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意識裡的紫斑蝶 - 受傷

「阿紫，妳去書房寫功課，我等下有客人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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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我不想去。於是我把作業簿和筆記本牢牢緊抓手中，頭低低的，鼓著腮幫子，像是捍衛一切的戰士，不讓任何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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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聽話！」媽媽的好脾氣逐漸被磨沒，口氣逐漸嚴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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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我打定主意，不去就是不去，我不會再讓媽媽做這種工作，這樣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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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很久，我以為媽媽妥協了，正要開心地抬起頭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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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聲，清脆的耳光扇下來，耳鳴響起在我耳裡、腦袋裡，也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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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仔人毋懂代誌，麥佇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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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鉛紫瘋瘋癲癲地衝出公司，在大街上亂吼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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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個臭破麻現在躺在醫院，甚至有可能死了，她心裡就十分「舒適」，甚至興奮到激動，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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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現在躺在醫院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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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住一個出來遛狗的婦人，結果婦人因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退後好一大步，連帶著狗也驚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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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隨機看到一群剛放學、從國小走出來的小孩子，面對他們、衝向前去，還一邊喊著：「我媽媽死了！我媽媽死了！」嚇的有的小孩子轉身逃跑，也有的在原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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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他們都那麼錯愕，是在替我悲傷呢？這明明是件喜事……」鉛紫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她轉而找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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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相中了一個靠在街旁滑手機、等紅燈的男子，上前用力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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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知道嗎？我媽媽現在躺在醫院快死了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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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誰啊？有病喔？」那名男子顯然被嚇到了，用力甩開鉛紫，臨走前還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罵道：「醜女，媽的還精神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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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激怒了鉛紫，她停下分享喜悅的衝動，破口大罵：「欸！什麼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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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媽是看你長的還不錯，不要給臉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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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男子看都不看一眼，戴上耳機，自顧自地快步穿越斑馬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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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你怎麼走了？你有沒有聽到我剛剛說的？欸！你給我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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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紫在後方氣極敗壞地大喊，那名男子都沒有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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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一定要讓他知道，一定要讓他認可我，讓他收回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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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想，鉛紫急速向前衝去，也不管已經轉為紅燈，就這樣橫衝直撞地穿越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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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靠！那女人是怎樣？」不少駕駛被嚇到，急煞車，造成後方追撞，交通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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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你娘前面是怎樣啦？突然急煞衝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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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我屁事啊，是前面有個瘋婆突然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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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三寶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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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那女人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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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兒一開始還七嘴八舌吵得不可開交，一看到鉛紫要離開了，紛紛上前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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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啦！」其中一個刺龍刺鳳的駕駛緊緊抓住鉛紫的手臂，把她拖拽到中間，四五個人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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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瘋女人，妳剛剛衝出來害恁爸新車被撞，妳甘知影這是BXW欸捏！德國進口捏！妳愛安抓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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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鉛紫聽到這個要求，瞪大雙眼，凹陷在眼眶的眼球都快要跑出來了，一副極度不可置信的模樣，「拜託，大哥，又不是我撞的，找我做啥？你去找撞你的那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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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查。某。」那個大哥咬牙切齒地低聲怒罵，「我平常是不動女人的，肖欸，妳相不相信我欸佮妳ㄟ咖手跺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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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哈哈哈哈……」鉛紫沒有因此感到害怕，反而越來越囂張，越笑越猖狂，「跺下來，好啊，就跺啊！你以為我怕你啊？你敢跺我就告死你，告到你傾家蕩產被抓去關！！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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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哥氣極，發現遇到瘋子，講不通，轉身將手深入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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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全場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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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緩緩從車裡搜刮出一支菜刀，對準鉛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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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大哥！大哥！這女人瘋了，你別跟她計較……」在場的其他駕駛看到那位大哥亮出利器，都趕緊上前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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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鉛紫卻絲毫沒受到影響，反而對著那把刀喃喃自語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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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大哥，你這真傢伙啊，好威風喔！」她眼神空洞，行為詭異，止不住的大笑和既興奮又恐懼的表情，令在場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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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哥忍不了一直被挑釁，終於掙脫包圍。他舉起菜刀，手起刀落，重重砍下、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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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鉛紫驚叫出聲，「什麼東西……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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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著，眼睛從刀尖上的血，繞回自己手臂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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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又緩緩地看到了掉在柏油路上，前幾分鐘還在自己身體上、可以自由操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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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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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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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紫崩潰大喊，場面驚心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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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好痛啊！！！誰快點來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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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全部一哄而散，誰也不敢上前，誰也不想看到那隻躺在血泊中的手，於是都選擇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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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哥沒有了人阻擋，更加瘋狂，緊抓著手中淌血的刀，朝向鉛紫緩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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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放過我……」鉛紫試圖站起身逃離，卻腿腳發軟，跌回地面上，只能用爬的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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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哥看到這情境，手中的刀握得更緊，目眥盡裂，隨著鉛紫的求饒，低低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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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紫看求饒無用，轉而向大街上的其他人求助，眼眶含淚，嘴巴默默說著口型：「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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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仍沒有人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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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再次舉起刀，對準鉛紫的身體發狠刺下，一刀、一刀、一刀……她痛的尖叫，翻滾著，連爬帶滾地想逃離，但最後都被他抓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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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叫聲與咒罵聲此起彼落，迴盪在這個十字路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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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紫在痛暈過去前，深深地看了街上的路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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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害怕、恐懼、心疼，但卻又被震懾，選擇自我防衛的神情，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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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好像還是一樣藍的清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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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為什麼，她總是這麼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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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又在潛意識裡，看到那隻漂亮的蝴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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