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瘾 | Penana

他们让我们列队，在尚未完全干燥的混凝土廊道中。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2lrPhMbD

头顶灯光白得过分，没有一丝温度，像是某种医疗剧场，也像是解剖台上的灯。

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味、铁锈、和来自汗腺的恐惧，没人交谈。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06XGSZDst

我们都知道，今天是“第一次接种”。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ceKxIdC8C

我前面是个瘦削的男孩，他脖子上还有自残留下的细小疤痕。

排在他前面的是个女生，一动不动，连脊椎都被冻结般的僵住。

我们像是流水线上的物件，被慢慢送入一道不归的通道。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RY97x4Z8

广播重复播放：

「为你的幸福负责，是我们的义务。

三剂标准疫苗：懒惰、情爱、创作冲动。你将变得更专注、更规律、更高效。」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XD7AKie2

他们总用这种方式美化剥夺。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Hr5dnWsOi

走入接种室那刻，我的AI识别码被扫描。

墙面上浮现出我完整的心理图谱：奖赏敏感度、复发概率、违规记录。我看到上面红色高亮着一行字：“情爱依赖风险：高。”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Gjh1o4iJ

我想起那双眼睛，短暂地、几乎不可察地，脑中闪过那段不应该记得的接触。

她的脸、声音、指尖。

系统马上检测到我的“情绪激荡波动”，一只机械臂旋即探出——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5XcsQYEAA

「放松点，」医生说，那是个笑得过分平静的女人，「你不会再为这些事难过了。」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rUmIADDl

针头刺入的瞬间，我听见了某种机关锁死的声音。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kKnAi38h

注射后第三天，我再次见到那个瘦削的男孩。他坐在我对面，咀嚼着营养方块。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y2GLlfJy

“你睡得好吗？”我问，出于本能。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N8RvJbGx

他看了我一眼，过了几秒才回答：“梦里有啥东西但我好像忘了。”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AZfjAguDI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也梦见了什么。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UJdYnYiN

不是画面，是空白之后的…声音。

断裂又回旋，是我曾经深爱过的某个人，在黑暗深处喊我名字而我却连她的轮廓都记不得。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7HdJTAHM

AI在我耳边响起：“你的波动曲线不稳定，我建议你申请二次修复，系统会处理残余情感。”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Nn1HFhmz2

我点头，没有动身。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9Fv25IrP

如果我连梦也交出去，那我还剩下什么？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IXICgl2n

▬▭▬▭▬▭▬▭▬▭▬▭▬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L8BajcHPc

她叫 Y。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b6bhDbN4

不需要全名，反正她的标签比名字更清晰：「糖分奖赏反应：高度依赖」。

她是全国第一批“复合干预者”——

行为疫苗搭配精神掠夺药片的试验体之一。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R2cUULcX

当她签署同意书时，手还在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咖啡因撤断后残留的戒断性震颤。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stuFSL37

他们告诉她，这是为了让她“重新成为正常人类”。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U5pSi6sU

她没有反驳，她知道他们不喜欢反驳。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0fBXMYI0

第一次打针前，她被要求写下自己最常做的事。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pERn9U7M

她写得很慢，但很清楚：

1. 早上第一口是奶茶，含糖量50%。

2. 中午之前至少两杯咖啡，否则无力。

3. 夜里喝甜饮，不然没办法睡。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zD6P0b4J

“这不算成瘾。”她说，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一种顺序。”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0X3QHJQUR

注射前 30 分钟，他们给她吞下一颗蓝色药片。表面印着细小编号，像压痕，又像创伤。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zk9iNKAO

AI扫描后说：

「该剂将封锁糖分奖赏记忆组块、撤除甜味诱发路径。

副作用包括：食欲困顿、快感空洞、记忆错接。请深呼吸。」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fJWurWaP

她闭上眼，吞了下去。

这是一场私刑，但没有执行者——只有她自己同意的系统。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zlMiQHsy

三天后，她再尝一口甜的东西。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e7nEH3gIK

味道像塑胶，像灰尘，似…死水。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PcYjnooZ

她盯着那杯饮料看了很久，最终倒进水槽。

手在微微抖，却不是以前那种想要、渴望、期待、然后吞咽的抖——

那是神经线断裂后的轻颤，肌肉还记得仪式，大脑却已经被掏空。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GMtSUd3Q

她走出屋外，望着夕阳。

光线很温暖，可她感觉不到热。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8uEj2DGvA

AI在她耳中说：“祝贺你，Y，渴望值归零。”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ivpDfB8Cr

她没有回应因为她察觉自己的思绪变得干净、平整、沉默。

那不是解脱而是空旷得令人恐惧的安静。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XxTx9gB7

没有糖的欲望，没有咖啡的躁动。

也没有爱，没有痛，没有任何可以让人颤栗的理由。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c4fbsD3s

他们记录下她的反应，作为下一阶段量产的基准。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eo3hAOW8

她的编号之后，被印在第一批国家级药剂批号下方——Y-0001。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3cfbz0xhg

而她本人，则成为“彻底清除快感路径”成功案例的第一人。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f95281Wh

官方纪录写着：“她在之后的日子里维持稳定，从不再寻求刺激。”

但没有人写下：她从未再主动与任何人交谈；从未再看向任何一种饮料；从未再做梦。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eZ5CBdrDw

▬▭▬▭▬▭▬▭▬▭▬▭▬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NviNhZPy

他原本被系统标记为「危险性中度：依赖型人格 + 情感聚焦障碍 + 自毁倾向」，简称 R 档。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M6iLul3k

R 早年有药物滥用史，不是街头毒品，而是系统批准的调节类制品：情绪稳定素、夜眠引导液、心率慢化贴片。

他循规蹈矩地依赖它们，从不逾矩。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d2RUQH95

直到某一年的配给系统出错，他连续两周没能拿到“夜眠液”。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HHckDm63

那年，他失眠了十三天，在第十四天凌晨从阳台上往下看，风像潮水，光像落雨。

他没有跳下去但那晚的意识断片后来被诊断为“即将坠落的快感幻觉”。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CxtOPkTT

系统介入，随后他被送入「替代奖赏项目」。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lbU5ymRG

所谓“神经替代药”，听起来像是退烧药的姊妹版本。吞下去，然后瘾会“被替换”。

你不再想吸毒，你改成想健身；你不再想恋爱，你改成热衷阅读行政公文。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dBnebfzt

R 被配发的替代目标是：「观察鸟类迁徙 + 分类系统日常上传」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gLo5Ib1x

他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记得服药后一个月，他每天五点起床去看天上的鸟，晚上七点准时整理数据，睡前复习编号。

他开始对羽毛结构产生执念，对飞行弧度有了评判标准。

他有段时间甚至不再说话，只会咕哝鸟名。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FZxtlHrm

系统给出评语：「转换成功。」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8kFOy4Qsc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旧瘾者”。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TNeHlDDt

对方坐在公园长椅上，闻起来像玻璃与焦糖的混合，语气像遗书读到一半。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aHOKPrBj

那人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复燃’吗？”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yRvLFamH

R 没回答。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HoxqkhJV

“你的那些感觉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包进别的盒子里。

你不知道吗？每天看鸟，其实只是在重演原本那种沉溺的结构。”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DuV7i6Te

那一晚，他梦见自己在吞下药后，吐出了一只活鸟。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YohfgcF5

鸟没飞，卡在喉咙里。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3HfUkLLN

他开始寻找解封剂。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S6sgItR5

那不是合法渠道。

他得把追踪环断开，转去废区旧港口，从一间只存在于地下传闻中的诊所，换来一小瓶透明液体。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RCAdIJck

医生不说话，只看他眼睛很久，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准备好，再次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ePWNCnSY

他没有回答，他只想知道，那些“原本的自己”，有没有被留下来。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SY7OhFJI

解封剂很快生效。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oaPXYvks

他在三天内恢复了“原始奖赏路径”。

他重新想起了那晚没跳下去之前，如何望着风幻想飞行，重新感到某种几乎甜美的痛楚，如夜晚的毒液一般缓慢扩散。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I9jGhEgs

他意识到，自己真正上瘾的，从来不是药品、鸟类或任何行为。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TS1sQ3KbP

而是「缺失感本身」。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1yQ3aG42

那晚，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话：

“我终于再次认识我自己，可这就是系统不希望发生的事。”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S2RAAJRY

▬▭▬▭▬▭▬▭▬▭▬▭▬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9pDbNcpT

她没有注射任何一支“行为疫苗”。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TmPozCQn

系统纪录为「持保留态度之边缘个体」，代号“未”。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sBy6gOI1

未，生于系统转型初期，那时的注射仍需监护人签署意愿书。

她的父亲是某种反动分子，在签署栏里写下：「让她先看完世界再决定要不要对它麻醉。」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odV5l065

系统视为延迟处理，她因此错过了疫苗化的一代潮流。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T1J41sju

不是反抗，不是特权，只是未被安排。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cXHeyT7R

她成年后收到三次通知，内容简短一致：

“请完成国家级基础疫苗注射流程，以确保情绪—奖赏系统健康。”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771OHc7L2

她都没有回复，她学会了不在公共系统里留下任何有感的语句。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brlOUL3m

在多数人眼中，她有点奇怪。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RU56fZWg

她会一口气吃掉六块蛋糕，蹲在街角咬着指节，像在咀嚼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她有时突然沉默，看着天花板，五分钟不动，仿佛在等什么声音响起。

她偶尔会讲出一句毫无前因后果的话，例如：

“你知道有些快乐，本来是不该消失的吗？”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igDHUYLF

路人会避开她，邻居会向系统举报但都只是获得了轻度报告：未造成社会破坏，无须强制喂药。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nMWpKl6aU

她活在边缘里，宛如溶液中的杂质，看似混浊，实则保持原态。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2XvdlkhJn

有一次，一位被系统称为“典范注射青年”的男人走近她，对她说： “你是旧时代的残留物，你身上有未处理过的冲动。”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j0UFJXfY

她问他：“你觉得处理掉之后，世界变得更好吗？”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e3GJ2oga

他停顿了一秒，说：“我们没有资格觉得，只需要服从。”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gy1WtRD8

她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像蒸汽散去：“你知道这种回应，是因为你已经没有觉得的能力了吧？”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qJH1X0xb9

他没有回答，只转身走了。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Xyw5Xh42

她不是没有痛苦。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odVTSDq7

她上瘾过。

对夜晚、对人群缝隙里的凝视、对不能说的关系。

她也崩溃过，咬碎过玻璃杯，用过比毒还重的字眼去划破自己。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Iv1Xjjga

但她说过一句话，只有一人听见：

“我宁可痛苦的活着也不要变成干净的尸体。”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D3mtdx3q

他们说，她不正常。

她说，你们只是太习惯不正常才叫那是“正常”。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e5YHgmfd

后来，有传言说她失踪了。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qDkJDzuo

有人猜她被系统清除；有人说她自愿离去；也有人说，她正在旧城市的深处建立一个“未经净化的精神保留地”。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ngpUWEgM

没有任何证据，只有一条传出去的匿名讯息：

「如果你还记得上瘾，那你还记得你自己是人类。」

ns216.73.216.192da2

除瘾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