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載光陰,如同指間無聲滑落的細沙,悄然無息地消逝。
這座城市在白晝的鋼鐵巨獸咆哮與夜幕下霓虹燈的迷離光影中,早已刻意抹去了那夜火焰撕裂夜空的恐慌,以及隨之而來的喧囂與猜忌,彷彿一切不曾發生。
這場吞噬城市記憶的火,對遙遠小鎮的居民來說,不過是報紙上一個迅速被遺忘的標題……
只是偶爾,一些額頭爬滿皺紋的老人,會在茶餘飯後的閒暇時光,壓低聲音,提起當年那場吞噬了藏書閣的滔天烈焰,以及之後政府與神秘集團諱莫如深的聯合調查。
最終,所有議論都如同指尖的煙霧,化為一聲含糊的嘆息,消散在喧囂的夜風之中。
人們只模糊地記得,曾有一位形單影隻的老人,懷抱著一個啼哭的嬰孩,從那片焦土中踽踽獨行,從此如同滴入大海的水滴,再無蹤跡。
如今,當年襁褓中的嬰孩,已成長為一個身形挺拔的少年——墨語凡。
他眉宇間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清秀,漆黑的眼眸深邃而寧靜,如同古井般,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與神秘,彷彿在探尋著這世界隱藏的無聲秘密。
自幼,他就對那些承載著意義的文字,有著一種超乎常人的敏銳。
街邊褪色的招牌上潦草的字跡,書本上油墨暈染的語句,甚至是無意間瞥見的古老符號與殘缺的文字,都能如同烙印般,在他腦海深處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
那些靜默的文字在他眼中彷彿擁有了生命,不再是冰冷的筆畫,而是躍動的精靈,在他腦海中幻化成一幅幅古老而奇特的畫面,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熟悉感,如同潛伏在他血脈深處的低語,不時地躍然於意識的邊緣,彷彿他與這些文字之間,存在著一條肉眼無法觸及的絲線,無聲地牽引著彼此。
只是,午夜夢迴之時,他偶爾會墜入一片被火焰吞噬的虛無。
夢中,燃燒的閣樓如同巨獸般咆哮,翻騰的書頁如同無數掙扎的亡靈,濃稠的墨跡如同蜿蜒的毒蛇般四處流淌,而在夢境的最深處,總有一個在他額間若隱若現、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奇異文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般,神秘而不可捉摸。
每每從夢中驚醒,胸腔便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掏空,徒留一陣令人窒息的空洞感,冷汗濕透衣背。
明明知道夢境已遠,那股焦灼的不安卻如同跗骨之蛆,揮之不去,讓他久久難以平靜,卻又如同被一層無形的薄紗阻隔,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捕捉到夢境中任何清晰的細節。
他的童年時光,如同被時間遺忘的角落,在一座寧靜而古樸的小鎮中緩緩流逝。
身邊只有一位沉默寡言的老人——李伯,如同磐石般守護著他。
李伯待他如同親孫,悉心照料他的飲食起居,一筆一劃地教導他讀書識字,卻從未提及他的身世,也從不解釋他額間偶爾如水紋般浮現,又迅速消逝的那抹淡不可見的墨痕。
墨語凡曾懷揣著懵懂的好奇,小心翼翼地詢問,但李伯總是如同被觸動了內心深處的傷痕,眼神瞬間黯淡下來,隨即生硬地岔開話題,乾澀的嘴唇只是重複著告誡他要好好讀書,平安長大,如同一個被設定好的程式。
隨著年紀漸長,墨語凡也漸漸習慣了老人如同深海般的緘默,將心中如同野草般滋生的疑問深深埋藏,不再輕易觸碰那片沉默的禁區。
十六歲那年夏天,空氣中瀰漫著燥熱的氣息,如同沉悶的嘆息。
墨語凡在整理李伯遺物時,在一堆佈滿灰塵的舊物中,發現了一個上了黃銅鎖的木箱,箱子的邊緣已經有些開裂,散發著一股陳舊的木頭氣味。
李伯的離世迅疾而無聲,一場急病如同無情的鐮刀,猝然奪走了他所有的生機,甚至來不及留下任何一句遺言,只留下這個冰冷的木箱,如同一個未解的謎題。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撬開那鏽跡斑斑的鎖頭,木箱裡除了一些褪色的舊衣物和簡單的日常用品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本用粗糙的麻布小心翼翼包裹著的古籍,麻布的邊緣已經磨損,露出了泛黃的書頁一角。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其從沉寂的箱底取出。
那種古老而沉靜的氣息,如同穿越了漫長時光隧道而來,觸碰到墨語凡指尖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電流般竄遍他的全身,額間那沉寂多年的墨痕,彷彿被無形的火焰點燃,竟微微發燙起來,如同沉睡的記憶正在緩緩甦醒。
他迫不及待地翻開那泛黃的書頁,一行行如同鬼魅般扭曲的文字,映入他急切的眼簾。
那些文字如同掙脫了束縛的精靈,在他眼中跳躍、旋舞,初看竟是李伯曾經耐心教導過他的那些熟悉的文字與筆畫,可當他凝神細細端詳時,卻悚然發現,每一勾勒、每一點捺,都彷彿蘊含著截然不同的生命力,如同蟄伏的猛獸般,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陌生與古老的力量。
那筆鋒的走向,那力道的輕重,甚至隱藏在字形之中的韻律,都與他平時所學的文字截然不同,彷彿是來自另一個久遠的文明。
但奇異的是,他竟然能夠大致理解其中的含義,如同塵封的記憶被緩緩擦拭,這些文字的奧秘,似乎早已潛藏在他的意識深處,只等待著一個被喚醒的契機。
在書頁深處,他看到了一段用更加晦澀難懂的古老文字記錄的內容,那些文字如同糾纏的藤蔓,艱澀而難以捉摸,但他卻隱約感覺到,這段記錄與他的身世之謎,以及他身體內潛藏的那股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奇異力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就在他全神貫注地沉浸在古籍的奧秘之中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皮鞋敲擊著石板路面,發出沉悶的聲響,打破了午後的寧靜。
墨語凡心中一凜,如同被驚擾的貓,迅速合上手中的古籍,小心翼翼地將其藏回木箱深處,彷彿那是一件見不得光的禁忌之物。
片刻之後,一個身形高大而陌生的中年男子,穿著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與這簡陋的家門口顯得格格不入,如同黑曜石般銳利的眼神,彷彿能洞穿一切偽裝,直抵人心最深處。
「請問,這裡住著一位姓墨的少年嗎?」男子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彷彿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帶著無形的壓力。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hCPK2KbfS
墨語凡的心臟如同擂鼓般猛烈跳動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緊張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迅速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覺到,自己如同暴風雨前寧靜的海面,平靜的生活,似乎即將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粗暴地撕裂,而他體內那股潛藏已久的力量,此刻也蠢蠢欲動,讓他感到既恐懼又有一絲難以言明的興奮。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CxFFseBh
走向門口的短短幾步,墨語凡卻感覺如同走過漫長的寒冬,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從脊椎竄上後腦,讓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握著木質門把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病態的蒼白,喉嚨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連吞嚥都變得異常困難。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緩緩拉開了木門,臉上努力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您好,請問您是?」
「你好,」那男子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地掃過墨語凡的臉龐,似乎要將他的一切都看穿,「我叫武玄天,受一位故人所託,前來拜訪一位名叫墨語凡的少年。小兄弟,難不成你便是墨語凡?」
此人不僅聲音自帶一股令人敬畏的威嚴,連體格都異於常人地健碩,筆挺的西裝似乎隨時都會被他隆起的肌肉撐爆。
他身上散發著一股無形的強大存在感,如同古籍中那些擁有撼山之力、能抗千軍萬馬的古代猛將般,令人望而生畏。
「是……是的,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墨語凡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乾澀,身體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一股莫名的恐懼感如同無形的陰影般不斷擴大。
「我受李伯所託,邀請你前往不凡者協會。」武玄天語氣平靜地拋出了一個如同重磅炸彈般的消息。
「李伯?不凡者?」墨語凡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如同死機了一般,無法理解對方話語中的任何含義。
李伯明明已經去世三個多月了,他親手將老人的骨灰送進了墓園,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個自稱受其所託的人?難不成……是託夢? 再說,「不凡者」又是什麼?一個聽起來如此特別的詞彙。
墨語凡止住了顫抖,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無盡疑問,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
「不凡者,」武玄天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一言蔽之,就是擁有不同於凡人力量的人。相信你自己也應該有一種感覺,自己與周圍的人有些不同,擁有某種……奇特的力量。」
「沒錯!」墨語凡幾乎脫口而出,但他及時止住了話頭,覺得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未免有些中二。
但自從剛才觸摸到那本古籍時,他就隱約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即將被捲入一股他無法想像的洪流之中。
「此事倒也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武玄天似乎並不急於得到他的答覆,語氣依舊沉穩,「我們協會的力量遠超你的想像,說不定能幫你查到你的父母,或者……當年那場大火的真相。」 這句話如同尖銳的利刃,瞬間刺破了墨語凡心中那層小心翼翼的偽裝,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個人……難道有讀心術?還是早已將他的事情調查得一清二楚?又或者是……李伯生前透露的?他不想再做過多的思考,只是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或許,他真的應該去那個所謂的「不凡者協會」看一看。
武玄天從西裝內側取出一張精緻的卡片,遞給墨語凡:「給你,這是邀請函,地址寫在背面。兩個星期後,協會會對外開放,到時你憑藉此函便可入內。」 邀請函入手沉甸甸的,觸感冰涼,邊緣似乎鑲嵌著細密的金色絲線,在光線下流轉著如同液態黃金般的光澤,顯得神秘而貴重。
「那就多謝武大哥了。」墨語凡雙手接過邀請函,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期待和不安。
「沒事,這本就是我該做的。」武玄天點了點頭,目光再次銳利地掃了他一眼,彷彿要確認些什麼,「若沒其他事,我便先離去了。」 語畢,他便乾脆利落地轉身離去,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巷的盡頭,只留下墨語凡獨自站在門口,手中緊緊握著那張沉甸甸的邀請函,目光複雜地凝視著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如同翻騰的海浪,久久無法平靜。
「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拋下我,我想知道夢中那場吞噬一切的火焰是什麼,我想知道我額頭上這如同詛咒般的印記究竟為何……」 自從李伯去世後,墨語凡便如同漂浮在水上的無根之萍,獨自生活了幾個月。
他沒有再去學校,只是如同一個遊蕩的幽靈,在小鎮附近打著零工,勉強維持著自己清貧的生活。
可現在,一個機會,一個可能觸碰到所有謎團真相的機會,就擺在他的面前。
甚至,關於李伯的真實身份,或許也能在那裡找到答案。
他小心翼翼地翻開邀請函的背面,上面用簡潔的線條勾勒出一座宏偉而古老的建築物,建築的頂端,似乎也有一塊巨大的牌匾。
右下角則印著一小串陌生的地址,距離他所在的小鎮不算太遠,只需要轉乘幾次公共交通工具就能到達。
然而,真正令墨語凡感到震驚的,卻是那邀請函背面所描繪的建築物,那高聳的閣樓,那熟悉的輪廓……竟然與他無數次在夢中見到的,那座熊熊燃燒的「藏書閣」如出一轍!他的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胸腔,預感著一個深埋十五年的巨大秘密,即將被揭開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xEbCaZ50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