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越陷越深的時候,一個偶然的夜晚,沈耀來到了地方廟會。他沒特別的目的,只是想在那裡尋得一絲不被戰火打破的安寧。
戲台上,《牡丹亭》的演出即將開始。戲班的演員們一個個正忙於化妝、準備,周圍人聲鼎沸、鑼鼓喧囂,而沈耀站在人群之外旁觀,懷中藏著一壺烈酒,一口一口地飲下。
但他迷糊的眼神,很快就被台上一名年輕演員吸引。那人穿著繡花水袖,身形修長,舉手投足間彷彿輕風拂柳。那人,便是蘇欣鈺──蘇家嫡子,戲班的主角。
《驚夢》一折展開。音樂響起,但蘇欣鈺並未開口,隨著絲竹樂聲翩然起舞。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4p8uro94x
他無法唱曲,但他以舞代唱。那一舞,從他腳下漸起,每一個轉身,每一個舉袖,都像細水長流,無聲卻似訴了萬語。
當《牡丹亭》演至最動情之處,蘇欣鈺緩緩轉身,揚袖、拂步,雙袖輕翻如蝶,腰身隨樂聲轉折如柳。他用身段演繹那句: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沈耀聽不見音樂,但卻感受到蘇欣鈺那舞姿背後所隱含的意義—那昔日萬紫千紅的榮光,如今也成了頹垣敗瓦。那一寸寸的情緒伴隨著舞蹈。
沈耀看著那舞,卻像看見自己。他曾是疾風,是堅刃,是火光,如今也成了一座廢墟。他彷彿看見自己年少時在戰場上踏出的每一腳步,如今都長滿了塵土。
但蘇欣鈺的身影,卻在這廢墟中開出了一朵花。
不張揚,不高傲,只是安靜地綻放著,似曾經錯過的春日,再一次悄悄來臨。
沈耀不知為何,心口微微發熱。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CDYL1b1C8
他無法聽見音樂,但他感受的到每一次蘇欣鈺的甩衣,每一次他的顫肩,每一次的回眸。他明白,他就是在描繪夢境初醒時的荒涼與喪失。舞姿翩然,卻像訴著一種滄桑——良辰美景無人賞,萬紫千紅早凋零。彷彿那是他許久未曾有過的感覺──像春水初融,像舊夢重臨。欣鈺的舞姿無聲無語,卻在他心底響起了某種失而復得的聲音。
那一夜,他第一次在失聰之後,忘了自己是個聾子。在人聲鼎沸的廟會,他終於聽見了他要的—他的心聲。
那一晚,他不再只是沈家的廢將,不再只是活在虛無的失魂人。他看見了舞台上的蘇欣鈺——那是一道裂縫中的光,是荒野中的花。
這場邂逅,在這片動盪的土地上,沈耀與蘇欣鈺的命運,已悄然開始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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