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俏如來接手家族企業,上官鴻信可說是最可怕的對手:他冷靜機智、狠辣果決,重點是從不怕失敗──別人玉石俱焚是最後手段,對上官鴻信而言卻像是家常便飯,不但越敗越有衝勁,往往一揮手還能把上一局所付出的給輕易賺回來。想到不久前商場上的對決,俏如來還心有餘悸。能以一人之力接連讓中原、苗疆、海境大吃悶虧,就算是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俏如來卻不得不承認,他和上官鴻信還差的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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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一個人,他在警惕之餘是敬佩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俏如來也必不會相信竟是病著的。這倒也解釋了羽國的突然收手,之前他和欲星移、御兵韜開會討論了大半天,想了無數種可能無數種應對方法,怎麼也沒想過原因是上官鴻信的發病,這時候反攻想必會有奇效吧?只是這種陰險的作法,非到必要還真是不想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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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駕駛座,俏如來摸摸脖子上剛被纏上的繃帶,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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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開著車,俏如來一面回想方才溫皇所說的話。關於上官鴻信口中的「她」,他在其他人那也有聽說過,然而並不多,甚至在那個充滿兩人回憶的房子裡,也鮮少看過能證明她曾存在的痕跡。默蒼離不曾提,冥醫不願開口,俏如來便不好意思多問,但他心裡確實是好奇的。所以在上官鴻信陳述的時候,他沒有起身闔上溫皇刻意留的門縫,而是失禮的聽完了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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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的當下,俏如來是極度驚訝以至於不知該作何反應的──不用溫皇挑明他就知道,上官鴻信的說法完全不是真的,但那語句卻又如此信誓旦旦,讓俏如來幾乎要懷疑自己知道的才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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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紅舞鞋的隱喻嗎?」上官鴻信離開後,溫皇端著青花瓷杯悠然的晃了出來,看到俏如來有些尷尬的表情,他靠著門框,一臉了然的笑問。見人還沒反應過來也沒惱,只是啜了口茶,自顧自的講了下去:「他的每個故事裡都有清晰的紅鞋子圖像,我剛開始也被誤導過。但後來啊,哈,我才發現那是一個投射。」他揚手又咂了一口,瞇起的眼睛看來頗有些不甘心和被挑起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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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過紅舞鞋的故事嗎,俏如來?」他問,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滿意的點了點頭,慵懶地繼續說著:「那雙鞋在童話裡象徵著渴望,在得到之後,先讓你享受極致的滿足和快樂,然後這本不該屬於你的東西,就會日日夜夜纏繞著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生命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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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它在上官鴻信的故事裡象徵著什麼呢……誰知道?不過我會查出來的。」溫皇修長的手指摩娑著杯沿,一面講著一面露出饒有興致的笑容。「呵呵,這很有意思,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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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可能,『她』真的有那樣的一雙紅鞋子,所以讓師兄印象深刻?」被那笑容搞得渾身不自在,俏如來硬著頭皮開口打破詭異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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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是誰讓我淌進這渾水裡的?」溫皇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我早就找那傢伙確認過她的遺物了,他就給我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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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後頭催命似的喇叭聲一嚇,俏如來這才回神。暗嘆自己竟然會在路上恍神,他趕忙發動車子朝目的地前進。餘光瞄到擺在副駕駛座的藥袋,俏如來一遍遍咀嚼最後聽到的那句話,覺得自己原本還算清晰的思緒越思考就越混亂。到底什麼才是真的,他發現自己竟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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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紅鞋子根本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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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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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一遍的,痛苦的,彷彿正面對死亡而無能為力的尖叫著,那聲音懇求著、哭喊著,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掙扎。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悲音成為憤怒,祈求轉為咒詛。烈焰中一雙雙焦紅的眼充滿仇恨,他們所有人都問著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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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你怎麼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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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醒了,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之中,在空虛冰冷的King size床褥之中,在唯有他一人的豪宅之中。絲絨的頂蓋是紅的,身下的衾枕是紅的,上官鴻信不記得什麼時候讓人做的,但連牆壁也被漆成血一樣暗沉濃厚的紅色,在夜色下彷彿屬於另一個世界。如同他深紅的長髮,那是上官家族的顏色,曾經代表讓他無比崇敬渴望的榮光,現在卻宛若劇毒的藤蔓深入他的五臟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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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醒了,但噪音還在繼續。在夜裡他們會變得更加猖狂,人間的藥物和偽裝都失去作用。上官鴻信躺在一片血海之中,突然吃吃的笑了出來。他的笑聲激怒了那些聲音,於是更加張狂的躁動起來,在唯有他聽得見的地方震耳欲聾,烙鐵般釘入他的頭、他的雙眼、雙耳、他的四肢、他的心臟,劇痛化為液態,非自願的灌滿長久乾涸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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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還是在笑,就算在失控的音頻中他早已聽不見自己的笑聲,就算他混沌的腦子其實並不明白自己在笑,他仍然是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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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聽見了,那個人說:「哥哥,你錯了。」清涼溫柔的像童話裡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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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安靜了,沒有噪音、沒有尖叫、沒有笑聲,只有不知從何時開始響著的手機鈴聲。上官鴻信沒有接起,對方也沒有堅持,空洞的屋子很快的再度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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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來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又來到這裡,站在這座宏偉別墅的門前,他不知道第幾次升起回頭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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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來呢?上官鴻信只是個名義上的師兄,他們並沒有好好相處過,甚至可以說是敵手,就算付出關心也如同偽善。為什麼要來呢?是好奇或是八卦之心,讓他想探聽被重層封閉的秘密?明明公司才因門內那人受了重創,急需修補,眾人都等著他的決策,有那麼多的事該做,為什麼要來這裡呢?俏如來說不上來,但他終歸是按下了電鈴,並做足了面對一切可知的未知的瘋狂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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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當上官鴻信行儀舉止一絲不苟地前來開門時,俏如來倒反應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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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貴幹呢?師弟。」上官鴻信沒有跨出門外,只是勾著嘴角這麼問,他金色的眼瞳很平靜,一如往常地沒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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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俏如來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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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關心你可悲的師兄嗎?倒也不壞,一如往常的天真。」上官鴻信這麼說,卻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厭惡,還側身讓了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我頂多不小心掐死你而已。」他甚至開了個小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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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來並不覺得師兄可悲。」被邀請的人認真的強調,從善如流地進了屋。客廳與俏如來上次前來時差異不大,窗明几淨,無處不透露出主人的高雅品味,就連玻璃櫃深處的異國陶偶都纖塵未染。大片落地窗外是被細心照顧的庭院,日光隨著清風在花叢裡舞動。上官鴻信把他扔在一邊,自顧自的沏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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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顧四周,所見明明該是個讓人舒適的午後,他卻感到壓抑。俏如來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一切都太過完美太過標準,就像精心布置的娃娃屋,每樣東西都適得其所,卻沒有一點生活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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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吉嶺,喝嗎?」上官鴻信漫不經心地問,但桌上僅有一個杯子,好像整間屋子就只有這麼一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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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謝謝。」俏如來乾笑,不太自在地挪了挪步子。「師兄的花很漂亮,我能去庭院裡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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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著茶的人抬了抬眼表示請便,連方向都未曾指名,俏如來只好自己尋找通往庭院的門,所幸一樓的大部分空間都是客廳,倒也不難找。大自然的景物總是稍有些不規律,在花園裡流連一會兒,他這才覺得自己能自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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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很涼,俏如來回頭望去,看見那人端著茶杯站在窗邊,玻璃的反光剛好遮住上官鴻信的神情,他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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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世界上,誰說誰沒病?都有病,全──部──都有病,結案。」暗自思量了很久,俏如來原想不留痕跡的打聽一下,早應付慣老狐狸的冥醫又怎會聽不出來?當下一句話就想給這主題畫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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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醫先生,俏如來並沒有探人隱私的意思。」這邊小狐狸不讓了,當下又滿了一杯茶不給人離開,擺出一副單純的大學生表情說到:「只是想更了解師兄究竟在想什麼,不然……唉!老師也退休了,晚輩這仗都不知道該怎麼打。」語尾音還飄了飄,聽起來很委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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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好小子,那個默啊蒼離不讓問就來我這裡是吧?」冥醫抓了抓頭,他是很疼這個晚輩,但看著俏如來跟自家好友學的越來越賊,心裡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哭。「先講啊,他那裡問不到的東西,來我這也是問不到的。亂講我得死,這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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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來怎麼會害冥醫先生呢?」他笑得更無害了,卻一點也沒有罷休的意思。「就只想知道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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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啊算了,我要是不講,你能磨到我整個下午都曠工吧?真是的,好學不學學這個。回頭我去念下蒼離,把你都教成什麼樣子了。」冥醫一下子灌下了整杯茶,又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地開口:「俏如來啊,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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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讓俏如來見到剛成年那會兒的上官鴻信,估計他是認不出來的。並不是說上官鴻信的外表變了多少──事實上,這些年的過去都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就算與他共同經歷的人都已霜白了頭髮──轉換的是他的氣質,連帶著那種隨時準備同歸於盡的待人處世和陰鸷的眼神,全都在那一年,隨著長久壓制的病症爆發出來,讓他完全成為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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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說,真正的他自那一年起完全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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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上官鴻信並不想爭位,他並不覺得跟與自己留著相同血脈的人殺的腥風血雨是正常的,也淡薄的認為權力沒有一絲誘人之處。可以的話,他只想保護一個人,那在他與生俱來的偏執症中唯一能付出信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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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擁有上官血統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毛病,無論是心理或是生理,幾乎無人能稱得上是健康,並且都不長壽。在這樣一個被病魔纏繞的,又處處充斥著利益矛盾與鬥爭的家族中成長,就像是被扔進了煉蠱的缸裡,不是吞噬,就是死亡。就算拚盡全力而存活,也不可能再變回從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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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上官鴻信幸運得了默蒼離的幫助,用著那溫文儒雅的表象在羽國翻雲覆雨,就這麼一步步的讓無數畏懼上官之姓的人信任他、追隨他、敬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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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終於因為站上頂點而鬆了口氣,都還沒來的及享受晨光的溫暖,一回首,病魔就將他拽下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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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默蒼離走了。
那一年,霓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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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頻的噪音又在穿刺著他的耳膜,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頭顱的深處,無論多麼努力地躲藏、掩蓋,它仍是逼人崩潰的清晰,緊鎖著他的喉管,讓他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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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沉悶的雨逼人窒息。空曠的屋裡,電話的鈴響一聲接著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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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喘息著,在他妄想出的血海裡掙扎著要探出水面。他痛恨這種感覺,明知一切都是幻覺卻只能被束縛著、無助著、恐慌著。可悲的是還有一部分的他是清醒的,清醒的看著這鬧劇一般的瘋狂,清楚地感覺到這被病症纏身的模樣有多令他噁心:如果連自己的腦都不受自己控制,到底一個人還能掌控住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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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什麼都沒有?但,至少還有病。諷刺地笑著,他看向盤據在房裡的黑色陰影,使勁翻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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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響逼退了黑影,逼退了血水,卻沒有逼退惱人的噪音。按著劇痛的太陽穴,上官鴻信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接通了電話,那人似乎是說了什麼,似乎是他一直心心念念著的話語,卻被鋪天蓋地的轟鳴給掩蓋了過去。他扯開被浸濕的襯衫領口,嘶啞著對著電話那頭的人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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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見。」他重複著,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軟弱語氣。牆上的槍眼嘲笑似的,又汩汩流出了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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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默默地聽,沉穩著,毫無回應有如一株參天巨樹,只是看著窗外澄澈的滿天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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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來又一次的感到沮喪,那令他和他的團隊驕傲的反應力與聰明才智,只要一碰到這個師兄就沒有不失效的。就算掌握了再多那人的病情與過去,當他眼看著上官鴻信一身衣冠楚楚走進會議室,還是不免的心下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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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料不到這個會議的目標會出現,如入無人之境,但他就是這麼踏了進來,自在地坐上主位彷彿王者。那犀利的談吐,那自如的斡旋,那張狂,那狠戾,那冷靜的、令人畏懼的『雁王』。多少人想對付他,多少人死無葬身之地。視人命如草芥,誠信若敝屣。清醒的他,瘋狂的他,都同樣無法預測。就算手上掌握的情報再多,俏如來還是深切的感到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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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只有表面上成功,眾人只能無奈的沉默。的確他們確立了一致對外的方針,的確面對魔世他們需要羽國,但誰也不認為上官鴻信是一個好的合作對象。本來要對付的人成了靠山,這要人怎樣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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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與願違,他卻也不能多做什麼,只能保持沉默。各懷鬼胎是商場的常態,俏如來非常明白,誰都不願承擔責任,誰卻都想要最大的利益,表面稱兄道弟,暗地裡刀劍槍戟。也許上官鴻信正是抓準了他們並不團結,才能總是洞燭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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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來越熱,俏如來才走出大樓就被太陽曬的瞇起了眼睛,隱約他看見路的那端有著上官鴻信先行離開的身影,還是那樣一絲不苟的西裝,沒有一點狼狽的神色。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視線,那人轉頭朝他勾起嘴角,眼神依舊沒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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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朝日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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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沒有人覺得奇怪,畢竟上官鴻信的助理總是當不久,東門朝日已經撐了幾個月,對眾人來說,只表示這個沉默的男人到了極限而已。面對那個難以捉摸又壞心眼的上司,雖然他並沒有自覺,但東門朝日是被同情的。對很多人來說,他沉默的忠誠應有更好的去處,然而同時,他們卻也慶幸著自己不需要直接面對上官鴻信。一面講著打抱不平的閒話,一面掛著笑臉拜託他轉交公文,這是東門朝日每日看見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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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上官鴻信沒有請長假,他的失蹤應該會更早的被發現,事實卻是等到那身穿暗紅西裝的人回歸,對著已開始積灰的辦公桌蹙起眉,才有人覺出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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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朝日人呢?」上官鴻信面無表情地問,語氣平淡,他甚至心不在焉的翻起了晨報,無視一整層樓的人面面相覷,肅穆的宛若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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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知道被什麼逗樂了,上官鴻信在眾人的惶惶不安中輕笑出聲。「人資盡快準備好助理人選給我,各自回崗位吧。」語畢,他一如往日的轉身,闔上的門不知讓誰喘了好大一口氣,終於整間辦公室才像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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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朝日從什麼時候開始沒來的?有人問。各種答案和揣測層出不窮,越來越天馬行空。誰說了東門朝日曾經在群組說過什麼話,又有人反駁那人從不留言;誰又說他曾經表示有公司想挖角,卻沒人能夠證實。終於一個秘書部的人提供情報:在上官鴻信休假期間,曾有一次指示東門朝日到他的別墅去拿資料,好像就是從那時開始,東門朝日再也沒有出現過。說的人說的模糊,聽的人聽的決斷,眾人你一人我一語,摻雜著對未知的恐懼跟事不關己的刺激,補成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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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殺了東門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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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們堅信的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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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清醒的時候,他獨自站在庭院中的樹下,清晨的天紫的透明,還綴著幾顆未退的星。朝陽逼出潛藏的水氣,將市街蒸騰的暖融,暴雨後的大地聞起有種些微腐朽卻清新的味道。上官鴻信就這麼站在那裡,金色的眼瞳映著天光,因酸澀而泛著淡淡淚光。直到炎夏瘋狂的蟬噪響起,他才恍然發現自己大汗淋漓,雙手像是過度用力後的顫抖著,沾滿了濕潤的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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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在那個混亂的夢裡,他舉起劍穿過「上官鴻信」的胸膛,他一次次的刺入,直到那雙天真的眼裡再也沒有生命。他掏出仍溫熱的破碎的心,將之珍重的埋在枯樹根下,血紅的樹看來更加明艷。他不記得自己是否笑了又或者是哭了,在那片黑暗裡,風中的琉璃琅璫,他卻已無心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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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他,為了誰再一次的熬過,為了誰再一次開始倒數。偌大的羽國無人過問,寬敞的院落唯他一人,曾經這裡鼓動過多少心跳,終究也一一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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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就連風都是暖的,輕輕拂過他披散的髮。他沒有移步,亦不去思考自身奇怪狀況所代表的意義,只是閉上了眼睛。
多麼安靜。沒有低語,沒有惡意,沒有令他作嘔的鮮血淋漓,沒有受詛咒一般的自己的鏡影,沒有窮追不捨的過去。這個清晨多麼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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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梢上最後一朵晚凋的花,無聲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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